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村女孩

鸡叫一声撅一撅，鸡叫两声撅两撅。鸡堆里，公鸡挺起胸膛，张着尖喙鸣叫，准知那远处的山林，此刻也同它在头顶挂起红鸡冠头。湖墨寂静，渔夫在更些早时候便踩船起锚，耳顺之年，划着桨荡着漾，伏网收罗溪鱼，听那鸡鸣起了兴，也顶着苍嗓吆唱：

　　“嘿~哎~”那斑鸠鸟飞进地里，尾巴圆啰喂......”

　　“耶~~斑鸠鸟飞进种有萌豆的地嘞......”

　　“...”

　　冬去春来，老人体感没先前刺骨，水面也比以前温柔，可这心到底是拔凉拔凉的，仿佛那冷冬还没走似的。春风送暖入屠苏，哪能像冬天一样寂冷。寒风吹得嗓子发燥，吆喝几下便歇了气，余留鸡嗓尽兴，再啼。

　　三声唤出了扶桑日，扫退残星与晓月。

　　天蒙蒙亮，贡献村里也披上一层云里雾里，李烨霖揉揉眼，还是不太确定眼前迷雾是水汽凝结，还是眶中的眼屎作祟。

　　李烨霖习惯早起，却不习惯如今村里冷清，无所事事。放在以前，都不用自然醒，自有老家的铁盆子哐响哐哐醒他。

　　现在嘛...只能自己一人踱步到湖边，望着暖阳斜下湖瞳透亮，好似金粼入了眼帘。渔夫上了岸，和老姨老婶碰面招呼。

　　老姨老婶正下石阶搓衣洗裤，脏兮兮的污渍和白飘飘的泡沫就像李烨霖眼睛里的粘眵一样，杂糅进湖水的眼睛。

　　料想这些脏物进到眼睛，李烨霖就一阵难受，他皱着眼用手关节又扣了几下，把目光从湖面上移开，看向对岸，视线从对岸扫过一个半圆弧，又溜回自己这边的岸边护栏。李烨霖忽然发现，距离自己不远处，同样有一个人，撑着理石护栏观望波光粼粼的湖心。

　　一个穿着白羽绒的女孩，束着发带，披着发。

　　不知是阳光的斜射挑染，女孩的秀发呈栗棕色，焕着光影交错的彩光。稀松散漫的发丝闪着金光，聚拢缠绵的发瀑色泽幽邃。从发端到中段，栗棕色瀑发不说笔直，也是柔顺细长，像拨弄起的涟漪，从平顺到浪卷渐变，有节奏，有律动，也有层次美感。直到发尾，泛起的涟漪才形成了波浪，像卷起的浪花，耷拉在双肩，偶尔翘起尖丝，惊起心潮鸥鹭。

　　瑰姿艳逸，仪静体闲，这个女孩桃羞杏让，双瞳剪水，简直出类拔萃，美得吝惜目移。

　　也许是这偏僻的小乡县打扮不出几个大美女，这么个姿容绝代的美人待在这，显得格格不入，又格外亮眼。

　　“伢子，你晓晓得哪个女娃是谁哦？”搓了一摞花衣服的张婶突然对着烨霖发话。

　　“我不晓得，莫得印象。”

　　“你这个娃子，以前咋不见你眼睛直勾，看上人家没有？”

　　“...哪有。”

　　张婶刚想道破烨霖的心虚，旁边的李姨插上话：“伢儿看不上，我这个老妞儿都要看上咯！讯白的嫩娃子，要是能弄来当今年的杀猪菜，香得很哪！”

　　李姨提到杀猪，烨霖的心为之一颤，不免想起在老家后院宰杀女孩的场景，光秃秃着的粉条身子，乳间两点红，脚底也同身子被烫得粉嫩嫩掂着冻土直哆嗦，看起来比猪瘦，肉可不比猪少。第一次看宰女人的时候，烨霖的下体头次立挺成长，被不少邻家长辈看了笑话。

　　但一想起女孩放血时的惨样，李烨霖眼神闪过一丝愁绪，很快收起动心，皱着眉愤道：“你嗯是想精想怪，别见到女孩就想吃噢。村里的陋习早该无了！”

