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域伊沙加达没有夏天，住在这里的人总如此强调，即使时值盛夏，圣穹之上依旧一片铁青。信众们从不抱怨这等阴冷的天气，倒觉得阴云之下的圣殿巍峨肃穆，也将直入云霄的圣辉衬托得纯洁无瑕。

　　“仁慈的圣神，我为您献上骨、血与毛皮，请赐予我灼尽污秽的圣焰！”

　　衣衫褴褛的老者跪于长长的石阶之上，他亲吻着被无数信徒踏破的阶梯，一步一步向上挪去，他身后还有无数同他一样的苦修者，前来圣域瞻仰神迹的人总是络绎不绝。

　　走在大路上的塔塔遥望着远处排成长龙的苦修队伍，心中很是佩服，但他自认过不惯那般清苦的生活，于是只能拿起剑，用另一种方式侍奉光明神。

　　“你有你的职责。”

　　和塔塔样貌神似，高大一些的白熊轻轻拍了拍前者的脑袋，说道：“看好路，你要撞进马屁股里了。”

　　塔塔连忙停下脚步，往前一看，马鬃毛已经在脸上飞舞了。这是一匹身披战甲的马，上乘一名银盔骑士，怎一个英武了得。塔塔看得呆愣不已，他还是头一回这么近距离观看无瑕骑士，抑或是净世骑士，他分不大清，只知道从臂甲的制式能看出来，但他只是个乡下来的泥腿子，自然不会有这等见识。无瑕骑士也好，净世骑士也罢，只要能站在抵抗魔物的前线，在塔塔眼里都是崇高的职业，也是他毕生的梦想，更是父亲的遗愿……

　　父亲……

　　骑士盔甲闪烁着炫目的光，照得小白熊有些恍惚，直到身后的兄长在呵斥中牵起他的爪子，他才再次回过神来。

　　“再这样魂不守舍我要给你的小脑瓜两下了，像什么样子？！”哥哥塔洛把塔塔牵出队伍，以免妨碍到其他路人，“你以后也是要成为无瑕骑士的，打起精神来，抬头，腰挺直！”

　　塔塔整饬了一番体态，这回总算有点样子了，起码能看见小兽那股活泼劲儿。

　　在身为神甫的父亲过世之前，塔塔的确是个天真活泼的孩子。饭前祷告时他会偷偷睁开眼，看哥哥和父亲专心致志念词的模样，有时候被发现了，哥哥就会斥责他不庄重，还会责罚他，他自然不可能跪好认罚，于是两兄弟便会围着小破桌转圈圈你追我躲，倒是身为神甫的父亲对此从不苛责。每当塔洛生气，他头顶那撮灰毛就会因震颤而摇来晃去，有趣得紧，塔塔最爱看这幅模样，只可惜父亲既不会生气，也没有那撮灰毛。

　　为病逝的父亲盖上最后一抔土后，两兄弟就不再会围着那张小桌子追赶绕圈了。塔塔自认不是一个好的传教士，更主持不来庄重严肃的祭祀活动，但他有一副好身骨，于是便拿起了木剑，学习如何成为一名骑士。

　　村子里从来没出过骑士，更不可能有贵族，塔塔连侍从都做不成，只能跟着后来的神甫修习，神甫虽然不会舞刀弄剑，却给塔塔弄来了一堆剑术典籍，凭着这些，他也算走上了一条正路。

　　后来，教区的老骑士来附近的村落挑苗子。机遇从来只给有准备的人，塔塔一上手就把同他竞争的歪瓜裂枣们刺得找不着北，他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侍从。教区骑士是个不折不扣的老混蛋，连马都没有，嫖赌酒却一样不落，塔塔不仅得自掏腰包买酒，偶尔还要挨揍，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要不是那老混蛋确确实实剑术了得，他肯定不受这气。

　　到现在，他也算熬出头了，那老混蛋干了唯一一件人事——觉得他资质优异，写信把他举荐给了教区的辅理主教。圣焰特恩达尔皇国自立国以来就饱受西北方向外域魔物的袭扰，因而颇为重视武力，像塔塔这种优秀的战士苗子要么跟着精锐骑士磨炼，要么就得进骑士学院研习，未来很可能成为中流砥柱。当然，名额很有限，尤其是塔塔所在的落后教区，原本他来不了皇都，结果排在他前头的那只小兽突然染病不起，他便以替补身份进了纯白骑士学院——这是皇国最有名的骑士学院，也是唯一一所完成课业就可以成为骑士，甚至进入纯白近卫军的学院，而绝大多数无瑕骑士都是从纯白近卫军出来的，可想而知有多少人对此趋之若鹜。

