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径的宽度逐渐增大，意味着我们快要走出这片丛林抵达荒城。

　　这片土地的确地如其名，人们取的外号也并不无道理。我脚下的小径不知什么时候已快消失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辽无边际的黄沙。随便一阵风吹过，就能迷乱路人的双眼。我从背包中取出委托店铺为我定制的护目镜，才得以看清周边的景色。

　　荒废不知几年，几十年，几百年的建筑歪七扭八地斜插在脚下的这片黄沙里，没有人拆，于是它们就这样烂在这里。楼中被风沙侵蚀的空洞比黑夜还要深邃，我只轻轻一碰，那洞就被我扩大一圈，更多的风沙落进里面，像是在分食尸体的蛆虫。要是让牧攻击一下，想必整栋楼都会应声倒塌，落得粉碎。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们找到一处远离废弃建筑的地方，又可以靠这几栋建筑帮我们遮挡风沙，我从背包里拿出一顶帐篷，这顶帐篷同样是托人定制的，强度会比一般的高上不少，为了说服老板接下我的请求，还让我提高了不少的价钱。我通过罗盘确定了方位，把帐篷摆放到我心仪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走到这里花了多久的时间，但全身的酸痛都在警告着我必须休息一段时间，不然就得等着身体散架了。我钻进帐篷，铺好我和牧的床铺——实际也只是一块大垫子而已，虽然远不及圣殿里的舒适，总比席地而睡要好上不少。

　　“牧，我知道你现在也很疲倦，更想知道我带你来这里的目的，但我仍想拜托你一件事情。”我向牧招了招手，示意她也钻进帐篷，然后点燃了一根蜡烛，“我需要睡上一段时间，这期间，希望你能帮我守夜。这根蜡烛烧完之后，把我叫醒，然后换你去睡觉。”

　　“饲主要是很累的话，我可以为饲主守夜到天亮为止。”从牧的眼神看上去，像是担心我支撑不住身体，她摆出一种忧愁的表情看着我，我用手轻拭着牧的脸颊，告诉她不必多想。

　　“你也没有必要在周围到处巡逻，这种地方除了我们不会再有第三个人，你也可以只在帐篷里坐着，听听外面有什么奇怪的动静。然后听我的。蜡烛烧完之后，我来为你守夜。”

　　闭上眼之前，我透过眯成一条线的缝偷偷观察着牧，看见她盘腿坐在帐篷的开口前，把拉链拉开一个小口，用手指扒拉着那个也就一只眼睛大的小洞，用她那只如同星空般的右眼向外探寻着什么。过了没多久，我听见拉链被拉开的声音。不知是牧对这荒凉的死城太过于戒备，还是单纯作为一只小狗按捺不住自己多动的内心。但托牧的福，这一夜无梦，无需去烦恼圣殿里的公务，我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再有意识的时候，是牧跨坐在我的身上，温柔地摇晃我的手臂。

　　“蜡烛已经烧完了。我看见饲主睡得很香，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本想不打扰您，但想起你说过的话，还是决定把您叫醒。”

　　“做得很好，牧。”我把烧完的蜡烛带着烛泪一并扔向外面的黄沙里，从包里拿出一根新的插上底座，“现在该你休息了。我来为你守夜。”

　　牧似乎有些不情愿，让我来为她守夜这种事在她看来简直就是倒反天罡，但我执意让她钻进被窝，把手放在她的头上缓慢地来回游走，像哄婴儿入睡一样哄着眼前的这只小狗。“再不睡的话，你就整整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星痕也需要注意自己的作息，也需要恢复自己的能量。今晚你可以就这样睡到我叫醒你为止，什么都不用去想。”

　　“啊对了，在你睡着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拿食指轻点了几下牧的脸颊，“为我守夜的时候，你都在干什么？”

　　“唔。整理自己的头发，打磨自己的牙齿和指甲，然后去帐篷外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牧的声音越来越轻，明显是最近这些日子太过操劳，倒下的瞬间就立马要睡着了，却总想硬撑在我身边。

　　“好。睡吧。”我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只是更加温柔。

　　“咕噜咕噜……”

