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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下圣体,6

小说: 2025-08-23 08:32 5hhhhh 3640 ℃

XVI

以西结实在是个招人恨的家伙,但骑士离不开他,也没办法离开他。一纸契约将骑士像狗一样拴在以西结身边,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鲁米尔会盼着以西结死了。

骑士本以为以西结在玩弄完艾拉之后,就会像扔垃圾那样抛弃艾拉。但以西结没有,在艾拉花了七个月凑够三十万金珥之后,以西结真的释放了她的父母。这对苦命夫妻从牢房里走出来的时候,俨然成了一对老人。短短七个月,他们衰老了许多,一下从壮年变成了老年。父母出狱的那天艾拉把自己打扮干净,兴冲冲地在审问局门口等待。然而她并没有等到意想之中的欢快团聚,取而代之的,是来自父母的掌掴。

这对父母在看到自己的女儿挺着大肚子的时候绝望了,他们大声质问艾拉是和什么男人鬼混了,又是什么时候怀上的孩子。艾拉护着肚子,沉默地受着父母的殴打,直到两人打完后,艾拉才轻轻地说出自己已经结婚的事实。

那晚结束后,骑士送艾拉出去。艾拉在走廊里不断向骑士道谢,谢到骑士想死。骑士问艾拉要怎么去凑那三十万金珥,艾拉笑笑没有说话。骑士有不好的预感,果然,没过几天他就看见艾拉四处求职凑钱,艾拉白天上学,晚上就去酒馆做工。后来骑士没再在神学院见到艾拉的身影,他打听了一番,才听说艾拉因为怀孕被学校开除了。那一刻骑士很难过,但可能是因为他经历的难过的事情实在太多,此时他竟然愤怒不起来。骑士麻木地看着艾拉挺着肚子,在酒馆的人群中艰难地穿梭,只为了拿到微薄的薪水。

骑士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折磨,想要趁着夜晚偷偷离开伊修加德城,他等以西结睡着之后,将自己全部的财产塞进了背包——衣服、钱、一点食物、还有——

他的目光聚焦在了背包深处的一个小木牌上。

昏暗的房间中,月光穿透层层玻璃,汇聚成一小束照在那个刻了战女神三尖枪的木片上,像是来自神的指引。

不、与其说是来自神的指引,骑士更愿意相信这是安珀若的指引。

自安珀若将这木牌交给骑士后,已经过去了数年光阴。这期间骑士换了许多件衣服,也换了许多套剑盾。唯独这一片木牌,一直都默默待在背包的角落。骑士曾经以为自己把它弄丢了,现在回过神来,原来它一直都在。

于是骑士开始频繁出现在酒馆的门口,每次看到艾拉出来时,骑士都会跟在她的身后,确保她安全回到住处。艾拉总是向骑士露出感激的笑容,但她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清澈。她的金发变得毛糙,皮肤也总是带着伤,年轻的面孔上只有疲倦和麻木,以及那一点点期望。骑士再也没见过艾拉穿神学院制服了,他明白艾拉再也回不到课堂,更别说去做神的仆人。

【呵、还是算了吧,做神的仆人也没什么好的。】

在一个清冷的夜晚,骑士站在酒馆外等待艾拉下班。清冷的月光洒在骑士的链甲上,就好像有人在祝福着他一样。当艾拉挺着肚子步履蹒跚地走出酒馆,瘦小身影在门口的灯光下拉长时,骑士走上前去,稳稳地扶住了她。艾拉惊讶地抬头,她看着骑士的眼睛——那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艾拉,和我结婚吧,我会照顾好你和孩子的。”

骑士的手掌因紧张而略微发汗,但他的声音却异常笃定。

“还有你的债务、我有一些积蓄,也能帮上你的忙。”

“法斯奇诺……我——”

艾拉愣住了,她没有想到骑士会在这样的时刻,说出这样的话。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很快被担忧所取代。

“这孩子、这孩子很有可能是昂布莱尔家的——”

骑士的心一紧,但他的眼神并没有因此而动摇,反而更加笃定了。他轻轻握住艾拉的手,微笑着摸摸她的头。

“无论这孩子是谁的,从今往后,他就是我们的孩子。我会像对待自己的血脉一样爱护他,给他一个真正的家。”

