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结束了，魔女。”

剑刃划过“女人”的身体，撕裂了她的法杖、裙装、皮肤、骨骼。

破碎的肢体连带着紫色的血撒了一地。

她拖拽着长长的红发向后倒去，重重地倒在这惨烈现场的中央。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火蛇舔砥着枯木，藤蔓卷曲茎干，热流迎上雪花，化作白灿的雾气，融下点点的雨珠。

在黑暗下的黑暗，连光都无法钻入的巨蔓丛下，二人旷日持久的搏杀终于分出了胜负。

男人穿着沾满血污的铠甲停在她面前，就这么俯视她。

“......”

“是你的胜利”。魔族抬头，目光越过男人的脸，望向被巨木包围的天空。

“但你也逃不掉，你和你的同伴，都会被花园吃掉。”

星光照映的树影洒落在发光苔藓上，魔族平静地坐在其中，暗红的头发被照得发紫。

“杀了我，然后死在这里吧。”

沙哑的声音回荡在这片空间，哪怕濒临如此绝境，男人还是听不出她的声音里有几分感情。

（冷漠得就像机器一样。）

没法不这么想。

和她战斗的过程中，那非人的特性和类人的外表无时不刻地撕裂着他的感官。

长得和人类女孩一样，本质上却还是怪物，这就是魔族。

深红的瞳孔映着黯淡的光，空洞的视线越过男人看向他不知道的地方。

这个“女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他有些好奇。

...

过了一会儿，也许是更久。

男人才将目光从女人沾满血污却美丽依旧的五官上移开，扫视了一眼周围正缓慢生长着的巨型荆棘，和倒在魔族背后的巨型龙尸。

握剑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却抖得止不下来。

他呼了一口气，感受着身体的无力感。

四肢早已麻木，确实是没有继续战斗的气力了。

离开的路早已被封死。

（看来是回不去了。）

他这么想着。

华欣，重岳，武装德...

（依照魔女衰弱的程度来看，他们应该已经把各个节点都破坏了，只要把她杀死...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但是...

战死者的尸骨闪过他的脑海。

死。

无尽的魔境森林仍在吞噬着周遭的魔力，脚下的泥土传来缓缓的震动，那是花园的魔兽，依旧一刻不停地分裂，增殖。

死。

这就是我们的结局吗？与魔族厮杀，然后倒下。

眼前的魔族凄惨地倒在血泊里，空洞的眼中无悲无喜。

死。

（就是为了和这种东西同归于尽...）

华欣的飘逸的长发闪过脑海。

‘想去大城市啊，想去上学，想穿着漂亮的职业装回来，让所有人都对我刮目相看。”

（华欣，其实你已经很优秀了...）

德姐落寞的笑容闪过脑海。

‘为什么干得这么拼命？呵，开拓队的补助很高吧，战死的抚恤金足足有五万...就算牺牲掉，也不会影响到家里，不如放开手脚...”

（不要再说那种话了，那不是玩笑吧。）

木薯吾开朗的面容闪过脑海。

...

（他就算了。）

战士就这么与魔女对峙了许久。

...

“你能让花园停下吧，魔女。”

突兀地，男人这么说。

“...”

她没有回答。

男人把剑放下，驻在地上。

“你能做到吧。”

魔族没有回话，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就在男人以为她是不是死掉的时候...

“为什么现在说这种话？”

“嗯？”

“你要我...放弃复仇的权利？”

“停下吧，我们都停下。放了我们，也放了你自己。”

男人像是放弃一般叹了口气：

“我们战斗，并非为了荣耀，而是为了生存。”

魔女的眼中是漆黑的情感:

“明明都要死在这里了，却说是为了生存？”

她不理解。

他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望向北方：“波凯村的冬天就要来了。”

“...”

“北方的冬季，是惊人的寒冷，岭中平原的雪已经堆到腰际，改道的莱茵河也冻上了四尺厚的坚冰，山林死寂，巨兽迁徙。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更难熬，粮食，燃料，我们都需要。”

“...”

