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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标是,成为耐用性英雄!,1

小说:烜庚今天有在射射。 2025-08-24 15:51 5hhhhh 6630 ℃

  夜幕下的常青藤市如同一只蛰伏的怪兽。

  高楼大厦把绿树吞没后长出,犹如土地里狰狞钻出的巨人之手,冷漠地长出灰白色的尸斑,把天空排挤在自身的玻璃窗之外。

  无数写字楼张狂地挤破土壤,插入云层,构建出城市钢筋水泥的骨骼,宛如病变一样蔓延在这片土地上。它们俯视着大地,周边长出粉饰太平的美丽树干和塔吊,像是蚊子长长的口器,贪婪地吸食着其下开发过度的贫瘠皮肤。

  

  有时常青藤市更像是一只巨大的鮟鱇鱼。

  

  瑰丽又梦幻的LED灯投下令人目眩神迷的光线,映照出腐臭的金钱和泡沫般脆弱的理想,吸引着人们从生活的深海中拼命驶入。它卷出灰青色的软舌,绵延成四通八达油柏马路,无数的汽车和行人像流水一样从它湿滑的舌苔上流经,最后冲进那张纸醉金迷的巨口中。

  

  轰!

  一声爆响。

  

  火光冲天,剧烈的爆炸掀起一阵恐怖的气浪,将明珠大厦的顶部炸出了一个骇人的缺口。

  碎石和玻璃的破片立刻翻卷着抛甩向下方,将几辆小轿车砸得内凹变形。

  北斗星——这个最繁华的十字路口上又毫无疑问地堵车了。

  人们惊悚地朝上看了一眼,胆小的人瞬息发出尖叫,其余人只是略微皱眉,拿起手机将这个画面拍下,又或快步跑开。记者像嗅到腥味的苍蝇一样蜂拥上来,架起闪亮的长枪短炮对准上面的大厦缺口。

  

  犯罪对于常青藤市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但这里是北斗星十字街。

  位于西区的北斗星。

  记者的表情变得狂热起来,他们将眼睛紧紧凑近相机,又或已经开始对这里的一片狼藉进行直播转报。

  一片焦灼的红白底色中,穿着白色紧身作战服的狼兽人怀抱着一位半昏迷的狐尾少女,从54楼的高度一跃而下,他踩在大厦的玻璃窗格上,像是在平地上奔跑一样迅速俯冲了下来。

  “一个英雄!”他们惊叫了一声。

  “……东区的英雄?”

  一瞬间,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抬头向上看去。

  

  

  常青藤市的犯罪率一向居高不下。

  它繁华、美丽,如同受到上帝片刻的垂青,在十年内从普通的边陲小镇长成如此庞然大物。这离不开它的两个传奇般的创始人,他们将常青藤市分划成了东区和西区,将这个城市变成了寸土寸金的宝物。

  

  东区的领导者被称为“领主”。

  他通体漆黑,头顶犄角、背生两翼,十指戴满了金玉的指环和所罗门的印戒。领主拥有过分强大的力量,奇诡的头脑,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他宽容一切力量的滋生,不限制任何的发展,不约束任何的手段。昨日风光得意的老大,今天就只能赤身裸体地跪趴着舔别人沾着尿液的鞋面。令人崇拜的英雄,也可能被打断手脚贩卖到奴隶市场做百元一次的肉便器——它充满了一切豪华的表面文章,以及所有穷尽人力能想象出的堪称泔水的龌龊手段,因此,东区的治安相当混乱。

  就像是奔放得过了头的赌桌。

  香车美人,琳琅姣酒,在此只是一种筹码,一种可供交换的标的物。

  人们为之得意的才华、能力和身材,也只能堪堪上三次赌桌,接着被归类到资源的其中一种。

  

  轰隆!