　　“你莫跟我过孽，杀猪不是你们老辈那儿传下来的嘛，要是你老汉儿还在，今年就又有猪杀了，哪能像现在这样冷清，我那外地上大学的儿子抢不着票，干脆都不回来咯，大巴都不愿意坐！”

　　李姨姨说话草率，犟口还顺一嘴李烨霖他那意外死去的父亲。

　　的确，李烨霖他们家祖传杀猪的，两年杀公猪，一年杀母猪。这两年公猪啊，指的就是四只脚地上走路的家猪，为何规定专杀公猪，就连烨霖的爷爷都没个准头，可能是先前这个时候，母猪经常下崽保命吧。至于一年母猪，指的也不是那个留着下崽用的母猪，而是自愿当肉畜的女人，一公一母，都是用来杀肉吃的，索性就一起叫作公猪母猪了。母猪隔两年一杀，杀母猪的时候村里格外热闹，大的小的，甚至那些住在城里的都嚷嚷着回来了，每逢杀母猪，就赶忙回来美其名曰叙叙旧，急问今年的母猪成色，就像这杀女人有多有趣似的，都喜欢看，都喜欢吃。为此，村里的老人和那些留守乡里的儿童都期盼着新的一年有母猪宰杀，这样外出的人能早回来点，呆久一点。

　　从李烨霖他祖辈下来，杀的大多都是自己村里的年轻女人，有留在村里的，大多朴素勤俭，面容纯净，精神爽朗，活泼大方；有的是从城里回来的女人，大多身娇肉嫩，白皙如瓷，爱好打扮，还带有点喧嚣市井里的羞涩。愿意从城里回来当母猪的女人虽说不少，村里人也更偏好吃村里乡亲的地道女畜，但如果有村里的和城里的同时愿意献身，那村里的会让路，村里人也会选择专程从城里回来的女生当年猪。千里迢迢，出去后还愿意回来为村里人献身，有这份心，这就足够了。

　　“要不霖伢子来操刀吧，看你是真喜欢那女孩，姨帮你劝劝她，保准让她当年猪！”

　　李烨霖不知该反驳什么，是该先反驳自己一眼相中了那个女孩，还是反驳自己想有能力接过老一辈人的手拿起杀猪刀呢？

　　“姨莫要再说咯！我可不会杀猪，老辈子他都没教我......”

　　烨霖还在说话，李姨突然不再理会他，高抬起头眺望，眼睛一亮，不知道在惊讶啥。

　　随后还是张婶提醒，李烨霖才发觉有一阵滚轮声响起。

　　“韩娃子过来咯，伢子主动点，先打招呼。”

　　李烨霖回过头来，看到那个女孩已经牵着白色行李箱走到自己面前。

　　女孩身材娉婷秀雅，既高挑又娇弱似水，身上的亮白羽绒似乎与她的乳肤融汇一色，阳光如水流泻，女孩的身上闪着淡淡的光泽，若非女孩气色尚佳，雪与春融，否则都分不清她是哪国哪种人。红缨似唇，高粱鹰鼻，秋水剪瞳里，仿佛藏蕴无限的夜色和银河。

　　小短裙下是一双笔直的肉色美腿——穿着裸感连裤袜，犹如透明的肉丝紧贴肌肤，女孩的腿线天生柔长曲美，才有肉色光腿神器的诱人美感。再加上脚穿黑色马丁靴，与肉色反差，视觉冲击，更衬美腿娇白性感。

　　滚轮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李烨霖嗅到的香水味，柔和高雅，清新迷人，光是闭上眼睛轻闻，便能在脑内浮现连篇——李烨霖不大肯定，这到底是名贵品牌的渲染矫饰，还是女孩身上散发的荷尔蒙，是她原本的味道，是李烨霖自己颅内的矫饰？

　　女孩身上的味道就像迷魂香，把李烨霖的脑袋迷得神志不清。女孩看了他好一会儿，他却只颤着嘴唇支唔，仿佛他的声带除了这样振颤外就说不出话来。

　　女孩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是时候张口了，刚要问候，李姨张婶先抢了话头。

　　“韩儿，还记得我不，是我李姨！哎呀，都这么大了，婷婷玉立的俊生呀！”

　　“韩娃子，张婶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女孩把视线从李烨霖身上移开，望向石阶下的张婶李姨，用甜美的笑容问候：“李姨，张婶，我回来啦！”

　　“这嫩娃子不光记性好，长得也漂亮！有十年没见了吧？都这么高了......”