“花园在三个月前已经吞掉了皮岭铁路，我们要让它把铁路吐出来。先杀掉你，让它停下，然后再把多余的荆棘炸掉，烧掉，清理铁路，发送货车。总的计划就是这样。”

“铁路...在这片大地上铺满血管，宣布领地的所有权...杀我，是为了维护领地？”

“为了生存，魔女。没有粮食和燃料，村里人撑不过两个月。”男人更正。

“在自己无法生存的地方定居，又将维持生命的血管托付给别人，你们...”她顿了顿：“不可思议。”

“本来计划是这样的，但我现在想到更好的方法。”

男人皱了皱眉，原本麻木的手臂渐渐痛了起来。

“...”

“让你停下。”

“...”

“把花园回收掉吧，你是花园的魔女，这种事还是可以做到的。这样一来，我们不用伤害你，你也不用伤害我们，我们都可以活下去。”

她低下头，黯淡的瞳孔闪烁了一阵，最后却还是摇头。

“不可能。”

“做不到吗？还是说现在不行...”

“我是在说，你的提议不可行。”

“...”

“我可以回收岭中的根系，但那之后，你还是会杀我。”

“我会遵守约定，只要你撤去花园。”

男人端正地举起右手，立起手掌。

深红的眼直直地盯着他，其中的压迫力近乎逼得他转过头去。

“言语的束缚，你可以选择接受或者不接受，而我，只能等待。”

过了一会儿，她垂下长长的睫毛，像是厌倦了，连同视线也一同垂下。

“言语，不可相信；他人，不可信赖。时间会杀死一切脆弱的东西，诺言，也许你现在还记得，但等到以后，又会如何呢...”

“喂，魔女。”

她没有回应。

男人皱起眉头，寻找着记忆中的知识。

“曾经我听南部的学者说过，魔族只有对死的恐惧，和生命受到威胁而产生的愤怒，只有这两种情感，是有着类人外貌的怪物。”

“...”

他忍受着浑身上下逐渐苏醒的痛楚，咬牙说：

“生命对你很重要吧，当然生命对我也很重要...我是说...按道理来讲，生命对魔族而言不是应该比复仇、尊严、或者别的什么的更重要么，你身为纯血魔族不是更该如此？”

“你想说什么？”

她终于抬起头来，眯着眼看他。

“答应我的话也许之后会死，但你现在就放弃的话我不就只能杀掉你了么？为什么不试试呢？”

“因为没有区别。”

“什么？”

“你想杀掉我对吧。”

男人想了想，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不考虑讨伐你的报酬，单就死在你手里的人类，我也...”

“那在我履行了约定之后呢？对你而言，依旧是杀掉我比守诺更有利。也许你可以忍耐，但之后呢？你那些同样仇视着我的同胞会逼迫你，不和他们同调，就会遭受孤立，那些荒野里游荡着的，饥饿的魔兽呢？那些窥伺着我力量的同族呢...”说到这里她开始沉默，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我，没有生的希望。”

看着破碎的下身和暴露在外的腹部，她摇摇头：

“我的生命只剩下这一点了，风一吹就会熄灭。哪怕吃掉你，也延续不了多久。”

“...”

“不要再给我希望。希望，它总是伤害，我再也不想抱有任何幻想。”

“我可以保护你。”

回复他的只有否定。

“别再说笑话了，你这个样子，让我连复仇的快慰都得不到了...”

她将身体靠在身后的龙尸上，闭上了眼睛。

“最后的最后，杀掉我的竟是一个孩子。”

男人轻笑了一声:

“我已经成年很久了...”

她没有回话，再次低下头去，完全没有了继续交流下去的欲望。

男人不知道这只魔族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他觉得，她和其他魔族有所不同，这份面对死亡的从容，令他为之动容。

“魔女，你有名字吗？”

她一言不发，如果不是胸膛间微微的起伏，男人真要以为她就这么死掉了。

“我啊，叫霍普雷，是在波凯村长大的战士。”

“...”

“波凯村是一个靠狩猎和采集为生的村子，从我当上猎人起，我就知道，自己这一生大概会是什么样子，战斗，然后死去，没什么新意。”

“...”

