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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b黑键】Chapter 4:Winter,1

小说:"银色长笛""银色长笛""银色长笛" 2025-08-23 19:54 5hhhhh 4650 ℃

不必应付喜怒无常的采佩什伯爵,忍受他拿腔捏调的夸夸其谈,也不用在巫王陛下严苛得近乎残酷的教导下,竭尽全力在梦中世界精进自己的源石技艺,在他失去意识的这一段时间里,黑键难得安享好梦。

在这场梦中,他仿佛看见高塔的门一扇接一扇地打开。采佩什伯爵藏在密室里的奇珍异宝时隔多年终于重见天日,由皎洁的月光照亮。黄金和宝石雕琢成的飞鸟和走兽不再是定格于一瞬的死物,画框中的人物肖像活动起来宛如重获新生,管弦乐器自发地演奏起一首首或欢快、或哀婉的乐曲,高塔中的阴霾一扫而空,落在黑键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充满着希望与生机。

而在这所有不可思议的奇迹之间,黑键还看到那些一度困于恐怖的刑罚,即使死亡也不得解脱的灵魂,正沿着月光铺就的一条长路款款而行。他们中有士官打扮的青年,有一袭长裙的少女,有贵族模样的夫妻,还有被他们的父母牵起手来的孩童。从房间的这一头走向那一头,他们迈出高塔的窗户,沿着这条明亮的路,一直走到高悬天际的月亮上去。

他们当然也注意到了黑键。尽管他头顶上的旋角正无言提醒着那些亡灵,他同曾经带给他们深重不幸的那位陛下有着血脉上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他们还是释然地露出了微笑,友好地冲他挥着手道别。

等等——黑键欲张嘴说些什么,可他的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面。这场梦太过安静,即使是身为梦境的主人,他的脚步声也一并湮没在了无声无息之中。黑键向前伸出了手,五指却穿过了那些透明的人影,仅仅捉住一片虚空。

他无法跟随亡灵一同离开,寻得永恒的自由和安宁。原因也很简单——他依然还活着。

黑键从梦中惊醒,只觉额头烧得滚烫,背上细密的冷汗沾湿了他披散在身后的长发。从他在药剂作用下失去意识到现在,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他不得而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狭小而昏暗的房间并非他惯常休息的卧室。相反,采佩什伯爵将他留在了那间一度充当禁闭室的密室里面,始终未曾放他离开过。

他试探性地抬起了手,只听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似是有金属随着他的动作而相互摩擦,碰撞。眼睛逐渐适应了房间内昏暗的光线,黑键能依稀辨认出那声音正来自于缠绕在他手腕上面的,细长的锁链。与其说是为了防止他逃跑而加以束缚,不如说如此设置,实则是为了满足采佩什伯爵玩弄他的恶趣味。

如果有法杖或者其他施术单元在手边的话,应该不难破坏。黑键回忆着他在梦中学到的那些法术,正想着下一步该如何应对,下身突如其来的疼痛却让他不得不暂时中止了思考。兴许是失去意识,在这张硬板床上睡了太久的缘故,身体总觉得不太舒服,没准起身活动一下就好。黑键一边在心中自我安慰着,一边伸手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被褥,目光向下移去——

“啊……啊啊——!”

痛苦而惊惧的尖叫声回响在这间暗无天日的密室中,黑键的脑海空白一片,恰如他眼前本该是他右腿所在的位置,如今却空无一物。采佩什伯爵完整地截去了他的一整条腿,足量的麻药令他对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一切浑然无知。直到现在,血淋淋的现实已成定局,麻醉和止痛的药剂失效,黑键为着白色纱布下包裹着的创口处源源不断传来的痛楚,几乎要再度晕厥过去。

“哦,我亲爱的乌提卡伯爵终于醒了过来。别怕,我给你带来了新的水和食物,当然,还有新的止痛药。对,像这样背靠墙壁坐好,我会亲自喂你——”

说话的人是谁,黑键心中再清楚不过。即使他眼下最不愿见到的人,便是面前的采佩什伯爵,但对方仍像是在暗中观察好了黑键的一举一动,只等他恢复意识,便要第一时间进入这间并不宽敞的密室中来,假借关心的名义,实则是为着近距离观察黑键惊慌失措的表情,细细品味由他亲手缔造的悲剧和痛苦。

