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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希】岛浪,1

小说: 2025-08-23 13:56 5hhhhh 2480 ℃

*犯病流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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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冰山的一角

“Action。”

八幡赶忙推动摄像机的手把,微调至了不远处站在室内场景下的男演员。宿醉遗留给她的只有阵痛和眩晕,八幡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旁边剩余了半瓶的浓缩咖啡,包装上粘有发亮的元素,这使得八幡顿时犯了恶心。当她顺着摄像机的显示屏看向演员,无数的灯光从高低处将场地包裹住。八幡愈发觉得不适,她甚至怀疑自己昨晚饮酒过量,在踉跄中从高楼上跌落后径直前往了地狱。可地狱的炎热是真实的,撒旦的邪恶亦是真实的,它存在了不可计量的年数。这身边的一切都在崩溃,影棚头上的钢筋正在飞速腐化,她周围的人群成了一具具布满青苔的骷髅。

八幡时常会处于这种神游的状态,起初只是一瞬间的zone out,当八幡能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时便已经成了现在的样子,无时无刻都有可能陷入思想中的漫游。大多数人会称之为疾病,八幡称之为代价,或是一种等量交换,用来换取她维持活着的知觉。

八幡在B制片厂任职摄像师,仅仅过去了三年,这份工作从开始的新奇蜕变成了无趣,倘若此时有人采访她,让八幡说说这份工作的体验,她所能提供的也只会是“无语”这两个字。这也确实是她这近一年来的体验,八幡并不厌恶做摄像师,但更谈不上喜欢,唯一喜欢的不过是褶皱支票上客观的数字。

除去无语,麻木二字更能描述八幡工作以外的时间,她并不厌恶与人社交,也熟知诸多繁琐的交际礼仪,但八幡找不到任何能够说服她自己的理由或动机。同事之间传的流言也都说八幡是个高冷的人,可她不理解这种评价从何而来,或许是因为她与谁对话都是用平静的语调,也有可能是某个对她调情的人,被严肃地拒绝后到处散布,导致这一说法成了中世纪的鼠疫,遍布了制片厂的每个角落。

八幡没有深究的欲望:她毫不在意这些事。如果从头探查,八幡从数年前就已经没有在意过什么了,就和她神游的症状一样,一切的起因与结果都是毫无征兆的。

“Cut。很好,休息五分钟。伊莉莎和前田,和我过来一下,in private。”

伊莉莎...

八幡思索了一番,这名字似乎出现在了上周派出的剧本里。

她是故事中的女主角,二十岁出头,富翁家中的小女儿,因为厌倦了上流社会的虚伪而玩起了失踪,最后与无权无势的穷小子相恋的悲剧故事。

八幡称之为笼中鸟的臆想,她相当厌恶这则剧本,“孩童一样的编剧”,“俗套至令人作呕”,“只有古典好莱坞观众才会喜欢”。令八幡更加难以理解的是,这类早该随着历史被装进坟墓的通俗剧居然会有人喜欢,她看不惯这剧本的每一处,包括...

伊莉莎。

八幡脑海中的想法最终成了沉寂,她望向站在过道旁的女主演,一旁的导演和男主演正在争辩,或许是关于演技,台词?

“伊莉莎”则站在他们的一旁,倚着水泥墙,她的双肩像东欧田野那般舒展,一种不完全对称的完美,她的锁骨却是完美的,犹如雕塑师精心花费数年而产的作品,低胸连衣裙包裹着乳房,像是皮肤下面有一盏蜡烛,将她圣洁的领域燃起一把白色的火焰。

她漆黑的直长发,两道横眉像是糕点上的点缀,给予了“伊莉莎”多一份的英气,她的鼻梁,她的眼距,这一切都是刻意计算好后制成的。八幡寻觅不到任何一个能够形容她的词语,“伊莉莎”的美并不属于语言的范畴,或许她只属于人类脑中的美学幻想。

什么可以被称作美?伊帕内马姑娘,性爱,地中海的岛屿。但不会是“伊莉莎”。

“伊莉莎”是美的本体。

在几经陷入眩晕的状态下,八幡这般想到。

伊莉莎的扮演者,椎名,是个近年逐渐淡入影屏的年轻演员,大众对她的评价趋于分化,相当高分的相貌,及格的演技,演的也多是一些浅薄且充斥刻板印象的角色,例如“伊莉莎”。