  

  大厦开始不断发生爆炸,内部的钢筋像柔软的豆腐一样弯折下来,折叠成一滩土石,再被恐怖的冲击波弹射出去。

  英雄面不改色地向下冲锋,他紧抱着怀中昏迷的少女,空出右爪招来一把浅蓝色的虚幻长尺,肌肉发力,将尺子投掷了出去。一瞬间那把折尺如同子弹一样射向地面,紧紧地扎在十字路面的中心,硝烟散去,尺子发出夺目的光芒,以令人惊愕的速度撑起了一个光芒闪烁的宝蓝色的保护罩。

  保护罩的曲面在英雄的导引下又迅速附着在大厦上,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屏障。

  

  三秒后,明珠大厦如同膨胀到极限的瓦罐,在一声巨响后爆炸开来,原地蒸腾起了巨大的硝烟和蘑菇云。

  ——这一切都被那个看上去脆得像鸡蛋壳似的保护罩拦截了下来。

  

  英雄单膝跪地,稳稳地落在了地面,将怀中的少女轻轻放在闻讯赶来的救护车的担架上。

  记者的枪炮顿时架住了他的喉咙。

  “请问您对于此次越区操作有什么想说的吗?”

  “英雄您是否该为我们提供精神损失费?”

  “你的名号是什么?我司怎么从来没有听说?”

  “你是对西区的治安有什么不满吗?关于此次爆炸你是否知道内情?”

  那个狼兽人的五官像是隔着一层雾气般模模糊糊,无法观测,又无法用拍摄手段记录,却能明显地感觉他的神情苦了一下。

  他熟门熟路地露出一个微笑,随后拔出了地上的尺子。

  “抱歉,我无可奉告。”

  

  ……

  西区的领导者唤为“苦僧”,他使西区的一切都受到戒律的管束。

  就像是规定得更严格的城市,连路面的电杆上都刻满了遵纪守法、十律五常。充满着最大不自由下的最高自由,枷锁无时无刻捆绑在人们的身上。比起东区的奔放,这里高压得就像是监狱一样。连早晚市的开放都有约束,甚至人们的出行时间都有明文规定。

  但这里的治安却更为轻松,犯罪率低得吓人,甚至连警局都极为少有。

  

  苦僧这人却不是一个老头,相反他很年轻。他外貌看上去是一只温顺的白色山羊,身上总是穿着洗得很干净的白袍,慈眉善目地微笑着,脸上写了一个很大的金色的“律”字,偏旁和字根各自占据了他的半边脸。

  没人知道违反了西区律法的家伙去了哪里。

  

  

  北斗星十字街此刻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无数的行人张口结舌,看到救护车一辆一辆地驶过来,一些穿着华贵的家伙也急急忙忙地从东区那边赶来:他们带来了一个兽人。

  “麻烦你了,铸工。”

  “没问题,交给我吧。”

  被称为“铸工”的魁梧牛兽人点了点头,他戴上白色的手套,沉稳地踏前一步,站在明珠大厦的那一堆废土前面。随后他双掌一抵,掌心凝聚出水波一样荡漾的美丽光线。

  这些光线像是柔软的丝线一样包裹住每一块瓦砾与断裂的钢筋,牵引着提拉向上,那些材料顿时有序地漂浮起来,一块接一块地飞速重组。面前这堆毫无价值的废土猛地拔地而起,像简单的拼接积木一样累叠向上,冲破云层,重组了54层的冰蓝色的标志建筑物。

  在盏茶的时间内,他又构建出了一个完好无缺的明珠大厦。

  

  “呼……完成了。”牛兽人抹了一把汗,对身旁震惊的群众点头示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一件多么惊人的事情。

  就算塔吊和起重机不眠不休地工作三个月,这座大楼也不能竣工。

  

  明珠大厦的门口那醒目的显示屏又开始流畅地播放那些方正的红字:三楼超市蔬果降价,本周末照常降至8.5折,各位大人欲购从速~

  各色的广告如同拼贴画一样挤在明珠大厦的墙面上,大家能看到那笑得很温柔的兔子小姐正在推销手里的洁齿牙膏。

  驻足在西区的路人们等待着一个解释,但是这好像并不重要,没有人在意他们的反应。东区的人只是微笑着对他们投来视线,便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了。

  英雄那双干净的手套下面像是沾着一些隐晦的不干净的血一样,朝着这些呆愣的不知趣的家伙们挥了挥手,便走回了那个纸醉金迷的战场中去。

  围观的路人渐渐面色凝重地放下手机,注视着英雄离去的背影。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天了,却好像感到有石子砸入了水面。

  

  

