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獨自一人默默地坐在太空中心的附設餐廳，表情沉重地看著手上的平板。桌上的咖啡只喝了一半，已經徹底放涼了。

「嘿，小子。」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到卡爾對面，他抬起頭就跟資深太空人，羅傑・洛維爾對上視線，對方看著他挑了挑眉，「怎麼這麼陰沉啊你。我以為你接到任務會很興奮？」羅傑端著一杯熱咖啡啜飲了一口，露出和靄的微笑。

「⋯⋯呃，我當然是很高興能被選上，但是⋯⋯」卡爾揉了揉臉，「為什麼不是你擔任第一小組的指揮官？」

「我很樂意擔任第二小組的指揮官啊，雖然我不認為會有替補你上場的時候。」

卡爾皺著眉頭，「但我不認為自己做得到，羅傑。這任務太重要了。」

「怎麼了？第一小組的成員有這麼麻煩嗎？」羅傑一派輕鬆地笑了笑，「放心吧，你還有吉姆在。」

卡爾不禁嘆了好大一口氣。

「真不像你耶，卡爾。」羅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起精神來，小子。你這五年來成長了很多，不但擔任了訓練教官，還主導了一次軌道任務。我相信你已經能獨當一面了。」

「可是我永遠沒辦法像你這麼嚴謹又有效率。」

「那就不要像我這樣啊。」

卡爾愣了愣，「⋯⋯咦？」他眨了幾下眼睛，「但是這項任務⋯⋯」

「需要像你這樣腦筋好反應快的人。」羅傑不等他說完就擅自接了話，「聽著，卡爾。就是因為任務很重要，上頭才需要討論這麼久，你真該看看他們激辯的程度。」他一臉嚴肅正色道：「然而說到該指派誰擔任指揮官時，大家都沒太多猶豫就選擇了你。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吧？」

「⋯⋯大家別無選擇？」

羅傑翻了個白眼，「大家信任你！傻小子。」他無奈地看著一臉焦慮的卡爾，「我也信任你。」他伸手捏著卡爾的肩膀，沉穩地說：「嘿，別這個表情。至少你知道，我全程兩年都會在地面控制室支援你。我們塞勒涅七號是彼此永遠的後勤夥伴，對吧？」

「⋯⋯對。」卡爾總算露出了微笑，「謝了，長官。」

「真難得你們都在。」兩人聽到聲音就揚起笑意看向對方，只見對方微微一笑平淡地問：「我能加入嗎？」

「說什麼呢，快坐下吧。」羅傑哈哈大笑，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我們剛才還說到你呢，吉姆。」

吉姆端著熱茶跟雞肉三明治慢條斯理地坐下，「我？」

「有人擔心自己當不好任務指揮官，所以我提醒他，這趟任務還有你在。」

「噢。」吉姆眨了眨眼，看了卡爾一眼，「⋯⋯我不知道你也會有擔心的時候？？？」

「嘿！！！」卡爾一陣失笑，「老天，我就是會擔心不行嗎？！」

「我覺得會擔心是好事啊。」吉姆邊拆開三明治包裝邊微笑著說：「畢竟這可是首次的火星任務。現在擔心比到了才擔心好吧？」

卡爾沉默了一下，「⋯⋯糟糕，我好像快被你說服了。」

羅傑忍不住笑出來，「這個嘛，吉姆說的不無道理。要擔心就趁現在好好擔心吧，卡爾。我們的工作不就是整天設想突發狀況，然後練習解決的方法嗎？」

「⋯⋯好吧，我真是輸給你們了。」卡爾笑著起身說：「願意陪我多擔心一下嗎？」他示意了一下點餐區，「來點鬆餅或甜甜圈？我請客。」

「沒問題，小子。」羅傑勾起微笑點點頭。

吉姆也微微一笑，「當然。」

＊＊＊

地球在太陽系裡的『鄰居』：火星，是離太陽第四近的類地行星。直徑大約是地球的一半，重力大約是地球的五分之二，跟地球有很多相像的地方。像是一天差不多有24小時，沙漠荒地的樣貌也很類似。然而火星繞太陽一週卻要花上地球時間兩年，也就是說，地球跟火星也得花上兩年才得以達到最近的距離。由於南北極地底藏有水冰，多年來始終被科學家們認定是最有機會成為地球殖民地的行星。