“世界也一样，战争，然后建设，魔族把什么地盘占了，人类再夺回来，反反复复，永无止境。”

“不断地重复，变着样地重复。同样的悲剧接连地重演，很多次我很愤怒，也只是不断地愤怒。我，没办法改变。”

他看向眼前的女人。

“我一直想做点不同的事，有别于这轮回的事。”

“荆棘大魔...我们这么称呼你，科尔尼亚的北部一直受到你力量的辐射，变得凶恶，恐怖，我承认，我们一直很怕你，一直想彻底解决掉魔境花园的威胁...”

她娇弱又伤痕磊磊的身躯倒映在他的瞳孔里，这景象远比一头畸形的怪物来得更难面对。霍普雷沮丧地移开眼睛:“在真正见到你之前我们一直以为花园的主人是那只不详的龙，一个加害者，谁又能想到我们一直畏惧的大魔竟是一个...一个懦夫...”

魔女像是提起了一点兴趣，平静地发问:“你认为我可以被说服，所以想和我妥协？”

他诚恳地点头。

“是，和其他魔族不同，你能耐下心来和我说话。”

他从未见过这么理智的魔族。

“...”

“我并非有着停止战争那么宏伟的理想，我只是，不想就在此白白死去，而想出了一条谁都能活下去的方法。”

“我不想死在不属于我的战场。”

霍普雷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跪到她面前，将手递出去。

“试试吧，我们一起活下去。”

她静静地看着他。

“...”

“相信我，我会保护你。”

他认真地与之对视。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盯得如此用力，但他就是想仔细地看着她，看到她那空洞瞳孔下隐藏的真心。

想去理解，想去感受，想去验证。

（魔族，真的是无血无心的怪物吗？）

他想怀疑，他想尝试。

懵懂的想法早已在心中扎根，直到如今，山穷水尽的绝境中，才开始发芽。

...

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久的沉默，久到霍普雷忘记了自己浑身的伤痛和肉体的疲劳，久到他的眼里只聚焦出她脏污、美丽的身影，久到那深红的瞳孔直直地与它连接，再也放不下其他一切。

“赛贝。”

突如其来的亮音打破了这段沉默，霍普雷好久才反应过来，是面前的魔女在说话。

...

“我的名字，赛贝。”

她又重复了一遍。

“赛贝，你...”

“霍普雷。”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你刚刚说的那些...我听不出和你的结论有什么关系。”

数不清的藤蔓缓缓向两侧分开，月光洒落，开辟黑暗。

霍普雷呆呆地看着这梦幻的场景。

她将手覆了上去。

光打两人的身上，刺眼得让他眯起眼睛，但他还是呆呆地握着她，感受着心中的悸动。

“我依旧无法相信，无论是你，还是所谓的希望。”

比他想象中更冰冷，也更柔软。

“但我可以试试。”

——————

一，启程

银白的大地，被厚重的雪所覆盖，巨大的藤蔓拔地而起，支撑起这片静谧的梦境。

古老的城墙在巨大的枯木林中若隐若现，曾经的辉煌与沧桑都淹没在这片黑白的花园里。

“赛贝，这方向真的没错吗？”

霍普雷走在光影斑斓的雪地上，背上挂着失去了大半身体的魔女。

“总感觉这地方和一个小时前差不多，我们真的有在前进么？。”

“我说过...没有事，就保持安静。”

赛贝将头贴在他肩上，连眼睛也没兴趣睁开。她的身体轻得吓人，以至于霍普每次走神后都要确认一下她是不是还在背上，

“啧。”

（脾气真大啊。）

他有些不爽。

踏，踏...

双脚踩进松软雪，留下浅浅的脚印。他已经背着赛贝走了整整一个晚上。

荆棘，蘑菇，石头，还有偶尔可见的古建筑废墟。

看来这里曾经是城市，后来才被花园吞没，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头顶是数不清的巨型藤蔓，密密麻麻地遮住天空，拂晓的日光，帘子一样撒在路上，经由积雪反射出微微的白。

“这里是你的领地，至少要告诉我走没走错吧。”

“...”她依旧闭目不答。

（是没力气说话了？还是只是单纯地不想理我。这只魔族到底在想什么...）

霍普雷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待她。

一根断掉的石柱横在道路上，切面惊人的平整。

（这柱子...）

霍普雷心里一紧。

“不妙啊，喂，这根柱子我见到过不下三次了，我们莫不是在绕圈？”

呼...