  ……

  上课铃声响了。

  窗明几净的教室里,灰狼老师伸出食指推了推额前的圆框眼镜,露出一双蓝色的温润瞳孔,像是被轻柔的雨水打湿一样环视了一圈站得板直的学生。他露出淡淡的微笑,点头示意大家坐下。

  “考试的成绩下来了,大家考得很好,我相信你们都尽力了,老师也为你们感到高兴。”

  “接下来我按学号念名字,同学们上来领一下试卷。”

  “好——”

  大家拖着长音,欢天喜地地仰起脸,像是被他点到名字是一件多么骄傲的事情。

  

  话语声也像是雨点,打湿了黑板。

  “最近西区不是很太平,各位同学回家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哦。”

  灰狼低头抽出一支长粉笔,摊开卷子,转头开始在黑板上板书。

  “现在我们进入正题——请看第三个选择题,它有一个很巧妙的误区……”

  

  ……

  “都记住了吗?”

  “是的!南老师!”

  南枝握住保温杯里的温水喝了一口。

  黑板被他写得满满当当,灰狼抬手拿起黑板擦,高强度的讲课让他也有些疲惫。况且上午他的课表排得也很紧凑,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下课铃声及时地给他解了围。

  

  呼…

  南枝长出一口气,对下面的小兔崽子们笑着挥了挥手。

  “好啦,快去吃饭吧,等会儿没位置了。”

  他的确疲惫了,但这不只是源于身体,像是心也在衰老。

  

  手机恰到好处地响了,南枝顺手抄起来看了一眼,按下接听键:“喂?亚尔。”

  “嗯,我没课了,你订好餐了吗,中午吃什么?”

  “…喔,今天出去吃?好吧好吧,那我们去哪里?”他走进办公室,用肩膀夹住手机,动作很自然地开始收拾桌面。

  

  “噗…北斗星十字街?你开玩笑吧——你背着我去挖煤了?竟然请我吃这么好。”灰狼的脸上露出一点细碎的笑意,他关好电脑,检查了窗户和电源,再将手机拿回爪子上,语气也变得揶揄起来。“你还是个大学生,又没什么钱,我带你去打火锅吧。”

  “那就这么说好了。”

  说完也不等对方拒绝,他挂了电话,一路上对着打招呼的师生笑着点头,不急不缓地朝着校门口走去。

  

  西区的时刻表一向很规律,也可以说是严格。

  这一刻显然到了饭点,所有的餐饮店铺一律大开绿灯。人们纷纷从工作岗位离开,像蚂蚁一样流窜到街面上,系着领带的社畜和穿着校服的学生混杂在一起,各色的工作服将油柏马路染成彩色,瞬息将街面变得忙碌又繁荣,他们忙乱地穿行着,奔向了一个个敞开的餐馆面前。

  

  西区戒律第四十七条:用餐时间,除餐饮行业以外禁止工作。

  

  南枝没有打车,因为现在连司机都不会营业,交通几乎处于瘫痪状态。

  如果想叫外卖就会有外送机器人给你送到门口,可以说是非常方便。

  “我到了,你在哪里?”灰狼隔着人流捕捉着对方的身影,流窜的人群和机器人混乱又有序地连成一条流动的线,再拉成斑斓的各种颜色。

  

  实在是乏善可陈。

  看了太多次,即使是惊艳的极光也会让人发腻的。

  

  “——我在这里!”充满健气的声音猛地从电话里钻了出来,带着夏季的灼热感,狼狭长的吻部紧靠住了他的脖颈,略显促狭地嗅闻着他的味道。魁梧的白狼穿着宽袖的背心,几乎比他高出了一个头,暗金色的眼睛像是琥珀一样,眼睑下的倒三角花纹又让他的脸多出几分危险的感觉。

  “好吧……忘了问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灰狼弯起眼笑眯眯地受了亚尔的调戏,他自然地搔了搔对方的下巴,像是在挠一只大型犬。

  “靠鼻子。”亚尔指了指自己黝黑的鼻尖。

  “你好像狗啊。”南枝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袖口,难道是因为洗衣粉的味道?