艾拉看着骑士,眼中的泪花闪烁着不确定的光辉。她轻咬着下唇,显然是在内心深处进行激烈的挣扎。片刻之后艾拉缓缓地点了点头,泪水终于溢出眼眶,沿着脸颊缓缓滑落。骑士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住了艾拉,他们彼此的心跳在这一刻似乎融为了一体。

温和的月光下,两个人的影子交织在一起,他们牵着手在深夜来到了圣塞巴斯蒂安礼拜堂——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礼拜堂中的哈罗妮神像远比不上圣雷马诺大圣堂的宏伟,但这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了。两人在神圣的盾和枪下互换了誓言,作了厮守一生的约定。这场简陋的婚礼没有得到任何人的祝福,甚至没有神职人员参与,但骑士明白有人正加护着他们。

“所以、所以你和那个该死的审问官的侍卫结婚了?”

艾拉的父母在听完艾拉的叙述后,几乎要昏死过去。他们在艾拉的肚子上狠狠踢了一脚,大骂艾拉是个下贱的母狗。

“我们会变成这样,可都是因为那些该死的、该死的教廷的走狗。我们在牢里受苦受难,而你呢?我们把你养这么大,是为了让你和这些走狗的狗去乱交的吗?”

艾拉蜷缩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肚子,痛苦地呻吟。她抬头望向父母,可那里没有慈爱,只有冰冷的哀怨。

“你这个、你这个贱人……自以为爬上贵族的床就了不起了是吧?你才十七岁,十七岁啊!哈罗妮在上……再也不要让我们见到你了!我们没你这个女儿!”

两个憔悴的老人互相搀扶着离去,只留艾拉一个人在冰冷的地上爬动——他们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以至于他们的心灵已经被仇恨和偏见所蒙蔽,无法接受任何与以西结有关的人或事,即使那人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傍晚骑士伴着以西结从审问局的大门出来时,艾拉已经在外面等了他们很久。挺着大肚子的少女散着金发,双眼无神地望向骑士和他身边的、那个蟒蛇一样的恶鬼。此时伊修加德正值夏季,虽然依旧很冷,但也比寒冬要稍好些。今天以西结的脸色还算不错,他正滔滔不绝地跟骑士和鲁米尔抱怨着今天工作上的烦心事,丝毫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艾拉。

最先发现艾拉在角落里站着的、是骑士。艾拉的双手背在身后,头低着,夕阳的余晖打在艾拉的金发上形成一片影子,将少女的表情隐藏起来。

“艾拉?你怎么在这——”

骑士觉得艾拉的样子看上去有些不太对劲,但他正在工作,不能离以西结太远,所以只能远远地问一句。艾拉没有理会骑士,她直直的走向以西结,骑士试图挡住艾拉,但艾拉一把将骑士推开了。

“安托万……都是因为你——”

艾拉的脚步声与她心跳的节奏一起加快,她浅蓝色的眸子在阴影中闪过一道决绝的冷光。艾拉的动作很迅速,短暂的冲刺让她的身影仿佛与夕阳的余晖融为一体——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刀,冰冷的刀锋在夕阳下闪着幽幽的光芒。骑士注意到艾拉的意图时已经晚了,他的呼唤如同远处的风声,未能进入少女的耳朵。

鲁米尔面对着艾拉,他察觉到了危险,却没能来得及推开以西结。以西结听到脚步声回头的瞬间,艾拉的短刀便已经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腰侧。

鲜红的印记瞬间洇湿了以西结深灰色的制服,在痛楚能让他叫出声音之前,艾拉的第二刀就已经向着他的面孔刺了过来。鲁米尔这回推开了以西结,但即使如此,刀锋还是划过了以西结的右眼,在那张精致的面孔上留下了一条硕大的刀痕。

艾拉还要再继续刺下去,但骑士和其它裁判所的卫兵先一步抓住了艾拉。那一瞬间艾拉嘶喊了起来,大叫着要以西结下冰狱去,骑士这才注意到艾拉脚边的血迹——一条顺着大腿直流而下的血迹。艾拉被骑士团的卫兵硬生生按在地上,扭断了手臂,那把尖刀掉落在骑士脚边,骑士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抄起那把刀,快而准地划过了艾拉的脖子。