為了更深入探查，火星任務：貝蘿納計畫就這樣誕生了。

集結了各國的資金、技術與人力，由NASA（美國太空總署）主導，CSA（加拿大太空總署）、ESA（歐洲太空總署）、JAXA（日本宇宙航空研究開發機構）、Roscosmos（俄羅斯航太）以及AusSA（澳大利亞航天局）為合作夥伴，一同研討多年之下，終於要派出第一批太空人去火星了。

貝蘿納一號七人小組就是為此被各國從眾多優秀太空人之中挑選出來的菁英。不但身心狀態要夠穩定，體格還要達到高標，也必須具有一定的任務經驗。更重要的是，還得有各自的專才，足以符合此趟任務的需求才行。

有別於過往輪班性質的太空任務，這次絕對是充滿『未知』的高風險、多變數、無法預測的大冒險，而他們七個就是人類的先鋒者。

卡爾深吸了一口氣，站在簡報室門前遲遲無法踏進去。

今天就是七人小組的初次會面，預計在簡單自我介紹及熟悉環境後，先進行前置訓練一個月作為磨合期，確定沒問題才會開始正式的訓練。

說真的，卡爾很久沒這麼緊張了。

他早就將大家的背景資料看了幾遍，試著從中思考能讓不同國籍、不同學經歷的大家能成為一個『團隊』的方法。即使心中有幾個想法，但不見到本人，其實很難判定哪個方法最有用。

這也是他感到緊張的原因。

「⋯⋯雖然看你站在這裡焦慮挺有趣的，但時間差不多囉。」吉姆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

卡爾轉頭看了他一眼，「嗯，我知道。」

「嘿，『你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緊張了。』記得嗎？」

卡爾眨了眨眼，訝異地看著他，「咦？？？」

「當年太空人第二階段的選拔面試時你對我說的。」吉姆微微一笑，「接下來的話，我只說一次。」卡爾挑起眉毛一臉有趣地等著聽，「⋯⋯你當時是我看過最不受控也最有變通性的人。同時也是最好相處又最沒競爭意識的。你生來就是個人來瘋，卡爾。沒有人會討厭派對咖的，好嗎。」吉姆伸手推了他一下，「所以，快點進去吧，『長官』。你沒問題的。」

「⋯⋯吉姆⋯⋯」卡爾勾起欠揍的微笑，「我可以把這段話當作是『你愛我』的意思嗎？？？」

「⋯⋯我說了什麼嗎？我不記得了。」吉姆翻了個白眼，繞過他推開了簡報室的門。

卡爾笑嘻嘻地跟著他走進去，頓時心情輕鬆許多。

簡報室裡，有一個正在閉目養神的高大男人，就坐在最旁邊的位置。另一個相當健壯的男子則隨興地坐在後排桌子上，和散坐在前排的另外三個人聊天。現場唯一的女子注意到卡爾進門，便對著臉上掛著慵懶微笑的男子及唯一的亞洲人示意了一下，於是三人紛紛起身往前走。健壯男子也抬頭看了卡爾他們一眼，隨即跳下桌跟上。

吉姆對所有人微笑點頭致意後，便站到白板牆旁。

「嗨，貝蘿納一號的組員們。」卡爾的笑容就跟平常一樣颯爽，站在白板牆前跟大家致意，「我是卡爾・漢斯康。負責的職位是任務指揮官，請多指教啊。」

「克勞德・麥耶。」身形健壯的男子伸出手跟他握了握，咧開明亮的笑容，熱情地說：「也請你多多指教啦，長官。」

「噢，拜託，叫我卡爾就好。」卡爾笑著回握了他的手，「我們是夥伴，不用這麼客氣。」

「芙羅倫斯・西爾，很榮幸能跟您共事，卡爾。」女子也露出微笑，跟著示意。

「我是高橋隼和。」亞洲人眨了眨眼，表情看起來很雀躍，「請多指教，卡爾。」

有著慵懶微笑的男子也跟著握了握手，「沃夫岡・雷麥特。接下來還要勞煩您了。」

接著是吉姆跟大家正式打了招呼，「吉姆・柯林斯。我是各位的醫療官，還請多指教。」大夥兒紛紛跟他握了握手致意。

高大的男人最後才出聲，簡潔地說：「波里斯・捷列什科夫。本次任務的機長。」說話語氣很冷酷，感覺只想跟大家維持一定距離似的。

等大家坐定，卡爾才開始說明接下來一個月的訓練項目。包含飛行器系統操作、火星地形學與探測實務等等課程。說明結束後，在NASA專員帶領他們去熟悉環境前，卡爾盡量跟每個人都談了幾句。

