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

6月30号，周日天气很好，不冷不热，烦人的杨柳飞絮也没了，我坐地铁去西单走了走；我爱小说散文，也爱电影音乐，总盼着能去新的图书大厦好好逛一次，可是工程进行快三年了，图书大厦却仍然没有落成。没办法，我只能去其他音像店给晓宇买了Beyond三月份最新发表的《Live & Basic》红勘演唱会实况专辑，一红一蓝两盘磁带；他们上一次再红磡开唱，已经是1991年的事情了，我还记得那一次叫“生命接觸演唱會”……

一个人无所事事，我吃了些东西，晚上七点半左右才回到家；一进屋，又看到晓宇坐在沙发上，还拿着我的病历本翻看着，“哥…你回来了……”晓宇流着眼泪，转头看向我。

肯定又是该死的幻觉，不理它一会自己就消失了。我默念着，换了鞋，把手里的磁带随便往饭桌上一丢，走进卧室准备换衣服。自从生病以来，我便很少收拾家务，家里变得又脏又乱；我甚至连个人形象都懒得打理，蓄起了胡须，一副邋遢的样子……

“哥…你怎么不理我？…还在生我气吗？……”晓宇也赶快跟着我走进卧室，从背后紧紧抱住我；那一瞬间，那暖暖的体温，那真实的触感，还有卧室里多出的那一束黄玫瑰，才让我猛然回过神来……

“晓宇…是你吗？……”我立刻握住他的手，转身跪在他身前，紧紧搂住他，“真的是我的晓宇？…你真的是晓宇吗？……”说着，我的眼泪便决堤般地涌了出来……

“是…是我…你的弟弟，你的晓宇……”小家伙也跪下来，两个人放肆地相拥而泣，“哥…对不起…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我回来看你啦……”

“宝贝…别说对不起……”我摸着晓宇的脸颊，他瘦了，留长了头发，还在左耳垂上并排打了两个耳洞，带着一对闪闪发亮的银色小耳钉，“宝贝你瘦了…没少吃苦吧？…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跟我说……”

“哥！…我本来想给你个惊喜……”晓宇扎进我怀里，嚎啕大哭，“没想到…没想到你为了我弄成这个样子…是我不好，我没照顾好你，害你变成现在这样……”

“别这么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把晓宇从地上拉起来，两个人坐到床上，“晓宇你放暑假了吗？…让哥哥好好看看你……”

“嗯……”晓宇还在抽泣着，“我昨天一放假就赶快回来了，我好想你……”

“啊？…你的意思是，你下了飞机直接就来这了？……”我双手捧着小家伙的脸颊，帮他抹了抹眼泪；他更成熟了，上嘴唇和下巴上也长出了胡须，还有刮过的痕迹，“你怎么不先回家看看妈妈？……”

“我没告诉他们……”晓宇解释道，“我这次回来，只想见你一个人…还有，我想去跟你看看姥爷……”

“啊？…是这样……”我又转眼看了看桌上那束花，晓宇显然是来主动道歉的，“那你…哪来的钱？…买机票，还有买花……”

“都是我这一年攒下的零花钱，我平时有空还做点零工，比如帮附近邻居剪草扫雪什么的……”晓宇为了回国看我，也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和努力，“我Ho妈人特别好，她听说我要回来看你，就免了我这两个月的住宿和伙食费，说我的房间就这么空两个月等我回去…还帮我，瞒着我妈……”

“你看，有失必有得嘛……”我努力堆出笑容，其实，我已经忘记该怎么笑了，我太久都没真心笑过了，“这下也不用再担心了，想在这住多久都可以，是吧？……”

“嗯…坏蛋你还有心情逗我，你看你自己都变成什么样子了……”晓宇一脸伤心难过的样子，“可是…哥…我买机票买东西，把身上的钱都花光了…这两个月，恐怕要你养我了……”

“行！…行！…别说两个月……”我现在虽然也没什么积蓄，但好在父母的生意不错，能支取一些分红来填补家用，再加上劳保金，日子还算过得去，“你放心，哥养你一辈子都行……”

“好哥哥…说说你自己吧……”晓宇情绪又有些激动，“我看了你的病历，你为什么瞒着我？…你不是说过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吗？…你这样，我好心疼！……”

“好宝贝…哥没事…一点小病而已……”我双手搭在晓宇肩膀上，“还有一件事，哥一直没告诉你，你有点心理准备……”

“别再骗我了！…你明明就…病得很重……”晓宇呜咽着，“啊？…什么事呀？…说吧，我都十六了，别总当我是小孩子……”

“姥爷…姥爷他走了……”我流着眼泪，把外公已经入土的事告诉晓宇，“你也别太难过，八十三岁算是喜丧了……”

“姥爷他…你！……”晓宇一拳重重锤在我身上，“你怎么…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你还当我是你弟弟吗？…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七月底…姥爷他走的很平静，没受苦……”

“什么？…你把自己生病的事，还有姥爷去世的事…整整瞒了我一年……”

“我……”

“你！……”晓宇的小脾气上来了，板起小脸对我埋怨道：“要不是你现在病着，我肯定狠狠揍你一顿……”

“对不起…对不起宝贝……”我竟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解释，“你一个人在外面，已经很不容易了，哥不想你再为我的事分心……”

“瞎说！…什么叫你的事！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晓宇当然明白什么是善意的谎言，便把怒气压了下去，没再继续追究，“算了！…反正我也骗过你…就当咱俩扯平了……”

“嗯…晓宇你几点到的？”我这才想到，小家伙刚经历了近十一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又马不停蹄的从顺义的首都机场赶到市内，“累了吧？…还没吃晚饭吧？……”

“我…下午四点到的……”晓宇说道：“入关取行李花了一个半小时，然后又坐出租车回来，还在楼下花店买了花；你进门时，其实我也刚到……”

“走…哥带你吃饭去……”我抹了抹眼泪，“想吃什么？…找点你在国外吃不到的东西吧，好好吃一顿！”

“哥…先等等……”小家伙却红了脸，“你不觉得…忘了点什么吗？……”

“啊？…什么？……”我有些不解，“我忘了什么啊？……”

“哥…一年多了……”小家伙力气变大了，把瘦的只剩皮包骨头的我一把揽入他怀里，“哥…你不想亲亲我吗？……”

“想…哥当然想……”三百七十一个日夜的苦苦等待，我似乎已经忘了怎么跟小爱人亲昵，晓宇的双唇对我来说甚至有几分陌生，“来…让我好好亲亲的我小老公……”

“哥…你看你都快瘦得没人样了……”晓宇不顾我的胡须会扎到他，把小嘴贴了过来，“这两个月，你就好好休息，什么都别干，让我好好照顾你……”

“好弟弟…你终于…回来了……”晓宇一回来，我父母对他的那些无端猜疑也自然烟消云散了，“哥没白等…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哎呀！别说了…快亲呀！……”小家伙有些等不及了，抱怨起来。

“我爱你…爱你…这两个月，我一秒钟都不离开你……”

浅浅的小酒窝，温热的小嘴唇，软糯的小舌头，尖尖的小虎牙，还有熟悉的气味；这一次，终于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幻境，而是实实在在的，真真切切的，我的好弟弟，我的小爱人，我的宝贝晓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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