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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勒篇——4.巢,1

小说:坠往深空之鸟 2025-08-24 22:52 5hhhhh 2520 ℃

4.巢

人,究竟需不需要一个归处,一捆雨打不湿的松枝柴火,一位容忍你暂未把梦想走至绝路的生母,一个即使再不能见,依然欢迎我的来处。

我的面前曾是林莽,独行的林道狭隘纵横,腐殖质的叶层处处如是,枝桠或许可供落脚,亦不知是否有毒蛇匿于影中,而每次扑腾着浑浊跃起我们就要做出选择。我们会见到同类的白骨,从骨殖里窥探这位旅者的终途,偶尔发现少数的几位先驱曾经磨砺翅膀,冲破了头顶上层重林翳恒久的黑暗,他们或许见识到了行走之外别的去路,但这并不能改变大多数的命运依然无法得见光芒。

但我毕竟不是诞育于泥岩胎中的玉石之子,也非某些信仰里无根而生的灵怪,我是血肉,我是伤痕和缝合的集合,所以我必然,必然,是从某个熨帖的巢窠里来,那会是一个暴雨和滚雷无法碰到的干燥树洞里的节庆,有什么人注视着我笑语盈盈。也许并不那么和睦,比如我与一位自小而大相伴的友人,形影不分,耳鬓厮磨。我会是睡在他锁骨沙湾的鸳鸟,我拥有唯一的灵智就是与他相存,但当我认识到天地的广阔的一瞬,当我从衣橱里呆滞地抓出行装的一瞬,我便诞生了,我并不是不爱他,只是就像一个梦滑出子宫,一只蛋卵壳破裂,它就这么坐实了,他变成了我的来处,我的归处,我的弃处。

但,我究竟需不需要一个他,不同的时空里的我会给出不同的答案,但是,假如这时空能坎坷如追索性命,令我一生都丢盔弃甲,把这思考的契机落在路上。又或灿烂如歌,不愿梦醒,遗忘腐朽的归路。又或者,它只是单纯的枯燥,它漫长到偏差变成天堑,长到无言变为诀别,长到万物都要付出代价,长到任何灵魂褪成白,任何热情冷成灰,我只是单纯忘了你,你会原谅我吗?我愿意接受你把褪色的想念,落寞的恨的长刀刺入我的肩。

……

头很痛,我在模糊的意识里听见自己的呓语,但我无法察觉唇在翕动,此外,我全身都不受控制。但是还好,第一个回应我在水沼里呼救的是我的心跳,渐渐地血液的信号和热感接入感觉之中,睡醒的时候就像一种肮脏的出生,并不神圣,但足够懵懂和痛。确认了并不是我在说话,那些呓语只是退潮际末的最后余息,我为自己没有疯癫而松了一口气

我在一片黑暗里找到了自己的身体,硌得生疼的腰,压得发麻的手臂,按在硬块上太久似乎渗血了的关节,还有……动弹不得的手?我有些奇怪,扭了扭身子,发现自己被绑了起来。我一下子没有弄懂这是什么意思。

我稍稍把身子坐直,眩晕感还在扯着我思绪的裤腿,一次次滑落理智的步阶,但是当我想起来前不久我应当是和朋友在一起愉快地喝饮料的时候,我愣住了。在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前,我的心绪先跌到了冰点,而后颤颤巍巍地将错位的记忆归位,这一过程就像将碎片嵌入断骨中间,每一步都伴随着脑海的一阵嗡鸣和潮湿的疼。

……怎么回事,我依然看不到任何东西,但是屁股下冰冷的金属板有着不规律的震动,这意味着我并不处于地面,而是在一个正在移动的东西上面。我用力扯自己的手臂,粗糙的绳索勒得我的手腕生疼,我终于意识到,这个把我的手束缚在身后的东西并不是一种幻觉,我动不了。慌乱中我乱扯手臂导致并不习惯这样的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痛感紧随恐慌漫上脑际,我到酒吧去,喝了酒,突然就发现自己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里被人五花大绑,这意味着什么……

