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2

“请…稍微，稍微再等一下...”这一幕在这一下午午已经重演好多次了，春日死死抱着怀里那块平板，低着头，一遍遍看着那上面寥寥几行的文字。

“首先用酒精消毒器具和……”他小声地念了出来，“之后…”

“那么紧张干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他的室友小声嘟哝着，打开门走向隔间，照平板所说，在提交完课题后不就，所必需的工具就会被送来，隔间的门也会被允许打开以供交接。

春日再一次抬起头时，“少主…”青木辽已经站在他旁边，将端着的托盘塞到他手里。

“哐”的一声，小小的酒精瓶撞到了耳钉枪。

“要做的话就快点。”

“好…”春日没打过耳洞，说来奇怪，他打架不知道受过多少次伤多严重的伤，但还是害怕打耳洞，尤其是在看了赵给他推过的穿孔手术和对比微观演示耳洞枪和穿刺针哪个更好的视频之后，他每次一想到那个就会发抖。可能是更多是心理的原因。

他一边默念着看了几百年的步骤，边站起身，朝床边走去。青木辽已经在床上坐好，漫不经心地看着地面。

“少主…”春日将托盘放在床沿上，咽了咽口水，坐在他旁边。

在春日坐下的一瞬间，青木辽就转过头来看向他，他的脸总是阴沉着，沉默了半晌，接着咂了下嘴。

“算了…”

接着在春日还在思考他话意思的时候，青木就站了起来，走到春日身前，将身体挤到他两腿间，在铺了厚地毯的地面坐下。

“这么打顺手点”

“啊，好…”春日的脑子早就被短短的操作事项塞满，他没有过多的反应，木讷地转过身去，取来沾着酒精的棉花球。

青木辽不再回头，不再看春日仍发抖的手和紧抿的嘴唇，他摘下眼镜收在手里，接着闭上眼睛。

春日小心翼翼地给器具消毒，接着又夹起一块棉花移向少主的耳垂，小小的软肉形状美好，和因变短的头发而露出的后颈一样，皮肤白皙，春日突然想起，从前似乎也经历过类似的场景。

那时的他不过十几岁，手里拿着的穿孔器也不像现在这样专业而沉甸甸的，更小，更薄，有着易碎的塑料壳，在他冒汗的手里打滑。

“少主…”他小声地唤着。

“真要这么做吗？”

那时的少主也还未成年，他们是同时同日出生的兄弟，此刻和他一样，真斗也就十几岁，但是却比他淡定得多，闭着眼睛，双手搭在轮椅扶手上，“快点下手就是了阿一。”

他便弯下腰，将打孔器，连带着整个上半身凑过去，近到听得到呼吸，看得到脉搏的距离。事务所早早就点起了灯，很亮，照的眼前略长的头发也跟着闪光。春日屏住呼吸，可过了许久，最终还是没能下的了手。

那时的真斗抢过了打孔器，随手用衣服抹了抹上面沾着的汗，接着咔嚓一声。咔嚓又一声。

但如今的青木依旧端坐着，在他的眼前，闭着双眼。想起了往事的春日于是也连带着想起当初留下的孔洞，他做出副比划位置的样子，朝前探去。

东京知事的耳朵上什么也没有，也是正常，如此的公众人物定不会留下被政敌无端攻击的把柄。曾经，春日也听到过泡泡浴店的小姐们提起，长久不带耳饰的耳洞会自己愈合，只是没想到，它能如此地严丝合缝，就像那个夜晚，躁动带来的的青涩后果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看了眼架在角落的摄像头，他喃喃着，必须由自己下手才行…

屏气凝神，春日压下了把手。

...

立刻将见血了的器械从耳朵旁移走，慌乱的喘息来源于他，春日一番，而咽进肚子里的小小惊呼来自他的少主，他感觉到靠在他大腿内侧的身体轻颤了下，随即又与从前无异般平静。

“那我继续…”

“嗯”

一回生，二回熟，另一只耳朵很快也挨了那么一下，没等春日从银棒上渗出的血珠那回过神来，青木辽已经支起身体，从他的腿间退出。

向着房间角落的摄像机展示了下后，又转身走向春日。

“少主…”他不记得在十几岁的那个傍晚，打完耳洞的真斗是怎样的一副表情，不过眼前的青木辽脸上并没有什么感情。

他只是淡漠地带上眼镜，并不多看春日一眼，为了擦拭血迹而探出身体够他身后的酒精棉。

“至少，今天是扛过去了。”

桌子上的平板发出有新消息的提示音，不知是谁，发出声安心的叹息。

几十分钟后，等春日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了器具，把酒精，沾了血的棉球和打孔器，连带着托盘一齐丢到交换间，他想去洗个手，但门被从里面锁上。

“啊，少主在里面”

在这时，春日对于"自己真的在和少主同居"的现状才有了实感，太过于超现实的一天让他现在都像踩在棉花上，没什么脑子去整理现状，电视也早就被关掉，房间里只剩下些低频的嗡鸣，他索性也就什么都不想，手心朝上就那么坐在床边，无所事事地放空。

不知什么时候，他隐约听到门被打开的咔哒声，没说什么，青木绕过有些碍事的春日，从浴室走向卧室角落，酒店柔顺的床单发出簌簌的摩擦声，春日便终于睁开了眼，刚刚放空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他都有些打瞌睡了。

就这么睡着也没什么不好吧，房间里没有窗户，但在他们吃完饭后青木去调了空调，室内的空气有点温热，温吞吞的带着点令人倦怠的热度，催着身体里的疲倦向外翻。

“啊，少主...”他看向已经钻进被子里的青木辽，揉了揉好不容易睁开的眼睛，接着意识到手还没洗的事实后立刻将手抽了回去。

“我先睡了。”再没有更多的话，青木不去看他，摘下眼镜折好放在床头，接着平躺着，给自己盖好被子，双手在被子外交叠，闭上了眼。

浴室终于空出来了，但在去洗手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

“那个，少主...”