「波里斯，你之前接觸過這個系統嗎？」卡爾首先試著跟這個高大的俄國人搭話，語氣放得很輕鬆。

對方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我參與過前期開發，試飛過幾次。在軌道任務也飛過一次。」回答依舊簡短。

「真是可靠啊。」卡爾笑了笑，「那你呢？隼和。」

「噢，之前的月面任務有遇過。但負責飛行操作的不是我，我只讀過手冊和地面實習。」隼和微笑看向沃夫岡，「那次的指揮官兼副駕駛是沃夫岡。」

「哇！你們共事過啊？」卡爾其實之前看背景資料時已經注意到了，單純只是開個話題罷了。

「是啊。」沃夫岡勾起慵懶的微笑，「還有這個麻煩的傢伙。」他伸出大拇指比了比克勞德。

克勞德皺了皺眉，「誰麻煩啊。我這叫態度積極！」

「哈哈，積極很好啊。」卡爾拍了拍克勞德的肩膀，「這表示你很有行動力吧？」

「行動力有點太高了。」沃夫岡隨口調侃了一下，隼和不禁笑了出來。

卡爾發現他們三人的互動相當良好。想必他們在之前那趟任務已經建立了信賴關係吧？他默默想著。

「那芙羅倫斯呢？妳對自己的行動力有信心嗎？」卡爾作勢關心了一下小組中唯一的女性。其實光看資料中的數值就知道，芙羅倫斯根本不需要人操心。她的心肺適能甚至是所有人之中最好的。

「別擔心，『長官』，我有信心的可不只行動力。」芙羅倫斯挑了挑眉，語氣帶了點戲謔。

「那你呢？卡爾。」隼和一臉燦笑著問，「你有信心帶我們去火星嗎？」

卡爾愣了愣，不確定隼和的意圖，但他的笑容意外地給人一種天真的感覺，大概沒什麼惡意吧。

「這個嘛⋯⋯」卡爾露出颯爽的笑容，對隼和點了點頭，「我不但有信心帶你們去，也有信心帶你們回來。只要你們也願意信任我的話。」

隼和眨了眨眼，似乎沒預期到卡爾會說出這樣的答案。

「好有氣魄啊！！！長官～」克勞德哈哈大笑，熱情地伸出手搭上了卡爾的肩膀用力摟了幾下。力道之大，卡爾差點招架不住。吉姆默默看著，暗自覺得好笑。

「哇喔，現在就放話不會太早嗎？」沃夫岡雖然說得像是在開玩笑，但似乎有點存疑。

卡爾一時不知該怎麼回應。畢竟卡爾從小就是這樣的個性，而那群好友從來不認為他在放話。

「卡爾從來不放話。」吉姆微微一笑，態度一如往常冷靜，「他要是這麼說了，那他就會做到。我敢保證。」

沒料到吉姆會幫自己講話，卡爾看著他露出感激的微笑，挑了挑眉半開玩笑地說：「而吉姆從來不隨便掛保證的。這點我很確定。」

吉姆忍不住笑了出來，「別鬧了。」

「哇，還真是讓人放下了一百二十個心啊～」芙羅倫斯不改戲謔地說。

除了波里斯以外，大家都笑了。

這時NASA專員已安排好路線，來到簡報室通知他們可以準備搭車。

卡爾站在車門邊一一目送大家坐進小巴士，打算最後才上車。當他跟波里斯對上視線的時候，感覺被上下打量了一番。

戒心好高啊⋯⋯。卡爾心想著。

對他來說，有軍方背景的太空人向來棘手，要獲得對方信任總是比較費勁。這樣想想⋯⋯羅傑根本就是個特例。

＊＊＊

「⋯⋯你真的是卡爾嗎？？？」漢娜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卡爾半瞇起眼睛，不爽地說：「⋯⋯怎樣啦。」