“混蛋……滚开!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关心……”

黑键强撑着别过头去,在肉身疼痛的折磨下,他的眼睛里已然啜满了生理性的泪水。采佩什伯爵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的表情,脸上尽是兴奋而满足的神采。对黑键的话语置若罔闻,他动手掰开了黑键的下巴,将手上的止痛药和杯子里的清水先后灌进他的嘴里。黑键被水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而采佩什伯爵则顺势为之,像模像样地扮演起了一位体贴周到的长辈,将黑键揽入怀中,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

“对,不用紧张,药物很快就会起作用的……身体放松就好。”

残存的理智让黑键仍想要挣扎着脱离采佩什伯爵的控制,但在如此冲击性的事实面前,不当场精神崩溃已是万分不易。他愤恨又惊惧地看着面前的采佩什伯爵动作优雅地拿出口袋里折叠整齐的帕子,仔细替他擦去额头的汗珠和眼角的泪水,又扶着他的身体,重新躺倒在了他们坐着的这张简陋的硬板床上。卡普里尼贵族的脸和他贴得很近,骇人的血腥味直冲黑键的鼻腔,令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干脆……给我一个痛快吧。身体抱恙,心情欠佳,再这样拖下去,恐怕我的肉只会越放越难吃……不是吗?”

身上的疼痛在药力作用下慢慢得到缓解,黑键终于能集中起精神来,同采佩什伯爵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来。

“你误会了,乌提卡伯爵……上一次晚餐的时候,你都已经向我证明过你是我的同类了,我又怎么忍心杀了你呢?”

采佩什伯爵微微眯起了眼睛,用无比温柔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轻轻对黑键说。

“我可以不再欺侮你,以此向那位折磨了我大半辈子的暴君复仇。我甚至可以立遗嘱,在我身死之后,让你继承我的爵位,还有我在这高塔上下积累起来的全部财富。但在此之前——我需要你付出相应的代价。你得保证……不,是我会教你保证,你永远不会从我的身边逃脱。”

“疯子!你有什么资格,用如此野蛮的方式来替别人做决定?”

黑键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可面前的采佩什伯爵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嘴角牵动着,脸上浮现出了疯狂又诡异的笑容来。

“乌提卡伯爵,你该不会还天真地认为你还有别的选择吧——在你了解过,甚至亲自品味过这禁忌的艺术以后,你真的还有退路可言吗?”

在黑键犹豫着如何作答的瞬间,采佩什伯爵的嘴唇便不由分说地贴了上来,如同野兽一般贪婪地吮吸起了他柔软的唇瓣,又粗暴地用舌头钻进他的齿缝之间,舔弄起了他口腔里的软肉来。黑键的身体不自觉颤抖着,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呜咽。在止痛药的作用下,不但身上的痛苦得以中和,就连被人凌虐时精神上的屈辱和痛苦仿佛也得以缓和。

在黑键因分神而不再挣扎的空隙,采佩什伯爵手上的动作也越发肆无忌惮起来。指尖沾着润滑用的药膏,伯爵熟稔地拓开了黑键的后穴,又有意无意在他最敏感的位置多做停留,引得黑键在快感的支配下无可抑制地发出了暧昧的呻吟声。用手轻轻托起他的断肢,面对如今的黑键,采佩什伯爵甚至都不用费心打开他的双腿,便能拿性器恣意操弄起他的身体来。

如溺水窒息一样的快感吞没了黑键身上的疼痛,却也令他前所未有地感到了心如死灰的绝望——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从采佩什伯爵的控制下,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对此,黑键设想过很多种的情况。他并非没有考虑过自己的计划百密一疏,终是被伯爵设计反将一军的可能,只是他不曾料想,丧尽人伦的采佩什伯爵竟会率先做出如此耸人听闻的行径来,彻底粉碎他逃跑的念想。

他到底还能做什么?被人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当成工具一样死死压在床上,肆意在他的身体里发泄性欲。不得反抗,自由更是无从谈起,黑键不敢想象自己的往后余生都要这么度过,但他也确实看不见半点希望。凭借他现在这副残缺的身体,他到底……还可以怎么做?

