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用......”

维娜不甘心的闭了闭眼，可除了捏紧爪子，在地面挠出半点火星，留下几丝若有若无的爪痕外，她也没力气再做任何事了。

索性不再管它，放任自己这浪荡的躯体独自寂寞，收回了尾巴，接着蒙住眼睛，想要强迫自己入睡。

但想要在这样淫靡的情况下睡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

“都是他的错......”

越是控制自己不去想，思维就越会不由自主的往那方面靠。

维娜的脑海中，再次浮现了那抹赤色的、捉摸不定的身影。

这个带给她很多痛苦，又带走她全部幸福的恶魔，她怎么也忘不掉。

“都是他的错......”

“都是他的错......吗？”

一句又一句的怨念，突然止步。

莫名地反问，连自己都没有想到。

他已经不在这里了，按理来说自己应该不会再表现出这样的疑惑才对。

维娜的神情有些复杂

“这些，就是全部的真相吗？”

她的大脑很疲惫，明明不想再去纠结这些，可就是，止不住的，迷茫。

“也许这一切确实是他所为，可，是不是还有其他的问题我没有解决......”

她的眼睛紧闭，嘴巴却一直在喃喃自语着。

“那些光芒......夺去一切，还有他和我说过的那些话......”

这些，种种迹象，自己都还没有搞清楚。

这些都不重要，自己只需要和他挑明，然后离开这里，就可以了。

当时，她是这么想的。

这些真的都不重要吗......

仇恨占据的心灵逐渐在时间的抚慰下平息，怨念的阴云缓缓散开，莫名的悲伤再次在她的脑海中萦绕着，翻滚，流淌，让她寝食难安。

“我，我应该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才对，可为什么......”

“可为什么我的心，如此痛呢......”

维娜的身体蜷缩着，她抱住孤单的自己，卷成一团。

微微的泣声，从她那已经无法停止颤抖的单薄身型下，断断续续地传出......

“我是不是，应该，先冷静下来好好听他说一说，才对呢......”

痛苦，连带着浓烈的悲伤，还有悔意，交织着冲刷出情绪的漩涡，她快要昏迷在这片风暴中。

“毕竟......”

“毕竟是我，先口口声声告诉他不要害怕面对真相的......”

“也是我，在真相面前，无法接受这样的打击，被仇恨的痛苦压垮，失掉了原有的冷静和理性，做出这一切......”

“只是一味的说大话，实则到头来，最害怕面对真相的人，还是我......”

“我真是......太差劲了。”

透明的泪痕，从掩住颜面的爪子下流出，沾湿了干燥的石板，染出一条清晰的深色纹路，向下，向下，直到停留在边缘，化为水滴，滴落在地，同化为干涸的淡色，而后消失。

维娜在抽泣中，缓缓地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

一个十分奇怪，无法言说的梦。

梦里，一片漆黑

梦里，还有清新的花香草木味

短暂的愣神后，她想要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在深沉的黑暗中，嗅着微微的清风，依靠气味的浓度，一边判断、一边摸索着前进。

直到看到一点亮光，略微走近，才发觉眼前，是一片她从未有见过的景色。

绵延的河流，顺着她的视线，蜿蜒向下，岸边，是她未曾见过的植物，茂密繁盛，其中还隐约传来昆虫的嗡声，正和细细的水流声一起，吹入她的脑海。幽幽的月光照进了河流，粼粼波光在溪水中闪烁，让她有些分神。

这样的景色在极霜是根本不可能见到的，毫无疑问，眼前的一切只是梦境。

微微的冷风，拍打在身上，维娜下意识的眨了眨眼。

她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

都说梦境是现实的折射，可眼前的景象，自己却从未有见过。

她迈开了四肢

顺着河流，脚步缓慢地走着。

河流很长，一直延续到她的视野尽头，维娜走了很久，看到的景象，却是一成不变。

像是没有尽头，一直延伸着。

她停了下来

坐在了岸边的草丛旁，打算稍作歇息。

周围安静极了

她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正在跳动。

微微的和风吹的她有些熏熏的感觉，就此闭上了眼......