　　“霖娃子，快跟你姐姐打招呼呀！”

　　张婶催促，李烨霖才稍稍镇定下来，豁出口气招呼道：“你...你好！”

　　李烨霖知晓女孩和张婶李姨都相识，实在想喊出名字，可奈何记忆里没有检索到有关女孩的任何标签，只得憋出一句你好！

　　“好啥，我是哪个？”女孩保持微笑，嘴里突然吐出亲切的言调来，眼神里有些许期待，渴望烨霖能喊出她的名字。

　　“韩...韩......”

　　韩？李烨霖想起小学时是有那么几个姓韩的，可大都忘了名字，脸都记不住，更何况是眼前如此令人难以忘却的落雁美女。

　　“你姐就应该记得我，就是经常拿你零食吃的那个！”

　　一提醒，李烨霖恍然大悟，一个女孩的形象跃然脑中，一位似乎和自己姐姐称呼闺蜜的人。只不过那个女孩的形象与眼前的美人似乎...大相径庭，除了白以外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韩...韩楚娴？”李烨霖试探性地喊出这个名字。

　　“嗯！”听到叫对了自己的名字，女孩欣慰一下，挺了挺自己的胸脯，“还记得...也不枉我费力劳苦到你家偷吃你的零食嘛！”

　　“偷...偷吃？！”烨霖惊诧，什么时候，字典把强抢名宅的抢替换成了偷？

　　不好的回忆让李烨霖恐惧遍布全身，一堵高大伟岸、不可撼动的白墙似乎堵住了他的后路。胖胖的白妞，比7岁的自己高一个头，能把自己举到她的头顶倾抖兜里的零食......

　　如今，那个白妞长成了娴静轻柔的大家闺秀？

　　“这么吃惊干什么，你娴姐姐能长这么好看很惊讶？这不必须的，我寻思我在你的眼里应该挺和蔼的呀！”

　　漂亮的脸庞表露出失望不解，好像是她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长高了，也瘦了，小时候白白胖胖的蛮可爱，长大了也可爱，不过呀，多了几分清秀！”

　　“张婶，小时候我确实可爱，很多男生都围着我转呢。但印象里我不胖呀，都没听小时候的玩伴说过！”

　　他们为什么围着你转，又为什么不敢说你胖？李烨霖咽下酸涩的口水，心中闪过一丝想要吐槽的欲望。　

　　“你怎么回来了？”李烨霖声音还在颤抖，强颜欢笑，只有强压童年阴影的恐惧才能让他说出话来。

　　“喜欢这里，回来看看！”

　　见李烨霖只是微微点头，韩楚娴望向四周，最后视线停留在罩拢在张婶李姨上空的垂柳树，淡黄垂暮，柳枝却在始终试图攀缘，与天公比高，彰示内蕴无穷的生命力。

　　“没咋变啊......”

　　李姨连搓了好几件衣服，把手上的泡沫泡进池水里摇散，甩了甩水，又抬头望向韩楚娴。

　　“娴儿，你回来做啥子?有没有兴趣陪李姨聊聊？”

　　“可以呀，谢谢李姨，我还想知道村里有啥变化呢，李叔他还好着嘛？”

　　李姨刚想把未洗完的衣物撂在一边，起身叙旧，就被李烨霖阻止了。

　　李烨霖知道李姨想要聊什么，他也不希望李姨能和女孩聊到那里去，赶忙说：“张婶李姨，你们先忙，我陪楚娴走走！”

　　“好嘛！十年不见，叙叙旧，作作准备嘛！两娃子往村里走走，让大家伙看看，呵呵......”李姨憨笑点头，对李烨霖这小子的主动感到很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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