你恐怕是想知道……我可曾遇到过如此狼狈的局面?而事到最后,我又是如何解决那些一度困扰我的麻烦的?

“嗯……你说得没有错。当然,如果你出现的目的只是为了放肆嘲笑我现在生不如死的窘境,那么我也悉听尊便。”

现实和梦境——或许称之为幻觉会更加合适——两者之间的分界一度模糊,明明自己的身体还被采佩什伯爵揽在怀中一番云雨,但黑键的意识却仿佛抽离了出来,与长久以来徘徊在他脑海中的残影相对而立。这也是黑键记忆里有史以来的第一次,那道残影并没有用嘲弄或侮辱的字词来称呼他,而是在片刻的思索之后,用相当轻快的口吻回答道。

……我想有关我的死亡,你应该再清楚不过才是。选帝侯推到台前的卡普里尼双子,先用利剑割开了我的喉咙,再耀武扬威似的砍去了我的双角,最后教我身首异处。我淌血的头颅被她们拿在手里高高举起,我从高塔上跌下的身躯摔在莱塔尼亚的土地上七零八落,被憎恨我的人们再聚拢到一起,烧成灰烬。呵呵,和我的遭遇相比,你今日受到的屈辱又算得上什么呢?

“是的,我曾梦见过——我甚至有在梦中感同身受那双角一点点被割去的痛楚。但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些,老头。我不需要你教我怎么接受死亡,我想知道的是……我要怎么做才能活下去?我要怎么做……才能让采佩什死在我的手里?”

自黑暗深处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大笑声。望着那面目模糊的残影,黑键再清楚不过,刚才由他亲自说出口的一番话是何其恐怖。诚如采佩什伯爵所言,他已不再有其他的退路,不是屈服于眼前的邪恶,便是在和旧的深渊为敌的同时,自己也无可避免双手染血,困于新一重地狱之中不得解脱。

明明心中已经有所觉悟,可黑键他还是想从他脑海中的声音那里求得一个答案——就好像采佩什伯爵一度想从他身上寻求理解和尊重一样,或许没有人能够免俗,在踽踽独行的长路之上,向自己之外的人投去期待的视线,真切希望着自己的决定能得到他人的认同。

答案?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我愚笨又无能的血脉……除却任谁都无法逃脱的死亡之外,我的生命中再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件让我觉得狼狈不堪的事情。因为啊——胆敢挑战我的人,我都会亲手将他们挫骨扬灰。而已经死去的人,对我来说……是没有任何怀念的价值的。

“……我明白了。”

事后,采佩什伯爵解开了黑键腕上的锁链,却并没有放他离开这间密室。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采佩什伯爵又是如何应付定期上门确认他情况的女皇使臣,黑键一概不知。他唯一可以用作证明时间尚未停止的证据,便是采佩什伯爵每隔固定一段时间便会亲自来到房间里,替他带来新的止痛药、水和食物。而后,像是为着黑键的健康考虑,采佩什通常会先玩弄一番他的身体,之后再着手检查和清理他断肢处的创口。

“真不错,没有感染发炎的迹象,我亲爱的乌提卡伯爵,你身体愈合的速度远比我想象中要快。”

黑键紧锁着眉头,眼见上一秒还在用专业医生的口吻同自己关照着的采佩什伯爵,下一秒又即刻变回了他所熟悉的那位口蜜腹剑的伪君子,故作讨好似的在他面前滔滔不绝起来。

“我向外头那些关心你的大人物们交代,淘气的乌提卡伯爵未经监护人的许可便擅自外出,却恰好遇着今年冬季的一场暴风雪,一时难觅踪迹。等我带人找到昏迷在雪地中的你时——真遗憾,一截垮塌的树干恰好压住了你的右腿。腿部严重的缺血坏死,令我不得不做出替你截肢的决定来。

“你的身体很虚弱,需要静养,岁末这些迎来送往的宴会不方便出席,我也都替你推辞掉了。当然,作为补偿,我可以私底下给你补办一场——不邀请外面的人,只有你和我。”

无心戳穿采佩什伯爵编织的谎言有多么漏洞百出,黑键沉默不语,任采佩什伯爵兴高采烈地抓起他的手来,仿佛真有天大的惊喜要让他知道。至于这独属于二人的宴会究竟特别在何处,黑键心中也已经隐约猜到了答案。

