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睦要去哪里？”

　　“医院。”

　　“……”

　　仿生夫人被留在了云里。我坐在副驾驶看窗外的人流，总裁开了自动驾驶开始一心二用在平板上工作。你知道的，在我们这个世界，总裁的工作只有签名，写不完的签名。“您让我相信了一件事，有的人的确是可以被替代的。”总裁专心起来就不理人，我只好继续自讨没趣，“也谢谢您为我提供了参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虽然这样做……这样做完全是乱想乱来……但总比一个人守着……总比一个人过日子好……”

　　总裁把她大房子里的小家搬来了病房，这家医院若叶家也有股份，vip房还算宽敞，甚至这里的阳光比高层还要好。只是正常的小鸟怎么能在病房筑巢呢？

　　“您为什么不留在家里呢？反正这里有护工，家里的夫人什么都可以满足您，如果您愿意，您甚至还可以学习怎样得到更适合您的夫人，您之前不是挺愿意的吗？”

　　“你该回去了。”

　　“我是不是，”我把手放上睦没有被打理好的头发，取来梳子和发卡给她一点一点放回正确的地方，“我是不是把小睦想得太懂事了？小睦才没有这么听话，才没有我想得这么好，小睦根本没有理由拒绝那样的完美爱人，嗯？是吧？我总是自作多情给小睦加上我以为……不管什么时间什么……”

　　被暴力摇醒了，加了快十年班的好友还没猝死，正瞪着熊猫眼和我对视。我取下小祥制造的模拟人生幻境器，眼睛酸痛得难受，不出意外我白天黑夜都用眼过度眼睛度数应该又涨了。

　　“又偷喝能量饮料？”

　　“欸？那饮料是被小立希买断了？”

　　“你最近太沉迷那款游戏了，不仅对你的视力不好，记忆也是……”

　　“不是游戏，只是帮助我回忆一下过去，提前预防老年痴呆。也顺便考虑考虑现在，不对，未来的选择。”

　　“什么选择？祥子那家伙说你每天都对着那种没人性的广告看，一看就是半小时，有时候还不止……你不会真的打算领一个那种玩意儿回家？你肯定不会。”

　　“嗯，我真的会，我发誓……”立希没有纠缠，追命医生还要去追回病人们的性命。

　　“神经，少和爱音那家伙瞎学，我只是去查房，待会儿过来看你。”她留下几瓶功能饮料和一袋我过去不爱吃现在却很喜欢的芒果就走了。我过去不理解睦说喜欢芒果汁是因为芒果汁又甜又香，大部分水果不都是又甜又香么。后来睦跟我说因为妈妈每年都去很热的小岛度假，每次去的时候四周都泛着芒果的甜香。我感觉那种事太傻，可每次回归现实闻到熟悉的芒果味就让我安心不已，睦当初的安心是源于没有课业的负担，而我的安心却是庆幸负担还在。就像是回到了家一样。

　　事实上，如今这间病房，的的确确也是我的家。

　　母亲离世后我接手会社，会社事务繁忙，有人叫我社长有不良朋友打趣着喊我总裁，不管她们怎么称呼我都忙得没精力回应。而睦的乐队步入正轨后空出的时间反而比我多上不少。学生时代更忙的那个人是睦，我幸运地早早捡到了抹茶，但抹茶死后我们却没有再养宠物的心思，所以我忙起来后能陪伴睦的只有那些死去又活来的盆栽，那些盆栽蔬菜陪伴我们从高中到现在，它们现在仍然在医院阳台长得很好，只是我懒得再去烹饪，说起来我也很久没为睦做过饭了，不然我也不会在自己捏造的世界给睦做出那种东西。

　　那张广告传单当然不切实际，科技发展很快却又没快到那个地步，做出来的仿真人别说内里，连外形都还不可避免掺有假人的痕迹。可我还是看着那些东西动心了，我的确是动心了，小祥一眼就看了出来，而不是像立希维护我时说的那样素世那家伙怎么可能那样想。我就是想了，我凑近睦的耳朵继续我的故事，这不是捏造出来的笨蛋小睦，这只小睦经不起折腾，可不能凭借自己的恶趣味乱啃乱咬。手似乎动了，可戴上眼镜后仔细观察一小时却发现没有，我当时居然蠢到忘查监控，这游戏的确损害脑子。