不知过去了多久

恍惚间，头顶的月光似乎暗淡了下来

维娜眯了眯还在闭目养神的双眼，察觉到一丝异样的她回复了神态，起身看向四周。

不知何时，周围似乎起雾了

很浓，很浓，一望无际，海洋一般弥漫的，大雾，悄无声息地笼罩了周围

什么也看不清

只有漫天的雾。

雾气，越来越浓

掩盖了草丛，吞没了植被，也蒙蔽了她的眼睛。

只剩下那依然看不到尽头的河流，在身边流淌。

维娜低下头，浓密的雾色已经淹没了她的下身，她有些慌张，张开双翼，飞了起来。

像是无头的苍蝇，飞着

想要飞出这片大雾。

她顺着唯一能充当指向的河流，不停地飞

却怎么也飞不出这片迷雾。

视野严重受限，她只能依靠着视线内短短的一截流水，往前飞

然而，河流的尽头，却在此时，出现在了眼前。

就像是被抽刀割断的径流，就这么，在她的眼前，断开了。

失去了唯一的指向，她有些惊慌失措，连忙回过头去，却发现原先一路蜿蜒的河流，也消失了。

她的周围，现在空无一物。

没有参照，就意味着，自己迷失了方向。

而在这样的浓雾中，一旦迷失，可能便永远也无法走出。

维娜回过头，往相反的方向飞去，想要重新找到之前的河流，然而才一飞起，巨大的惯性便从下身传来，把她重重地拉倒在了地上。

她好不容易撑起摔痛的肚子，回过头去，什么也没有。

勉强爬起来后，眼前，模糊的雾中，微微传出了一点光。

幽幽的低吟，从光里，传了开来。

她听到了

那声音，在告诉她

快逃

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回来。

“为，为什么......？”

“我要逃到哪里去......”

“我已经，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家了......”

她迷茫地说着，话语间的悲伤却怎么也无法传达出去。

没有回应，空气中只回荡着她自己的声音。

微弱的光，很快也被迷雾吞噬。

最后的一点光亮也在她的眼前消失

周围逐渐陷入黑暗

她慌忙地想要起身，想要挽留这即将离去的光，但还没用上力气，又再一次，狠狠摔在了地上。

她忍着疼痛，回过头，只看到自己的后腿，赫然印着一道鲜红的抓痕。

一只雾气凝聚成的爪子，正抓住她的腿，把她往里拖。

不止一只，数只，数十只，成千上万只，诡异的爪，从雾中伸了出来。

抓住了她的每一个部位。

“不，不要，放开！”

她疯狂地想要挣脱，但全身的力气此时却敌不过一只只由雾形成的爪子。

挣扎间，她的视野内突然亮起了一抹亮光，驱散了周身的黑暗，正紧抓住她不放的爪子，似乎也畏惧于这片光芒，渐渐退去。

维娜从慌乱中冷静下来，看向自己的脖颈，那块淡淡的蓝色印记，正在此刻散发着黑暗中最后的光亮，替她照亮着四周。

“是他......”

维娜看着这片小小的光芒，伸出爪子......

然而，还未能触及到这小小的光芒，一股寒意，爬上了她的后背。

强烈的恐惧从心底蔓延。

她感知到了

黑暗的迷雾中，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她

很近很近

近到就在身后......