采佩什伯爵并没有让他等多久。没过几天,便有沉默的仆从前来,替黑键换上新一件做工考究的礼服,再抱着他坐上轮椅,推行至黑键再熟悉不过的那张餐桌边上。同样盛装出席这场宴会的采佩什伯爵也已在此等候多时,一见面便迫不及待迎了上去,躬身在黑键的面颊上用不容拒绝的力道,留下两道并不可称作克制的吻。

“你今晚真漂亮,乌提卡伯爵。”

采佩什伯爵不无满意地上下打量着黑键穿在身上,大抵是由他亲自挑选设计的礼服。可黑键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目光中的不怀好意。对于采佩什伯爵而言,保持距离,欣赏一样美丽的艺术品,和亲自上手,将其摔得粉身碎骨,两者所能带给他的快乐几乎不相上下。即使宴会尚未开始,采佩什的脑海里,或许已经开始遐想当晚黑键被他按倒在床上,半褪下衣服,任他宰割的模样——不能再想下去了,黑键强忍着恶心,礼貌地向采佩什伯爵欠了欠身,算作是刚才一番问候的回礼。

“原本我是打算亲自下厨,料理这难得一见又还保持着新鲜滋味的食材。不过,烹饪和主持宴会的事情,恐怕两边难以兼顾,”待两人落坐之后,采佩什伯爵一边说着,一边朝等在房间一角的仆从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可以准备上菜,“权衡之后,我决定让我手下最得意的那些厨师,按照我设计好的菜谱来烹饪。虽然你才刚刚满十六岁,不过就这一晚,稍微喝一些佐餐的酒,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乌提卡伯爵,祝好胃口!希望你和我都能享受……今晚的这场盛宴。”

紫红色的陈年佳酿紧随带气泡的开胃酒,手边的高脚杯一旦喝空,便会有仆人端着酒瓶上前来替宴会的主客二人斟满。白瓷的圆盘中央,经由采佩什伯爵引以为傲的厨师们精心烹调的食物,以颇为艺术的方式摆放着,而点缀外围的酱汁佐料则有如一条条彩色的饰带,又好像植物园温室中各式颜色的花瓣落在四周,赏心悦目。

无菌蛋佐生肉塔塔,腌制过程中加入的调料中和了生肉本身的腥味,搭配上苹果切成的细丝,不但口感得以丰富,水果的甜香更是有力衬托出了食材本身的鲜美。

高汤烩时令蔬菜,尽管盘中看不到半点荤腥的影子,但肉食最精华的滋味已然浓缩在了这澄澈近乎透明的汤汁中,与新鲜摘得的蔬菜爽脆清新的味道结合得相得益彰。

香料慢炖二重奏,一边是用番茄提供底味的红烩做法,久经炖煮后,无论是瘦肉还是筋膜胶质的部分都变得尤其酥烂,而另一边则是带有南国异域风情的玛莎拉,香料构成复杂,味觉上却形成了微妙的平衡,辛辣刺激过后余下的,便是丰富而悠长的回味。

一道由热带水果为原料制作而成,酸甜爽口用以清口的啫喱之后,主菜中的重头戏也随即端上了桌来——古高卢风味香煎肉排,最传统的做法讲究去繁就简,唯有对火候和调味最精准的把控,方才能成就完美的熟度,带给人无可匹敌的味觉享受。

烤骨髓配蒜香黄油菌菇,高温炙烤下融化的脂肪包裹鲜香四溢的菌菇碎,相对上一道菜肴,其香味之诱人和口感之丰腴甚至更进一步。

最后的甜点部分,小巧精致的草莓奶油挞和色泽诱人的哥伦比亚风味芝士蛋糕依次登场。奶油轻盈,挞皮酥脆,草莓微酸,却又巧妙地一解方才肉食带给人的油腻感。而口感厚重的芝士蛋糕,搭配着顶上的酸奶油和一旁的香草冰淇淋,则用层次复杂的甜蜜来为整场宴会收尾。