我挣扎着想起身,双脚不住地乱蹬,我才发现我躺的地方其实十分狭窄,很多货箱,甚至金属角铁打的框堆在旁边,我还发现鼻子附近有一个散发着冷气和血腥味的塑料袋。直到我的膝盖不小心撞到角铁的尖角,钻心的疼痛呼啸着想要窜出喉咙,但随即另一种恐怖扼住我的心脏,令我生生地吧那声惨叫咽了回去,我感到一阵可怕的窒息感。因为,我听到了一些声音,从刚才开始我制造了太多声音,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只是当时太慌乱了,但我发现这更多的是因为我一直试图拼成来龙去脉的记忆,一疏忽就碎成沙子,每次试图从起点出发就卡住,仿佛就像人格遭到了破坏,无法弄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现在有一阵不是由我造成的声音突然传来,我下意识地感到十分恐惧,于是我按住自己所有的动作,一动不动,试图装出我仍昏迷的样子,如果……如果这是绑架的话,不要激怒对方会安全点吧……

我的呼吸没有那么快平静回来,只好暂时屏住呼吸,努力控制胸腔的起伏。眼睛稍稍睁开一条缝,开始观察外面,回过神来,眼神已经适应了这里的黑暗,我粗略估看了四周,都是些杂货,而那袋东西也不是什么肢体碎片,只是一袋被开膛破肚的鲜鱼,这让我稍稍冷静了一下。很快我发现,就在我旁边的一堵墙上有一个细微的缝,这意味着那是一扇门,而有一个短促的脚步在墙对面晃荡,然后站在了门前。我于是集中注意力控制自己的气息,并且对门那里保持着观察。

吱——

门被推开了,几寸光亮照了进来,我本身就用很偏的视线在观察,加上背光,我仅仅是能确认那是一头牛,但完全没有办法看清楚他的脸。而后,这头牛似乎思考了一下,将头伸进来观察着我,为了不被发现,我完全将视线收起来,那种无法目视危险的感觉令我浑身不自在,而且我也怕过度地调用别的感官,会让我的耳朵,或者胡须突然抽一下,暴露我已经醒过来的事实。然后,我感到一只靴子在我的后腰处踢了两下,这两脚力度不小,差点让我猝不及防地弯起身子来,简直就像对待一件死物一样的力道。我此刻的精神仍处于高度的紧张之中,直到关门的声音响起,我才稍稍放松了一口气。

我转头去看关上的门的地方,黑暗沉默了一会,忽然淌出一阵细不可闻的金属部件摩擦声,一条细小的透着光亮的缝赫然出现在那儿,那头牛并没有把门关上。我的心一惊,或许这是某种机会,但是我对现状仍然不清不楚,如此贸然行动会不会有问题,想到这里我有些踌躇,但我决定先站起身来。就在这一过程中,那个刚刚离去的脚步声停止了,像是在什么地方站住了还是坐下了,随后有谈话声想起,我于是竖起耳朵仔细听,分别有一个比较粗犷的雄性的声音,和一个听着像是某种小型食草动物的雌性的声音

“我都说是你多虑了,还睡得跟死猪一样呢……要知道那豹子给他下的药可是连运动员都要躺个好几天的……这种大学生,我估计到时候被处理掉的时候还没醒呢……”

“那刚刚明明有响声啊,你这种蠢牛听不到就算了,而且,谁知道上面是不是真的成功收买了那只黑豹,万一他做了什么手脚……”

“得了吧,就一小年轻,估计老板刚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吓破胆了,还能想那么多”

“那倒也是。”

“行了,真有响声也是你那烂到不行的开车技术导致的,按下自动驾驶换我来开。”

我的嘴角颤抖着,起身的动作僵在原地。我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自欺欺人地假装还什么都不知道,也该结束了。落到如此境地,而断片前最后的画面是喝下熟人递过来的饮料,这之中甚至没有任何可犹疑的推导,我只可能是被下药了……但是,这个人怎么可能会是杉纪呢……

