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楚娴

　　没等李烨霖主动，韩楚娴就把行李把手塞到他手里，让他拖着走，自己则一身松，背着小手步行。

　　李烨霖悄咪咪瞥了一眼走在旁边的韩楚娴，玲珑，娇媚，又陌生。但来自身体的本能却让他有些不安。

　　如今，李烨霖已经不再低韩楚娴一个头了，不过个子还是不比韩楚娴高多少，只是高点额头，要是哪天穿上高跟鞋，估计就比他还高了。

　　“村里都刷上白墙了呀！”韩楚娴惊喜道。提到白墙二字，李烨霖的心脏仿佛骤停，脚步顿了一下，慢下半拍，差点没被行李箱绊倒。

　　他抖着身子回应道：“嗯...家里的墙也刷了。”

　　见李烨霖比自己落后了些，韩楚娴悄咪咪地缓下脚步，让李烨霖跟上。

　　“小霖，你除了长得比我高以外，没啥变化呀，是不是经常有人欺负你？”

　　“...哪有。”李烨霖心想，反校园霸凌这么多年，印象里就只有你欺负我了。

　　“那好吧~我这么开朗的性格都没让你外向起来呢，真是~”韩楚娴看了一眼烨霖，见他表情平常，又补充了一句：“那你以后是不是不干杀猪活了呀？”

　　李烨霖呆愣了一下，随后只是低垂下脑袋，轻嗯了一下。见李烨霖没什么反应，韩楚娴抿了抿嘴，只是哦了一声，点头望向前方，不再多说什么。

　　李烨霖想把行李搬回自己的住所，却只能被韩楚娴引导绕着湖面观光了一圈，然后融进大街小巷绕绕弯弯，仿佛她要把这十年没见到的所有人都再见一遍，彰显自己的变化。

　　“村里变化真大！以前破破烂烂的小路都修好了啊！只是那些没刷墙的小房子都烂掉了，空的那么大的地方也没有建公共设施，有点浪费，而且...连接小溪田园的桥廊没修完就荒废了，还长着草过不去......”

　　走了这么多步数的路，女孩就像没事人一样感慨着村里的变化，反倒是李烨霖这个男人走到现在气都喘不过来，腹中隐隐酸痛，恨不得趴地上蜷缩。

　　韩楚娴停了下来，李烨霖才有余力观察处地，发现自己和韩楚娴绕回了垂柳树这。

　　张婶李姨已经刷好衣服离开湖岸了，湖面上的飘渍也被湖水滤干净，斜斜的阳光也快要摆正角度。

　　韩楚娴凑近李烨霖耳朵张嘴，“脚麻嘛？”

　　“啥...？”李烨霖一愣，反应慢了一拍。

　　“我说，脚麻嘛？”

　　李烨霖冒出冷汗，顾不得气喘不顺，挺起腰版，眼神聚中在眼前的女孩。

　　见李烨霖还没有回答，韩楚娴歪了一下螓首，随即用更大的声音问：“脚麻嘛？”

　　“唔...!”李烨霖把韩楚娴的行李箱拉到自己的跟前，仿佛这样更有安全感。

　　“我...”李烨霖咽了一口气，眼神飘忽，最后警惕地固定在韩楚娴的双眸，“妈...妈妈......”

　　“啊？”韩楚娴蹬大靓眸，有些不可思议地疑惑一声，不由得把自己的娇脖往前伸了一下。

　　“妈妈......”此刻的李烨霖已经涨红了脸，没想到十年后的今天，还能被这个叫韩楚娴的女人逼得叫妈妈！

　　“神金...”韩楚娴轻语，嘟着嘴双手插进羽绒兜里，就像是做什么战前蓄势，随后趁着李烨霖不留神，穿着马丁靴的修长美腿狠狠踢揍李烨霖的小腿，要不是扶着行李箱，李烨霖就踉跄摔倒了。

　　“好疼...”李烨霖双腿一软，差点站不起来。　

　　“我是问你脚麻嘛？脚麻嘛！”