　　接下去的问题就是我该如何熬过这个夜晚迎来日出，牧的行为我完全没办法效仿，我蹑手蹑脚地打开背包，生怕手上的动作再次把牧给吵醒，庆幸的是，我早已考虑到这种需要打发时间的情况，在背包里找到了从圣殿的图书馆里借的一本《米伦万年史·一》，这本传记完整的篇幅快要占据图书馆整整一面的书架，而这第一本的重量几乎就是我整个背包的重量来源，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能撰写下这种贯穿古今的历史，其中的真实性也难以确认。我并不期待自己能够读懂多少，但这种书拿来消磨时间真是不二之选。

　　确认牧睡着之后，我将蜡烛点燃，把这本史诗翻开到第一页，一大堆地名，人物，故事一股脑地涌进我的大脑，有熟悉的，有陌生的，让我的脑袋隐约感到有一点发胀，正如我所料的那样，我一页又一页地翻看，能记住的内容却寥寥无几。我还不如借一本牧小时候的相册集，不过图书馆有这种东西么？

　　每翻过一个篇章，宣告一个故事的完结，一个时代的结束，代表我可以稍作放松，观察蜡烛燃烧的进度，计算距离日出的时间，然后以此往复。等烛火渐渐降低它的高度，快要碰到我用来翻页的手时，我拉开帐篷的拉链，远处的地平线开始照射出金色的微光。我如释重负地合上书，吹灭即将触底的烛焰。然后躺到牧的身边，用哄她入睡时同样的手法尝试将她唤醒。

　　“牧，睡得还舒服吗？”

　　“唔咕噜咕噜……饲主……”

　　“牧，我们找到要找的东西了哦。”

　　“唔！”牧猛然睁开她的双眼，先前的睡意一扫而空，“饲主找到了？是什么？在哪里？”

　　我将牧扶起，有条不紊地为她梳理着头发，用袖子擦去牧睡觉时从嘴边流下来的口水，然后将她领到拉链前方，我把拉链拉到她能够探出整个脑袋的程度，帐篷外的天已开始微亮，而我和牧坐在尚存蜡烛余温的帐篷里，共享着今天的日出。

　　“这就是我要找的东西。”我指着天边那处正在冉冉升起的红色星体。

　　“饲主是想要看日出？明明圣殿的屋顶也可以看。”

　　“不全是。你知道为什么我特意带上你，不去屋顶，不去卢恩大道，而非来这种寸草不生的死地看日出吗？”

　　牧摇摇脑袋，带动她的长发在空中舞动。

　　“你被赋予了‘世界尽头’的称号，虽然你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称呼，我也不知道。但我不时地在想，总有一天，圣殿下方的土地也会被时间磨损，我们也要迎接这个世界的尽头，那时的我们应该怎么做，是随着时间被磨灭，还是在这历史上留下属于我们的笔墨和印记。所以我查阅了很多资料，发现了这片，对于那时的人们来说的’世界尽头‘。假装今天，我们就是这座城里最后的两位生还者，假装今天，我们是圣殿临终那天最后的两位秩序，在迎来我们的世界尽头时，你还能像往常一样，成为我最爱的忠犬，我也能像往常一样，作为你最信任的饲主。”

　　牧良久没有发声。因为看不到她的正脸，我猜不出她现在的小心思。直到牧看着太阳升到足以照亮这片遗迹的程度，她才终于把头缩回帐篷，往我的怀里钻。

　　“饲主……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牧用一种宠溺的眼神看着我，脑袋还在不住地蹭着我的大衣。

　　”明明平时最容易感到寂寞的是你吧。“我轻触牧的薄唇，牧突然张口吞进我的第一个关节，嘴里的尖牙把我的手指当作是磨牙棒一般左右摩擦，却完美地控制住了力道，让我感觉一阵搔痒又不觉疼痛。

　　等牧撒娇到满足为止，我从她的嘴里抽出手指，用衣袖把沾在上面的唾液擦干，因为今天还没有来得及洗漱，风干后的袖口飘散出一股属于牧的独特气味。

　　“天亮了，出去走走吧。我还没打算回圣殿。”我把帐篷的拉链完全打开，先一步钻了出去。强烈的阳光让在漆黑的帐篷里靠一株火苗看了一晚上书的我感到双眼一阵阵的刺痛，不知道花了多久去习惯这光亮，等我再次能够睁开眼时，牧已经靠在我的身边，双手紧握着我的胳膊。