怎么会这样,这个熟悉的名字和它所匹配的形象一下子变得不稳定,就像是我的大脑在抗拒我认定这一事实。我越去想,巨大的不适越是涌入脑中,比起变得惊惧,气愤,崩溃和绝望,我现在脑中更强烈的想法是先搁置这件事,我不敢面对我三年多来几乎算是我精神支柱的这段友谊如果出现裂缝或者崩毁,不敢明确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大口地喘着气,努力呼吸更多的氧气以保持情醒,先把面对现状提到第一位,我明白自己及其情绪化的本质,也如梦初醒地理解了为什么近来那种熟悉但已然陌生的幼年时的体验频频浮现,这些对于理智来说是致命的,所以我应该先想想怎么样逃出去。

但是,从刚刚那番话听来,杉纪也似乎是遭人胁迫才参与其中,那么他现在会在哪里……会不会也面临着险境。而且,我注意到那头牛说这份让我昏迷的药物是十分强力的,那为什么我现在这么快醒,我昏迷了有多久了,在这片漆黑的空间里没有任何参照物所以无法确定,但如果我现在在正在运动的运输工具上,没准距离我晕过去并没有很久,而且从他们的语气上来看也是这样。莫非,真如他所说药被杉纪动了手脚?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杉纪并没有背叛我,而可能带有某种苦衷,这么想着,我心中有了些许的安慰,但另一个问题又带着阴霾显现,如果杉纪并不完全站在绑架方的那边,那他会不会也在某种险境之中……

就姑且按着这么想,那么我现在的清醒算是杉纪为我争取而来的,那他是希望我现在做些什么吗,是试图逃跑吗,可是我现在双手被绑,能干什么呢。我试探性地双手发力挣脱,确认了绳子的坚韧度不太可能徒手挣破。但是现在时间并不是任我慢慢想的,如果我现在是在运输途中,而且看守我的只有在驾驶室的那两个人,那现在就是最好的逃跑的时机,我得赶紧想想有没有什么能用上的,这么想着,我开始扭动着身子,观察四周的货物,是否有条件可以让我把绳子磨开。

我像某种虫子一样在货物围成的狭道里蠕动,很快我发现毫无收获,但是又一次地,没把握好平衡,我朝一个木箱子上倒去。眼看着脑门就要撞上封箱的角铁,我忍住惊呼闭上眼用力往侧边一扭,天旋地转之后,由于我努力收束各部位的动作,并没有发出很大的响声,而头部没有受到撞击,但另一个地方却猛地传来剧痛,我一下把背弓紧像是弹起一样坐了起来,然后惊恐地看到底是什么硌得我的后背这样疼。

一个破损的小方盒子无辜地躺在地面上,我愣了一会

“什么嘛,这不是杉纪给的烟吗……”我叹了口气,想来是我乱动的时候从裤袋里掉出去的,我本来不去多想,就是想把它捡回来,但是手被绑在背后显然是做不到的。

“……那家伙为什么要给我烟呢,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的话,我必须从头再去看这一整场从志愿活动到酒吧的过程了……原本的那些动机都是假的,所以这个烟也不是他所说的,是失恋之后吧台给的,恐怕他根本就没有在那里和女孩见面……”

“等你足够痛苦的时候……”我想起他的话,我没吸过烟,但是对纸卷烟的样子我还是有概念的,我想起来当时接到它的时候它并不合理的重量……我俯下身子,把右脚爪的鞋子甩掉,踩住烟盒的一角,然后弓起背,用牙齿去叼住烟盒,把它轻轻撕扯开来,并试图看看里面是什么

如我所料,里面并不是卷烟,一把弹簧刀和一张皱巴巴的纸片显露在我的眼前,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一阵绞尽脑汁地操作之后,我用弹簧刀割开了绳子,被绑的手再次被血液贯通,泛起一阵酥麻感,慢慢地回复了行动力,我把两只鞋子脱下来,用鞋带系在一起绑在裤子上,活动一下脚爪,站了起来,肉垫踩在地面上没有任何声音,我把刀捏在手里,内心狂跳。靠到门缝前,借着光亮我才能看清纸片上的字,我期待上面有很多内容,希望他在那上面跟我讲清楚缘由,告诉我其实一切都仍然安好,但是那上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费勒,活下去。”

……

我把纸片收起来。那么,有一种没来由地愤怒涌上心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把门打开,幸运的是,这次并没有发出那种难听刺耳的金属噪音。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外,警惕地躲避着后视镜的探照,我看见不远处,驾驶舱内有人,应该就是刚刚对话的那两位,从背影的轮廓上来看主驾驶上的是一头牛,而副驾驶上像是一只兔子……但是,从挡风玻璃外面的景色来看,此时已经显然不在路面上了,车辆刚好驶进一处室内停车场,难道已经抵达目的地了?