  “……”亚尔的耳朵平了一下,随后无奈地抓了抓后脑勺。“像狗有什么不好的。”

  

  “那倒没什么不好的。”

  “他们昼伏夜出,是一个个寻人小能手,是人类的好朋友。”

  灰狼撩着眉打趣他,拐进一家看起来就很红火的火锅店里,非常自然地在菜单上勾画几下,又把菜单和圆珠笔推了过去,看到这个大个子脸上浮现出有些羞耻的红色。

  “想吃什么就点吧,寻人小能手。”

  “……南老师,不要调戏我了!!”

  

  “好好,我知道了~”

  南枝温和地收住了口,托着腮帮,神情浅淡地看着对面正在专注着点菜的白狼。笑意缓慢地从他的脸上浅了下去,矜持地收在嘴角。

  

  亚尔是最近来和他一起合租的舍友。

  目前大学在读,上下课时间很规律,平时会举举铁,偶尔两人会一起撸串,没什么不良嗜好。

  就是生活习惯稍微有点——奔放。

  

  比如赤条条的,只穿着内裤在客厅走来走去。

  南枝的眼神从亚尔的脸上不轻不重地刮了一下:又比如说早上放水时忘记关厕所门;在洗澡的时候忽然顶着一头泡沫出来找他借沐浴露。

  再或者突然一脸慌张地穿衣服出门,再衣衫不整满脸是土灰地回来。

  南枝那句“偷偷挖煤”也不是无的放矢。

  

  偶尔也会见到这位大个子拍一些时下潮流的照片。

  譬如用胸部夹起珍珠奶茶,再叼着喝——这个他已经习惯了。

  或者和他约好去哪个景点打卡,再一脸兴奋地找一些古怪的直男角度拍照,把营业式微笑的灰狼也揽进去。

  

  ……唉,上次好像不太一样。

  他忘记吹头发了,不吹头睡觉容易得头风,这对南枝来说是不能容忍的。

  柜子里到处掏了掏,南枝叹了口气——一无所获。吹风机大概被拿进了洗手间,好吧,他只能过去拿。

  灯亮着,亚尔显然是在洗澡,但直接进去也没关系,这个粗神经的家伙完全不介意。

  

  接着,南枝就看到了极其活色生香的一幕:

  白狼脱得赤条条的,仅着一条内裤,下体硬得发直,显然正在沉浸式凹造型。硕大的肉棒极富吸引力地在沙滩裤里一跳一跳,上下浑然一体,人也长得帅气,真是无比养眼……嗯?

  南枝挑了一下眉毛,眼神黏在那瓶薄荷味沐浴露上不动了。

  准确来说,是放在亚尔裆部上的沐浴露。

  南枝的沐浴露。

  

  “……你什么时候完事?”南枝语气淡淡。

  “还没呢稍等!”

  “…行。”灰狼保持微笑,抓着门把手,直到发现他的好室友猛地僵住。

  

  亚尔维持着那个姿势站了一会,直到沐浴露啪一声掉在地上。

  大白狼瞬间回魂了。

  “嗷我我我、呃,其实我就是想试试看!”手忙脚乱道歉的样子好傻。

  “…以后不准借我的沐浴露。”

  “……不要啊南老师!!”亚尔哀嚎一声,耳朵耷拉,把沐浴露顶在了自己的头上,两爪稳住,一脸恳切。这让他的肌肉块撑得更大了,很难克制住摸一下的程度。

  “我会对它很好的!你看,我喜欢它,它也很喜欢我——我再也不拿来做多余的事情了!”

  “嗯。”南枝移开目光。

  “好诶!!”

  ……好像狗。

  

  非常奇怪的大块头,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就算对方有暴露癖他也能习惯,只是因为他对几乎所有的性格都适应良好了。与其说是适应,不如说是漠不关心。

  ……只要不给他的生活增加困扰。

  

  单方面眼神凌迟完在点餐的大型犬以后,南枝的目光挪移向窗外。这里的采光极好,用的还是落地窗,能俯瞰到整个北斗星长街。

  北斗星长街其实并不是严格的正十字形,它的中心采用了平滑弯道的设计,马路呈现均匀的金白两色,让整个商业街看起来就像一颗闪亮的金色十字星。边缘的花树绚烂开放,或粉或紫的花又给其带上了粉紫色的边沿,像是一圈惹眼的勾边。