是啊、与其被捉进异端审问局生不如死,还不如早些结束。

艾拉的血溅了骑士一脸,骑士看见她的嘴唇在动,似乎是在说谢谢。艾拉的血是那样温热,热到骑士都忘了身后的以西结。以西结捂着伤口,脸色苍白地靠在鲁米尔的身上,即便如此,他在看见骑士亲手割开艾拉脖子的时候,还是干笑出了声音。

“……哈哈、我就知道……”

艾拉的身体在伊修加德的寒风中一点点变冷,骑士看着卫兵将艾拉的尸体拖走,又看着一群医师围到以西结身边。为了医治这点刀伤,审问局连占星术士都请来了,治疗师们用着先进的魔法,很快就止住了血。

在伊修加德这座看似正义的城市中,权力和金钱似乎能够轻易地决定生死,而像艾拉这样的普通人,即便她充满勇气和生的斗志,最终也只能成为这座城市漠然的牺牲品。骑士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安珀若,想到了所有他认为值得保护的东西,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的分量又有多重?他的剑和盾,他的誓言,他的一切努力,究竟能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大概是什么也改变不了。

治疗师们虽然能保住以西结的命,但保不住以西结的眼睛。审问局给以西结批了假,叫他回家好好休息。骑士看着以西结额头绑着绷带虚弱地躺在绒被里,想起自己和安珀若初次见面时,安珀若也是这副打扮。但骑士希望安珀若能早点好起来,至于以西结?骑士只想看看这人最终会怎么死。

骑士站在以西结的床边,侧头从窗户向外看去,他现在看到的月亮和在里昂勒时看到的别无两样,但他却再也寻不到月光中的温柔。骑士曾经以为自己能够在以西结的身边找到属于自己的价值和意义,能够完成安珀若对他的期待。但艾拉的悲剧却像一盆冷水,将他所有的幻想和希望浇灭。

夜深了,整个别墅都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只有偶尔传来的以西结的咳嗽声,和风吹过窗户的细微声响。骑士盯着躺在床上连觉都睡不安稳的以西结——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审问官,此刻却显得如此脆弱无助。骑士盯着以西结苍白的脖子,突然有种冲动——他只要简单地伸出手、再用点力,这根纤细的脖子就会折断了。

骑士摇了摇头,让自己从混乱的想法之中摆脱。

大约是因为眼伤的疼痛,以西结睡着睡着,忽然醒了过来。他的额头蒙着一层薄汗,苍白面孔上因为发烧而浮着绯红。

“.…..你大半夜站在这里,是也要杀我吗?”

“怎么可能呢,安托万。”

骑士觉得以西结好笑,但他又笑不出来。

“您被战女神加护了,我哪杀得了您啊。”

“咳……赶快睡觉吧,我好冷,你过来帮我暖暖。”

以西结说着、艰难地抬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示意骑士跟他一起睡下。骑士看着以西结漂亮的脸,总觉得若是不知情的人见到,一定会觉得以西结看起来是那样无辜,从而心生怜悯。

“我倒是好奇,自己的亲骨肉死了,您难道就没有一点感觉吗?”

骑士说着就要离开,然而以西结拉住了他的衣角,骑士感受到以西结的指尖在颤抖,不知是因为发烧带来的寒冷、还是眼睛的疼痛。

“.…..您放开我,我去帮您找鲁米尔过来。”

“那孩子又不是我的,我有什么可难过的。”

以西结的话让骑士一愣,骑士回头看向以西结,试图从那张脸上读懂些什么。夜深人静,别墅内的寂静比白日里更让人感觉到压抑,骑士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以西结会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您怎么知道?”

骑士觉得以西结更好笑了,他甚至怀疑以西结是不是烧糊涂了,在说胡话。

“那孩子都还没生出来呢。”

“因为我看过了。”

以西结的话让骑士毛骨悚然。

“什么叫你看过了?”