推杯换盏,采佩什伯爵在席间的聒噪相较于平日有增无减。他向黑键娓娓道来每一道菜肴背后的精心巧思,也大谈特谈他对于莱塔尼亚乃至泰拉诸国音乐、艺术与哲学的个人见解。他当然也不忘和黑键一再提起他那位血脉相连的可怖先祖,时而用敬仰的口吻谈论起他征战高卢时的果决无畏,时而又愤然起身,同黑键数落起他的喜怒无常。

“服务于这样一位暴君,那时的我活得究竟有多战战兢兢,旁人……怎么可能想象得到?”兴许是酒醉的缘故,采佩什伯爵的情绪显得前所未有之激动,“有时候,我亲爱的乌提卡伯爵,有时候……我真恨不得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割开他的喉咙,拿他的血作为佐餐的美酒,就着他的尸体,生啖他的血肉!哦不……可是我完全做不到。我真的很害怕他,即使是在他死去十数年之后的现在……你知道吗,我曾一度在恍惚中产生过可怕的幻觉,我在你的脸上……重新看到了他。”

尽管他早就清楚了采佩什伯爵收养自己,复又虐待自己的缘由,可黑键还是不自觉沉默着低下了头,静静凝视着切肉用的餐刀所反射出的,他自己的脸。而后,在他脑内残存的虚影为着刚才采佩什伯爵那番可怜可笑的自白而冷笑出声之前,黑键的脸上却先一步露出了浅浅的笑意来——这是他的机会,在采佩什伯爵疏于防备自己的今夜,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放手一搏。

是啊,不用考虑一道接一道端上餐桌的菜肴,正取材自他被采佩什伯爵切下来的右腿,只用佯装享受地吃下去,用礼貌的措辞赞扬采佩什伯爵的高雅品味便好。同样,不用为采佩什伯爵表里不一的行径而感到害怕或恶心。明面上一本正经地谈论着风花雪月,私底下却将他人性命等同于满足口腹之欲的工具,如此做法一旦看穿,黑键便大可以在心中嘲笑他的庸俗、懦弱和无能。

“不用为着那种不着边际的幻觉而烦恼。请放心,我的一切都在您的掌控之下……不是吗?”讨好一般向采佩什伯爵眨了眨眼睛,黑键主动向餐桌对面的监护人举起了酒杯,眼见着对方不无感动地凝望了他良久,复又仰起头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很高兴……能和您共度今夜良宵。如此别出心裁的盛宴,想必世间无人能出其右。我将毕生铭记您的好意,也希望……我能用我力所能及的方式来报答您。”

一如黑键所料,采佩什伯爵终归没有拒绝他的提议,连盘中的蛋糕甜点都没来得及细细品尝,便迫不及待将暂无法独立行走的黑键一路抱回到他的卧室里。黑键并不是第一次进入这间房间,但之前的无数次,他都是在药物作用下失去意识,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人带来此处,不曾有过仔细观察房间内陈设的机会。不同于他为黑键精心布置的卧室,也不同于他用作医疗手术或者收藏展示的密室,采佩什伯爵自己的这间卧室看起来是如此之简朴,甚至不像是一位莱塔尼亚贵族会用来睡觉的地方。

“很奇怪吗?看起来像前两天我让你待着的那间禁闭室,对不对?原因说来话长,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夜不能寐,只要我一闭眼,我就会……”

带着醺醺醉意与他喋喋不休,采佩什伯爵满是酒气的吐息尽数喷在了黑键的脸上,令他恶心异常。强忍住反胃不适,他索性闭起了眼睛,凑上前去,用一个讨好似的亲吻打断了采佩什的话。

“往常你总让仆从在房间里点燃许多的蜡烛,但今天可以换一种方式吗,亲爱的采佩什伯爵?我希望你可以让月光透进房间里……对,这样你我也可以看清彼此的模样。”

“嗯?好,好的……”

为着黑键今晚格外顺从的表现而露出略显惊讶的表情,采佩什伯爵先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复又连声答应着,冲黑键点了点头。依照惯例,高塔内的仆从已经预先为采佩什伯爵拉上了卧室的窗帘,将朦胧月色隔绝于外。采佩什伯爵将黑键放下在了他的床上面,恋恋不舍在他的额头、脸颊和唇边落下若干亲吻,而后才转过身去走向窗边,按照黑键的请求拉开窗帘,让月光代替烛火,陪伴他们二人度过今宵。