  如同一颗美人发簪上点缀的美丽宝石一样,它别具美感地镶在了常青藤市的心脏处。

  这就不得不提到它的位置:这个地段非常微妙。它虽然处于西区内,但离那毫无管制的罪恶街区只有一线之隔。

  

  南枝看向那个闪闪发光的明珠大厦,视线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这不免让他想起昨日的新闻:

  《惊爆,西区出现首次重大爆破案!》

  他低头抿了一口茶。

  普通人的生活还真是难熬。

  

  倒也是,大家更喜欢看大人物之间的明争暗斗,他们玩弄权术,上演着你杀我我杀你的戏码;又或者应该看两人的感情撕扯,再拉锯成什么精彩的狗血剧。

  但很遗憾,他是个普通的上班族,普通地教着书。即使遇到重大危机也只是其中一个拿手机拍照的冷淡路人,偶尔也躺在床上刷刷新闻。

  这些东西全都和他没有关系。

  

  两方的管辖者似乎都对这个街区格外着眼,暗地里两位掌权者也争夺过此处的经营权,却险些将北斗星盘踞的势力全部洗牌,把这里摧折成一个死地。

  一天内就可能被夷为平地的城市,第二天又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即使被打得只剩下躯干,一段时间后又能生龙活虎地出现。

  就算脸都被打成了齑粉,过了几日对方又能带着笑和你共进午餐。

  

  没有一个普通人敢住在这里。

  疯狂的自由和严丝合缝的戒律,两者大概本就是互不相让的东西。

  

  后来的事谁都说不清楚了,只剩下了一些似有若无的声音,知道实情的家伙全都三缄其口。

  据传言说——好吧,也只有传言能流出来了,但谁管他呢?

  据说双方已经默契地达成了交易,各司半职。在这个街区,私下里搞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也无所谓,只要不摆到明面上来说,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暧昧的态度立刻让这个商业街变得别具一格起来,建筑物如同杰克撒下的魔豆一样拔地而起,再把这个狭窄的街区团团围住。

  

  阳光透过大厦的镜面反射出刺眼的光线,再软软地黏在玻璃窗上,被人的视线丢弃。

  “南老师。”

  南枝的眼神飘远,茶水顺着喉咙润下去,让思绪也跟着放空。他对一切的态度都很冷淡,彬彬有礼的客气,温和客气的礼貌;就像是一种浅尝辄止的试探,但他并不会表现出来。

  无聊的教书、无聊的社交关系、无聊的攀附好感,让他难以遏制地产生了一点厌倦感。

  实话说,他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也并不向往。

  “南老师——”

  除非。

  除非出现一些超出常理的东西吧?

  “南老师!!完全不理我诶,好过分!”

  

  大狗伸出爪子在他面前晃了晃,南枝回神,脸上立刻挂起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挑着眉打量着面前那个气鼓鼓的白狼的脸。

  “抱歉……我刚刚走神了,怎么了?”话里这么说,遮起的嘴角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

  “是说,南老师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工作啊?给我一些建议嘛。”

  “你想工作了?”南枝弯起笑眼,“煤老板最近缺钱?”

  “……是有些窘迫啦。”

  

  让他想想找什么借口比较好。

  “感兴趣的工作啊。”

  大学生的兼职,教书?穿玩偶服宣传一下店面?再不济去发传单吧……

  南枝慢条斯理地翻阅着记忆,像阅读着一本摊开的书,里面装好了完整的、普世价值观上让人信服的、可靠的答案。

  稍微有点让他厌烦了。

  

  就像嚼了太多次的口香糖总会寡淡地失去味道,然后再被人毫不怜惜地吐在一边。

  一个短视频突兀地从他书页的夹层里面跳出来,气势汹汹地咬住他沉思着的食指——那个“铸工”轻松地修好了这高到令人惊悚的明珠大厦。

  长长的标尺、宝蓝色的保护罩、再到混乱中的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他卷了一下舌苔,答案在他的嘴里爆炸了,嘴里的兼职二字含蓄地混着口涎咽了下去,滑过喉结时轻慢地呼吸了一下,再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英雄吧。”

  