“唔啊！”

维娜从巢穴的高处一下子跌落，摔倒在石阶上，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连续滚了好几圈，最后重重地砸到了地面。

刚刚从地底传来的巨大吼声，将身处噩梦中的维娜猛的惊醒，从床沿边坠落在地，好在成堆杂乱的书籍起到了一定的缓冲，不然定要落下点伤势。

“好疼......外面这是，怎么了？”

顾不得还在隐隐作痛的骨头，维娜甩了几下摔得发昏的脑袋，尽可能维持着平衡，跌跌撞撞地扶着墙走出洞穴。

只是，刚走出来，眼前的景象就让她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山体在崩裂，塌陷的冻土被撕裂出一条条裂缝，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增长着，发出的刺耳轰鸣声像是大地在哀鸣，吹响着末日降临的号角，一道道裂隙把冻土分割成高低不平的板块，坍塌的山峰和岩石从高处滚落，坠落在本就岌岌可危的冻土之上，制造出更多可怕的裂口，撕碎一切。

撕裂声、轰鸣声响彻着，震耳欲聋。崩塌的冰川带来的强烈震动已经波及到了最安全的巢穴，仅仅只是片刻的时间，就已经蔓延到了这里，要不了多久，自己最后的家就会彻底迎来毁灭。

此时的地面已经完全无法站立，极霜正在以无法挽回的速度沉入海底，因下沉而断裂的板块带来的猛烈震动让维娜根本无法稳住脚步，慌乱之下，她只能一边躲避着从上方直冲而下的石块，一边穿梭在正慢慢变成一片废墟的极霜，寻找能够落脚的地方，可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任何称得上安全的地方。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就......明明应该还有一点时间才对......”

毁灭，似乎比她的预期更早来临。

明明，她还打算用这最后几天的时间，再好好看一看她的家，可怎么也没想到，上帝连最后的这一点告别也不愿意给她。

维娜飞行的速度逐渐降低，像是被吸干了力气一样，越来越乏力，痛苦慢慢的吞噬掉了她最后的希望。

她失去了飞行的力气，如同一片雪花，从空中坠落，任由自己摔在已经四分五裂的冻土之上。

比起身体上的疼痛，灵魂深处的悲伤才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试图起身，后腿却不听使唤的，跪在了地上。

“为什么......”

她细弱无力的声音很快便被周围的轰鸣所吞没。

她什么也做不了

和自己一开始预料的一样，到最后，什么也阻止不了。

除了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再也没有其他办法。

她无助地捂住自己的脸，浓烈的悲伤冲垮了心灵的堤坝，痛哭出声，携带着对族群、至亲满腔的歉意，无力的悲鸣着：

“对不起......我终究，还是......我对不起你们......”

雨滴般的泪水，打湿了她的爪。

震动，近在咫尺。

荧蓝，占据了被泪水模糊的视线。

她没有躲避，更不想躲。

生命中最后剩下的东西，也被夺去，她已经提不起任何想要活下去的念头。

“结束了......”

维娜绝望地闭上了眼。

一点濛濛的光，从漆黑的视线里亮起

愈发明亮，直到照亮她的整个视线。

是那些家伙吗......

不对，她并没有感受到一丝属于那夺去生命的残暴与狠毒，反倒是

像流水一样，包裹着她的全身，好像一瞬间，将自己带到了另一个不属于此刻的，宁静的世界。

这到底是......

维娜缓缓地睁开眼睛

银色的光芒，如同绝境中重生的希望，于她的眼前盛放着，在那原本要夺去她的性命的荧蓝触及到的一瞬间，化身为最坚固的盾，为她挡下了死神的利刃。

“这是......”

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维娜，注视着眼前这耀眼的光芒，如此美丽，闪耀，丝毫没有刺目的感觉，反而无比柔和，在她冰蓝的眼眸中折射出细雪般的光点。

明明那随时可能要吞噬自己的恶魔就近在眼前，可她的内心，却有着无比的安心。这种感觉，好像回到了好多年前，当她还是孩子的时候。

银白色的光芒抵御着洪水般奔涌而来的荧蓝，两股极具冲突性的颜色撞击着，逐渐落入下风的蔚蓝意识到不敌对方，减轻攻势，被前者强烈的抵御冲散开来，躲到一边。

点点萤火般的微光从维娜的冰鳞下缓缓升起，像是逆行的雪花，从四周、还有地面、海洋，缓缓往天空中飘散，包裹着她的体表，绽放着足以覆盖整个极霜的夺目光芒，流纹一样，传达到每一个角落。

不知不觉间来临的夜空中，点缀着无数的光点，在银白的照耀下，愈发闪耀，凝聚为如星河般璀璨的光芒，即使是最黑暗的夜，他们也能照亮前方的路。

维娜的眼中倒映着漫天的星火，燃烧着，鼓舞着她的心灵。

“对，对了，是他......”