　　踏入庄严肃穆的花岗岩城门，逐步收拢的视野再度开阔，塔塔震惊于皇都内的繁华，一幢幢尖顶石楼鳞次栉比地排列在街道两侧，远处高耸的圣殿仿佛矗立在云雾之中，殿顶射入天穹的圣洁辉芒硬生生从灰浊天空的中撕开了一道口子，似乎在昭示它的不可侵犯。

　　同行的塔洛不像塔塔那样有闲心瞻仰圣辉，他身上还背着所有家当，饶是他身强体健，一路下来也累得直不起腰，当务之急是找到住处。

　　“你先自己去学院吧，虽然很想看着你入学，但是我得先去不夜港找古维德神甫的侄子，把住处和工作定下来。”塔洛把塔塔背上的一大包东西提到手上，又解下系在腰上的钱袋子递了过去，“一切以学院的要求为准，别乱花，知道吗？好不容易才有这个机会。”

　　说完，塔洛又给了塔塔一个拥抱。

　　“小调皮，我为你自豪。”

　　塔塔紧攥着沉甸甸的钱袋，刚刚生出的一丁点激动又被摁了回去。钱袋里头装的不是一个个银币，而是哥哥的血，原本哥哥该在教堂做助祭的，日后和父亲一样成为人人敬仰的神甫，但这太过于清贫，那点微薄的薪资并不足以支持他的骑士梦想，只好退而求其次做更辛苦也能来钱的体力活。他修习剑术这么多年，身子还没哥哥壮，固然有年龄的因素，但管中窥豹，也能体会到哥哥的艰辛。

　　想着想着，塔塔追了上去，他把行礼拿了回来，抢在被兄长斥责之前解释道：“我想先去趟码头，免得之后找不着地方。”

　　有理有据，就连一向心思缜密的塔洛也无法反驳。一来他确实很希望见证弟弟步入另一个世界的时刻，二来，塔塔从小就不太认路，以前经常被困在教堂后面的树林里，他不知道去找过多少次，虽然塔塔现在已经是个熟练的剑士了，可终究还没成熟，他不太放心。于是塔洛再一次牵起了塔塔的爪子，皇都内人流如织，他又想走快点，抓着塔塔比较保险。

　　塔洛的爪心一片湿黏，身上的麻布衣裳也被汗水浸透了，塔塔原本想挣脱开，他也十多岁了，不是那种还要人抱的小孩，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被牵着总觉得不好意思。

　　算了……塔塔乖乖跟了上去，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对塔洛提出要求，对方要做什么都好，这是他欠的。

　　在繁华的皇都之中，两兄弟毫不起眼，这里白熊比比皆是，而且大多都是纯血白熊，像两兄弟一样长着杂毛的反而是少数，其他种族的兽人就更少了，不过么，只要不打交道，倒也没人在乎谁有没有多长几根杂毛。

　　生在乡下的两兄弟从来都以腿丈量道路，他们踩着光滑的石板路，一路走一路看一路礼貌地问，腿快都走折了才远远地瞧见码头，他们这才对皇都的大小有了概念。

　　绵绵细雨不经意间又飘落在了毛发之上，两兄弟不由得加快了步伐，虽说路上已经被毛毛雨骗过很多次了，没一回下大，但他们不敢怠慢，身上包袱这么多，一旦浸湿，即使是塔洛也没可能背得动。

　　就跟故意刁难人似的，码头前有一排又长又陡的阶梯，虎背熊腰的装卸工们都只能侧着身子上上下下。走到一半，塔塔忍不住把一些包袱抢了过来，等进入纯白骑士学院研习，他就鲜有机会帮哥哥分担生活的重担了，至少这一次，他想多为哥哥做点什么。可惜塔洛不领情，反而斥责塔塔胡搞乱搞，万一从楼梯上摔下去，他自己倒没那么在乎，要是影响了塔塔，他非得气急不可。