椎名时常是一副冷淡的表情,笑对她而言仿佛是一种无形的重担,无论是记者的偷拍,晚间的访谈节目,她的笑容更像是一道方程式,一句陈述事实的句子,无论什么情况下她都不会改变。而听她说话更像是一台打字机在背后敲字,因为从样貌到言语都说明了椎名是一个机械加工后的女人。

但是椎名却需要扮演“伊莉莎”,甜美,满怀期望,毫无对情爱的抵抗力的蠢货角色。

这个世界怕是疯了,一切都颠倒了。

八幡此刻也只有这一种解释了。

椎名附和着男演员与导演轮番地说辞,她始终挂着那道笑容,八幡读出了机械运转笑容下的一丝苦涩和无奈,这种礼貌地训斥她在这几年见到的可不少。它们总是先夸赞一个人,这都只是铺垫,之后对人的挖苦与嘲讽将会是夸奖的数倍,直到逐渐开始怀疑自己后,它们会在结束补上一句鼓励,仿佛这就能抵消掉之前所有的刻薄。

讨论结束,狭隘的过道只剩下了椎名一个人,依旧在过道的最远端倚着墙,昏暗的灯光仍旧能衬托出她的魅力,精致的妆容却遮不住狼狈。她的嘴唇在颤动,沉寂中与自己默默对话,八幡想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但她更在意另一件事。

原来椎名的美也可以是忧郁,狼狈的。

八幡还想多看上一会儿,此刻的她成了一座石像,而同事的呼声则将八幡敲碎,从忧郁拽回至满是光亮的摄影场景中,八幡努力想要跟上同事和她的对话,但她的思绪定格在了离开过道的最后一刻:她与椎名的对视,持续了一秒,可对视产生的波澜却流传了几个世纪,八幡觉得对方的眼神始终在某处注视自己,那对眼睛是被施了古魔法,看上一眼就在脑中寄宿。

如果一个人的思绪真的能透过双眼传递,那她所看到椎名的眼睛,那双被精心雕刻过的紫色,糅杂着无数种情绪。它们都是美,但具体又是哪种?八幡只看到了忧郁与狼狈,她知道还有更多形容不出来的美。

这是无法轻易忘却的,她知道这是对方冲自己投去的眼神,而这种眼神或许再也不会出现在其他人的身上,只有自己。椎名是在诉苦?传达哀伤?又或许,她只是单纯产生了这种情绪,而八幡是唯一在场见证的?

男女主演再次落位后,八幡只得抛下脑内荒谬的猜测,继续专注于手中的工作。

当摄像机聚焦于“伊莉莎”时,八幡的全身处于了静止,就像将一个浑身赤裸的人丢在南极,一切都在极点下冻住了。她注视着摄像机屏幕里的“伊莉莎”,就连眨眼的频率也做到了最低,生怕错过一帧的细节,她渴望简单的看住“伊莉莎”。她的眼神是憧憬,是迷恋,但直到本日的拍摄结束,那一抹复杂都再也没出现过。

八幡的心情掺杂了欣喜与失望,失望于她再也未能目击椎名的忧郁,欣喜于明白这是属于她的眼神,仅此一次,仅此一人。

八幡在离开制片厂前这般想到。

陈旧的衬衣在经历过汗水浸湿与干透的两种循环后,布料成了僵硬的模样,她踏着靴子踩在软绵的土中,在夕阳彻底死去之前向家走去。她不确定在制片厂遭遇的一切是又一次的游离还是现实,八幡时而回头望去,时而看向前方的人,她在回家的路途上持续地观察路边男女的眼神。没有任何的例外,不同于椎名所代表的美,她们都很单一,不像椎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目光。倒是更像西边即将过世的夕阳,所有都在里头。

夜晚不会因为一个人的遭遇而变漫长,八幡却是个例外,月亮会为了她让步,时钟的双腿会为了她折断。八幡第一次开始期待太阳的重生与制片厂的工作,她想要尽快再见到椎名,在无数个人的间隔之间,单方面的注视椎名,又或许能够在缝隙之中找到与她再次对视的机会。

这太过奢侈,但八幡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渴望奢侈的东西,当人渴求奢侈时便往往会堕入疯狂。

再看我一眼吧,哪怕这意味着世界末日。一秒太短,再多上几秒,几分钟,几日可好?