终于反应以来眼前的景象从何而来的维娜，连忙抬起了脑袋，看向自己的脖颈，那印象中一直是孱弱的淡蓝色印记，已经在不觉然间成长为银白色的剑刃纹路，正做着规律性的闪动，夹杂着时不时飘散出的雪沫，遍布着她的身体，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辉，莲花样的萤火围绕着她，规律性的上下浮动，在对外保护她的同时，对内投下温暖心灵的薪火。

片刻的温馨并没有持续太久，第一波攻势受挫后的荧蓝很快便重整旗鼓，再次聚集，发起了比先前还要猛烈数倍的攻击，时刻待命的银光也于一瞬间再次挺身而出，化身为散发着圣洁光芒的骑士们，与恶魔的爪牙厮杀在一起，竭尽全力，忠诚地守护着他们的主人。

“不，不能再傻坐着，我也得献出我的一份力量！”

醒悟过来的维娜，从地上腾空而起，绝望退去后的身躯，涌动着无穷的勇气，冲向前去，宛若一道冰蓝的雪光，将那缠斗中的荧蓝邪光尽数撕裂，救下了在潮水般的攻势面前逐渐被动，险些被吞噬的银光们。

“还有希望......还有希望，还不能就此放弃！”

感受到主人的强烈心愿，漫天的星火忘我的纵情燃烧起来，海潮般一波又一波的翻涌着，好似点燃星空，将极霜笼罩在属于他们的光芒下，圣光们回应着彼此，飞升高空，与极光一起，给夜空披上了透明的外衣，让这份绚烂的光芒折射其中时，增出一份柔和，凝聚为一盏盏夜空中的海灯，飘向极霜的每一处角落。

维娜的身体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她以敏捷的速度穿梭着，与守护她的骑士一起，掩护星火们的行动，将恶魔的残兵败将们全部剿灭，她的呼吸伴随着皑皑的白雾，环绕着她的每一寸冰鳞，在她得心应手的引导下结成薄薄的寒霜，远观之下像是披上了一层冰冻的纱织，可惜此刻的她正在心无旁骛的战斗无暇顾及其他，若是换做寻常的姿态，那龙角下垂下的冰丝定能给她坚贞的气质再蒙上一层半遮面的朦胧色彩。

现在的她，正在为了守护她所爱的一切，而战

一如十年前，在同样的夜晚，那个为了守护她而战的身影一样。

点点星光落在撕裂的冻土上，深不见底的裂缝无一不在昭示着极霜承受的伤痛之大，印记此刻正尽着最大的努力，动用全部的力量，给一道道伤口敷上了治疗的药物，安抚着受创的极霜，直到坍塌声终于平息，极霜也停止了震动，不再往海底沉没，在步向毁灭的道路上暂时停下了脚步。

总算是喘了一口气的维娜缓缓降落，欣慰地看着安稳下来的极霜，自己所做的一切正在凑效，那原本无可挽回的灾变在她的努力下终于有所好转。

此刻的她，安全了

暂时。

印记大幅增强了力量的同时，也给维娜带来了远超以往的感知力，她很清楚自己消灭的不过都是浮于表层的喽啰，真正意义上摧毁极霜的恶魔，还在那幽深的地底深处，尚未露面，如果不彻底消灭本源，那自己所做的也仅仅只限于拖延时间，毁灭再次降临也只是时间问题。

“呼......”