骑士靠回了以西结的床边,这话如果是别人说,骑士只会觉得是在开玩笑,但如果是从以西结的嘴里说出来的话——

“我看过了、咳、那孩子是栗色的头发,所以不是我的孩子,是你的。”

以西结歪头看向骑士,像是个性格恶劣的小孩。

“……你要看看吗?我让人把它泡在防腐剂里了,你要看的话——”

“混蛋!你——”

一瞬间,骑士揪住了以西结的领口,将他从床上拎了起来。面对骑士的暴怒,以西结不仅没生气,反倒还笑出了声。

“而且我有不育症啊、我十几岁的时候就知道这事了、咳……不然你觉得为什么我会被送去神学院?我有哪里看起来像适合做神职的样子吗?”

以西结笑得很开心,像是个天真的小孩一样,只剩一只的玫红色眸子在月光下闪烁。以西结好像在故意激怒骑士,伸手拍了拍骑士的脸。骑士本抬起了拳头,想要在以西结脸上来一拳,但当他的视线对上那只玫红色的眸子时,他还是把手放下了。

XVII

在以西结休养的期间,伊修加德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动荡。一名从未有过记录的冒险者,带领着一支由各路英雄组成的队伍,以雷霆万钧之势掀起了一场革命。短短两个月,伊修加德持续千年的龙诗战争突然就结束了,随之崩塌的还有教皇托尔丹和苍穹骑士团。当真相如潮水般涌出,许多伊修加德人开始反思——人们开始质疑那些被塑造得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威,如同冰天宫一样伫立在伊修加德顶端的教廷轰然崩塌。

一时间,封闭多年的古城变得动荡不安,但与此同时,希望与重生的可能也终于降临。

虽说哈罗妮信仰早就在教廷存在前就已经扎根于库尔札斯这片大地,她是远古时期精灵移民们的精神支柱,但在近千年的演化过后,正教已经完全变成了政治游戏中的一个棋子。大批的神学家们开始重新编著神学课本,伊修加德的每个角落都充斥着辩论——街头巷尾,酒馆和学院,人们围坐在一起,讨论着过去、现在、和未来。

骑士实在很开心——教廷的崩塌并没有带来信仰的终结,反而像是为这座古老城市的信仰之火点燃了新的生命。哈罗妮,这位战女神,在人们的讨论中重获了她原本的面貌——不再是权力斗争中的工具,而是真正的精神领域的引领者。

但这些终究只是理想主义者的期望,原教旨主义者成为了神学领袖,他们开始整改教会、整改教廷。圣恩达利姆神学院停课休整;圣雷马诺大圣堂的弥撒暂停;同样被终止了运行的,还有异端审问局。骑士本以为这下异端审问局那样恶心的东西终于可以消失,但审问局仅仅停运了几个月,就再次恢复了运作。人的信仰是无法在一朝一夕就被改变的,更别说哈罗妮信仰中还掺杂着政治。伊修加德的高级神职人员多是贵族,只要这里还存在贵族,那么教廷就永远无法消失。教廷和世俗的政权互相依存,谁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去。

正如骑士所预料,异端审问局的复活并非结束,而是新一轮权力斗争的开始。教廷的复兴和原教旨主义者的崛起,使得整个伊修加德陷入了一场宗教改革。新的神学领袖们提倡回归信仰的纯粹,他们试图通过整改教会和教廷来洗净过去的罪孽,但这样的努力在面对根深蒂固的权力结构时显得力不从心。于是改革者就分成了两派——激进派和保守派。激进的改革者追求对教会的绝对精华,而保守的一方则坚持在传统与现代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

激进派的改革者认为,只有彻底摧毁旧有的权力结构和信仰体系,才能建立一个更公正、更符合哈罗妮真正教义的新秩序。他们主张剥离教会所有世俗权力,强调信仰的个人性和内在性,反对任何形式的宗教权威。保守派则认为,改革应该是渐进的,必须在维持社会稳定和教会权威的基础上,逐步纠正教会的弊端。他们强调传统的重要性,认为教会的权威是维护信仰纯洁性和社会秩序的关键。

保守派的观点得到了大量贵族和部分神职人员的支持,他们利用自己在社会中的影响力,试图抵制激进改革的推进。但激进派毕竟是激进派,他们开始焚毁教堂,打砸起哈罗妮的石像,还公开撕毁了正教法大全。