　　每一次，塔塔的好心都换不来好的结果，兄长总是一副不可置疑的样子，好归好，却让塔塔说不出的别扭。

　　好容易到了古维德神甫说的地方——一家名为“大船”的破烂小酒馆，几个水手装束的粗犷白熊站在外头边喝酒边聊天，撩开碎成布条的门帘便能看见一群赤膊的壮兽，以至于里头满是腥咸的汗臭味。塔塔也时常练剑练得汗流浃背，但酒馆里头的味道还是让他眉头紧蹙，尤其酒馆内格外逼仄，当左右两边的两个大汉一同站起来时，他差点被挤成肉酱。和这些兽相比，塔洛都能称之为“小兽”了，说到底他也还不是一头成年熊，个头更算不上大，只是塔塔更小，才把他衬托得好像有点魁梧。

　　两兄弟艰难地挤到柜台前，塔洛还没开口，忙碌的矮个子中年白熊老板就招了招手让他们在旁边等着，等把醉醺醺的客人打发了，便对疲乏的两兄弟说道：“啊……看来你们就是古维德叔叔信里说的那两位！描述得分毫不差！”

　　酒馆老板努力伸长短短的脖子，用他那戴着单片镜的大眼睛打量着头上一撮灰毛的两兄弟，最后视线锁死于矮小的塔塔身上。

　　“所以说，这就是我们的小骑士？”酒馆老板微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没想到我们那片鸟不拉屎的地方能出你这种好苗子，唉，想想我小时候也喜欢做成为无瑕骑士的梦，结果教区骑士来挑苗子那天，第一个对手就把我眼睛给打肿了，现在都还看不太清东西。”

　　开场白十分冗长，塔塔既不好意思又有些厌烦，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坐着好好歇歇。塔洛固然也很疲惫，但听到酒馆老板如此夸赞塔塔，还是微微翘起了嘴角，不过他没太放肆，因为谦逊不仅仅是骑士的美德，圣焰信徒亦然。

　　“什么无瑕骑士？”一名披头散发的牦牛突然插嘴道，“难道说……”

　　“是啊，这小不点马上就要去纯白骑士学院了。”酒馆老板的嗓门更大了，连门口聊天的几只白熊也撩起帘子看了过来，“这可是未来的无瑕骑士，要么就是净世骑士！”

　　“什么？！那他来码头干什么？让我看看长什么样！”

　　“也让我沾沾光！哎哟！操他妈的，别挤了！”

　　两兄弟一时间无言以对，虽然古维德神甫委婉地提醒过他们这家伙是个大嘴巴，但没想到漏风能这么严重。酒馆里又热又闷又臭，一帮子大块头还不停往身边挤，塔塔忽然觉得有点发晕。自从打定主意要成为一名无瑕骑士，他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献给了一把木剑，唯一跟人打交道的机会就是帮那个酒鬼骑士买酒，连跟哥哥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看着那一张张血盆大口启开又合拢，看着唾沫星子四处飞溅，塔塔又恍惚了……

　　这些兽……是在赞美吗？塔塔当然享受被赞美，就和所有人一样，被簇拥在云端的感觉何其美妙，就连那个混蛋教区骑士也要满脸嫉妒地对他说上一句“狗娘养的天才”。塔塔抬起爪子，扣在了腰间的木剑上，虽然只是一把玩具剑，虽然以后再也用不上了，但他舍不得丢，这把剑见证了他的天赋、他的汗水，每次握住，总觉得格外安心。

　　塔洛同样喜欢这些赞美，他仿佛看见一颗参天大树的苗子在自己的呵护之下茁壮成长，更何况这棵树苗是自己的亲弟弟，他唯一在世的血亲。和塔塔不同的是，塔洛明白盲目的赞美只会毁掉一个人，他往往选择站在反面，至少在塔塔成为无瑕骑士之前，他打算继续扮演这样的角色。他用躯体挡住挤过来的壮汉们，对酒馆老板使了个眼色，后者识相地带着神游的塔塔从后门离开了。

　　尽管不夜港掌握着皇都一半的命脉，居住在这里的兽人们却几乎都是平民或者贱民，他们极不受城里人待见，以至于时常被高贵的城中居民被叫成“海鲜”，说出来时还要捂住鼻子，一副闻见了海腥味的恶心模样。因此没几个贵族老爷愿意纡尊降贵来不夜港，即使是塔塔这种“未来的无瑕骑士”，也够稀罕了。