「你什麼時候會在意起人際關係了？？？」漢娜聳了聳肩，不以為意地說：「亞瑟一天到晚嫌你吵，你也沒甩過他啊。」

「呃啊～」卡爾抹了抹臉，往後癱坐在餐桌椅上，「那是因為我知道他不是真的在嫌嘛～～～」

「卡爾真是大傻瓜。」漢娜端來香蒜清炒雞肉義大利麵，擺上桌後親了卡爾的髮際，「但你就是這點可愛。」

卡爾睨了她一眼，伸手攔著她的腰不讓她離開，「我真的很苦惱欸！妳還說風涼話。」

「有什麼好苦惱的，你就把他們都當最好的朋友不就好了？」漢娜任由他摟著，輕輕撥著他一頭漂亮的紅髮。

「⋯⋯有這麼簡單嗎⋯⋯」卡爾環抱著她，把臉埋進她懷裡悶悶地說。

「嘿，你們要整整共事兩年欸。一天24小時都在一起喔！如果沒辦法當最好的朋友，是要怎麼度過啊？！」

「⋯⋯又不是每個人都這樣想⋯⋯」卡爾煩悶地說：「至少波里斯一定不這麼想。」

「你說那個俄國人嗎？」漢娜摸了摸他的頭，思考了一下，「但你可以試吧？試著去了解他。也許不需要當最好的朋友，但可以當最好的夥伴啊。」她低頭親了卡爾的頭頂，「雖然我真的覺得你在白擔心，寶貝。你是我見過最吵、最鬧、最煩的人，不想跟你當朋友都難。」

「嘿！！！」卡爾抬起頭不滿地說：「妳才沒資格說我咧！最麻煩的就是妳！！！」

「齁！我現在可不一樣了！」漢娜對他做了個鬼臉，「現在的漢娜可是備受仰賴的太空人眷屬前輩了！！！一點都不麻煩！！！」

「聽妳在說！！！」卡爾忍不住迸出大笑。

看卡爾總算心情變好，漢娜也跟著露出微笑。

兩人就這樣突然安靜了下來，看著彼此好一陣子。

「⋯⋯我還有蛤蠣濃湯要上桌，你可以放開我了嗎？」漢娜輕聲說。

卡爾笑了笑，「我來拿吧。」他起身吻了漢娜，「謝了，寶貝。」

「媽咪媽咪媽咪！！！」琳西這時突然衝進家裡，大聲嚷嚷著，「瑞吉跟女生親親！！！！！」

「琳西！！！」瑞吉爾跟著衝進門，氣急敗壞地說：「閉嘴啦！！！」

兩個小孩一回家就吵吵鬧鬧的，卡爾跟漢娜一臉好笑地對看了一眼。

「總之，我先去端湯。」卡爾挑了挑眉。

「你們兩個去洗手吃晚餐了！」

「媽咪～～～是真的！！！我看到了！！！」琳西邊洗手邊嚷嚷。

「妳什麼都沒看到！！！」瑞吉爾把籃球扔回房裡，不爽地大叫，「給我閉嘴！！！」

「瑞吉爾，不要這樣跟妹妹講話。」

「是她先亂講的！！！」

「我沒有亂講！我看到了！！！媽咪～～～」

卡爾把濃湯端上桌，單手叉著腰一臉有趣地看著兒子，「你要解釋一下嗎？buddy。」

滿臉不開心的瑞吉爾看了他一眼，「⋯⋯只是臉頰而已。」瑞吉爾頓了頓，聲音轉小，「我哪知道她會親過來⋯⋯」

「她喜歡你嗎？」

「沒吧⋯⋯」

「沒有的話，為什麼要親你？」卡爾困惑地問。

「⋯⋯大概是⋯⋯謝謝的意思？？？」瑞吉爾也跟著困惑地歪了歪頭。

「謝謝？」

「就⋯⋯她的羽毛球卡在樹上，我用籃球幫她打下來了。」

「噢。」卡爾眨了眨眼，「那也許是謝謝吧？你OK嗎？」

瑞吉爾聳了聳肩，不很在意地說：「OK吧⋯⋯？」

「那就好。」卡爾摸了摸九歲兒子的頭，「你做得很好，瑞吉爾。」

漢娜拿著濕毛巾來幫一身髒的瑞吉爾擦臉，這陣子迷上籃球的他幾乎天天一放學就跑去打球。

「琳西，有話就好好講，不必這樣大驚小怪。」漢娜邊擦邊說：「瑞吉爾是妳哥哥，妳這樣隨便把他的事情到處說，太傷哥哥的心了吧。不是已經發過誓要在彼此身邊了嗎？」

瑞吉爾眨了眨眼睛，有點不敢相信媽媽竟然站他這邊，表情頓時柔和下來，乖乖地讓漢娜幫他把臉擦乾淨。

琳西其實沒想太多，只是覺得好玩才急著跟爸媽說，現在才意識到嚴重性。

「而且哥哥這麼照顧妳，妳說想跟去看他打球，他也帶妳去了不是嗎？」漢娜擦完瑞吉爾的臉，對他微微一笑，在他髮際親了一下，示意他去洗手。接著轉頭看著一臉內疚的琳西繼續說：「妳跟哥哥說過謝謝了嗎？」