一声悠长的叹息。

魔女终于睁开了眼。

她很疲惫。

“霍普雷。”

“噢噢？”

（开口说话了!）

霍普雷有些惊讶。

“这是你闯进花园时砍断的。”

“额...”

“现在只是在沿你走进来的路走回去而已。”

“...”

霍普雷思考了一会儿。

“我进来时为什么要砍柱子？”

“你当时和那些战士说：‘总感觉自己在转圈圈，这根柱子我见过不下三次了，要不把它砍掉吧。’”

“这是什么逻辑，砍掉柱子就不会迷路了吗？”

“你是在发泄恐惧吧，恐惧自己迷失了方向，恐惧再见到同样的景色。”

（迷路了能不慌么，这鬼地方走到哪儿看着都差不多啊。）

霍普雷环顾四周，还是数不清的荆棘，看不尽的黑，唯一的参照物只有这片似曾相识的废墟，这根似曾相识的柱子...

嗯，柱子...

霍普雷反应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你那时候不是在花园的中心吗？”

“花园是就是我的身体，在其中发生的任何事，只要我想，就能知道。”赛贝看着自己的手臂：“而这具身体，充其量只能算是...花。”

“魔族的生命形态真是奇妙啊...也就是说，我正和巨型植物的一枝小枝说话？”

霍普雷有种面对复眼昆虫的陌生感。

（魔族，是有着类人外貌的怪物，是字面的意思吗？）

他强忍不适，问道：“那你待在这里岂不是更好？至少是你的身体，为什么要和我出去呢？”

“和你的战斗让我损失了很多，在我发出指令以后，花园就不再有维持领地的能力，它需要休息。失去庇护，我只能离开。我死后，会有新枝...”

“荆棘要枯萎了？也就是说不光皮岭铁路可以运行，其他的铁路也可以通车了...话说回来，花园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不是荆棘花园主吗？花园和花园魔女...难道不是主人和仆人...等等，我闭嘴好吧。”

他拔出剑，凝视着前方缓缓舒展开的巨型藤蔓。

“冷静点赛贝，我只是打个比方...”

“雷，东西到了。”

？

和霍普想的不同，她似乎并未生气。

藤蔓顶端的花朵落下小巧的果实，一个接一个砸进雪地里...

“这是花园最后的养分了。”

“额？你是要...吃东西？”

她的身体几乎被砍成两半，霍普雷真的很担心内容物会从伤口里漏出来。

“...不是我吃。”

赛贝皱了皱眉头。

“是你，你说过，你饿了。”

“啊...”

两个小时前:

‘呼，伤药的瓶子快被我舔干净了。唉？瓶底还有点糖块，我就知道往回复药里灌蜂蜜是我这辈子干过最正确的事。’

赛贝当时可是一言不发，霍普真没想到她竟然在听，还把东西送到这儿来了...

“赛贝，你...”

“快点，时间不多了。”

“啊？快点什么？”

霍普仍沉浸在感动之中。

“...”

赛贝用指尖按住侧脑，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吃。”

...

...

...

“好吃。”

霍普雷感到满满的幸福。

“这东西好多汁啊，皮很脆，里面的果肉却很软...嗯唔嗯...好甜!不如说是甜过头了，是桃子吗？但是这味道不像啊...”

他将剩下的果实递给坐到一旁的赛贝。

“你不吃吗？”

赛贝摇摇头：

“我的伤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好的，但是你...”

她转过头，那视线让霍普有些紧张。

“你恢复起来很快，如果遇袭，胜算会大一些。”

“听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我一个人吃总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霍普雷将果子放到嘴边，就要咬下。在牙齿就要碰到果实的那一刻，不知怎地，忽地闪过赛贝的倦容...

（不对。）

和赛贝相处的过程中，他始终都感到一股深深的不自然。有别于和陌生人同行，亦或是迫于压力和敌人相处时的疏离感，赛贝身上有一股明显异于人类的割裂感。这股割裂感掩盖了他早该发现的事情。

‘言语的束缚，你可以选择接受或者不接受，而我，只能等待。’

他放下果子，呆呆地看着魔女放在伤口处的，素白的手。

赛贝像是在看着远处，根本没注意到霍普的注视。

“赛贝...”