  “……?”亚尔捧着杯子喷了一口茶水。

  “噗唔咳咳……为什么是英雄啊?”他剧烈地咳嗽着,狼狈地用纸巾狠狠地擦嘴。

  好诡异的回答,而且他的反应也很诡异。南枝却完全没意识到这个细节,只是专注地给自己又沏了一杯大麦茶。

  “感觉来钱很快啊。”南枝两只爪子搭成一个不稳固的桥,把脑袋搁在上面,露出一个柔软的、很浅的微笑。

  “而且,很有趣。”

  “我很喜欢。”

  

  

  ……

  牛油火锅冒着滚烫的热气,香味不遗余力地熏着人的鼻子,吸饱了汁水的白菜和排骨在里面沉沉浮浮。涮得极嫩的牛肚首先被捞起,筷子一夹便在瓷碗的边沿沥出辛辣的汤汁。

  土豆和饱满的油豆腐裸露着姣好的肌肤,漏勺舀上来时又点缀着些红油辣子与花椒,飘出一阵醉人的白雾。

  肉食动物聚餐当然少不了吃肉。

  煮得熟透的排骨用木筷轻轻一剥,软烂的红肉便轻松与白骨分离,像是剥落的水母裙带,更浓郁的香气张牙舞爪地把人的口水逼出来,挑逗着人颤抖的味蕾。

  亚尔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碗里的肉,仔细将它们晾在盛满麻酱的油碟里,足足滚上一圈。那闪着油光的肉顿时收敛起辛辣气,散发出令人脊骨发酥的香味。他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再混着白米饭吃上几口,烫得他哈赤哈赤地呼气。

  “简直是——”

  “……忘词了,总之就是好吃。”他眼泪汪汪地露出感动的表情,伸出爪子反复给可怜的舌苔散热,显然是辣得不轻,又咕咚咕咚地把浸了冰的酸梅汤咽下去。

  

  “不着急。”南枝颇有些好笑匀给他一个眼神,端起一旁码得很整齐的腐竹,再用公筷麻利地拨进去。“不够吃的话我们再点吧。”

  “那南老师有什么喜欢的菜吗?”

  南枝的眉毛撩了一下,他保持着温和的表情,捞起里面油汪汪的猪血块,颇为含蓄地咬了一口。

  “唔,没有特别喜欢的。”

  

  “…上次问问题南老师也是这么说的!”

  “——好吧好吧,那亚尔上次问的是什么?”南枝举起双手表投降,语气像在哄小朋友。

  “问你感兴趣的类型是哪种。”

  “亚尔这种就很好啊。”

  

  又来了。

  亚尔打量着对方眼镜后温柔的笑眼,吐了吐舌头。

  明明看所有人的眼神都像在看普通的小猫小狗似的。

  

  “那东区的那些职业呢。”他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比如警察、赏金猎人、英雄之类的?”

  “好像忽然提及了一些胜率非常稳定的群体啊。”南枝淡定地擦了擦嘴。

  “你是说那些外表看似冷酷,屁眼却意外紧致的家伙吗?”

  

  “……”

  

  “这些人与其说是职业,更像是通用货币吧。”

  “就拿英雄来说,这个词源于古希腊语中的ἥρως,意为‘保护者’。对英雄而言,保护的意义重于毁灭,是城市强有力的盾、民众的守护神。这群大众意义上的好人——行动受限、底线明确、道德感浓重的人物。他们通常是领导者,不畏困难,满怀正义,甚至能为此牺牲自己。”

  “不过目前的情况也是可喜的,反派完全顾不上毁灭城市,征服世界。他们忙着和兽人英雄做爱,几乎做到了一对一配对,操到逼以后就心满意足了。真是纯爱的发展呢。”

  “光是顶到前列腺就能让人的智商降级为狗的话,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制服让英雄们拥有了特定的敏感点。”

  “……?”好像哪里不对。

  

  “还有一种英雄并不受到约束,他们强大、道德观念薄弱、随心所欲。今天和别人结怨,明天就要冲到监狱杀人。”

  南枝翻出前几个月的东区报道给他看,上书:英雄陆恩因私人恩怨炸毁丝绸贩卖区?

  “英雄和个人英雄主义大概还是有些差别的,至于这种人是否能称为英雄。嘛,我认为有待商榷。”

  灰狼伸手,没什么表情地拿回了手机。

  

  “不过,亚尔同学。”

  很微妙的调侃语气。

  “嗯嗯?”

