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谈

第二天一大早，晓宇就因为时差睡不着了，一骨碌爬起来自己去洗漱，然后又从我衣服里摸走了钱包，拿了保温桶和袋子出去买早点买菜。他走之前，帮我拉了拉被子，还学着我以前的样子，在我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直到九点半，小家伙才回到屋里，坐在床边轻抚着我的脸颊，柔声的叫醒我：“哥…起来吧…先把早点吃了，你等下还得吃药呢……”

“宝贝…辛苦了……”我睁开眼，伸出双臂，向他索要清晨的第一个吻，“好弟弟，忘了每天早上起床要先亲亲吗？……”

“坏蛋，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忘…诶诶……”晓宇被我拉到怀里，当然他是有意配合我，不然凭我现在这点力气，想强拉他入怀简直是天方夜谭，“亲…我亲……”

“乖…我的好宝贝……”小家伙满嘴的大蒜味，显然是刚才吃过什么。

“亲够了吧？…走吧……”一番亲吻，小家伙把我拉起来，“快去刷牙洗脸，要不我背你去？……”

“啊…别……”虽然我背了他无数次，但我还是不好意思让晓宇背我，“哥自己去就行了，走吧……”

走出卧室，我才发现客厅里整洁了许多，原来晓宇整个早上除了买吃的，都在忙里忙外打扫卫生整理东西，小小的客厅被他重新打理得井井有条，就连厕所也干净了许多。

“别磨蹭了，早点要凉了……”晓宇给我挤好牙膏，拿着毛巾站在旁边看我洗漱，“厨房还没空收拾，等下趁你醒着我先把你屋里那堆脏衣服都洗了，等你睡午觉的时候我再收拾厨房……”

“好弟弟，谢谢你……”洗漱完毕，我坐在餐桌前享用着晓宇买回来的馄饨和小笼包，晓宇则坐在我边上手托着小脑袋，傻傻地盯着我看，“晓宇，你刚才自己下楼吃了什么呀？一嘴的大蒜味……”我不禁问道。

“哈哈…我刚才在外面吃了包子，还喝了碗炒肝……”离家一年，晓宇难免怀念家乡的味道，“那东西温哥华可没有…香！…太好喝了……”

“好宝贝，你这次回来真的长大了，是我能独当一面的小老公了……”我用勺子舀起一个馄饨，塞进晓宇嘴里，“不记得哥哥爱吃辣椒了吗？……”

“你还好意思说！…你的病例我都仔细看了，医生说你不能剧烈运动，不能吃刺激性食物，不能吃碘盐，不能吃海鲜……”小家伙非常用心，把我忌口的东西都牢牢记在心里，“还有，不许抽烟，不许喝酒，不许喝茶和咖啡……”

“啊…你竟然都记下来了……”

“我是谁啊，我可是你亲弟弟……”小家伙有模有样的开始教训我，“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看看，现在可好，病得都没法工作了…亏我还给你带了上好的阿拉比卡咖啡回来…哼，你不喝我自己喝……”

“哈哈，你还学会喝咖啡了……”我刚吃完，晓宇就主动站起来把碗筷收进了厨房，“那你这次回来，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呀？”

“哥…我这次回来带的衣服不多…可能得去买点衣服……”小家伙边在厨房洗碗，边说道：“加拿大的衣服本来就卖的贵，结账的时候还要再额外加14%的税，我没舍得买……”

“这你不用担心……”我站起身，走过去靠在厨房门框上，“等你刷完碗，去小屋衣柜里看看吧……”

“啊？…什么意思？……”晓宇边用毛巾擦着手，边走进小屋打开衣柜，里面全是我这几个月给他买的新衣服，“哇！…哥你怎么帮我买了这么多衣服？……”他拿出一件套在身上，“尺寸也正好，你还算着我这一年个子要长多少？”

“我是谁啊，我可是你亲哥哥……”我也跟着他来到小屋，学着晓宇口气说道：“够了吧，你随便穿，走的时候全给你装行李带走……”

“诶？…这不是我的存折吗？……”晓宇从他那堆衣服下面翻出自己的存折，打开看到了每月一笔笔的存款，余额已经有三万多了，“哥…你这是…你干嘛还每月帮我存钱…你现在这样，拿去买点营养品也好啊……”

“不存起来…我怕自己会花掉……”我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就当是给你存的大学学费吧……”

“哥…谢谢一直惦记着我……”晓宇一下子伤感起来，脱下新衣服对我说：“我走得那么急，你就不怕，我这一去…再也不回来吗？…身份证在我手上，你就不怕这钱再也取不出来吗？……”

“别瞎说！…我从来就没怀疑过你，我们可是订下誓约的…三生三世，不离不弃…钱算什么，哥哥的一切，算上我自己，都是你的……”

“我当然记得，我要是反悔，就让我不得好死……”小家伙把衣服叠好放回衣柜，“哦对，忘了跟你说…那块小石头在我那，我锁在温哥华的银行保管箱里了…还有，你的日记本…也在里面……”