　　我和牧沿着这里的建筑群，靠着右手边一路往前走，走到死路就回头。废墟之间的空气流通无论白天黑夜都很强烈，我迫不得已再次带上那副护目镜。

　　“饲主。我记得我说过，我对这里的印象停留在它还存在的时代。您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当然。你想到什么就可以说什么。”

　　“就像昨天一样，那天我误打误撞走出了丛林，进入了这座城市。这里的发展必然不会有米德加尔那样繁华，并且也像现在这样，时刻遭受着风沙的影响，但居住在这里的人倒是不怎么抱怨，不知道是因为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还是觉得怨天尤人并不会改变现状，或是压根就想象不出更美好的生活，总之，大家生活的氛围都是其乐融融。后来我听说，魔物入侵之后，这里的人们因为缺少应对的手段，跑的跑，死的死，城市失去了得以运作的血液，自然逐渐衰败，最后落得这幅惨状。”

　　“怎么会突然想要和我讲这样的故事？”我饶有兴趣地看着牧。

　　“正如饲主所说，这里的一切都被时间埋没了，一人一星痕游走在这里，真的就像是走到了时间的末日，世界的尽头。这座城市的人迎来他们的末日时，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被允许去考虑将来的事，风沙无情地将他们吞噬，魔物残忍地肆虐着这里的每一寸。但我是何其的幸运，能够和饲主提前体验这种永远没有人打扰的二人世界，体验和饲主走向世界尽头的感受。”

　　“看来你理解了我带你来这里的意图。”我伸出手臂，环绕住牧的腰间，把她往我身上拉拢，“我考虑过很久，我身边有这么多得力的干将，所有人对我都出力不菲，但思来想去，果然身边的这个位置只有你最为合适。也许是因为你作为我的忠犬，带给我的那种独特的安全感与归属感。”

　　我快走一步，站定在牧的面前。“谁是我最可爱，最听话，最能干的狗狗呢？”

　　“全都是牧哦！”牧的脸上绽放着前所未有的笑容，让这死气沉沉的荒城竟展现了一丝勃勃的生机，恰似一株落到草地的火苗，点燃着这片土地，也感染了我的内心。

　　“没错！全都是牧！”我兴奋地把她抱起，在原地转了几个圈，牧的笑声越发爽朗了，使我全身也充满了力气，许久我都不肯将牧放下，等手臂里的肌肉传来猛烈的酸胀感，我才迫不得已地让牧的脚再次触碰地面。

　　“还有你的眼睛。那真是有史以来我见过最独特的一双瞳孔。一红一灰，宛如一轮高挂的红日与一片闪烁的夜空。人们总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在你出战的时候，我总在偷偷观察你的眼神。剿灭魔物的时候，你那只红色的眼睛总是散发出与你尖锐獠牙不相上下的杀意，这种眼神从来只向外不向内，这就是你带给我的安全感。而每隔几天未见，某天终于抽出时间来找我的时候，那只灰色的眼睛便不自觉地流露出久别重逢的喜悦，你总是向我讨要着奖励，从那只眼睛里满溢出的幸福感很快溢于言表，这就是你带给我的归属感。”

　　听到我对她的夸赞，牧下意识地抹了抹眼睛，然后开始自顾自地笑起来，于是我也跟着笑。等牧的笑声渐渐平息，这次轮到她站到我的面前。

　　“饲主说了这么多夸奖我的话，我很高兴！我虽然也很喜欢饲主，但我好像又说不上什么理由。饲主就是饲主，喜欢就是喜欢。我喜欢饲主的气味，所以闻到饲主的气味就会很安心，不过经常待在一起就逐渐闻不到这股味道了，所以饲主的其他部分我也喜欢。”

　　我和牧就这么边煽情边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回了帐篷。人一回到自己的住所，不管是临时的还是长久的，神经总会不受控制地松懈下来，让我的肚子发出不争气的动静。我和牧都没吃早饭，这时她也差不多该饿了。我翻找着包里的食料，最终拿出两盒方方正正的塑料盒，还有一瓶水。