不知道它们何时会再次行动，维娜不敢放松警惕，只能稍作歇息，稳住紧张的喘息，抓紧时间调整。

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缕光茫，维娜侧过头来，才注意到脖颈处的印记正在不停地闪动，比起刚刚的样子显得十分急促，像是要吸引她的注意。

“啊，抱歉，还没有和你道谢，谢谢你，救了我......”

只是，对方想要的似乎并不是她的道谢，而是再次急促的闪过了几遍，紧接着，发出了一道淡淡的光痕，延伸出去，形成一条指引道路的光标，通向海边，通向夜空

通向极霜之外，这整片海洋之外。

“这是，什么意思......”

维娜有些愣愣的，看着光芒延伸出的道路，她不是无法理解对方的想法，只是......

不愿意接受这个提议。

“你是要我，离开这里，对吗......？”

悲伤，不舍，还有不甘，渗透到了她周围的空气中。

印记不再急促，反而是回归到了先前的微光，像是明白主人内心的挣扎，给予她一些时间，来接受命运。

维娜的眼神逐渐空洞，她缓慢地站起了身，动作僵硬，矗立许久，才好不容易张开了双翼，像是耗了她很大的力气，艰难、又沉重地朝海边飞去，最后降落在冻土遍布的海岸边。

一只龙的时间里，她每天都会在日暮时分，坐在海边的高出，去看潮汐，看潮涨潮落，直到夜晚的潮气卷带着水花打湿她的脸，用冰凉的触感提醒她天色已晚，她才会慢慢地飞回巢中。

自从那天之后，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再来这里过了

周围寂静无声，只能听到浪花拍打在冻土之上的海潮声

还有，从地底直冲而上的震动。

“要，逃走吗......”

维娜幽幽的低吟着，像是说给风听。

印记发出几下若有若无的闪动，似是催促，又显得于心不忍。

他当然明白主人的心绪，要眼睁睁的抛下极霜，让这里永远埋葬在与世隔绝的海底，独自逃走，谈何容易。

这里有她珍视的家，有爱她和她爱的一切。

想逃的话，起身，就可以逃走。

飞出极霜，飞出这片海域，到达大陆。

然后，这世上，再无她爱的痕迹。

为什么非要让她面对如此残酷的命运呢......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只普通的冰龙

一只普通的，受伤了会痛，被爱会幸福的龙。

要让她在短时间内做出这样的抉择，让她怎么做得到。

只是，命运的残酷，让她不得不面临这样的选择，如果不能跨越这苦痛生成的荆棘，就只能死在命运的无情下。

“我想，有一个地方，能给我答案。”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维娜的声音响起，不知何时看向脖颈的眼神，变的无比温柔，像是流水。

印记没有再发出光芒，似是用沉默给予了她最坚定的支持。

没有半点犹豫，维娜张开双翼，顺着星光，直奔向了家的方向——

极霜的最高处，日出时的第一抹阳光照到的地方。

“太好了，这里还没有被波及到......”

她轻轻降落在地，动作很慢，像是生怕打扰了这里的宁静。

安葬族人的高处和她的巢穴在同一座山峰，有着整片极霜最安全最牢固的防护，也正因为如此，才能在以往一次又一次的灾难中安然无恙的挺过来。

大大小小的冰花纵横着摆在眼前，标记着每一个亡魂的安息之处，上面没有任何标识

毕竟，这里只有她会来

而她，也不需要任何标识，就能辨认出亡魂的身份

其他的，自然也没有标注的必要。

“我回来了，大家......”

维娜轻声细语地说着，微微跪在了地上。

像曾经，她还是孩子时，每一次在傍晚飞回巢穴时那样

报告着。

除去再也听不到回应外，都和以前一样，总能让她产生那么一丝自己还活在过去的错觉

一丝还活在幸福中的，错觉。

“对不起，这么久了，都没有来看你们......”