“根据我的记忆和剧本制造出来的小睦是不是一点儿不像小睦，小睦可没有那么……那么，怎么说呢，没有那么奇怪，小睦才不会真的抱着那种奇怪的东西睡觉……小睦也不会长那么高，担心你又像上次那样摔下来，给你加了不少身高哦，虽然小睦实际上从高中开始就不再长高了。”给睦擦拭完身体已经天将明，捏造世界的总裁只用签名现实世界的社长却工作不断，我果然还是该多折腾折腾她，虽然我也不知道折腾我脑袋里的她有什么用，心理作用？

　　工作很忙，好在MyGo本就是随意的乐队，已经随随便便半辈子了，后半辈子近在眼前。

　　小祥没收了我的游戏机，她说我已经快走火入魔了，我发誓这次真的没有，我还在写设定，这次不如安排在和睦离婚的世界里。显然，不仅我幻想不出来，剧本一丝没动，连作案工具也没了。

　　这期间森女士又来了一次劝说我离婚，我因为不辞辛劳地照顾睦博得了好名声，森女士却直白地说我挂在口上的那些所谓应尽的责任和义务是虚伪。但没关系，我这个人本来就习惯了虚伪，虚伪到我自己也搞不清我说的话哪些真哪些假，更别谈自我剖析目的和动机。

　　我还是在闲着时把未尽的恐怖故事讲给睦听，上个世界的冷面霸总性瘾小睦被换成了精神分裂症重金属狂小睦。明明是费劲心思想的故事却没能让睦有半点波动。

　　我去查了监控，一帧一帧找，一个月后总算找到了睦有反应的那帧。

　　我知道睦能听见，我继续重复我不仅是想在幻想世界里找一个睦的仿真人，如果现在有的选，我会毫不犹豫抛弃掉病床上的小睦，欺骗自己和仿真小睦过一辈子。我是自私的人，满脑子只有自己的人，我相信睦也知道。

　　好荒唐，比睦醒来更荒唐的事发生了。

　　前半个月睦没能说话，只是坐在我身边看我。医生观察她，她观察我，也不知道谁病得更重。

　　我每次办公时接听电话都悄悄躲开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什么东西都给她讲，比如讲讲性瘾小睦的设定。

　　我始终不愿意向心理医生八幡小姐全盘托出，我自己都分不清虚实的想法她又怎么分得清。

　　每次回到睦的病房我都无比尴尬，我不敢想象我居然不适应醒过来的睦，我已经习惯了躺着的，会躺一辈子，由我照顾一辈子的睦。

　　睦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问我这里是家么？

　　是的，当然是的，我们都存在的地方，当然是我们的家。

　　我们果然还是和浪漫爱情扯不上关系，我们始终只是一起生活的搭伙人。

　　早知道就不和睦说那么多了，偏偏她最能忍，我不问她的事她也不主动问我。我只能祈祷她病着的时日记性不好，我说过的那些话，原封不动讲述的那些丢脸故事和自白，她最好一个也不记得。

　　我的愿望实现了一半。我们一起走到人生快要结束时她才想起那些我说过的话，是的，我宁愿说服我自己是想起。

　　“そよ会想要一个仿生人替代我么？”

　　我抱着她让她早些睡，她揉着眼睛挣扎着想要一个回答，她又不听话了，不听话得让我安心。这份不听话也像那些芒果一样，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甜腻变为了美味。

　　“嗯，不会老不会生病，会一直听我话的小睦我当然喜欢。”

　　“如果そよ先死我会买仿真そよ。”

　　“嗯嗯，小睦记得让她读取我的记忆，记忆卡留在小睦的琴盒里了。现在的技术已经成熟了呢，不仅是外表可以做得很像，模拟感情虽然不成熟……”

　　“そよ不介意？”

　　“当然。”她醒来前我就在那个世界里读懂了我没那么爱她，这没什么。

　　“为什么要读取そよ的记忆？”

　　“……”

　　“そよ为什么要买仿真睦？”

　　“……不知道，反正，小睦不能买仿真祐天寺，仿真三角……我也不会买仿真小睦以外……”

　　“我困了。”

　　“睡吧，今天又可以睡懒觉了。”

　　值得庆幸的是这次先睡过去的是我，我知道睦什么也不会买。她把记忆卡埋进了已经长不出黄瓜的盆栽土里，等待未知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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