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姆！唔嗯！唔！唔啊！❤］

（主动的希儿，好喜欢！）

（但为什么......）

（眼泪......停不下来....）

温热的液体沾满少女的面庞，视野里已是模糊一片，她的希儿明明近在咫尺，却怎么都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我这是.......）

（......在害怕么？）

女孩笨拙的干吻和僵硬的动作仿佛是很久远的事了，而今，黑希终究成了被压制的一方，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却又逆来顺受着。该觉得悲伤吗？一直自诩保护者的自己，明明最该为保护对象的成长庆贺才对，该觉得欣喜吗？可不论是颤抖着的身躯，还是止不住的眼泪，无疑仍与希儿一同浸染着忧愁........溺水般窒息，她茫然觉察，触及可怖的清醒，那些如鲠在喉的思绪，那些反复预演的悲剧，分明由眼泪化作稠密的实体，压入她的胸膛，套上她的脖颈。

是孤独，哪怕想视而不见，转身后，就没入虚无。

是幸福，往往只拥有一瞬，剩下的，便全是哀悼。

明明在拥抱，明明在交融，唾手可得的温存前，她却心生退意，亦无处可逃。

【........我会保护你，就像以前每一次那样——】

【........只有我可以保护你.....明明应该是这样的——】

（ ！！）

（又来了.....！）

仿佛堕入支配剧场，再次直视镜中疲惫的双眼，黑希脸上流露出慌乱的神情。可悲的、该死的预言，为什么偏偏在此刻浮上脑海？戛然而止的诀别，日复一日的欺骗，光是回忆就令她椎心泣血的噩梦，算计至最脆弱一瞬将思绪淹没，苦涩不安的情感粘稠浓郁，既不会凝结，也无法干涸，只是缓慢渗入少女的脊髓，令她一次次泪流不止，颤抖不已。

［唔，啊啊......］

欢愉时悲伤，欢笑时流泪，黑希哽咽着，她怎会是这样脆弱的人，一个不知所谓的幻境、一个没有依据的荒唐预言，薇塔布设的小小把戏，竟将她折磨至此。

（那不可能是真的......没人能预知未来.....）

（分开后希儿坚强了不少，我也获得了自由，愿望不是都实现了吗......）

（就算变成现在这样.....）

（我还是可以保护她的.....就和以前一样......）

（就用我的镰刀......我的锁链......还有这副身体.....）

徒劳地辩解着，泪滴却已连点成线，想安慰别人的家伙自己却哭了起来，多么奇怪啊。

（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呀......希儿......）

少女闭上眼，铭刻着无法再传递的心声。是啊，名为希儿的女孩，她就在这里，她光裸而娇弱的身驱就在自己眼前袒露着，手指的形状、掌间的温度都是如此真切鲜明。安抚也好，欲求也罢，只需索取，便会获得施舍，只需要求，便会得到回应，然而黑希只能止步于此，她心知肚明，这就是她们的界限，两人间的距离不再能比这更加接近了。

她终究不是希儿，也成为不了希儿。

她不可能占有希儿，也无法去定义希儿。

她将希儿视作一切，但她却只是“保护者”，也仅有“保护者”而已。

她是谁？她能留住谁？她又能成为谁？

没有答案，黑色长发只是在黯淡的蓝光中微微摇曳，柔和得像是海波，陌生得又仿佛墙壁。

［呜.......］

［啊啊.......］

哭声终于抑制不住了，原来自己才是那个爱哭鬼，真讽刺。

身体明明在被亵玩着，却仍还想吞吃着要求更多，好羞耻。

黑希不知她虚构的尊严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只是无助地哭泣，如同被父母遗弃的孩童，带着执拗的悲伤与不解。即使经历过那么多的生离死别，她来到这世间也才堪堪7年而已，落入人间的异世造物跌跌撞撞地奔走，还只学会了将暴力和杀戮做为语言，倘若真的失去了她的弗兰肯斯坦，少女便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希儿....］

［希儿。］

仿佛是异世之音，绀色女孩的呼唤交融于叹息。穿过哭声，指尖拨开黑希凌乱的侧发，追溯着泪痕的走向，停在她垂下的、泛红了的眼角。于是两人相拥，浮上海面，对上彼此闪烁的目光。