这么一想,我难免慌乱起来,但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应该更快行动才对,再拖下去的话……

车子停下了,牛正打着方向盘准备调整停车的位置。

顾不了那么多了,一咬牙,我攥紧刀柄冲上前去,一跃跳进了驾驶室,霎时间出现在主副驾驶位中间,牛的两只手仍放在方向盘上,而兔子最先发现了我就出现在他们旁边的异样。按照我脑内预先想好的,我率先一手环抱住牛的脖子并且用力勒住,然后正准备用刀指向并威胁她。但是我错估了一头雄性成年牛的力量了,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即钳住了我试图禁锢他的那只手臂,并试图挣脱,眼看就要失去掌控,我只好猛地把弹簧刀抽回指向他的脖子,黄牛的皮肤糙厚,我有些鲁莽地把刀尖捅进他的脖子皮肤浅层,或许是吃痛了,黄牛的挣扎动作停止了,他的头僵住,惊恐地看着我。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我的大脑近乎一片空白,嗡鸣不止,但还没等我松一口气,我想起来旁边还有一只兔子,于是转头看向她,但我似乎已经没有可以应对的手段了,怎么办……怎么办

一阵摸索的声音,和小型食草动物的惊慌叫声,那只兔子摸出一把枪来,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我,我的大脑瞬间宕机了。被人用枪指着,我这一生还是第一次,要怪就怪影视作品,让大多数人都一生未怎么见过枪支就明白了它的杀伤力,这令我此时不得不畏惧,眼看着她就要扣下扳机,那个枪口要迸射出火星洞穿我的脑门,我的心跳已经剧烈到抑制呼吸,能清晰地感觉到肾上腺素在让除了对死亡之外的一切感知褪色,我面对着一瞬间的生死危机,但是我要怎么办……

几乎是无意识地,我做出了这个动作,一股油然而生的愤怒,无比剧烈的愤怒,不知道是朝生还是朝死而发的怒火贯入喉间,我像是爆发似的,此生第一次如我的种族一样朝眼前这只弱小的被捕猎者发出肉食者的怒吼,上下颚和内脏都在共鸣着,催生出一种刻印在血脉里的令一切弱小物种胆寒的猎食者的战吼,我把呲起的獠牙和狰狞的表情都冲着她。几秒钟之后,出乎意料地,手枪从她纤细但颤抖的手里滑落,她的耳朵也立即收到脑后,尖叫着想远离我,不等车完全停好,她扭打着把门打开之后就跑掉了,兔子就是跑的很快的。

我把脸扭回来看这只牛,发现他恐惧的神色增重了不少,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了。稍微冷静下来,我才想起来自己做了多不可思议的事,有时候在文明社会生活久了,大家都忘记了老虎就是会猎杀兔子的……

我明白自己的装不出多狠的语气,于是我只好低吼一下“带我下去”并用刀示意了一下他,牛点了点头,打开车门,我钳住他的脖子随着他离开了车,但是我发现自己没有他高,于是踹了一下他的小腿示意他蹲下,以便我刚好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我带着他慢慢地挪动,事实上,某种巨大的疲惫正在动摇我此时的根基,因为我已经做了太多超出我的能力的事,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我已经连刀都握不住了,只是按照我的要求带着我往出口的放心走。

但是,没等我们走很远,通道的尽头,一个人影出现了,我眼睛被自己的汗给蒙住了,只好眯着眼看,但是牛似乎认出了来人,他一下子在我的控制下恢复了冷静,这让我紧张万分,来人怕是绑架犯的同伙,我再次卯足气力,一下把这头牛扳倒,把刀尖刺进他的脖颈,并拉着他往后退,靠到墙壁上,警惕着那个身影