在饮下了最后一口温啤酒后,八幡如是想。

二.不朽的太阳

八幡在冰凉的木地板上醒来,带着错愕与困惑,她的全身没有一处不在作痛,尤其是大脑,像是有人在拨撩琴弦般刺痛她的神经,八幡赶忙坐回了床板上。不大的单人床上异常的凌乱,被褥和衬衣混搅在一起,床尾有一小块干了许久的酒渍,不时蹦出提示音的手机,一切都是如此混乱,包括自己。

她开始回忆昨天的深夜,失去意识之前的记忆碎片,八幡只记得自己喝了许多的酒,看了一部黑白电影,对着窗外的月亮挥洒悲伤。八幡有一股存放在心底的悲伤,它的存在不被任何事物所创造,却又会被任何事物所勾起。

八幡的脑袋发疼得厉害,她只得踩着木地板便跑出了房间,冲刺至卫生间的镜子前,八幡不清楚为何自己的房间令她喘不上气,更准确的说,是剥夺了她呼吸的权利,还有那永无止境的头疼,在她出了房间后便好转了不少。

镜子前的她穿着文胸,眼神如绝症病人那样失魂,她注视着自己,好奇是什么东西将自己变成这般憔悴,烟,酒,工作,亦或是所有她接触过的事物。

她拧开水龙头,将水接满了整个洗手池,八幡捏住了鼻子,将脑袋摁进了水中。她在此刻失去了时间的概念,究竟是过去了数秒还是数年,她从冰冷中抬起了脑袋。八幡开始发猛地喘气,她并不厌恶这一痛苦的过程,这是唯一几种还能提醒自己还活着的方式。

透过磨砂的玻璃,混浊的阳光射向八幡挂着水珠的脸,她的身躯因为寒冷而颤抖。八幡只是简单地用浴巾抹了抹脸,她将全身凑到玻璃前,注视着不再耀眼的太阳。那屡阳光在此刻又恢复了惊人的刺骨感,八幡只得往后退了步,水珠被打湿了的发梢上滑落。

太阳又一次出生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短命鬼。

八幡去到制片厂时已经是早晨九点了,完成了必要的无趣社交过后,她在化妆间前再次见到了椎名。

人总说惊艳只存在于第一次,但椎名并不适用这一说法,她的妆容与昨日一样,可八幡心中的反应却依旧与首次见面时一样:令她慌乱。于是八幡只能匆匆跑过了化妆间,她记住了椎名身上浓厚的香水味,那股工业花香与女人身体的味道纠缠在一起,像一股拧巴的缰绳缠在八幡的鼻前,这是荡漾的味道,令她连走路的步伐都快了。

当八幡开始了拍摄工作时,过去数年操纵摄影机的从容在刹那间消失了,她的魂总是在悄然间飘入了拍摄场景之中—站在“伊莉莎”的身前,念上几句烂俗的示爱台词,向她凑近,去触碰她的头发,抹去脸上的妆容,将耳朵贴在乳房之上去听振动的心跳,她丢失的那具魂想要见到“伊莉莎”真正的模样。

八幡再次找回那具魂时已经是休息时间了,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愉悦感,精神上的饱腹感,亦或者说,精神上达到了性高潮,连绵了许久后戛然而止。八幡坐在椅子上,身躯不停在细微地抖动,就好似她真的经历了高潮。但不同于肉体高潮,它带给人的没有疲倦,只有源源不断的满足。

八幡望向最远处正在与导演对话的椎名,看她的目光中多了一丝不可置信,八幡从未对任何一个人有过这样的注视,她不想结束对椎名的凝视,或许趁着对方并未注意自己,再继续欣赏她一会儿吧。

在遇见她之前,北欧的冷风,棕榈下的炎热,女人的裸体,香水味,轮船的汽笛,各处遗址的历史碎片,它们都成为不了心锁的源头。

椎名是个神奇的女人。八幡这般想到。

中午时分下了一场小雨,入秋间刮了一阵暖风,天边的积雨云仍在缓慢远去,掺着铜色锈迹的钢架下,八幡坐在崭新的木箱道具上,雨滴如同蛛丝那般细长,在她身前无声落下。她只是往前站了一步,雨珠便已经贴到她的眼皮上。八幡取出一只褶巴的香烟叼在嘴上,她并不急着点燃它,她想让烟蒂那股生涩的焦草味在嘴中多停留会儿,待够三分钟,再点燃。

半空弥漫着泥土与雨水的潮味,吸入一口能让人胸腔发闷,烟头上的火星子都要随时都要被这股潮气给浇灭。

八幡将全身都倚靠在红砖墙上,香水与体香的气味始终围绕在她的潜意识中,她起了倦意,不依靠酒精的倦意是那么的难得,八幡指缝夹着的烟也没抽几口,缓慢地向上烧去,她自己则享受难得的一缕美妙。

...