［......为什么骗我？］

希儿微敛双眼，将少女盛在瞳里。

［你明明很伤心。］她盈满温柔。

［对....对不起.....］

黑希想逃开海面映出的哭脸，茫然地看向一侧，声音却依旧颤抖。

［我还是做不到......做不到不去怀疑.....不去胡思乱想.....］

［乱想什么？］

［不.....不.....太可怕了.....我不能......］

［希儿！］女孩捧起黑希消沉的脸，清澈的声音再度透出执着。

［你才不会害怕！你是我见过最聪明、最勇敢的人！］

［你不明白.....］黑希怔怔地呜咽着，像只病怏怏的幼犬。

［是我骗了你.....对不起.....］

［薇塔向我推演的那个未来——它是如此真实，我看见.......］

［......看见希儿和朋友们打着招呼，可希儿其实不认识她们......］

［......孩子们向希儿讨要未说完的故事，可希儿想起的，全都是错误的寓言......］

［......希儿只能笑着，吃她不喜欢的食物，穿她不喜欢的衣服，见她不熟悉的人......］

［啊....姐姐大人——］

剧烈颤抖着的那瞬，黑希的声音骤然低沉。

［......她知道希儿很痛苦，她抱着希儿、她安慰希儿，可她不知道.......］

［希儿究竟是谁......］

摇摇欲坠，少女似是因赤身裸体而颤抖，话语如鲜血流出双唇，又变作利刃刺回她的身体。希儿不得不一再拭去黑希脸上的泪水，才能勉强挽留那双赤眸中微弱的光芒。

［所以说.......］

［那是只剩下一个希儿的未来？］

黑希认错似地点头。叹着气，希儿将她搂在怀里，两人的身影交错在一起，彼此温度分离又接近。

［明明处在这样的痛苦中.......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你答应过我的，不可以把话憋在心里呀。］

［其实......］怀中少女发出迟疑的呢喃，希儿则以微笑鼓励着她。

［其实我并不相信......］

［我不相信那预言会是真的，它早已被证伪，可是希儿......］

［......］

［现在的我，已经感知不到你了啊......］

目光里流转的是温柔还是惊异？黑希不忍确认，她用全身的力气呼气，继续解剖着自己。

［还在同一个身体里的时候，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一起快乐、一起悲伤......一起品尝过那么多情绪和悸动，一起经历过那么多奇遇和冒险，就连伤疤的疼痛，也一并承受......］

［我曾那样肯定，你就是我的世界，我唯一的、不变的羁绊......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需要.....］

［为此我发誓......我会保护你，会为你解决一切......］

［对你，我——］

［我....］

［啊.......］少女缓缓合眸。

［......我想我爱你，希儿·芙乐艾.....］

［你的温柔、你的美丽、你的坚强，我都当成宝物，你的柔弱、你的缺陷、你的怪癖，我甚至爱它们更深........这是自诞生第一天起，我就有着的感觉，之后的那些日子，无非都是在逃避被它的定义约束而已.......］

［我明明...就......就只有你了啊......］

［可是现在——我也不知道在奢望什么——我感知不到你的想法和感受了，分开身体后，一切都变得....好安静，像困在一个永远的深夜里......这里，没有人牵我的手，对我说那些细碎的悄悄话，也没有人小声地询问我，明天将怎样度过.......］