一头灰狼,穿着白大褂,看不清脸。我想起这头牛和兔子曾经说起过,要“处理”我,我看着面前这只表情冷漠而且不紧不慢地走近的狼,想莫非他就是那个要绑架我的“老板”,一想到这,剧烈的紧张感狠狠地涌上心头,我感觉到呼吸的关键被紧紧扼住,咽一口唾沫,我把手中的人质禁锢的更紧,脚下突然一不慎,连着黄牛一同跌倒在地,刀尖意外地划伤了他,他发出一阵惨叫声突然就失去力气软了下去。这一下的变数吓到了我,我没想真的弄死他,慌乱中我不知如何是好,而那只狼即将走到我的跟前,此时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的呼吸都停止了,我有一瞬间扔想过对他也使用一次恐吓,但很快就被自己否决了,来人并不简单,我穷途末路了。

“做得好,费勒”

狼发出了低沉的声音,说话的时候暗红的瞳孔似乎闪烁着血光。我强装镇定地回话

“你怎么会知道……,不,你不准再靠近了……否则,否则我就杀了他……”

这么说着,我再一次把刀举起,架到已经晕过去的牛的脖子上。可是狼靠近我的步伐仍未停止,我的手臂颤抖得几乎无法控制,刀在牛粗糙的颈部划出很多丑陋的伤痕,一些血淌到我的手里。

“你不会的,他还活着”

狼此时几乎就等于站在我的面前,他俯下身子,把脸贴近我,我看着那张冷漠的脸,那双似乎看穿我一切想法的暗红色的眼就在面前,我彻底失去抵抗能力,弹簧刀就要滑落我的手掌。

刀掉到了狼伸出的爪子上,我恐惧地仰头看着他,似乎希望用目光乞求他放过自己

“唉……我有这么可怕吗,还是你太笨了?……我来教你应该怎么做吧”狼冷笑一声,随即将刀尖直直送进牛的脖子正中央,我感觉到我怀里的这具身体猛的抽搐了一下,晕过去的黄牛瞬间醒过来瞪着眼,随后耷拉下头,鲜血从刀口大量喷涌而出,他死了。“你还要做到这一步才算完美。”

我呆呆地看着身上的尸体,说不出一句话,想不到任何事

……

三分钟前,他在我面前用刀刺穿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的脖子,然后他把刀撇在地面上,只是转身摇摇头,说了一句:“跟我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就跟着他走了,是因为我生命中第一次如此真切地面对着死亡,我究竟是对他感到恐惧而不得不惟命是从,还是对那一具尸体,那具已然不会心跳但是炽热的液体仍汩汩流出的尸体感到恐惧,只是单纯依附着一条抛过来的缘由逃离。

但我为何能够下意识就听从他,无论怎么来看,他都是极其危险的,那把刀居然有这么锋利,轻易就能斫断一个人几十年的生命历程,那么他也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把刀同样地送进我的心脏。但是为什么,尽管我现在尽力鼓动着自己求生的欲望,驱策自己去想念方才鲜血淋漓的恐怖,来说服逼迫自己从这只狼的身边逃开,也成效甚微。从决定从车上反制劫匪开始,我紧绷的神经和极快的心跳已经持续了好一会,但是现在这一切都不可遏制地放松放缓了下来,在与这么一个极端危险的人在一起的时候,居然就慢慢地松懈了下来,我不知道是出于做了太多能力之外的事而疲倦,还是生理机能只允许这么点时间的警惕,我无法努力去想继续走的后果,我很反常地有直觉……描述为惰性更合理,跟着他走就对了

我停了下来,狼的脚步在我把脚步停下之后三秒停下,转身看着我,我稍稍低着头,抬起眼对上他神色难以捉摸的双眼,就像是挤出来地说:“……我,我要拿回我的刀”

“为什么?我不会伤害你”这句话说完后,很出乎意料的我能看清他的表情了,依然很淡漠,但似乎含着某种得逞……还是得意的微笑,是出于掌控着我吗?但是,毕竟不算威胁,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对他防备不起来了,他并没有杀意,从头到尾都是,至少没有对过我,难道刚刚他把牛弄死并不是我以为的黑吃黑,另一方对我的抢掠,而是单纯来救我的吗。但是,这之中的疑点又太多,我不可能有机会逐个问清楚,万一是我判断失误,可能招致他恼火,对我动手也说不定。

“因为……因为那把刀很重要……”我一时不知道回什么话好。

“那还给你吧……对哦,这是你朋友帮你弄的,也帮我省了不少力气了”狼把一个东西顺手抛了过来,我接住,他什么时候捡起来的?