“你是厌倦了这一切么?更准确的说,或许你从未爱过,又怎么谈厌倦。”

“爱是一个美好的借口,你爱我,本质上不就是为了得到我,与我做爱,同时阻止我与其他人做爱。”

眼前的女人裸着身子坐在沙发椅上,双手环抱着膝盖,遮住了那簇毛丛,落地灯照亮了她的裸体。女人身旁飘荡着激情的味道,那是种结合了香水与汗水的独有味道,有着挡不住的浓烈与原始性,那是把无形的锁链,能将孤独的人锁死在天堂的出口。

八幡对着那汗津津蜷缩着身体的女人,紫葡萄色的乳房,她起了性反应,紧接着萌生出了羞耻,这是人后天的本能,想要压制最基础的人体反应。

“我很美,是么?美从来不是由言语决定的,而是反应。”

女人的锁骨在冷气下抖动,她的下唇上还留着一处血印,渗出的血与嘴唇融为一体。她俯下身捡起了地板上的内衣,似乎很不满于八幡的沉默,她期望对方能够承认自己的美,她需要八幡亲口说出。

八幡犹豫了,她或是“伊莉莎”,她们两个是一体的,可她们真的一样么?令她拜倒的美又属于谁?八幡盯着女人上下浮动的腹部,她已经不再处于清醒了,她喝了许多酒,但这种模糊感不源于酒精,它更糟糕、美妙,因为它源于身前的女人。当八幡将目光对准女人的下体时,它所拥有的神圣此刻便已经撬开了她的嘴。

“是的。”

...

当八幡再睁开眼时雨已经停了,砖墙的最远一侧站着一个人,即使只见到了半张侧脸,她却仍旧认出来了,椎名。

她在这里做什么?

火柴头摩擦的撕裂声传了过来,她点燃了一根烟,纯银色的烟盒中是她说不上名字,但也能猜到是个名贵的牌子,起码在便利店是买不到的。椎名没有抽这支烟,只是点燃后将它扔到地上,火柴上迸裂的橘焰并未熄灭,火苗的热度好似要融化掉椎名双眼中的寒冷。

椎名的一只腿蹬在砖墙上,八幡在用余光看她,而她则在注视着远处马路,不时有飞驰而过的汽车溅起地上的水坑,像是一阵微缩的海啸转瞬即逝。

八幡不清楚对方是否看见了自己,或根本就没有在意自己,她尝试同样跟上对方的思绪,去寻找马路究竟有何抓眼的亮点,可她持续不了太久,雨下的目光又转向了椎名。

“我爱你,你离开的时候我每一刻都在挂念你,你不知道这有多折磨。”

“不会有任何东西能够分开我们,我们不会再分开了,再也不会。”

“你知道我有多么想你么,请你不要再走了,永远不要。”

八幡默念出了椎名拍摄时的几句台词。她只觉得这些台词低质极了,更像是不入流的爱情小说情节。八幡更加难以想象,不远处满脸阴郁的椎名居然要记下这类台词,扮演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女,用纯真与憧憬的表情念出来。

若是其他的演员,八幡或许会在场地外边抽烟边在脑中嘲笑。但女演员是椎名,低劣的台词成了作家笔下的罗曼蒂克示爱,令八幡的脑海中浮起了一句话。

为什么不能对我说这样的话呢?