“...嗯？”

赛贝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你在害怕吗？”

“...”

“刚刚，我啰里啰嗦的时候，你明显是要生气了吧。”霍普雷顿了顿:“但还是强行忍住了，怕我？”

“你回复得比我预想得还快，我不能刺激到你，无论是哪一方面。”

赛贝坦然承认了。

“你在提防我。”

“是。”

霍普雷的语气依旧平稳：

“赛贝，我并非要求你全身心地信任我，可如果你连和我聊天都要紧张的话...”他顿了顿，仿佛深有体会:“会很累的。”

“...”她想了一会儿:“你要我怎么做？”

“有事说事，我可以帮你。”

“帮我？”她那疑惑的表情不似作假，但这却让霍普雷更觉奇怪。

“赛贝，你很痛吧。”她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无力。“有补给的话，为什么不吃一点呢？而且我也有带苦艾草，止痛还是做得到的。”

赛贝呆了一下，像是不能理解：

“...你为什么要在乎这种事？”

“额...”

霍普雷呆住了。

“你...真的假的...”

她语气正常得几乎把疼痛当做了一件私有的物品，而不是感觉。这种态度让霍普雷有些混乱，他斟酌了一下语言:

“我只是在关心你。”

“关心我？”

赛贝像是听到了什么陌生的话:

“你在...同情我？”

“当然咯，你这副模样也太惨了。”

“我的苦痛会让你感到难受？”

她依旧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反倒是赛贝，她的疑惑让霍普雷感觉无法理解。

“我越虚弱，你应该越放心，为什么要同情我？”

“赛贝...”

她那冷酷的逻辑让他心里一寒。

看着呆住的霍普雷，魔女如此断言道:

“你，把我当做人类了吧。”

“...”

“不要越界了，雷。”

她的声音很低，却压不住话里的冷漠。

就像被一盆凉水泼到身上，霍普雷骤然回归了冰冷的现实，一路上他刻意忽略的身份在此时刺眼地摆他面前。

她是魔族，而他是人类。

所思所想，本就不同。

赛贝，你...

“你究竟是抱着怎样的想法和我同行的呢？”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霍普雷好半天才回过神过来，最后，他谨慎地开口:“是我管得太多了，原谅我吧，赛贝。”

“...”

她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看不出什么表情。

霍普雷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理解她的想法，哪怕暂时和她达成妥协，也不清楚，她是抱着什么想法和他离开的，是真的想活下来，还是出于绝望的自暴自弃。

（...在我提出想帮助她的想法的时候，她那副样子...好像从来没有接受过帮助似的，她一直是一个人吗？还有，帮助的理由，真的需要那种东西吗？疼痛，用理智去忍耐？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是说自尊？被人类帮助会伤到自尊？）

果子就在眼前，红彤彤的果皮反射着微光，惹人食欲。但霍普雷满脑子都是她刚刚的话，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魔女的逻辑。

（我，是不是花了太多无用功在她身上。对牛弹琴，是这个说法吧。再说了，疼痛是她的，她都不在意，我管她干什么呢...）

魔族，魔族...

魔族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无喜无悲，无血无心。

阴暗的想法渐渐在心底滋生。

（把她带出去真的好吗？王国千方百计试图消灭的大魔，难道不是很危险吗？我这么做会不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呢...）

果子上映着他漆黑的瞳孔，墨一般忧郁。

（...说到底，当初为什么非要带着她一起走啊...）

嗯？

‘试试吧，我们一起活下去。’

霍普雷呆了一下。

（我好像，是说过这样的话啊。）

他自然地看向赛贝。

她依旧平静地坐在地上，看不出表情。

‘我依旧无法相信，无论是你，还是所谓的希望。’

‘但我可以试试。’

...

...

...

“喂，赛贝。”

她转头。

“赛贝，想说什么直接说出来就好，想骂我也好，想使唤我也好，我想为你做点什么。”

赛贝微微瞪大了眼睛，笔直的目光好似在向他问询。

“...”

