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加长商务轿车中，至姃与万宁相对而坐。车上的沙发质感很好，靠在上面十分舒适，这还是万宁第一次体验如此奢华的出行，心中有些激动，哪怕这是在一个完全未知的情况下。而此时的至姃已经换回了自己在伊甸园的身体，面对万宁在路上的各种提问，她只是轻描淡写说作为圣女的那具身体只在华国之外使用。至于现在，他们正身处巴蜀，她这具身体的华国长相更不容易引起注意。

“咱们当真就这么过去，这未免......”

万宁搓着手，看着桌子上自己看不懂名字的几瓶酒，神情有些紧张。对面的至姃则是出神地盯着桌子，似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神游。过了好半天，才后知后觉地看了眼万宁。

“不会出事的，我不可能让我的人在眼皮底下出问题。”

至姃以风轻云淡的口吻说道，万宁则是保持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直到车子缓缓停了下来，一片广阔的华氏庭院出现在眼前。

两人走下车，在几位男女的引领下，向着一座古代风格的建筑走去。一路上，万宁察觉到无论是周围人都装扮，还是各种装修风格或细节等，都是古代甚至远古类型，身穿现代服饰的两人在其中格格不入。

还在揣测这一趟究竟是什么情况，他们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来到一扇木门前，旁边身穿兽皮装的男人上前打开门，一条二十多米的长路在门内浮现。万宁没来及仔细查看，脚下就不自觉迈步走了进去。在俩人进去后，身后木门随之合拢，建筑里偌大的大堂内就只剩下万宁和至姃两人——以及前方道路尽头的一个人影。

那人坐在石制座椅上，面目被摇曳的烛光照亮。那时一个头发胡须花白的老头，可身材却如同一个青年一般壮实，一点羸弱与瘦小都看不出。他表情庄重，不怒自威。与他对视的那一刻，万宁莫名生出一种感觉，觉得这老头就是一位统治万疆的帝皇。

而且万宁还注意到一件事，在他们之间都这条路，以及周围的墙壁上，时不时就能看到一个图案，看起来是一些野兽与植物结合在了一起，似乎有明确的象征意义。

“你就是至姃？”

老头开口了，刹那间，万宁本就缓慢的步伐僵住了，身上仿佛背上了万钧巨山，怎么也无法前进一步，脑袋诡异地猛地垂下，无法再看向面前那老头。他艰难地抬起眼睛，却发现至姃不受任何影响，依然往前走着。

“长生，”至姃吐出两个字，听不出感情，连语气也听不出。

“轮回？”老头皱眉，如此回应，似乎对上了什么暗号。

“世上没有轮回。”

“我出生的那一刻，就意味着永恒，就像你们轮回者一样，意味着往复不止的迁徙。”

“只有轮回的事，没有轮回的人。”

听到这话，老头一下子挺直了背，整个人都在石座上往前靠了靠，“没有轮回，那你又是谁？”

“我是至姃。”

“呵呵呵......”老头笑了起来，“你我都是相似的人，有些事情也不用藏着掖着，不如我们敞开心扉？以你的阅历，肯定知道长生者也会衰老，也会死亡，那么就好办了——我想要真正的永生，你也可以从我这里得到你想要的，无论是人还是事。”

说到这，老头眯着眼又仔细瞧了瞧至姃的脸，“而且说不定，我们以前还见过呢。”

听到这话，至姃仿佛被提醒了一般，转着头扫视周围，细细端详那些随处可见的图案。老头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在干什么，她就眼中闪过一缕光芒，微微仰头，看向石座上的老头。

“你姓姜？”

老头一愣，先是惊讶，而后脸上露出惊喜：“你认识这图腾？！”

至姃没回话，而是又向前走了几步，离那老头又近了些，而后紧盯着他的脸，似乎是在回忆什么。

十几秒后，她面露疑惑，缓缓说出三个字：“姜连山？”

话音刚落，万宁感觉那股压迫感突然消失，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他抬起头，又惧怕又好奇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人，然后试探性地往那里靠近。

“你......你是？......”

老头身子不自觉地抖动，颤颤巍巍从石座上起来，然后慢慢走下台阶，想要接近至姃。

“我是至姃，”至姃又重复一遍，不过接着补充一句，“我曾是轩辕。”

“大......大帝？”

老头老泪纵横，一个没站稳，直接摔倒在了万宁与至姃跟前，额头都在地上磕出血。

万宁茫然：“什么轩辕？”

“真的是你吗......真的吗大帝......？”

没有人回答万宁的话，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一样，只有面前的两人在说着听不懂的话。

“是与不是，又有多少差别呢？”

至姃轻叹，上前把老头拉了起来，“他们是我，我不是他们。”

“我记得大帝临终前，对我和家父说过几句话，其中有一句诗，它推动我选择继承大帝意志，上半句是‘平御九州定天下’，下一句......”