椎名的身影在八幡发愣时消失了,她原本站立的位置留下了一根烧至半截的名牌香烟。雨又开始下了起来,八幡掐灭了自己即将燃尽的烟,走上去将椎名留下来的那根烟捡了起来。她将两支烟竖着摆在了木箱上,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八幡也没有一个准确的理由,就像她为什么会盯着椎名看入迷一样,没有什么理由,却知道自己想这样做。

雨点的声音大了起来,本该飘向虚无的积雨云又一次盖住了天空,八幡舒了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椎名刚才站着的位置,仿佛大雨在此刻又勾勒出了她的身影,椎名已经不见了,可又似乎在哪儿都能见到她的身影。

在雨声的掩盖下,八幡洗刷掉了懊恼,悄然消失在了远端。

三.非具体化魔力

羿日,八幡去到了公寓向西数公里外的一座欧式公园,这也是除去酒吧与几家常去的餐厅以外常去的地方。上头尖的铜色西洋围墙,高矮不齐的柳杉透出零星琐碎的阳光,中央是一座白色喷泉,上头伫立着上身赤裸的青铜持剑勇士,它的剑锋在风雨中逐渐钝化。

这是公园处在都市内,却是一处完全隔离的庇护所。当人踏进了围墙圈定的范围内后,人群的嘈杂,轿车的引擎声和轮胎抓地声,所有属于都市的产品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这里的自然与人造物始终保持着绝对的平衡,人不需要与自然进行任何的调和,它会逐渐将人包裹,将人带回到数万年前,一切都归属于自然。

八幡喜欢在喷泉左边的第五颗柳杉下吸烟,背靠着树皮,崎岖纹路的与她的皮肤融为一物,此刻的她清除自己即将陷入无序的游离状态,只有偶尔与她挥手打招呼的路人才能短暂的将她从这种状态中抽脱出来。八幡以前会思考一些事,而这些事之间却毫无共通点,百老汇,咖喱,棕榈树。这与做梦并无太多差别,而这也不是八幡所能控制的。

云朵逐渐在空中积起堆层,太阳挣扎着透出忽明忽亮,晴天仿佛随时都有消失。此刻的八幡失去了以往的千奇臆想,她不再幻想那些个毫无关联的物件,烟味笼罩着的大脑映照出一个人的背影,“伊莉莎”、椎名。

椎名穿了拍摄时的服装:米色连衣裙、一对白色低帮高跟鞋、一对深黑色的蕾丝边手套、一副白珍珠耳钉、头上斜戴着针织褐色贝雷帽。八幡喜欢这套复古的装扮,她像是径直从黑白好莱坞电影中走出来的贵妇打扮,不需要说一个字,服饰本身溢出的典雅就足够夸张。

椎名站在烟雾缭绕的不远处,那对紫色的眸光仍旧穿透了烟雾,直射在了八幡身上。此刻的两人仿佛在演对手戏,她们并没有被给予任何台词。尽管椎名穿的是“伊莉莎”的服饰,但她的目光则不曾出现在“伊莉莎”身上,椎名是冷漠的,没有对爱情的渴求,也不会对誓言而屈膝遵从,但椎名并非没有渴望,她寻求的不是这种类似工业糖精的相处,而是这座公园同样拥有的,回归原始的深渊。

八幡与椎名对视了无数个一秒,当她向前迈进一步,椎名则会向后走一步,她们保持一致的规律,却又始终间隔着在迷雾的两头。她只好喊了一句椎名的名字,声音从口中传出后却成了“伊莉莎”,八幡觉得诧异,她又喊了一句却仍旧如此。远端的椎名依旧回应了自己:她摇了摇手,尽管两人的距离相当遥远,中间还有迷雾隔离,那对被蕾丝手套包裹的手,再次散出了熟悉的香水味,

将八幡从游离中强制驱逐的是喷泉一旁戏耍的孩童,他们的戏耍声化身成了呼啸的狂风,烟雾在这强风之下诡异般地变浓,模糊之中的椎名逐渐被完全盖住,浓烟之后便散开了,她摧毁了八幡眼前的一切,卷走了不曾存在过的痕迹。

八幡愣住了许久,也只好将手中的烟吸完,朝着公园的出口而去,在路过青铜勇士像时,八幡不自主地站定了。

青铜像发生了古怪变化,这种古怪最主要的体现,便是铜色的男人成了椎名的模样,青铜的构造成了软绵的人体肌肤,椎名此刻像是中世纪画家笔下的女像,持剑的手臂下藏着袒露的乳房,在喷泉的水流间传出若隐若现的心跳声。手中的青铜剑不再钝化,从展示物化身为了一件真正的武器。八幡尝试多花些时间端详椎名的裸体,在看得胸腔发热的瞬间,对方手中的剑已经刺穿了她的腹部。