　　逃出闭塞的酒馆，吹着咸咸的海风，塔塔的双眼渐渐恢复了神采。

　　大海一望无际，海浪轻轻拍打着断崖，几只海鸥聒噪着在空中盘旋，随时准备突袭渔民们满载小鱼的船只。

　　塔塔第一次见到大海，就如同吟游诗人唱的那般，辽阔且澄净，还多了一分忙碌，大大小小的船只时而进港时而起航，多如牛毛的装卸工在狭窄的码头上来来回回。

　　“很荣幸认识你们，但……”等塔洛也从后门出来，酒馆老板突然面露难色，“我其实也就做点小本生意，勉勉强强能糊口，要不然我也不该待在港口不是？”

　　“放心，我们会自食其力。”深谙人情世故的塔洛听出了当中的意思，他放下成山的行李，呼出一口气，说道，“只需要一个临时住处先安顿下来，即使是马厩也可以，以后我会帮你搬东西。”

　　“马厩……让我想想，附近还真没有，毕竟是港口，不是驿站……家里也没地儿了，再说，我拖家带口的，你也住不自在不是？”酒馆老板先搓了搓手，又挠挠头，最后竖起一根指头用力甩了甩，“有了有了！我有一艘船！开酒馆之前我经常乘着它出海捕鱼，就崖底下！船头刻了个骑士勋章那个！”

　　“船上吗？虽然没睡过，但应该也可以。”

　　“不过嘛……”矮个子中年白熊舔了舔嘴，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没记错的话船底破了个洞，你可能要自己修，不过我有工具！应该几锤子就修好了！我还可以给你弄张大点的布遮雨！”

　　塔洛点了点头，酒馆老板见年轻熊答应得如此干脆，不由得笑逐颜开，而后钻进酒馆里，没一会就抱着个装有工具的小木箱回来了。

　　“喏！现在就可以修，等打烊了我再把布给你！”中年白熊把小木箱塞进塔洛手里，再度拉开酒馆后门，说道，“客人还多，现在抽不开身帮忙，抱歉啊，哦，对了，行李你可以寄放在我这！我会帮你们看着！”

　　酒馆老板一回去，嘘声便此起彼伏。

　　“奥拉维尔！你真贱啊！一开始攀亲带故的想沾点光，结果要出力的时候两把锤子就打发了，我他妈真看不起你！”

　　“是啊！这酒喝得没意思，你这个没卵子没担当的奸商！”

　　面对客人们的嘲弄和指责，中年白熊涨得满脸通红，但顾客又不能随便得罪，港口的小酒馆海了去了，这些直肠子莽夫看他不顺眼随时都可能走。他只好低声咕哝，说自己还有几个孩子要养，手头非常拮据云云，弄得大伙更是不爽。

　　两兄弟倒没太往心里去，远在他乡，有人肯施以援手已经很不错了，起码等船修好了真有个地方住，塔洛可不想去旅店，本来就没几个子儿，当然得省着点用。等拿着锤子和斧头走到奥拉维尔所指的小船前，他们才发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小”是真的，中间的船舱都不够塔洛伸直腿，“破”则是假的，这何止是破！一些木头都快风化了，补上洞也就是凑合用用，真要住得舒服还得自己大修一番。

　　“我看一时半会是弄不好了。”塔洛把工具放回小箱子里，拍拍塔塔的小溜肩，“走吧，先去学院，这下总不会迷路了。”

　　塔塔看着那破旧的船只，又看看因汗湿而毛发凌乱的兄长，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到最后他也没说出半个字，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慈爱却又严厉的哥哥对话。