  

  “——有没有想过,西区为什么没有英雄?”南枝好整以暇地付了账,和他对上眼神。

  “唔,不知道。”

  

  “因为混乱中才会滋生出英雄啊。”南枝示意他看向灯火通明的明珠大厦,语气很淡。即使是白天,这个富丽堂皇的神经质的大厦还是闪闪发光,像是一种炫耀。“和平的情景下,英雄只是个难以管控的个人势武装力量罢了。”

  “是一把需要压制,需要被杀死的武器。”

  

  亚尔不自觉地打了个颤,他盯着对方无动于衷的眼睛,光从那个温柔的蓝色瞳孔里流窜进去,悉数吞没,又从他淡然的背影里逃逸出来。

  对方长长的尾巴摇得总是很慢,让人有抓一把的欲望。

  “那南老师需要英雄吗?”

  “噗。”灰狼轻声笑了一下。“归属于个人的英雄不能称之为英雄了吧。”

  “改变英雄的身份于我而言就是在消磨对方的魅力,好比把保温杯这样的耐用品换成了一次性纸杯,性价比很低。”

  “我只要远远看着就好了。”

  

  

  

  浑浊的水面漾起昏黑的波纹,将池沼中隐藏的恶意翻搅上来,令人望而生畏。

  长久安居大概会让羊圈里慵懒的家禽忘记一些事情——栅栏破了以后,他们应该做什么反应?

  ……

  

  “请各位西区居民注意!请各位西区居民注意!”

  刺耳的警报声一下穿透了整个西区,连正撑着桌子讲课的南枝都难得停顿了一下。

  

  “有大量东区危险分子外逃,现已不知去向,警方正在全力抓捕。请大家注意安全,尽快回家!”

  “重复,有大量东区危险分子外逃!”

  “若有相关线索,请及时上报警方!”

  

  校园的广播也紧接着响了起来,大意是通知师生们不要惊慌,请老师带着目前授课的学生们有序离开学校。

  学生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事态严重,他们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雀跃,小声地交流着提前放学的快乐,甚至有些同学已经相约好晚上该打什么游戏了。

  啪啪。

  南枝拍了拍掌,示意大家安静。

  “同学们,我给大家一分钟时间收拾东西。事关重大,我们等会儿排好队,等候学校通知。”

  “好——”

  下面顿时又闹哄哄地挤作一团。

  

  真没办法……南枝摇头,把插入电脑的U盘收进上衣口袋里。

  他隐晦地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是从北斗星十字街流窜过来的。他工作的这个初中地段并不偏僻,甚至可以说与十字街毗邻。

  那这些人有不小的概率会来找学校的晦气,其一是因为人质绑架方便,其二是学校这地方通常地段宽阔,也方便藏人。

  

  顺手捞几个小兔崽子,找他们的长辈索要赎金,再拐到东区进行器官贩卖——真是个不错的敛财手段。南枝垂眸看着下方把玩着橡皮擦和笔袋的兽人小孩,自嘲地笑了一下。

  唉操,连他这个划水的不敬业职工都知道。

  只是想到铸工的那种非凡的能力,不免有些忧心忡忡。

  官方含糊其辞地将对方归类为“危险分子”,详细地描述了对方的外貌,却没有提及任何的反制措施。

  只能是那种级别的家伙了吧,担心群众恐慌的话把安保措施给我做完啊!

  

  南枝叹了口气,肩膀一松,把手机揣回裤兜。

  不管怎样,别影响我吃晚饭。

  “大家排好队了吗?麻烦班长清点一下人数。”南枝收起思绪,神情温和地注视着下面的幼崽们,再带他们有条不紊地走到操场。

  学生如同排列的工蚁从各个走廊窜出来,叽叽喳喳闹个不停,青涩的未成年人和工作了的老东西们泾渭分明地分成两拨,熟识的老师靠在一起,脸上挤出了一点不讨喜的忧虑。

  

  “南、南老师。”年轻的白狐兽人不自觉攥了一下挎着的灰色单肩包,也许是异性兽人太多了,让他有些紧张。他局促地低下头,不时盯着自己的鞋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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