八幡觉得小腹左侧被轻物砸了一下,一枚排球落在了自己的脚下,其中一位正在玩耍的小孩向她的方向跑了过来,显然她就是这枚排球的主人。八幡将排球递还给对方,抬头看向那座青铜像,它依旧是先前伫立在那儿的神勇男像,哪里还有什么椎名的模样。可她的裸体充满了的真实感,双乳的线条,隐隐展露的蝴蝶骨,通向柔情的腹部,她的存在似乎只存在于理论范围。八幡起了性反应,这使她顿时陷入了疑惑的深渊中,她不曾记得对什么人或事物有过性反应,椎名或许是她能记住的第一位。

八幡的性反应是股独特的悲伤,她的身体在寻觅只存在于幻想中的人。孤独化为太阳将她围起,仿佛要将她下身渗流出的少量精子燃烧殆尽。八幡体会到了何为性欲,尽管人们将它描绘成污浊的形状,可它又是如此的神圣。性欲始终归属于她的一部分。

她在推开家门后便产生了一种向往,将自己从现在的情形所解脱。这是八幡所不能理解的,当她第一次见识到了美的代表,她的反应并非所期盼的敬畏,而是性反应,这或许便是人类最初表达赞扬的某种方式吧,

八幡只是草草将牛仔裤拉下,这种原始肉欲的呼唤不禁令她手上的动作多了些慌乱,八幡的肉体不再被她所熟知,陌生与恐惧瞬间便驰骋而来。她学着书籍或影视中的模样,将手握住了承载着不知名原罪的阴茎,滚烫的触感透过了她长了些许茧子的手,那是一种直击心灵触摸,八幡期待这究竟会是如何的体验。

过去的人们谴责自渎,控诉这是与魔鬼共奏华尔兹;现在的人承认了自渎的美好,是与自己最好的独处与了解,她同样也是这般想的,但事实却与谣言相差甚远。当八幡专注于自我的放空时,她的思绪被瞬间丢弃在了制片厂,那些个示爱的情话,挥之不去的香水味,盛装打扮的椎名,它们成了被分割的碎片游荡在八幡的身旁。

八幡看清了迷雾中的椎名,她也仅仅抗拒了一秒,便选择向着陶醉而行,椎名接管了她的动作,那只皮手套很快便沾上混浊的粘液,八幡呼呵令对方停下,她那可悲的羞耻心无法接受自己在对方眼前失礼。椎名手中的动作并未停止,如同即将步入Climax的歌曲前的急促,八幡此刻像是溺水于海中,不时踢蹬着双腿。她感觉不到任何的解脱,只有一种将她拖入地底的无力感,这与她所期盼的高潮前的美好并不相同,它理应是一种极致反差下的享受,像是在夏天的一口冰汽水,或是冬天的一杯茶水。

皮手套僵硬冰冷的触摸感不同于手掌,八幡感到了一种接近于被侵犯的不适感,她的另外一只手死死抓住沙发的靠背,想要靠手臂的发力来缓解阴茎所受到的刺激。椎名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无论八幡如何发令制止她,她手上的动作只会越来越快。阴茎头很快便在反复的摩擦下充血膨胀,原先她还能勉强控制住射精的欲望,从薄弱到消失,她只用了一分钟。她对椎名名字的呵斥也成了叮咛,带着断断续续的颤音。

八幡便在这样的羞耻与不悦下射精,她享受到了几秒短的解脱,首先是双手的颤抖,紧接着成了遍布全身的痉挛。八幡发出了令自己感到陌生的粗喘,她彻底瘫倒在了沙发上,肉囊的肿胀也终于消失,里面的精子好似就在那一瞬清空了。八幡顾不得滑落在牛仔裤上的精液,她陷入了彻底的停滞,大脑内的一片空白令她甚至忘记了呼吸,急需换气的不适感顿时遍布了她的全身。八幡的骨肉仿佛化成了一团肉泥,连绵不绝的高潮余波令她失去了移动的能力。她尽力想要回想射精前的画面,除了游离中椎名冷漠的侧脸,八幡也只记得自己的失态。