　　“我...我...”李烨霖一脸委屈，“我叫了呀！”

　　韩楚娴翻了个白眼，无语傻笑，有口气差点喘不进来，“老子给你一二四哦！一巴掌把你耳屎都打出来你信不信，让你耳不耳背？”

　　李烨霖揉着小腿，咬着牙，看起来像是走不动路了。韩楚娴扶着他到垂柳树下的走道双人椅坐下。

　　一箱行李，两个人，在垂柳阴荫下端坐。

　　一路走来，韩楚娴就像第一次来贡献村似的，走走望望，走的路感觉陌生，但就是能逛得起来。有的是年纪大了，皱纹歪曲了面熟；有的是变年轻了，一问才知是谁家里长成的大人。看到的人不相识，相识的人没有看到，还有一些韩楚娴认出的人，被暗示了好久，才隐约想起有这么个小孩来。姓韩，可村里又有哪个人家姓韩呢？他们又想不清楚了。韩楚娴一直很活泼，新鲜好奇，仿佛她当自己只是一个刚来此地的过客。

　　韩楚娴神情放松地耍着手机，柔桡嫚嫚，妩媚纤弱，犹如小家碧玉，邻家仙女。但只有经历过一些事情的李烨霖清楚，无论过去还是现在，这个女人，凶得劈爆！

　　“脚，还麻吗？”韩楚娴怕李烨霖耳背，一字一句地关心，替李烨霖揉了揉腿，歪头，楚楚娇柔地盯着李烨霖，仿佛李烨霖腿上的阵痛与她毫不相干。

　　“现在麻了......”

　　李烨霖的手没再去揉小腿，要是放在小时候，自己可要撮药好几天呢。可能是因为自己长大，体质更加耐受吧？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韩楚娴随着年纪增长而体力递减，砸人的力度不如以前那么猛了。这样想，李烨霖的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

　　“哟，谁家小孩？”韩楚娴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眼睛亮堂堂的，还没揉多久，便举起柔夷来晃摆起来，向着不远处招喊。

　　“那是李姨家的。”李烨霖认出了那个小孩。

　　“小妹妹快过来，姐姐这里有糖吃哦！”

　　甜美的声音呼唤着小女孩，女孩也看到了她。先是因为韩楚娴的漂亮而起了兴趣，再是因陌生迟疑。但是听到有糖吃，并且看到漂亮姐姐的身边坐着的是认识的烨霖哥哥，小女孩便不再警惕，蹦着跳着来到两人面前。

　　“好可爱呀！小妹妹多大了呀？”韩楚娴夹着小女孩的腋窝放在大腿上，温柔笑靥令李烨霖些些陌生。

　　“五岁！”稚嫩的声音回应道。

　　“五岁啦！嘻嘻，姐姐五岁的时候，也像你一样可爱呢！”

　　“姐姐是哪里人呀？外面过来的吗？”

　　韩楚娴顿了顿，有些犹豫，“姐姐也是这里长大的哦。”

　　“姐姐是本地人吗？”小女孩清澈的眼神盯着韩楚娴，想到什么问什么。

　　“姐姐...”韩楚娴看了一眼李烨霖，想对女孩说，却还没说出口。

　　李烨霖仿佛明白韩楚娴在想什么，稍微迟疑，便坐近了些，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是本地人哦，和哥哥一起长大的！”

　　李烨霖说完，瞄了一眼韩楚娴，韩楚娴也看了一眼，溢出笑意。

　　“那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呀？”小女孩稚嫩的嘴唇夹着拇指，饶有兴趣地问。

　　“因为姐姐去外面读书了！你还没出生的时候，姐姐就不在这儿了。”

　　“和烨霖哥哥一样也是读高中吗？”

　　“姐姐现在读大学了哦，小妹妹也要好好学习上个好大学呀...”

　　“姐姐叫什么呀......”