——就是现在。

黑键扶着床沿支撑起了身体,握紧了他趁着采佩什伯爵疏忽大意,从对方腰际悄悄摸走的法杖。随他熟稔地念出那位陛下曾在他的梦境之中教会他的咒文,手中法杖的杖尖即刻亮起了金红色的光芒。他想起了他曾在采佩什伯爵的藏书中读到过的一则天文奇景——象征不祥与厄运的彗星划过百年之前莱塔尼亚的夜空,而那颗星星在人们头顶留下的夺目光亮,恰似眼下伴随古奥法术而生的煌煌火光。

在背对着他站在窗边的采佩什伯爵觉察任何异样之前,他平静地念完了最后一条咒文,随后轻轻抬起手腕,将他在梦中、在想象的练习中重复过无数次的动作,付诸现实。

金红色的火光击中了采佩什伯爵的右肩,比起卡普里尼贵族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黑键更先闻到的是皮肉灼烧所散发的气味。即便他已经做好了和采佩什伯爵殊死搏斗的心理准备,可他的手还是不由自主颤抖了起来,为着这破坏力惊人的法术竟出自他手而感到惊异。

到底还是不曾经历过残酷的战斗,在黑键分神的片刻,采佩什伯爵已经转过身来冲向了他的位置,意欲从他手中夺回法杖。但黑键的反应也足够迅速——哪怕残疾的身体令他无法如面前的监护人一样行动自如,但他对采佩什伯爵的恨意,却是货真价实支持着他赢下这场对决的动力。

顾不得施术动作的优雅体面,黑键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于手中的法杖上,用快到不可思议的语速再度念起了整段的咒文。在采佩什伯爵就要捉住黑键的手腕之际,杖尖开出一枚枚耀眼的火花,齐齐朝着他的肋下射去。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声响,采佩什伯爵摇摇晃晃地后退了几步,口鼻之间淌出鲜红的血。他看着黑键,脸上的表情既是愤怒和怨毒,又带着惊愕和不可置信。

“这绝对不可能,我从来没有教过你这样的法术!你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

“比你想象得更早,但说到底,也没有过去太长的时间,”黑键仍旧高举着法杖,摆出预备进攻的姿势,可他说话的口吻却冷静得异乎寻常,“你的傲慢,让你对发生在你眼皮底下的太多事情浑然无知,采佩什伯爵——就像你进出过关押我的那间禁闭室许多次,却从未留意过墙上新添的划痕一样。”

“划痕……那又是什么?”

“你或许认为,拿走我的一条腿,就可以让我彻底臣服于你……不,你想错了,我并不是你圈禁起来,便可随意处置的玩物。事实上,在我醒来之后,我就一直在尝试用我现在这副身体……去重新学会站立,重新学会走路。我因为失去平衡而摔倒过无数次,我的双角也在那狭小的房间四面留下了深浅不一的划痕。但我从未想过放弃——你想用如此暴行摧残我的身体,粉碎我的意志,可我偏不会让你如愿。”

“……这到底……不,我不明白,难道是那位陛下……”

采佩什伯爵睁大了眼睛,一如既往对黑键的话语置若罔闻,自顾自为着他现在的落败寻找合理的解释。黑键突然感到无比的疲惫——他没有选择一招结果采佩什伯爵的性命,是因为他还抱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希望。那些平日里总让位于谎言的话语,总该在这最后的时刻明明白白说出口。可是他错了,采佩什伯爵自始至终都没有尊重他的意思。即使他手无寸铁,而他挥动着法杖,随时可以夺取他的性命,采佩什伯爵也始终未能放下他的执念,看清现实。

“不,他不在这里。你我都清楚,他早已经死了。”

黑键轻轻叹了口气,并未选择将尘世之音的秘密与他和盘托出,也没有再施展新的法术去攻击面前的采佩什伯爵。他很早之前便有留心观察过,莱塔尼亚贵族所使用的法杖,杖尖大多锋利异常,足以匹敌开过刃的匕首。而这也是他为采佩什伯爵挑选好的死法——和巫王陛下绵延于他身上的血脉,或在梦中教导于他的术式没有任何的关联,足够残忍,足够野蛮,只是纯粹杀意的体现。