“你拿着吧……”我把晓宇拉到客厅沙发上坐下，不好意思地说：“本来每年暑假都该带你出去旅游的，但你看哥现在身体这样也出不了远门，你看市内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者想玩的东西吗？我陪你去……”

“那你陪我去给姥爷扫墓吧……”晓宇想了想，说道：“姥爷对咱俩最好，我总该去看看的…行吗？……”

“姥爷的骨灰，已经运回昆明下葬了…下次，我再带你去……”想起外公的音容笑貌，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姥爷走之前，还一直惦记着你，总跟身边的人说，不要难为咱们俩…以后吧…追悼会的时候，我献的那个花圈加上你的名字了……”

“那…那我哪也不去了，就在家给你洗衣服做饭收拾屋子……”

“是我不好，害你好不容易过个暑假…还要……”

“闭嘴！…不许这么说！……”小家伙岔开话题，“对了，我记得走之前你跟我说过你买了索尼的PS，在哪呢？拿出来给我玩玩吧……”

“呃……”没想到小家伙还记着，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实话实说，“去年中考结束，你走的那天，我拿着游戏机回家…看到你的信，我一生气，就给摔烂了……”

“啊？…坏……”小家伙话说没说完就吞了回去，在一旁蹲着整理自己的行李，“哥…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这两年…你受苦了……”

“那…说说你吧……”我怕小家伙蹲着难受，去拿了个小板凳塞到他屁股下面，“你昨天不是说，学习的事…回来再跟我说吗？……”

“哥…我……”晓宇抬起头看了看我，“我可能没法学医了……”

“啊？…为什么？……”我有些惊讶，因为成为医生是晓宇一直以来的梦想，如果不是不可抗拒的外力，他是绝不会说出这种话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快跟我好好说说……”

“加拿大是十二年义务制教育，本地学生免费上到高中。”晓宇边在屋里来来去去搬着东西，边跟我说着他的情况，“但我这种没有国籍没有绿卡的，只能算国际学生，不但要自费，而且学费是本地学生的四五倍。”

“你不是说，学校和教育局会补贴一些学费吗？”

“那也只是高中这三年的，我要是上大学，就得自己交钱了……”晓宇在信里根本就没跟我提过这些，想必他也是不愿让我担心，“大学费用太高，而且我一个国际学生，既不能申请贷款，也很难拿到奖学金…还有……”

“晓宇…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跟我商量？……”我把小家伙拉到身边坐下，“你在担心学医是长学制，家里负担不起是吧？…你家里那边什么意思呢？……”

“嗯…先读四年本科，然后再四年MD学位……”小家伙掰着手指头算着，“然后还要再经过两到八年的住院临床实习期…最少也要十年才行，我妈的意思是，他们负担不起，最多再供我读四年本科的，希望我早点毕业工作……”

“晓宇…听我说……”我伸出双手，牢牢按在小家伙肩膀上，“哥不希望你放弃梦想，你尽管放心读书，别考虑钱的事…就算砸锅卖铁，我也要供你把医学院读完……”

“可你…你现在都这样了……”晓宇有些激动，“我不能再拖累你了，我也想早点赚钱，照顾哥哥…而且，万一我读到一半没法毕业，不就前功尽弃了……”

“相信自己…你行的……”事已至此，我必须要给晓宇吃颗定心丸，于是回屋拿出我收集的技术移民资料给他看，“哥早就有准备了，我争取在你高中毕业之前就去找你…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哥…这怎么行！你要为了我…放弃做医生吗？……”晓宇使劲摇着小脑袋，“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怎么能让你……”

“只要在你身边，哥做什么都可以……”我也不再隐瞒自己的想法，“哥这一年做了不少坏事，我的病也许就是报应，可能我早就不配再做医生了……”

“不会的…你不是那种人…你肯定是为了我，被冲昏了头脑…才……”

“晓宇，所以我希望你，能延续我的梦想……”我顿了顿，说出了最后的担忧，“只是…如果我辞职，这栋房子就要还给医院…哥可能没法再为咱俩守住这个爱的小窝了……”

“哥…这都不重要……”晓宇倒是很想得开，“房子不能代表什么，有你才有家，有你的地方才是家……”

“好弟弟…你说得对！……”我把小家伙搂入怀中，“只要我们俩在一起，哪里都是家…我们去加拿大，重新再建一个爱的小窝……”

“好！…我答应你，我等你来…拉勾！……”

“拉勾！”

“哥你真好…今天尝尝我的手艺，晚上好好做顿饭奖励你……”

“小老公你还学会做饭了？…给我吃什么呀？……”

“先暂时保密…不过，不管好吃不好吃，你都必须得吃干净！不许嫌我做的不好……”

“……”

何以为家？跟晓宇几番离别重聚，内心几经挣扎撕扯，我才终于认识到，不管是奢华的豪宅还是寒酸的陋室，能跟晓宇厮守的地方便是家；无论是在祖国，还是在海外，心安处即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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