骑士在这一切的变故中感到心力交瘁。原本他以为伊修加德的改革会带来新的希望和光明,然而现实却是激进派和保守派的争斗让整个城市变得更加混乱不安。那些曾经信仰虔诚的人们,在改革的风暴中迷失方向,甚至走向了极端。

说来可笑,审问局在重新开张后,业务反倒比之前更加繁忙了。不过这回他们审判的案件不再是无关痛痒的异端邪说,而是一切试图复辟教皇托尔丹式统治的政治犯。是的、无论什么时代,事情总会变成这样,旧的领袖消逝,新的领袖只不过是换了个名号,实际内里还是同样的糟粕。异端审问局现在的任务是支持新任领袖艾默里克的统治,对于审问官们来说,只不过是换一本员工手册的事。

“要我说,就该把反对的人都绑上火刑架。”

骑士在去审问局替以西结拿材料时,听到那里其他的审问官如是说到。

“现在的贱民动不动就拿自己家里有多困难当借口求情,那种低贱的家伙就应该烂在云雾街,我光是在砥柱层看见他们就恶心。”

“还有些想拿钱贿赂的......拿点金珥就当是大礼了、所以说我才讨厌平民。”

角落里嚼舌根的审问官们见骑士一人在审问局走动,便不再遮掩他们的白眼。

“平民总是有多余的好心,自以为正义,结果差点把主人害死呢。”

骑士有些难堪,他假装自己没有听到,站在材料室门口等待。在这悬挂着哈罗妮神像的审问局里,骑士难以找到任何正义的影子,充斥这里的只有权力的傲慢和对弱者的蔑视。这一年来他多少见识了些其它审问官们的作风,之后不得不承认,在这个充满了阴谋的环境中,以西结实际上是个相对通人情、有着一定原则的审问官。至少在艾拉刺杀以西结后,自己没有被牵连着被送上绞刑架。

想到这里,骑士无奈地摇摇头。自己的道德底线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得这样低了?甚至低到开始认同以西结。

审问局重新开始运行之后,以西结就立刻回到岗位上去了。虽然伤后他精心养护,但艾拉的尖刀还是在他额头上留下了一条无法抹去的疤痕。以西结将额前原本梳上去的几缕发丝修短,让它们变成头发帘垂下,好做些遮挡。最近伊修加德城里实在不太平,审问局和大圣堂门口的卫兵都翻了倍。骑士跟在以西结身后出差时,总觉得四周有不善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来。

不过以西结对这些都视若无睹,他依旧按部就班地执行着自己的工作——听取检举、调查、讯问、判决——仿佛城里发生的一切动荡与他无关。骑士看着以西结纤细的背影,不知道以西结是真的不怕,还是纯粹已经麻木。源源不断的政治犯被送进审问局,然后消逝在阴冷的水牢和火刑柱上。骑士能感觉到刺人的目光每天都在增加,甚至听说有其它的审问官在出差的路途上遇刺。

骑士也试图劝阻以西结,叫他不要再在夜中抓捕犯人。对于骑士的阻拦,以西结只是不屑地啧了一声,然后告诉骑士如果他害怕就不要跟来,战女神会护佑自己。

但骑士从未害怕,他害怕的是看到更多无辜的人受苦。他始终无法理解,为何以西结能如此冷漠地面对生命的消逝,为何他能那么笃定地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甚至相信女神能够使他平安。

在一次深夜的行动中,以西结逮捕了一位被指控为“政治犯”的老人。老人在被抓时并没有反抗,只是用苍老浑浊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以西结,然后伏下脑袋,在自己孙子和儿媳的面前咬舌自尽了。随后老人的儿媳又被带走,经过一番拷打后被送上了绞刑架,只留下五岁的孙子在空无一人的破屋里无助地哭泣。

以西结签下了文件,他将老人的小孙子被去了北边的修道院。那一刻,骑士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回到审问局后,骑士无法再保持沉默。他在一次休息时间找到以西结,直言不讳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以西结听完后却只是冷笑一声,然后告诉骑士,这是神的旨意。