　　去纯白骑士学院的路比不夜港这边宽敞平坦许多，毕竟是圣焰特恩达尔皇国最好的骑士学院，建立在皇都的核心区域，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好。离学院越近，塔塔就越是觉得自己跟周遭格格不入。这里一间跟乡下一样的破木头屋子都见不到，全是“奇形怪状”的高档石头建筑，有些还相当高，高到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光是抬头望都觉得有可能砸下来。建筑如此，形形色色的路人也是如此，在他的家乡，大家要么赤膊要么穿麻布衣裳，只有神职人员会配发制服，现在他知道自己哥哥以前赶集偶尔卖的裘皮去哪里了，原来是给大城市的贵妇用。更让塔塔羡慕的是骑士们的穿戴，最差也是一套色泽温润的硬革皮甲，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有剑鞘，剩下一个也看得出来是把削铁如泥的利刃，只有他，一边别着着玩具木剑，另一边的铁剑也看得出久经沙场了——说难听点就是二手货，出发前哥哥才买给他的，虽然这两把剑都是他的心爱之物，但终归不入流。

　　羡慕归羡慕，塔塔向来能端正地看待出身、财富之类的玩意，能活到现在已经该感谢圣神了，更应该感谢收养他们兄弟俩的父亲。这事儿兄长与父亲从来没说过，但塔塔早有察觉，父亲是纯血白熊，神职人员也不能娶妻生子，他们是怎么来的不言而喻。

　　天赋和汗水，这才是塔塔最看重的东西，当学院那恢弘的大门出现他眼前并向他敞开时，他更加笃定了，这些才是他的立身之本。虽然进纯白骑士学院纯属偶然，但他同样是万里挑一的天才！而且比试时他也不差那头灰狼多少，真要以命相搏，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塔洛也跟塔塔一样仰望着前方错落有致的建筑群，说是骑士学院，规模却比城堡还大，都数不清有多少塔尖，他的故乡同样有培养军士的地方，规模可能连眼前这片建筑群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塔洛蹲下身，想要平齐地同塔塔说上几句话，结果单膝跪地时，他却比弟弟矮了，只好又站起来。

　　“原来你都长到我的脖子这了，时间过得真快……”

　　塔塔听罢向前一步，比了比彼此的身高，确实如此，上一次比身高的时候他才将将到哥哥的胸口，当然，那已经是三年前他刚去给教区骑士做侍从时的事了。

　　“我会一直待在不夜港，你安心修习，别的事情就别管了，需要什么我都会尽可能给你。”塔洛轻抚着弟弟的脑袋，毛发何其柔软，提醒他塔塔还是只单纯的小兽，他肩上的担子尚不能甩掉，“如果没有要紧事，就不用来看望我了，把时间放在修习剑术上更好，可能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机会，你要好好把握住！”

　　塔塔欲言又止，湛蓝的眸子微光闪烁。

　　“塔塔，你是我的骄傲……侍奉圣神的父亲看见这些也会欣慰的。”

　　说完，塔洛亲吻了塔塔的额头，又轻轻捧起后者胸前的圣痕挂坠，更加虔敬地献上了一吻，这既是父亲留下的遗物，也是光明神巴尔图什的象徽，它承载了太多，思念、信仰、还有无私的爱。

　　至始至终，塔塔一言未发，哥哥说得都对，即使有些不大合他心意，他也只能默默忍耐，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他都清楚，也都顺从。

　　或许是被行李压迫太久，今天塔洛走起来略显佝偻，塔塔注视着逐渐远去的疲惫身躯，心中的念想愈发坚定——他一定要成为无瑕骑士！一定！

　　在绵绵细雨中，塔塔走进了纯白骑士学院，与他一同进去的还有皇国从各地搜罗来的天才们，这些兽大多都趾高气昂，尤其是那几个装备精良的，短短的毛球尾巴几乎要翘到天上去。

　　与此同时，几名身着袍服的老熊兽站在一座塔的顶端俯瞰着学院全景——

　　“又来了好几个贝恩家、波鲁迪家和霍夫家的小王八蛋，今年又有得折腾了。”

　　“听说艾萨伯爵阁下要入冬前才回来，希望这段时间小王八蛋们能安分点。”

　　“很难办，又要按章程办事，又要给这些贵胄面子，两头不讨好，如果这些贵族子弟都能像艾萨伯爵阁下一样明事理就好了。”

　　“啧，说得好像他以前不调皮捣蛋一样。”

　　“起码只是调皮捣蛋。”

　　纯白骑士学院从来没有欢迎仪式，在一些兽眼里，这天意义重大，但另一些兽不以为然，这一天再寻常不过，阴沉的天空，熙攘的兽群，绵密的细雨，一切的一切都是曾经的重复。

小说相关章节：雪崩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