老头停住了话，带着急切与期盼的目光，望着身旁的至姃。后者一怔，一些记忆浮现又飘散，最终汇聚成了嘴边的七个字：“斩首贼枭......祭人间？”

话一出口，那老头直接跪倒在了地上，泪水把老脸糊成一片：“大帝！我......就是因为这句话，我才让后辈以九州为这片土地命名，也正是你的遗志，我才继承了家父和你的事业与地位......只是......只是后来......”

老头自顾自地说着，丝毫没察觉到至姃的不对劲，可一边的万宁却看得真切，他从来没在这短短几秒内，看到至姃脸上出现那么多的表情和眼神。她松开手，手指竟有些颤抖。

“我当时真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当时只有我和家父在场，这些话我记了六千多年，只是没想到能再......”

老头话没说完，至姃忽然动了，右手伸进衣服里，直接掏出了一把黑色的手枪，迅速拉开保险后，对准了面前老头。一时间，老头和万宁都愣住了。万宁赶紧上前，虽然不懂发生了什么，可想要劝阻。然而至姃纹丝不动，任凭万宁怎么使力，就是无法动摇这看似瘦弱的身躯。

而跪倒在地上的老头也万分不解，做出一副半躲不躲的姿势。作为长生者，他自然明白，自己这类人并不是不会死，只是身体更好，活得更久罢了，遇到热武器还是会当场暴毙。

“这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

至姃面色纠结，时而狰狞时而悲喜，“有些东西就不应该再出现了！”

至姃忽然扭头看了眼万宁，吓得他赶紧松开手，一蹦一跳地远离了那里，因为他分明在至姃的眼里看到了对自己的杀气。

“至姃，每个时代都是会过去的，每个时代也会有遗物留下，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且你要记住你是什么身份，你是一个经历者，体验者！你不是什么审判者！”

听着万宁的话，至姃表情上的纠结愈发浓烈，枪口的晃动幅度也越来越大。

“大帝......如果我真的做错了什么，那杀了我......我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毕竟我们所有人的明天都是你给的......”

最终至姃还是没有开枪，她收起枪，身心俱疲地靠在一旁的石柱上，顺着柱子慢慢滑下去。

“至姃，这个人是？”

又等了几分钟，直到认为至姃彻底平静下来，万宁才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神农。”

“什么？”

“炎帝。”

和听到加百列等天使真实存在的那一刻很像，但又完全不一样，因为此刻的万宁大脑完全宕机了，脑子里全是刚才听到的那两个名字。

“那轩辕......”

万宁脑子彻底宕机了，一会儿看着至姃，一会儿又指着那名为姜连山的老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像我曾经和你说的，有些事情不属于这个时代，也不应该再被人知晓，”至姃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但是......但是这也太扯了吧？！这怎么可能......”

“孩子，你想不到的事情还有很多，但正如大帝所说的那样，有些事情早应该湮灭在历史中，”姜连山看着万宁说道，目光中满是慈爱。

“我身边的那个胖子你记得吧？”至姃看向万宁，“还有伊甸园门口的那座基地，胖子还有里面的所有人，都姓姬。”

“他们是......”

“他们是少昊的后人。”

至姃解释道，看上去有些如释重负，仿佛终于撇下了一个重担。

姜连山听到这话，不禁转头望去：“大帝，说实话我真的不理解，你拥有这样的能力，为何还要放弃我们，没有选择......”

姜连山话没问完，至姃抬起手制止了对方：“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说到这，她眼中闪过一缕迅速暗淡的光芒，“我们......你们应该向前看。”

说着，她又看向万宁的方向：“有些问题就不要多问了，到此为止吧。”

她的声音依然平淡，但万宁可以听出里面夹杂了一些疲倦。

“孩子，”姜连山突然接过话头，“如果你是好奇为什么有我们这样的日子存在，那是因为在那个遥远的时代，万物产生异化和突变的概率很高，所以......不光是一本长生和轮回，连先天魔法也偶尔可见。”

万宁点头：“但是现在似乎......？”

姜连山斟酌一下，刚要回答，至姃突然站起身，对两人招招手：“姜连山，以后你留在我那里吧，那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小岛。”

姜连山连忙点头同意，而后看了看背后的石座，立即跟着至姃向外走去的脚步。虽然有些不舍，但毕竟几千年的岁月过去，有些执念或许真的应该放下了。这次离去，算是与往昔一刀两断，有些事情自然要交代清楚。

在他们两人的后方，万宁揉了揉太阳穴，虽然跟在至姃身边这么久，可有些事情终究是不清不楚，看似近在咫尺的答案总是遥不可及。

他踏出脚步，刚要跟着两人一同出去，却忽然被地上的什么东西吸引到了。他弯下腰，仔细端详着地面上几滴深红色的半干印记，那是姜连山不小心磕在地上留下的血迹。内心踌躇一阵，在前方二人丝毫没有察觉的时候，从兜里拿出了一张餐巾纸，将那几滴血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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