“嗯”

“我该睡哪儿？”

房间里虽然有几把椅子，但并没有沙发，带扶手的一人椅也容不下春日这种略魁梧的成年男性躺下，这么看来，能过夜的选项就只有铺地毯的地面或是，那张双人床。

“随你。”

话听着很冷淡，但对春日而言是个不错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很好，春日下了床，跑去浴室，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洗了手，接着顺便也冲了个澡，穿上挂在衣橱里的浴袍回到床边。

在他去浴室之前，就已经关上了主卧的灯，为了不打扰大概已经睡着了的青木辽，春日谨慎地一步步试探着，摸索前进，用了十几分钟才走完那几米，蹭到了床边。

床上的另一个人仍平躺着，被黑暗朦胧地看不明晰，不过一直没有动，大概是睡着了，春日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掀开被子一角也钻了进去。

床真的很大，躺上后无论是手还是脚都够不到床沿，仿佛永无边际般蔓延出去，甚至有种，这床比他和难波挤过的那个榻榻米房间还要大的错觉。床垫厚实，稳稳托住他的腰，喧软的感觉让他有些静不下心，以前开始春日就睡不惯西式的铺子，也是因为他从小便是在泡泡浴店的硬沙发，事务所的平板床或是苦窑的大通铺里呆过这四十几年，他的头靠在枕头上，从耳边似乎传来了夏威夷的浪声，但却缺少了在异国的劳累感助眠。

春日于是悄悄地翻身，假装望向密不透风的窗帘，接着用余光瞥向躺在左侧的同伴。

呼吸平稳，没有翻身，没有梦话，身体舒展，仿佛从未怕过黑暗中会出现什么，他只知道少主从前从未打呼噜或磨牙，可像如今这般宁静的睡姿倒也是初次见。

“呐，阿一。”

意识几乎彻底散去，却在还有蜘蛛丝般细微的一线时被硬生生拽回。

“嗯？”

他被一声熟悉的招呼弄醒，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

“房门开了...”

“...可能是风吧”春日并不在意，但的小少爷似乎对此反映很大。

“你去把门关上。”

“唔~”虽然有丝风从门缝里吹过来，但完全无法击破温暖被窝的防御，被子外好冷，春日正睡得舒服，一点也不想动。

“快去！”

下一瞬，一个枕头扔到了他的头上，看来不去不行，再不去少主可能会生气，老爹也可能埋怨他，想到这睡意一下子消了一半。他只得慢吞吞地起来，光脚踏上冰凉的地板。

“门外有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哦”

春日拉了下门，嘭的一声，开了条小缝的门就再次合上，不过真斗对此好像不算太满意。

“锁上”

“哦”

春日没有多说，他只想立刻回到沙发上，回到刚刚那个梦里，于是他想都没想地遵从了少主的意愿。

咔哒的清脆声响，接着春日默默走到沙发旁，钻进自己已经凉透了的被子里，身体蠕动几下，找到个方便入睡的姿势，但还没等他再次和刚刚看的电影中的女主角相遇，他就又被招呼醒。

"阿一..."真斗的声音有点小，但足够让他听到，

“什么？”

“过来”

“？”

但春日还是乖乖地再次爬起，在心底小小地叹气不过身体上还是很听从他少主的命令。

“一起睡。”

等他站到床边，真斗小声说着。

“嗯”

他想走回沙发旁拿被子，却被拉住了，于是就那样直接爬上床。

虽然比不过成年人，但十六七的少年已经渐渐发育，体格比从前壮了不少，两个人并躺在一张小床上有点挤。被子也不够分，冷风从春日和床的缝隙钻进去，有点冷，而另一侧被迫贴着他的真斗也很凉。

真斗那边也好不到哪去，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在翻身，或是调整手脚的姿势，就算这样，他也没说什么“你还是回去吧”之类的话。

寒冷和异样感让春日在深夜越来越清醒，他也渐渐意识到了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少主您是，害怕了？”

也许在临睡前看盘电影会是个破冰的好主意，但没有人提醒他，不要看恐怖片，春日从头看到尾倒是只记得那个穿牛仔热裤的女明星，但显然，荒川真斗的注意点和他不一样。

“才没有”

“那都是假的”

“我知道”

“...”

真斗依旧侧着身，和他面对面躺着，但眼睛没有半分要闭上的意思。

“少主睡不着吗”

“...”

“要我来讲个故事吗？”

没有回应但也没有被制止，春日便开始搜刮自己知道的故事，他不知道什么童话，也没看过多少书，搜肠刮肚之后只能如此说道。

“少主大概知道，我在投奔老爹之前被泡泡浴的店长养大，那里的大家对我都很好...”

没什么回应，但真斗依旧看着他，于是春日便把这当成默认，继续讲了下去，

“在我十多岁的时候，有天我在店里帮忙，新来的丽酱拜托我去帮忙跑腿...”

....

“结果那个大叔坑了我五百元，等我第二天再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

可能是受不了他的流水账，等他从自己小小年纪就被骗的故事中抽出精力看眼真斗时，双手抱胸，原本还害怕得睡不着的少年早就闭上了眼睛。

春日便叹了口气，朝着床中间蹭了蹭，勉强把自己的身子全挤进被子，也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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