被送上绞刑架和火刑柱的犯人越来越多,曾经观礼火刑的民众们总是在欢呼,而现如今他们只沉默着、用充满憎恨的目光盯着台子上的人了。

骑士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那天以西结在枢机的指令下绞死了一个商人,那商人由于出资收养因反对艾默里克统治而被处刑的政治犯的孤儿,被断下了叛教的罪行。绞刑结束后鲁米尔扶着因吹冷风而咳嗽的以西结离场,他们才刚走下台子没多久,远处便飞来了石块。那石块没有击中以西结,却重重砸在了鲁米尔的后脑上。鲁米尔先是扑在了背对着人群的以西结身上,随后顺着以西结的身体慢慢滑落。

以西结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鲁米尔的身体完全失去支撑,扑通一声跌在了他的脚边。鲁米尔死得实在是太快了,骑士从未想到,一个石块竟能这样迅速地杀死一个人。

“鲁米——”

以西结低头望向倒在石板路上的鲁米尔,他慢悠悠地蹲下,想要伸出手去碰鲁米尔的脸颊。在以西结苍白的手指能够企及鲁米尔尚带余温的皮肤之前,更多的石块飞了过来。人群躁动着,呼喊着,震耳欲聋的怒号好像要撕开库尔札斯的天空。驻守的骑士团试图用盾阵阻挡前进的民众,但汹涌的人潮挤破了骑士团的盾墙,骑士看见巴塞洛缪枢机被从观礼台上拉了下来,枢机红白的制服被饿狼一样的人群撕成了碎片;人们唾骂他,斥责他的残忍,随后在枢机的身上泼了粪水,直到赤身裸体的枢机变得臭气熏天,满身都是淤青,灰溜溜地在护卫的掩护下离开。骑士静静看着,看着观礼台被愤怒的民众吞没,踩成一片废墟。

革命的火一旦点燃,就再也无法熄灭,暴怒的人群压抑已久,开始四处抓捕起城内的审问官,甚至是普通的神职人员。在民众的怒火面前,神殿骑士团甚至也显得微不足道了起来。身穿铁甲的卫兵们和手持农具和简易武具的民众们开始了巷战,贵族们则纷纷四散逃走,不然就躲在家中。

短短半天时间,伊修加德城内的街道就被封闭,四处都建起了围墙。广场上的暴乱以后,骑士就再也没见过以西结的身影,是啊,以西结去哪了?骑士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匆匆穿过了狼藉不堪的巷子,躲过了地上的碎石和破损的旗帜——没有、没有、还是没有,骑士向神殿骑士团报了案,又找遍了基础层的每个角落,但以西结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于是骑士跑过连通伊修加德城区的石制台阶,顺着层层旋转的楼梯一层一层向上去找。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月光下骑士喘着粗气,低头迷茫地看向盘旋着的阶梯,寒风呼啸吹过骑士的耳尖,他冷得打颤。茫然之中骑士抬头望向了月亮,那轮冷白的圆月悬挂在夜空中,仿佛是寂静的守望者。骑士伸手,想要抓住那发亮的光束,但月华只是挤过他五指的缝隙,从边缘溜走了。骑士迈着脚步向前追去,无论如何也要将月光收进怀里,那光如同梦幻泡影,总是在触手可及之处轻轻飘散。骑士走累了,想要坐下来,然而先前一直安静地挂在骑士脖颈处的、那个刻了三尖枪的小木牌突然掉了下来。那根拴着木牌的皮绳或许实在太老,已经没办法再承受木牌的重量。圆形的木牌掉落在石阶上,随着清楚的磕碰声一点点滚落下去。

骑士追赶起木牌来,顺着盘旋的阶梯向下跑去,那木牌不断滚落,骑士便不断去追。这场追逐的游戏似乎永远不会有尽头,骑士实在太累,累到几乎要放弃,可就在这时木牌停了下来,骑士弯腰捡起了木牌,他再抬头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圣塞巴斯蒂安礼拜堂。

风雪之夜,礼拜堂虚掩的门缝中透出光来,骑士推开了门,然后看见了他寻找已久的以西结。

苍白的精灵被捆住了双手,一根粗糙的绳索穿过礼拜堂的房梁,将纤细的身躯吊起。以西结垂着头,昏暗的灯光下骑士看不清以西结是死是活,却能够瞥见血从以西结的身上流下,就好像融化的冰锥在滴水那样——一滴一滴顺着他的脚尖地落在粗糙的石制地面上,顺着石面凹凸不平的纹理四散开来,最终在地上滩成一片,渗进库尔札斯土壤里去。

“安托万——?”