“你认识杉纪!?”听到杉纪,我一下子忘记了自己的顾虑,脱口而出问了他

“当我多嘴……”狼白了我一眼,转头继续走,但是过了一会,他又耸耸肩:“算了,感觉你会问个不停,我直接跟你说清楚吧,我是来救你的,但是我只是被雇来的,我本人对你是死是活并无态度,所以你有问题都先请跟着我去交差,再问你的新主人去”

随后狼便不再言语,只是顾着走自己的路,我也只好暂且跟着他走,目前我仍未遇到其他的人,不能确定这栋建筑物内到底是什么地方,如果是绑架我的人的老巢的话,为什么他毫无要离开这里的迹象,我不禁暗暗揣摩这伙跳出来的说要救我的人到底有几分可信,而且,我为什么无端端就要沦落到被救的地步了,我到底得罪的是什么样的势力……想多了,忽然感觉一阵眩晕,疲惫感像是找到缝了一样疯狂地钻进脑海,我决定暂时不去想,走一步看一步。

果然如我所想,他没有带我上车或者别的什么来离开这里,一狼一虎穿过这幢明显是废弃的居民楼的地方,地面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走廊内大多数门都是紧闭的,偶尔能见到一些不知承载何人记忆的彩色的包装纸,塑料瓶,半截孤独地埋在蓝灰色的尘土里,不小心踩到了,传出一阵寂寥的叹息。这大多都不像是近段时间能留下的,所以我几乎能够确定这附近近一个月应该是没有集团生活过的,那应该也不是什么绑架犯老巢吧。

走着走着,我无精打采地一边看着这楼里残破的景象,寂静的冰冷的日光缭绕在金属支架的残骸上,形容枯槁的蔓生植物簇在地面上稀疏从裂缝里投入的阳光上取暖,一切看起来是永恒而凝滞的,病而垂死的。一边盯着狼的后背,但我现在却难以自控地无法集中精神,我本意是想警惕他有可能突然采取什么恶劣的行为的,毕竟他刚刚是那么面无表情地弄死了那头牛,但是他和他所代表的这方,看起来对我的情况有所了解,而了解现状正是我需要的,这么一想,我似乎又只好暂时选择依靠他,我已经分不清是出于一种松懈,还是缺少经验的笨学生惯性地就这么做,还是……我在畏惧,并且试图借用他的力量?我太习惯于生活在别人的帮助之中了……

他突然停了下来,完全走神的我直接撞到他的背上,很笨拙地,我内心一惊,赶紧弹开,后撤离他几步远。但是他就站在那里看着,看着我举刀作防御姿态,眼里居然有一种怜悯,淡淡有嘲弄意味的光。他举起左爪,在他身边的一扇禁闭的门上轻轻地敲了敲,不是为了敲门,而是大概是示意我这里面就是我要去见的人了。他看着我觉得尴尬又有点恼怒的表情,叹了口气,突然间,换了一幅柔和了许多的表情,至少我能看清他灰色的绒毛里的那双瞳孔里是不太浑浊的,一种颇明亮的红,那种没有敌意的气场更明显了。

“别那样看着我了,小猫……我本来打算是就这样让你去跟……他直接谈的,但是看你一直这种眼神盯着我,太讨厌我的话就不太好了,毕竟考虑到那头狮子的尿性,我以后大概也不能跟你老死不相往来……”

“……你什么意思?还有,小……猫?”