“非要找理由的话，我想回报你给我食物的恩情，这个果子真的蛮好吃的。”

不知为什么，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居然有些不好意思。

（啊，我在干什么啊。）

“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要我提需求吗？”

“对的，大胆说吧，只要能帮到你。”

霍普雷将果实的茎提在手里，不停地摇晃。

（吃完以后感觉身体暖洋洋的，好东西啊。她准备这东西肯定没少费功夫，所以说是报答，也不算说谎吧。）

“说吧，随便什么都行。”

赛贝犹豫了一下：

“我...”

霍普雷抚摸着红果的侧面，耐心地等待着。

（最后一个，真是诱人啊，赛贝她真的忍得住吗？连食欲都能抑制，魔族活着到底在追求什么呢？）

“我想吃掉你。”

“...”

果子啪地掉到地上。

“...”

“不是，你再说一遍？”

霍普雷感觉下腹有有一股热流不自觉地涌动，汇聚到顶端。

“赛贝，难道你让我吃的那些是...”

“养分，加速恢复的养分，这垂死花园的结晶。”

“不是，这...”

“雷。”与狼狈的霍普雷不同，赛贝倒是很平静：“精液是万能的魔力，人类无法运用，只能拿来生殖，但是魔族不同，我们将其应用到战斗。”

“怪不得你大大方方地把食物全让给我，害我感动好久，原来是为了，是为了...”霍普从小就听村里人说过魔族搾精的传说，没想到让他给碰上了。

“我需要它。”赛贝自然得就像考试时向同桌借橡皮擦的学生。

她双手撑地，猫似地慢慢爬过来。

“等等，你要什么？你，你不要过来啊！”

（衣领，那粉色的，看到了...）

霍普捂住耸立的帐篷，做威赫状。

“不是你说有什么需求都可以提吗？”

“额...”

“在骗我吗？”

出乎意料的发问，让拒绝的动作就这么僵在半空中。

她仔细看了一会儿，确认猎物已经停止反抗，便轻轻将他的手拨开，尝试解裤子。

“拉链...这种结构已经普及到衣物上了么...”

听到她的喃喃自语，霍普雷有些哭笑不得。

“喂，赛贝，你一直在想怎么算计我吧。”

“...”

“我就说自私自利的魔族为什么会这么体贴，原来都是计算好的。”

赛贝的动作一顿，与此同时，蓄势待发的阳具直挺挺地从拉链的封印中解放，气势汹汹地弹了出来。

“生气了？”

一只手虚握着他的下体，另一只手撩起前发，赛贝清丽的面容就那么靠在他眼前，那拂动的美丽让他的心跳停了一瞬。

“...肯定会生气啊。”面前的景象太具冲击力，霍普雷有些无奈地转过头:“你太冷静了，无论是面对死亡，痛苦，还是性，感觉就像一台机器，根本分不清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我知道你是魔族，但这并不能成为你欺骗我的理由。”

“...”

冰凉的手指沿着翘曲的曲线一路划到尖端，挑起他暗藏的期待。

（好痒...）

“霍普雷。”

可她却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而坐到他的旁边。

？？？

“...”

“那个，赛贝...”

“如果让你不快，我就停下。”她冷淡地说了一声，便回归沉默。

“...”

“...”霍普雷张了张嘴，看了眼下面吹着冷风的小伙伴，又看了眼沉默的赛贝。

不是，结束了？

“赛贝...”

“我在听。”

“...”

“...”

“你放着这玩意儿不管道个歉就坐回去了是闹哪样？”

霍普挺胯，怒胀的阳具高高挺立，青紫的血管夸张地凸起，浑圆通紫的龟头饥渴地渗出先走液。

“...”

赛贝挑了挑眉，像是奇怪他又在发什么疯？

“你还不懂吗。”

明明霍普在笑着，赛贝却像察觉到威胁似的眯起眼睛。

“你在生气。”

霍普雷站了起来，露出狰狞的笑容，伟岸的身影遮挡住所有的光线，赛贝不得不仰望那贴近脸颊的巨物。

“...”

“我要日爆你。”

赛贝闻言，安心地吐出一口气:

“好。”

——————

额...