　　“这是？”牧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食物，好奇地四处打量。

　　“原本我是打算带一些零食的，果然还是怕挨饿啊，就换成了这个。当然零食还是带着，吃的可不嫌多。”我把盖子打开，里面盛着满满一盒的芝士与肉，盒子的下面还藏着一个隔间，里面放着一包白色的袋子。我打开水瓶，把水倒在那个隔间里，把盖子盖回到盒子上，没过多久，那盖子上的小孔就开始激烈地向外冒着水蒸气。“直到我说可以为止，你都要小心不能碰到这个盒子，不然你的爪子也可以当午饭吃掉啦。”

　　“呜噜噜噜……”牧慢悠悠地爬到我背后，尽可能地和那个盒子保持着距离。

　　等到水蒸气不再从那个孔里冒出，我才隔着我的衣袖把盖子打开。肉大概本就是熟的，只不过被加热了一下，而芝士早已化成液体，把肉块包裹在其中，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气，用来勾引我身后的牧十分有效。

　　“小心烫，就算你不是猫舌。反正时间多得是，慢慢吃。”我提醒着牧注意刚煮熟的午饭的温度，让这玩意碰一下，怎么也得痛个好几天吧。

　　我和牧分食着这两盒芝士肉丁，作为便携食物的味道远远比不上城里的任何一家餐厅，给予的能量却是实打实的充足，好在牧的胃口很好，从来不挑食。等两盒午饭都见了底，我把垃圾打包放回我的包里——这种东西可不能像蜡烛那样随地乱扔，哪怕是在这种荒地，要是让牧模仿去了，责任全部都要扣在我的头上。

　　人一旦饱腹就想休息，时间又刚好允许我们睡个午觉，我躺回松软的垫子上，不忘抓住牧的肩膀，把她也一并扳倒下来。

　　“接下去牧有什么打算？”

　　“吃饱了就该遛遛了。虽然我们才刚刚回到这里。”牧抓起我的手，好像对刚才的散步还意犹未尽。

　　“饶了我吧。我的腿可没有牧那样充满能量和活力。不如我们再睡一会。”

　　“饲主想要的话，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啦。”牧把我的手主动放到她的脑袋上，示意我像平常那样安抚她的每一根毛发。

　　我边用手掌在牧的脑袋上来回画圈，边闭上眼尝试邂逅一次久违的午觉。但牧躺在我的身边，紧绷的身体始终无法完全放松下来，她睡不着，于是我也睡不着。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紧张？”我轻拍着她的裸背，期望能捋顺她僵硬的肌肉和神经。

　　“感觉……有些不自在。在圣殿里的时候，从来没有机会在中午多睡一觉，每天的文件堆在办公桌上，都快要比我的人还高了。如果中午不努力完成更多的工作，晚上就得点着蜡烛继续批阅文件，总是看得我眼睛酸痛。”

　　“什么圣殿？什么工作？现在已经是世界尽头啦。”我轻声安抚着牧，每次手掌划过她的大耳朵，牧的耳朵总会不由自主地颤动，嘴里发出代表舒服的娇啼，往复几次以后，牧全身的肌肉终于松弛了下来，顺着重力自然地滚进我的怀里，表情也不再有方才的多虑。一滴剔透的液滴从牧的嘴边滑落，那是象征着她完全放松的标志，只有当她完全认为一处是安全的，才会展现出这样略显失态的表情。换言之，我带给她的安全感，也许并不比她带给我的薄弱多少。

　　不仅仅是牧，平日里我也不怎么会有机会睡上一个舒适的午觉，我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明只用走路也花不上两分钟，但似乎永远找不到机会去见对方一面，只有今天是特别的，我们擅自从圣殿的琐事里逃离出来，给自己快要累垮的身体一个短暂的假期。我的头刚接触到枕头，眼皮就自顾自地想要闭上，我扯了扯被子，包裹住我和牧两个人的身体，我错误地估算了这被子的尺寸，两个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拥挤，牧一个劲地把她的脑袋往我的怀里钻，头顶上方的头发正好触及我的鼻尖，散发出混合着洗发水与独属于牧身上的混合气味。太阳逐渐移动到我们的正上方，阳光透过帐篷，照射在我们相拥的地方，一片暖意在两个人身上蔓延开来，光线却不刺眼，不会影响我们的小憩。