［对这具身体来说，近在咫尺的你就好像.......］

［就好像.......］

［.......］

［——就好像，已经死去了一样？］

是未完的告白，希儿发觉恐惧比爱意更难诉说，她捕捉到黑希抽泣间微弱的承认，为怀中人又拭去几滴眼泪，思索，而后坚定地开口。

［希儿，还记得在海边时，你问我的问题吗？］

［“大海为什么这么无私、宽容，明明一次次被污染，被索取，却依旧温柔坚强？”］

［我想，是因为大海自己存有足够多的爱吧。］

她望向地平尽头，尘光外无穷无尽的黑暗。

［海之所以为海，或许就因她的爱意同水量一样丰富，即使被舀去一瓢、抽出许多，也不会干涸。］

［她丰富，所以她给予。］

［倘若只剩下干枯的海床，想必一杯水的去留，也会令大海焦虑不安吧。］

［而我们，又怎能去付出自己所没有的东西呢？］

［希儿....］

垂下侧发，女孩眼睫微颤，清透的蓝掬起暗红的影。

［我还记得，初次相遇的时候，从那片混沌的黑暗里，听见了某人断断续续的呼喊。］

［多么恐怖....却令我感同身受的孤独呀，于是，我回应了她，回应了身体里的另一个我。］

［只是那时，我没有什么力量，既保护不了自己，还总是害她被悲伤和恐惧包围.....］

［可她依然陪伴在我身边，保护我，指引我，一次又一次拯救了我。］

［多好的人呀！］似望见某处美景，希儿脸颊漾起幸福的桃红。

［会帮我盖好踢开的被褥，会记下我喜欢的甜点口味，会替我找回丢失的袜子......］

［我时常想着，当晦暗的日子过去，她能够真切地出现在面前，和我一起拥抱阳光普照、鲜花簇拥的人生......］

［我能向所有人介绍，一位他们定能交好的朋友。］

［一位细心又体贴、勇敢而热情的朋友——是我的骄傲。］

［到那时，她也终于从桎梏中解脱出来，不止看着我，也看向整个世界。］

［她会发现，她所拥有的东西，远远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所以，希儿.....］时间几近静止，女孩的声音似曲末敲下琴键。

［请聆听我的请求。］她真诚，亦目不转睛。

［............］

［......同我一起去爱你，好么？］

既非日光，也并非焰火，周身却感觉被某种光芒所包围，咬着嘴唇流泪的少女，如梦初醒般睁大了眼。急速绽放的亮色涌入瞳底，冲破经年累月的晦暗，以恢弘气势投射出绚烂璀粲的色彩，股股暖流穿透全身，摇撼着她光洁、轻盈而又炽热的身躯.....是何处亮起了灯？黑希忍不住去看。

抬起头，双目并未被光源刺痛。

可她确见通透青空下富饶的原野，蝴蝶欢舞过鲜艳的花海；星月辉映于午夜的海面，潮水低声咏唱童年的歌谣......森林、城镇、湖泊、山脉，牧群、幽灵、机械、人影———未曾见过的与曾视而不见的图景在眼前绽开、交融，既往与未来的希冀于天际流转，变幻.......以光为海，以影为锚，昏暗的心灵空间一片敞亮。

而在这万花筒的正中，光与影交错之处，希儿伸出手臂，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原来....是这样.....)

指尖颤动，发丝飘扬，浅缓地吸气时，黑希兀自呆愣了。

她没有体会过亲人的温暖，也不曾被友人们所簇拥。

她从未践行过暴力以外的答案，也不知心中的悸动要如何平息。

但，有人告诉她，她值得被爱，而爱，也在她自己手中。

如同心跳一样存在，就像呼吸一般自然，温暖而充沛的力量，于血液中流动着。

因而手指能够触碰，不仅拉起冰冷的锁链，也擦去灼热的眼泪。

因而嘴唇能够亲吻，不仅贴合恋人的脸颊，也吻向自己的伤口。

本可以看见一切，可以拥有一切。

多么奇妙，这与生俱来的自由，自深渊重见天日，依旧闪耀着最华美的光彩。

（人的身体，本就处处带着为爱而生的设计啊.....)

轻微地晕眩了，黑希咬了咬舌尖，好痛，是身体应和着她的主人。

可是，视野中的那女孩，光是与她对视，痛感便骤然消散了。

于是少女站了起来。

（只需要一点勇气而已。）

一定会有痛苦，一定会有挫折，最后的结局更是无从知晓，可纵使灵魂不可再交融，心声不可再传递，也将爱投向于你，因为这是我的意志，我的选择，我的答案。

我不害怕，也不会后悔。

选择去爱的第一天，渴爱的野兽握住了恋人的手，蜕变为人。

［一起走吧，希儿。］

微风将长发托起，双眸被阳光点亮，手与手，终于握得更紧。

［那就，拜托你啦.....］

女孩与少女相视一笑，躺在春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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