黑键将法杖用力扎进了采佩什伯爵的喉咙里。卡普里尼贵族还想挣扎,但刚才两道出其不意的法术攻击已经重伤了他的内里,让他不再有任何的还手之力。血从采佩什伯爵的伤口处喷涌而出,飞溅在黑键的脸上,亦染红了他比白纸更苍白的手上的皮肤。声带遭破坏,面前濒死的贵族理应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才对,可黑键却分明听见他含着满口血沫,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来。

“哈哈,好啊……亲爱的乌提卡伯爵,我得承认,是我的疏忽大意给了你可乘之机。可是,你真认为杀了我,你就可以重获自由吗……先是吃过你的同类——你自己的血和肉,再是用如此野蛮的方式,亲手结束另一人的性命。这样手中、口中沾满鲜血的你……和我,和那位陛下,又有何异?”

面对采佩什伯爵临死前恶毒的诅咒,黑键沉默不言。他没有松开手,眼睛死死盯着采佩什伯爵为着痛苦而扭曲的脸,直到他永远停止了呼吸。

哼,真是狼狈。要不是采佩什这家伙至死也没反应过来,你居然有对付他的本事,现在死在这间房间里的,可未必只有他一个人了。

“……是啊,我也有些意外。到头来,我所渴望的复仇竟然来得如此容易。”

黑键扶着墙壁勉强站起了身来,又一瘸一拐地走到了窗户的边上。在他带着他从采佩什伯爵身上拿来的法杖,还有他从这间房间里能找到的所有值钱玩意离开之前,他最后一次回过了头。

换做是我,打从一开始就不会给采佩什半句废话的机会——直接杀了他,多么简单!

徘徊于他脑海里的声音依然喋喋不休,但黑键却无心再和他对话。他垂下眼睛,望向一动不动倒在地上,头发和衣襟皆被他自己的鲜血染红的采佩什伯爵,而后,他轻轻地,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我当然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生日快乐,我亲爱的父亲。可是……你却好像忘记了,被迫经历这一切的我,现在也才只有十六岁啊。”

说罢,他不再迟疑。翻过窗户,迎着月光,黑键纵身跃下了高塔。

冬夜的寒风在耳边呼啸,强忍着右腿伤口处再度发作的疼痛,黑键在雪地里踉跄着,朝着远离高塔的方向走去。

这一次,他的逃跑计划依旧大胆而冒险,甚至可以称得上疯狂。在他从采佩什伯爵的房间窗口一跃而下之前,他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自己可以利用法术缓冲,安全落地,而非摔得遍体鳞伤,乃至粉身碎骨。幸好,这些天的雪下得足够大,地上厚厚的积雪保护了他——他还有机会逃走,然后活下去。

时间紧迫,高塔中的仆从随时都有可能发现采佩什伯爵死在了他的房间里,而本该陪在他身边的乌提卡伯爵却不见了踪影。黑键别无他选,唯有拖着这具残疾的身躯,尽其所能跑得越远越好。采佩什伯爵身上拿来的黄金戒指和宝石项链,巫王残党营地的人送给他,号称是御赐之物的法杖和骰子,黑键默默盘算着他手边一切可以变卖的财物,又想起另有一笔存在他名下的款子,或许可以用来买离开这座移动城市的车票。

在他身后,高塔同冬夜的天空一样是黯淡的黑灰色。而月光依旧皎洁,映照着这片大地上白皑皑的雪。有鲜红的血花落在他走过的地上,不是来自黑键的伤口,便是来自他怀中的法杖上残留着的,采佩什伯爵的血迹。黑键无从分辨,只知道这道由血构成的虚线,隐约之间将他与那座高塔紧密相连。可虚线也终会有断开的一刻,黑键想。他无暇恐惧黑暗,亦不曾畏惧寒冷。他将有属于他的自由,由他亲自选定的前行的路。

一个好消息:你无需担心采佩什的亲眷得知此事后,前来向你寻仇。毕竟……我从前有下令,处死他们家族上下所有人,只留下他一人活口。

“哈哈,我应该说谢谢你……是吗?”黑键没想到如此场合,那位陛下反而有兴致来和他说笑,“不,我并不想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采佩什伯爵已经死了,就让他对你的恐惧和憎恨……一并终结于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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