　　一般来说，为了下午良好的精神状态，睡午觉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如果睡得太久，人就会浑浑噩噩的，全身都没有力气。为了能够在完美的时间醒来，我都会嘱托魔女把我叫醒，但今天下午没有工作要做，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两个，自然没有什么人会来吵醒我们。牧用同一个姿势睡久了，就会转个身或是动一动，身体的位置却从来不远离我半分。

　　我梦见了一片花圃，确切地说，是花海占据了现在的圣殿与广场，原来每一处可以踩踏的石砖都变成了一片片不知名的花朵丛，身旁一个熟悉或是不熟悉的身影都见不到，我在花海里漫无目的地游走，走到喷泉的面前，喷泉里全然不见水的踪迹，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花，从雕像中的出水口里探出头。

　　我绕过喷泉，走进我再熟悉不过的圣殿，大门没有锁，随着我的靠近，反倒自己向我打开了来，不知怎么，我没有走向自己的房间，而且径直向牧的房间走去，仿佛有一种声音为我指引着方向，我将信将疑地推开那扇门，脚下的花海一路向里延伸，最后停留在牧的办公桌上。那张桌子上没有熟悉的工作文件，只有被五颜六色的花占据，形成地衣一样的景色。

　　我看见桌子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走近一瞧，那是两束一半白一半黑的标志性马尾，就像是找到自己失散多年的家犬，我下意识地把手伸向那个脑袋，像往日一样拂拭。

　　“汪！”牧的小脑袋察觉到触感，震惊地四处张望着触感的来源，看到站在办公桌另一边的我后，竟然激动地一跃而起，蹲到办公桌上，拿脑袋蹭着我的胸口。“饲主！你怎么来看我了！”

　　“我亲爱的牧在这里干什么呢？”我没有慢下手中的动作，看着牧一脸享受的表情也是我最爱的乐趣之一。

　　牧从身后拿出两个花环，一个戴在自己头上，一个戴在我头上。看样子是拿这片花海编织的，有一股虚无缥缈但沁人心脾的清香。

　　“饲主带我出去遛遛吧！虽然很喜欢饲主奖励我摸我的头。”牧把我的手从她的脑袋上拿了下来，放进她的手掌心中。

　　我和她在圣殿的花海里做着追逐游戏，玩着抛接球，所有牧能想到的游戏我全都陪着她玩了一遍，居然也没有感到疲倦，直到把狗子熬累了为止，我们才挑了一处躺下，感受着暖阳的洗礼，微风的轻拂，花海的翻涌，还有身边的那个人带给自己的悸动。然后一阵白光笼罩了我的眼睛，等我恢复视线的时候，身边的一切都不见了，我躺在一片白茫茫的空间之中，圣殿，花海，还有我最重要的牧，全都消失了。

　　我猛然睁开眼，分不清这是否算是噩梦一场，但我手中还摸得到熟悉的脸颊，让我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咕噜咕噜……”牧顺应我手指的动作无意识地发出响声，似乎是察觉到我手中夹杂的慌张，她也从睡梦中醒来，揉搓着双眼，但脸上的睡意仍占据着主导位置。“饲主，发生什么事了？哈……唔。”

　　这一睡，天竟已黑了，时间比我想象和计划的还要久。即使没有耽误任何事，还是让我感到一刹那的震撼。牧随着我坐起身，脑袋又不争气地耷拉在我的肩上，我捏了捏她的鼻子，示意她也该清醒过来。

　　“牧睡得还好吗？”

　　“嗯！我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舒服过了，虽然这里没有自己房间的大床柔软，但有饲主抱着我，让我觉得很安心。就连噩梦也没有做。”牧现在的样子活脱脱像一只受到主人褒奖的小狗，就差摇摆她的尾巴了。可惜她没有尾巴。