　　韩楚娴耐心地告诉小女孩自己的名字，十九岁的年龄，在国外上的高中和大学等等。小女孩问得有些口干，她闭着嘴动了动下巴，润润嗓子，盯着韩楚娴藏在发丝里的耳垂上那晶亮耳饰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什么。

　　“姐姐，糖呢？”

　　糖？韩楚娴笑了笑，把小女孩抱紧怀里，醉玉俏脸贴着小女孩婴肥的脸，一同面向旁听的李烨霖，坏坏笑问：“哥哥糖呢？姐姐也想有糖吃呀！”

　　李烨霖脑袋嗡嗡几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真是女大十八变，要是以前，你还没问就直接掏我兜了。

　　“糖不在身上...”

　　韩楚娴的笑靥仿佛有一瞬定格住了，随后故意吐了吐娇舌，眼神瞪了一下，然后迅速转变相容，对小女孩笑嘻嘻调戏道：“哥哥没有糖哥哥坏！跟我一起回去就有糖吃，好不好呀？”

　　韩楚娴有意无意的玩笑，倒是把李烨霖吓出僵直了。

　　“那是爷爷！”小女孩咬着的手突然指向一边，李烨霖终于有理由活动自己的身体，脖子缓缓转向那边，看到赶来的一个老人。

　　李叔，李姨的丈夫，人高马大，皮肤哟黑，平日里是村里人起得最早的，因为他要下水捞鱼。

　　“哎哟，原来在这被大美女抱着，以为被拐跑了呢！”李叔憨笑着。李烨霖起身让位，和李叔打了声招呼。李叔拍了拍烨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然后从韩楚娴那里领过孙女站着。

　　“李叔，你还记得我不，韩楚娴！”韩楚娴向抱着孩子的李叔问道。

　　之前逛村的时候，韩楚娴可没有这么快报出名来，要为难村里的老人好一会儿才揭晓身份，现在面对李叔却先把名字说出去了，让李烨霖些许奇怪。或许她也没有耐心去揣测别人记不记得自己了吧。

　　“当然记得，莫再叫我李叔咯，成老辈子咯！”

　　“李叔好着呢，不像您某个乖乖呀，还得我提醒呢！”说完韩楚娴摇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李烨霖。

　　“呵呵，你们小时候俩就玩得到一哈去，记不得就过分咯！不过还是女娃子你长得简直不摆了，巴适得霖娃子都不敢认咯!”

　　韩楚娴和李叔笑了起来，李烨霖也只能跟着点点头赔笑。

　　“你不在这么多年，你李姨可叨唠着你嘞，要是莫有她念想，我这个老辈子啊，差点认不出你来了。”

　　“谢谢李叔和李姨了，我也很想念这里，大家伙蛮欢迎我的，这么多年没回来看，实在对不住啦。”

　　“莫得事，对不住的，是我们呐。你李姨还说你特地回来，村里却没有办杀猪宴，请不了了，惭愧呀。”

　　韩楚娴先张着儃嘴后想，又砸了砸嘴问道：“村里没年猪了？”

　　“年猪多的很哪，光是咱村精俊的姑娘可不少嘛！上个年猪舒儿都求了她爷爷好久才挑她杀的——舒儿还记得不，就是霖娃子他姐姐。”

　　韩楚娴一愣，“李清舒当母猪了？”

　　她把视线转向李烨霖，想要得到认证。李烨霖点点头，关于他姐姐被亲爷爷宰杀一事，没有什么可否认的。

　　“天哪，我还想等下和她见面看她长成啥样子呢，她就死了？”

　　李烨霖又点点头。

　　女孩用手肘推了一下李烨霖的肩膀，皱着弯眉，“你不告诉我是做啥子哦？”

　　“你没问啊。”

　　见李烨霖撇过头去表情凝重，韩楚娴再想问什么也只好做罢。

　　“舒儿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她的心愿完成，我们都应该高兴嘛，她爷爷宰杀她的时候，也是很撇脱的嘛！”

　　“可惜了，”韩楚娴低下头惋惜曾经的闺蜜，“要是我早些回来就好了，还能和她见一面，吃到她的肉。”