骑士的脚步像踩棉花一样,踏着礼拜堂的石板路向以西结走去。靠近后骑士才看清以西结的惨状——他被吊起后放在了战女神石像的尖枪上,过长的绳索让以西结动弹不得的身体随着重力下滑,用一个下午和晚上的时间让他的腹部慢慢被尖枪贯穿。仔细看来,以西结的身上有着密密麻麻的伤痕,他应该是被人拽着脚腕从基础层一路拖到这里的;那件深灰色的长袍被血污和泥土染成黑色,在被撕碎后零零散散地挂在他破破烂烂的身体上。

“……安托万?”

骑士又向前迈了两步,他的脚尖碰到了一个掉落在地上的小瓶,那是以西结的哮喘药。那瓶子里还存着药,保存完好,离以西结仅有一星尺远。骑士俯身去捡那小瓶,起身的时候窥见了以西结一片狼藉的下身。以西结的裤子被脱掉了,松松散散地吊在他左脚的脚腕上,光滑洁白的大腿上现在只有泥泞和血痕,以及数不清的污秽斑痕。

在起身的时候,骑士感到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滴在了他的耳尖上,他本以为那是以西结的血,可他伸手抹了抹之后发现那液体是无色透明的——以西结还活着,并且正微弱地呼吸着。骑士一瞬间愣在了原地,他本以为以西结已经死了,却没想到这病弱的精灵竟苟延残喘到了现在。骑士伸手拨开了以西结额前的碎发,这才发现以西结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用那只玫红色的眸子盯着他。

“……”

以西结艰难地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骑士不知道以西结这样活了多久,此时还能不能感觉到痛,事实证明他确实在痛,因为骑士拿剑试图割断吊着以西结的绳索时,以西结又哭了出来。

“.…..”

骑士看见以西结的嘴一张一合,艰难地、短促地呼吸着,好像在说什么,他凑近耳朵去听了很久,才终于听明白以西结在恳求他,恳求他割断自己的喉咙。

“……杀了我吧。”

看着手握利剑却迟疑不前的骑士,以西结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嘴里艰难地挤出半个句子。骑士的手颤抖着,剑尖指向以西结那张苍白而绝望的脸。被染成一片猩红的哈罗妮依旧沉默,她伫立在原地,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帮骑士或以西结一把。她总是这样,总是一言不发,总是高高在上地漠视着所有,无论生死、善恶、亦或是这世间的一切。即使在这样的时刻,她还是沉默。

骑士犹豫了片刻,最终用手掐住了以西结的脖子,那纤细白净的脖子早在他之前就被无数人勒过,此时已经被大片乌青覆盖。骑士用力扣紧手指,但又没有太用力,他看着以西结那张漂亮的脸在自己指间逐渐因窒息而涨红,作出扭曲的表情。然后他突然把手放开了,之后又重新用力。他看着以西结的眸子在一次又一次的窒息中逐渐黯淡,最终他还是撒开了手。

蓦然,骑士将刻着三尖枪的小木牌放进了以西结怀里,然后坐到了礼拜堂的长椅上。

夜晚的风勾着以西结的发丝,连同他的气息也一并带走了。

XVIII

当骑士真的看见以西结毫无生气的躯体被置于教堂中央时,他的心情似乎并没有如预想的那般欢快。

以西结的伤口被缝好,风风光光地在昂布莱尔领地的主教堂里办了葬礼。他静静地躺在华丽的棺椁之中,有人说他是殉道者,还有人说他英年早逝。他苍白如雪的面孔终于彻底失去了血色,在微弱的蜡烛光下显得格外地安详。骑士站在一旁,视线落在以西结的脸上,内心却出奇地平静。他平常总盼着以西结死,他本以为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自己一定会感到解脱,或许还会有难以置信的喜悦。但现实却是,他什么感觉都没有。

“你的契约结束了,接下来你打算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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