“我已经找出了造就这一切的元凶，可我......却无力阻止他。”

“我该怎么办......父亲，能告诉我吗？”

父亲的遗体不在这里，维娜知道。

她近乎疯狂的找遍了整个藏书室，一直到爪子磨出血来，也没能从它们手里夺回至亲。

这是她永远也摆脱不了的悲痛，只要站在这里，就能想起那个在最后关头，用自己的性命为她打开通往生路的开关的龙。

自己却连父亲的一丝痕迹也没能留下

只能让他活在自己的记忆里。

她的爪抚上吹过的海风，却意外的感受到了，莫名而来的温度。

如白雪一样绵密的质感，又带着不同于雪的温热。

一颗颗白色的星点，像是浮动的粒子，贴上了她的爪子，他们皆然有序地聚集在一起，一起凝聚成一片薄薄的块面，以微弱的触觉，给予着自己能尽到的回应。

维娜没有出声，她的神情有些错愕。

她好像，一直没有搞清楚，这在不久前不惜以命相博救下自己的“伙伴”，究竟来自何处，又为何而来。

从第一次，在那昏暗无光的地底，见到他时，他还那么的孱弱微小，到现在，成长到足以独当一面，她也从来没有知晓过。

这本应该是个十分浅显的问题，浅显到一开始就应该注意到。

“你们，是谁......”

眼看着维娜许久没有反应，以为是自己贸然的行为惹得主人反感，贴合着前爪的纯白雪点迅速消散回到了印记中，直到再次听见了那细弱的声音，他们才小心翼翼地又从冰蓝的鳞片下探了出来，微微拂动。

这种谨小慎微、颤颤巍巍的模样，在她的脑海中勾勒出了一只清晰的身影。

“是你吗......”

“是你，对吧......萨菲。”

维娜颤抖地呼唤着，只可惜他们不会说话，哪怕再怎么想要回应自己的话语，也无法传达给她。

某种程度上说，他们也不过是，遵从着原本的主人的心愿，誓死守护眼前这只被托付给他们的冰龙。

情感与理性尚且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但尽管如此，在这短暂的相处时间里，他们每一次“恰到好处”的出现，都给过自己难以忘怀的希望。

这种仿佛刻意般的出现，一直在支撑她。

她不相信这是所谓的“巧合”，又或者说“无心之举”。

如果没有他们的存在，此刻的她恐怕早已和极霜一起沉入海底。

“我也想试着去守护一次。”

那个夜晚的声音，跨越了时间，再一次响起。

一直以来，自己都是扮演着“被守护者”的角色，包括这次，也不例外。

但现在，能够拯救这里的只有她

是甘愿做抛弃一切而苟活的懦弱者，还是做殊死一搏而守护的勇敢者

选择权在她的手中。

“无论发生什么，绝不认输。”

这是她亲口许下的承诺，是她这十年以来一直在用尽生命贯彻的承诺。

父亲与族人教会了她坚强，用幸福的童年告诉她什么是责任与爱。

家园则给予了她生存的力量，她的每一滴血液都流淌着属于这里的能量，每一寸鳞片都蕴含着极霜的力量。

生，是守护极霜的冰龙之主。

亡，也要化为落在冻土之上的每一片雪花，继续守候着这里。

这是她的命运，亦是她的归宿。

维娜的爪子放了下来，牢牢攥紧

她已经做出了想要的选择。

“你有办法阻止这一切吗？”

突然的询问，让一直保持沉寂的印记再次闪动起来

维娜的心意，早已透过内心，传达给了他

带着让他无法拒绝的信念，如此坚定。

他一点也不意外主人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倒不如说，从一开始，他就知晓。

这才是她。

一道微弱的光线，再次传了出去。

绵延不断，指向了极霜的深处，那片她再熟悉不过的地带。

这条路线，她早已走过一遭。

上一回，她是为了真相而来，这次，她是为了守护而去。

其实，并不需要他们的指示，维娜也清楚，眼下唯一能够拯救极霜的办法

再一次，深入那带给她无数噩梦的地底，找到这一切的根源，彻底消灭灾厄的源头，终结这场萦绕了极霜数十年来的毁灭宿命。

这是为了能够打破这场必死的绝境，唯一的，破局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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