“唉……我承认,是我不懂得看对象开玩笑,我杀那只牛,纯粹就是因为我看不惯他而已,和你其实没有关系,因为他参与了大大小小不少于一百场类似的政府绑架,不少不希望顺着“他们”意思的家庭毁在他的手里了,至于那只兔子,她还是第一次,所以你放过她了,我认为你做的不错。”

“不过在你这种心智还比较幼小的小猫面前表现得那么残忍或许不太好,你就当是我的错吧,有什么阴影找狮子说,我来给你开药”

虽然我知道那不是重点,但是我一般不喜欢别人说我自己幼稚之类的,所以不自觉地,我似乎嘟囔了一句“难不成你很老……”因为他看起来甚至比我还矮一些,而且灰色的狼年龄不太好判断……

“这个……虽然告诉你也没关系,但是下次记得问年龄是有规矩的,如果这样去交女朋友的话大概率会被讨厌吧,我不过一百四十多而已……”

“……不想说大可不必糊弄……不,我不在乎,跟你聊感觉很危险,让我见见里面那位……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公务员,里面的是混混头子……你理解为黑道也行?我觉得他应该要比我危险得多。但是他知道你被绑架很担心你,大概是有什么需要你帮忙做的吧。那好,记得以后还有什么工作不要刁难我,我也只是个打工的。”狼意外地做了个没那么阴沉的笑容,随后越过我往走廊原来的方向走去。

等等,我似乎还不知道他叫什么,我动作快于脑子地转头,朝他离去的身影问了一下,但后面想来其实完全没必要。他似乎愣了一下,没有回头地撂下一句回答:

“你可以叫我沃夫”

我有点无语,知道这么个假名令我有些不爽,但是只要能起到称呼的作用,那也就算了。

我正准备敲开眼前的门,没想到先于我的动作门从里面被打开了,我贴近门的身体一下子被门框里赫然出现的巨大黑色身影笼罩了,室内开着灯,灯从这人的背后照过来,加之他大概有两米的身高,确实就像一片黑压压的云。我抬头辨别来人的脸,看清似乎是一头白熊,北极熊,神情严肃,目光沉着,身着黑色西装,身材十分魁梧,正用高过我的头顶的视线往外张望。我一瞬间有些紧张,但是当他很快把视线下挪找到我的时候,神情一下放松变得柔和了,难不成刚刚的那只猎鹰一样的眼神只是单纯是一种眼神不好眯起眼找东西的现象么

他笑着,巨大而宽厚的手掌很快寻到我的手,轻轻握了一下,举止很尽力地表现着礼节,但是身高差太远似乎有点限制他发挥。“哦哦,终于找到您了,费勒先生”他的语气居然表露着兴奋,这让我有些受宠若惊,我感觉他的手掌是我从所未见的大,而且肉垫有些粗糙。

他很快让开身子,做出请我进去的姿态,这印证了我的料想他大概是所谓“黑帮”里打手……不,管家或者执事之类的,我在电影和某些小说里看到过。我并不懂什么礼节,认为最好配合他的动作赶紧进去。进入室内,我粗略地扫了两眼环境,发现只是普通的旧时代常见的公寓,不足二十平的小厅中间放着一架很老式的茶几,上面有飞蛾绕的似乎在颤抖的白炽灯管,沙发四面环住茶几,房间角落有一些样貌并不出众的室内盆栽。而后,我发现沙发中间坐着一头狮子,鬃毛是很少见的偏红的金色,他一动不动,正弯着腰捂着额头,胳膊肘撑在膝盖上,似乎在沉思……还是在睡觉?

“……老板?别睡了,找到费勒先生了”站在身旁的巨型北极熊有些担忧地轻轻地试图叫醒他。我稍稍有些惊讶于他真的在睡觉,另一方面,我有点好奇他的脸长啥样,毕竟现在只能看到一团红鬃毛。

狮子突然抖了一下,有些迷糊地抬起脸来,我熟悉试图小憩时人的脸会变形严重,所以这么看来他并没有睡太久,难不成是太累了?我看着他的脸,感觉一切都挺标致,而且这他手下和他这么一互动,很难不私自在脑内下一个他很正派的判断,从刚才起那种对自己落入魔爪的怀疑减轻了不少,至少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他很快就看到了我,眼睛以不易察觉的瞬间恢复了神采,似乎刚刚疲倦的模样从未出现过,甚至我感觉他也有些高兴……难不成他们其实是我父母的远支亲戚吗?在我遭到什么危机的时候念及亲情前来伸出援手,这个荒谬的想法很快被我一笑否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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