霍普雷有些头疼地看着面前的尤物。

（这样真的能做吗？）

剥开晚礼服似的黑色衣物后，瓷器般柔滑的皮肤上是巨大的腹部切口，暗紫色的血痂凝固在受创处，隐约可见不知名器官的横截面和琉璃样的骨骼。

他有些不敢下手。

“雷，我是不会道歉的。说到底，我也有些生气了。”

赛贝浑然不觉，只是看上去更冷淡了。

“你确定要现在和我理论么？”

下面硬的难受，赛贝毫无反省的发言更是冲掉了他仅存的一点怜悯。他根本不想和她废话，利落地把上衣脱掉，露出精壮的躯体。

“不。”

赛贝依旧优雅地靠在藤蔓上，静静地看着他。

没有责备，只是等待。

“我没有反抗的能力，随你怎么来好了。”

“以为这样就能得到我的精液了？很得意？”

霍普雷不想就这么简单地遂了她。

（是，我是可以给你魔力，但这个过程可由不得你。）

哪怕欲火焚身，他依旧有选择的余地。

“精液什么的，无所谓了。”

“什...”

利益至上的魔女竟说出这种话，他不能不惊讶。

“我要送你份礼物。”

面对妖艳地笑着的赛贝，霍普雷感觉到难以言喻的恐惧。

她第一次...笑了。

没等他多想，就看到她那掩住伤口的手，轻轻地拂过没有肚脐的，光滑的腹部，描着湿濡的蜜裂，缓缓挪动着。

“雷，你并非是要施舍于我，而是为了强暴我对吧。”

视线不自主地跟随指尖向下，耳边的声音缥缈得好似来自远方。

“那就试着来伤害我吧，把恐惧和愤怒都发泄到这。你想不想...”

修长的两指骤然分开，亮出其中瑰丽的色彩。

她的嘴角上扬，妖冶地看着她。

“看我哭泣的样子？”

——————

噗嗤

饱满的肉棒挤入狭小的花，分开狭小润滑的通道，魔术般消失在女人的小腹中。

“哈，什!？”

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回过神来，一切都已无可挽回了。

被包裹，被接纳，被溶解。

（这是...什么？）

大脑逐渐迟钝。

身体软塌塌地撑在地上，几乎就要倒下。

“雷，你知道为什么魔族大都长得像人类吗？”

灵魂被握住了。

少女的声音不大，却直穿耳膜，浸入头脑。

“哈——到现在—还问这种问题...”

霍普雷强忍住身体的颤抖，咬牙回话，以此支撑摇摇欲坠的理性。

“因为魔力，魔族的活动需要燃烧魔力，但其自身所能提供的魔力远不足平时消耗的，所以需要捕食。而无法运用魔力的人类，无时不刻储备着大量的魔力，尤其是正值青壮年、长年处于发情期的人类雄性...十分美味。”

少女的声音直直地灌入头脑，如闻天籁，但大脑却愈发奇怪，只品味到她此刻清脆的音调，却难以回忆起她刚刚说了些什么，一个字一个字地浸湿，聆听的能力被温柔地肢解，只剩下被动地承受。

“早期的魔族都是怪物的形象，在童谣中，用利爪剖开人的肚子，吸吮血液，啃食内脏，以此维持生命。其实这不准确，为了生育，提升子代的素质，人类的大半的魔力都集中于精液，啃食性器便足够了，其余的部分大都扔在原地，于是便有了魔族凶暴的传说。”

身下的少女就是自己的全部，她的触感，她的肉体，紧贴的肌肤，如兰的香气...

像食虫植物一样，让全身甜美地包裹住。

“可无论其他魔族狩猎技术如何高超，养殖场有多么繁荣，都还是比不过淫魔。为什么呢？”

“为什么...”

我之前为什么要犹豫呢？

男人不由得升起疑问，但就连这种质疑都在肉体的感官下消失不见，肉棒被褶皱粗暴地蹂躏，厚重的肉片吸附其上，理性的界限逐渐溶解，精神被高昂敏感的感官所绑架，无法将思考继续下去。

“因为这张脸蛋啊。”芬芳的香气扑在男人的脸上，魔女那美丽的唇正向他贴近，随着上身的起伏，腰腹内的软肉也随之弯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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