　　“我倒是做了一个梦，说不清是好梦还是噩梦。”我把梦里的场景对着牧复述了一遍，语气里夹杂着一些戏谑。毕竟是梦境，我肯定不会当真，何况手心里还能感受到牧真实的触感，但牧就不一定了，她听完我的故事，用一种不知是哀伤，安慰，恐惧还是嘲笑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抓到了我什么把柄似的。

　　“我不会再跑掉啦。”牧眯起她的双眼，像是有什么恶作剧正中下怀一样咯咯地笑起来，“饲主说过我是最受宠爱的忠犬，虽然有时候看见那么多的星痕围坐在你的身边，我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吃醋，但我知道饲主心中一定留有我的位置。说起来，饲主，您还记得不得，欠了我一个补偿？”

　　“当然记得。你想好要什么了？”

　　我本以为牧想要的补偿无非也就是让我陪她晚上一整天的抛接球，散步，或者与她共进一次晚餐直到她满足为止。她的要求向来是这样朴素又幼稚，如此容易满足，可偏偏她又如此热衷于这样的事物，我猜测是圣殿日复一日的工作不断地施压，或者这几千年来时间推着她随波逐流，让她早早学会了知足。

　　牧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把我按倒在还带有我们两人余温的床垫上，用她携带着体温和湿度的舌头舔舐我的脸颊，而后是耳根，就像从前她对我按下“审判长的永久效益印章”一样。但今天她没有就这样善罢甘休，让我的脖子周围都沾染上她潮湿的气息之后，转而开始进攻我的耳廓。

　　“喂喂。是不是有点过头了？”我想要制止牧，但牧按压我的力道让我无法挣脱，看来今天她是认真的，她的眼神像一匹猎犬，我仿佛成了她眼中一只待宰的羔羊。

　　“这是双方协调后得出的结果。对饲主大人的惩罚由我全权决定，请问饲主大人有没有意见？”

　　“没有……”我放弃抵抗，同时又开始好奇，眼前这只“平易近我”的小狗究竟能做出什么样的事。

　　牧紧接着上次的进攻，继续把她的舌头钻进我的耳朵，我能感觉到她的口水顺着舌头逐渐占据着我的耳道，这只耳朵快要听不清声音了，耳中敏感的绒毛还令我发出连我自己也难以预料的怪嗔，这种短而急促的动静反而激起了牧心中的欲望，她张嘴将我的整只耳朵都含了进去，小心翼翼不让牙齿划伤我的同时，舌头上的动作变得更加猛烈。

　　我用双手从背后抱住牧，告诉她我不打算逃跑，然后闭上双眼，任凭牧把我当做玩具一样随意对待。

　　等牧终于尝尽我双耳的口味之后，我的两侧脸颊也几乎快要全部被她的唾液打湿，她抽离舌头的时候，我甚至能感觉到几滴液滴流出耳道之外，因重力划下我的侧脸。

　　牧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会，我感受到她温热的鼻息打在我的脸上，频率有些加快，像是在紧张。我拍拍她的后背，把她的身体往我的方向压了压，同意她今晚有权利任性。

　　牧的鼻息越来越近，然后下一刻，她的唇和我的唇交叠在一起，用舌头像刚才耳舐那般撬开我嘴里的防备，再按顺序一颗牙齿一颗牙齿地触碰，把我所有的牙做上她的记号之后，终于缠绕上我无处安放的舌。牧的舌头比我的灵活，反复来回地胡乱搅动之后又企图品尝我的舌根，为了能够更进一步，牧的身体也用力地按压下来，施与了我的胸腔不少压力，上下都被牧堵了个严实，不禁让我觉得有些窒息，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似乎是察觉到我的不适，牧用手臂撑起自己的身体，不再把全身的重量施加在我身上，舌头也不再固执地寻求着我的喉咙深处，动作却没有减缓，她吸出我的舌尖，夹在自己的双唇间，我找准机会，用尽全力把我的舌头上的肌肉伸展到最长的状态，顶进牧的口腔，做着与刚才她的所作所为如出一辙地反击，牧欣然接受，毫不客气地品尝着我留在她嘴里的气味。我们贪婪地交换着对方的琼浆玉液，快感即将驱逐出脑中最后一丝理智，将两个人团团包围。