　　“是啊，娃子早些回来就好咯，宰舒娃子的时候，她老辈子还在呢。”

　　“你说啥子！——清舒她老辈子也死了？”韩楚娴几乎是从石椅上跳起来的，仿佛清舒她爷爷死了这事比闺蜜死了更难以接受。

　　被这么一吼，原本乖巧宁静的小姑娘在她爷爷的抱抱中哭了起来。

　　韩楚娴赶在李叔前面安抚，接过孩子抱着说好话。

　　“不哭不哭，是姐姐不好吓到你了~姐姐给你糖吃好不好呀~”

　　“好~”一提到糖，小女孩差点流出来的鼻涕吸了回去，咬着手指等糖。

　　韩楚娴让李烨霖打开她的行李，从里面翻找出一根——两根草莓味的阿尔卑斯棒棒糖来，含在两个女生的嘴里。

　　李叔摸了摸含着糖吃的孙女脑袋，邀请李烨霖和韩楚娴来他们家，晌午到了，正好吃午饭。

　　韩楚娴抱着孙女，行李箱还是由李烨霖托运。去往的路上，韩楚娴没有那么积极地调戏小女孩了，小女孩不问，她就只是抱着。

　　“姐姐，死了是什么意思呀？”

　　“死了，就是不回来了呀。”

　　“那我爸爸妈妈也死了吗？不然他们怎么不回来呀？”

　　“...别瞎说，他们还能回来就没有死呀。”

　　“那，母猪是什么意思？我爸妈答应我吃母猪的时候回来~母猪不是年猪嘛？”

　　“母猪当然是年猪啦，年猪分两种，一种公猪一种母猪，轮着吃，去年没有吃过嘛？”

　　“吃过~不过大人总说，吃公猪的时候没有吃母猪的时候热闹，母猪是什么呀？”

　　见绕不过去，韩楚娴看了看李叔，李叔只是笑了笑，自然地把头撇向一边。

　　韩楚娴把孩子往上抛提，与小女孩视线平齐，看着她说道：“母猪就是像姐姐一样的女生，吃起来不比公猪差的！”

　　“是这样子呀，难怪爸爸妈妈只答应说在吃母猪的时候回来，原来是有像姐姐一样漂亮的女生吃！”

　　小女孩口中的糖块嚼碎了，看了韩楚娴好一会儿，才问道：“姐姐今年有母猪吃吗，爸爸妈妈是不是要回来了呀？”

　　这次韩楚娴没有回应了。李叔向韩楚娴解释，他的两个儿子，一个还在上大学，另一个早早出去城里打拼，找到了心仪的对象结了婚，生了这么个孙女。现在夫妻俩在城里积极务工，争取早日买下房子，搬到城里......

　　李叔稀松说着，眼眶却悄悄润湿，但还是挺起胸膛，大踏着步走，作一副习惯了的样子。

　　像有预谋似的，李烨霖来到李叔家里，发现李姨已经快做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一家子数量的碗筷，其中还有两碗筷是为李烨霖他两准备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家两儿子回来了。

　　李姨热情地拉着韩楚娴的手入座，李烨霖也坐在韩楚娴身边，盯梢两人的交谈，时不时地给李姨一些眼神暗示，让她提到他爷爷或者是姐姐时不要岔话到不该说的地方去。

　　期间肚子受不住，李烨霖借李叔家上了个厕所。李姨一拍脑门，把这事给忘了。楚娴不解，李姨解释道，这村里人口味都偏重，特能吃辣，尤其是这李娃子，到学校吃东西的时候，兜里都要备罐特辣王。因为韩楚娴回来，她特地把饭菜做得清淡些，连红油都没加。一般人是不适应村里辣菜，指定拉得满腚喷火，但这李烨霖不同，他要不适应饭菜寡淡，也拉，还拉很久。于是出来的时候，李烨霖瞧见女孩在摸着李叔孙女的头跟李叔李姨告别，然后走向隔壁的爷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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