她很快便触摸到射精后厌恶与空虚感,不愿意去看自己丑陋瘫软的阴茎,它似乎成了罪恶的最大象征,多看它一眼都是对精神的荼毒。它使得八幡彻底变了形,她似乎蜕变成了一个不同于之前的生物,它与八幡并未有任何外貌的不同,但它却对美进行了性亵渎。八幡不知道自己以后又该如何看待椎名,她甚至不敢去想象对方,因为这只会联想到幻想之中,椎名帮助自己自渎的画面。她不止亵渎了自己,就连椎名的面孔都变得肮脏,那股懊恼的情绪像是周而复始的浪潮,洗刷着她自认为的罪恶。

太阳置身于璀璨的都会上方,这座都会奇迹般恢复了寂寥无声,它所闪烁的每盏灯火都藏了些神秘意味。接近傍晚时的寒气逼入了八幡的喘息中,刻骨的寒冷在她的乳房上划痕,她终于清醒了。骤然间,八幡接受了这份始于美的淫乱。她妥协于身体的必要与她所追求的美。

“我似乎不再挂念椎名,至少在这无人的傍晚。”

筋疲力尽的八幡这般想到。

四.飞行于地表

九月十八日凌晨三时,八幡从衣橱中拿到护照,连同钱包与机票放进了皮包的最内侧。换洗的衣物与洗漱用品则都分别放置在了矮小的黑色行李箱中。她思索着书柜上摆列的书籍与录像带,食指一一点在落了灰尘的表面,最后取出了两份没有包装的录像带。

八幡不在乎这里头是什么电影,这像是一种有趣的抽奖行为。

拍摄的最后一幕选址在了希腊卡拉马塔东南方向的基西拉岛,一个在爱琴海零碎岛屿中并不出众的地。需要先乘飞机至雅典韦尼泽洛斯机场,再乘小型客机前往基西拉岛。

前往日本以外进行电影录制,算是八幡为数不多对这份工作的喜爱点。拍摄的日期也往往需要持续一个月以上,除去工作的时间便是在当地观光。

距离登机尚且还有六个小时,八幡的这一夜已经是注定无眠了,一边抑制着零碎的倦意,一边盘算着在飞机上能睡上多久。

窗外的都市并非鸦雀无声,一座盛大的剧院迎来了开场,松松散散的男女在她的眼皮底下,伴着交通灯的节奏起舞,不停地在重复谢幕与登场的轮回。远边吹来了一阵冷风,稀松的刘海吹荡在半空中,她倚着阳台的栏杆,计时于时间的流逝。

八幡不定时的会有“职业反思”的想法,一个存在于不同空间的自己。八幡时常觉得自己处于一种接近于诡异的安逸,她已经许久没有过渴求于何物,椎名的出现只是帮她重拾了这种情绪。

二十岁前的记忆并不属于八幡,那里的世界像是一副将饱和度拉至正极的照片,时间的堆叠给予了它过分的美妙。她尝试以平静回忆。

贝斯手的身份、驻唱乐队、醉醺醺的喝彩和欢呼,过去都很美好,至少这是记忆是这么说的。大学时期的第一场演出,台下的观众也从开始的零星鼓掌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呼呵,她的耳朵时常会被震出痛感,但八幡清楚这便是荣耀的触感。她得到了认可,这种体验不亚于人类所发明的任何瘾类物品。

就跟无数个新生的大学乐队一样,八幡相信自己是特殊的,她的乐队也会一直被荣耀与认可簇拥。

荣耀注定属于特殊的人,普通人所透支触碰到的荣耀,光芒之下紧跟着毁灭。

八幡是一个优秀的贝斯手,人们会用“不错”,“可以”这类的词汇形容她,但她不是特殊的。人总是会对特殊这一定义的执着。乐队也就在平庸下消失了,梦境也随之戛然而止。

荣耀带来的毁灭不是摧毁人的肉体或是精神,而是对于渴求的泯灭。所谓的游离,这一症状也是从此刻寄生在她身上。

接受自己不是”特殊的那一位”并不是一件难事,只需要一个能够依赖的寄托,或是投身于其他的事。

八幡每过一段时间都会从杂物间里取出贝斯,拨弄几下将灰尘扫除,她也尝试过几次弹奏,旋律是刻骨铭心的。她只弹奏出了贝斯的音效,而并非曾经拥有过、那所谓代表荣耀的音色。

人的过去是存在于放大镜下的画面,所能体验到的一切情感都会被提高于不真实的高度。大学由酒精与音符刻下的激情开始,结束于喧嚣之下的沉寂。八幡迈出了若干的步伐,没有丝毫的刺激感,她便已经处身于现在的隘口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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