　　忘我的亲吻让我失去了时间概念，不知道就这样被牧玩味了多久，双方都迟迟不愿意把叠放在一起的嘴唇分开，牧把舌头拔出去的顷刻间，透明的汁液连接着两人的嘴唇，拉出一条细细的白丝，封印了我所剩无几的羞耻心。

　　“满足了？”我望着眼前眼神迷离的牧，没有打算擦去嘴边牧留下的痕迹。

　　“这只是惩罚的一部分。”牧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

　　“真是贪心的小狗。”我又闭上眼，暗示牧可以进行下一个阶段。

　　牧的动作开始向下游走。我的脖子，锁骨，然后解开我的衣扣，舌头划过我的胸腹，继续探寻着更加隐密的部位。

　　“你想做那种事情？”我试探性地发出询问，但内心没有要阻止她的意思，事已至此，我编造什么理由都没有任何说服力了。

　　“饲主不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吗？刚才接吻的时候，那家伙就已经顶到我好几次了。”牧用一种挑逗的语气刺激着我的理智，手却灵活地帮我宽衣解带直到两个人坦诚相见。这个时间，帐篷外应该呼啸着夹杂着黄沙的寒风，即便多穿几件衣服还是会感到阵阵寒意，里面明明只点燃了一根蜡烛，却充斥着我和牧营造的暧昧气氛，让两人感觉不到丝毫的不适。

　　牧伸出她的食指，取下平日里为了战斗而携带的尖甲，在我那根耻物的前端来回游走，动作轻柔顺滑，该不该这样形容呢？简直就像我平时抚摸牧的脑袋一样，带给我的刺激却是如此真实又强烈，我的腰开始身不由己地颤抖。我好像有些理解为什么牧这么喜欢让我摸她的头了。

　　“你从哪里……学到的这些？”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牧手中的动作快让我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所剩无几的理智也即将荡然无存。

　　“我等待饲主回来的那几千年，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学吧。再说饲主身边的星痕越来越多，个个前凸后翘的，我的优势区间快要被挤占没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莉莉娅大人不喜欢我最初那个形象。”牧把沾上了我体液的食指放进她的嘴里，饶有兴趣地吮吸起来，像是遇见了绝世的佳酿，她把那些一饮而尽，然后意犹未尽地把脑袋靠近产生陈酿的地方，忘我地嗅食起来。

　　“等一下啊，算上今天的话，我们有两天没有洗澡了吧？”就算没有体臭，这两天倒灌进我领口的风沙也难以计数，身上的气味怎么都算不上好闻。

　　“我喜欢的就是饲主身上这股原始的气息。反倒是洗完澡后，身体都被香皂的工业香味覆盖，没有那样令我沉迷的味道了。”

　　“你……算了，你喜欢就好。”

　　“那我开动了，饲主大人。”牧伸出脑袋，一口就把她眼前的猎物囫囵吞下，也许是高估了自己口腔的承受能力，牧发出几声难受的咳嗽，却没有把那棍状物吐出来，两人保持这样的姿势一阵子后，牧才开始进食她今夜的加餐。

　　但看上去游刃有余的牧真的开始实战之后，我发现她的嘴法并不熟练，光是为了避免牙齿划伤我的重要部位就快拼尽全力，时间一长，嘴巴因为保持大开的姿势太久而开始酸胀，让牧吞吐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舌头却还缠绕在前端上下来回滑动，就像是捕捉到猎物最敏感的弱点，毫不留情地攻击着我的软肋。

　　就在我即将坚持不住，迎来第一次喷发之时，牧好似察觉到了我脸上凝重的表情，立刻将嘴抽离，瞬间失去刺激的我像是一口被堵塞住的井，内部激烈地翻涌着又无法尽情倾泻而出。

　　“饲主快忍不住了？”牧露出她标志性邪魅的笑容，每次她展现这种的时候肚子里总不会有好点子，“这可不行，饲主臻藏的玉汁有它该去的地方。”

　　“你……这小狗……还真是懂怎么折磨主人啊。”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快感没有得到释放，又顺着通道倒流回来，在我腹部聚集起一团发热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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