「⋯⋯沒有⋯⋯」

「那妳覺得現在該怎麼辦呢？」

琳西低頭想了半天，最後踱步到洗完手已經坐定位的瑞吉爾身邊，眨著無辜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說：「⋯⋯瑞吉對不起。」

瑞吉爾瞄了她一眼，沒說話。

「謝謝瑞吉帶我去玩⋯⋯」琳西看他眼神有點冷淡，不禁有點著急，急到眼眶都紅了。伸手拉著他的衣角，討好地說：「不要不理我嘛⋯⋯」

瑞吉爾嘆了一口氣，「妳真的好煩。」一把抱住琳西，無奈地說：「沒生氣了啦。再亂講以後就不讓妳跟。」

「嗯！」琳西馬上綻開笑容，抱緊瑞吉爾，「琳西最愛你！！！」

「最好是啦。」

卡爾看孩子們和好如初，一臉有趣地望向對座的漢娜。

「⋯⋯你那什麼表情。」

「好吧。」卡爾勾起欠揍的微笑，「我承認妳的確不一樣了。真是值得仰賴呢。」

「那當然。」做了個鬼臉，漢娜開始分配孩子們的晚餐，「琳西快去坐好，要開動囉。」

心情轉好的瑞吉爾邊吃邊興奮地比手畫腳，得意地告訴卡爾他今天的事蹟。

「你贏了來挑戰的高年級生？？？」卡爾驚訝地說：「這麼厲害？？？」

「他們比我高一個頭喔！！！但我還是贏了！！！」瑞吉爾咧開笑容一臉驕傲。

「老天⋯⋯我真該抓個時間去看看你打球。」卡爾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要找對手弱點？」

「拜倫教我的。」瑞吉爾一臉燦笑，「他之前陪我打球的時候說的。」

「噢。」卡爾眨了眨眼，「我不知道他也擅長打籃球⋯⋯咦？」他想了一下，「啊⋯⋯吉姆跟他都很喜歡看NBA喔，那就不意外了。」

「對啊！拜倫還收集了好多NBA籃球卡～說等我生日可以讓我選一張當禮物！」

卡爾愣了一下。等等，那種卡片不是很有價值嗎？？？他心想著，但還是不動聲色地說：「這麼好啊，到時候要好好謝謝他喔。」

「瑞吉爾，不要顧著講話，湯要涼了。」漢娜打斷了父子聊天，催促兒子專心吃飯。

晚上睡前卡爾一臉複雜地坐在床上，看著平板上的系統手冊卻沒讀進去。

「你怎麼啦？」漢娜盥洗完畢窩進被子裡，看了卡爾臉上的表情，笑著戳戳他的臉頰。

卡爾看了她一眼，「⋯⋯沒什麼。」

「⋯⋯快說啦。」漢娜一臉瞭然，「你老是自己悶頭想一堆事，笨蛋。」

「唉⋯⋯」卡爾把平板擺到一邊，有點嚴肅地說：「⋯⋯我只是覺得自己錯過了好多。我甚至到現在還沒看過瑞吉爾打球的樣子，更不用說第一次溜冰的琳西。」他一臉遺憾地說：「搞不好以後在瑞吉爾心中，拜倫還比較像他爸爸。」

「嘿，別這麼說。」漢娜摸了摸他的臉頰，「瑞吉爾很崇拜你，不用擔這個心啦。」

「但我覺得好抱歉，漢娜。」卡爾的眼神充滿歉意，「我應該要多陪陪你們的，結果我還要去什麼火星。」

漢娜搖了搖頭，給了他一個吻，「你完全不需要道歉，卡爾。不論如何，你都是我們引以為傲的老公和爸爸。」她綻開燦爛的笑容，「你還讓我達成了『夢想』，不是嗎？」

「⋯⋯漢娜⋯⋯」卡爾看著她依然耀眼的笑容，稍微安心了點。

「卡爾大傻瓜。」

「我愛妳。」

漢娜接受了他的吻，笑著說：「我也愛你。」

＊＊＊

「噢，籃球卡沒什麼啦。」隔天午休時間，卡爾和吉姆聊起這件事，結果吉姆一派輕鬆地說：「他很多普通的，或是重複的球員卡，本來就會拿去送小朋友當禮物。像是他姊妹們的小孩生日也會送，或是給表現好的小學員當獎勵。」

「呼。那就好。」卡爾揉了揉臉，「拜倫真的是⋯⋯幫了很多忙。」

吉姆微微一笑，「⋯⋯是啊。」

卡爾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搖了搖頭，吉姆起身笑了笑，「看來還有時間，我去稍微躺一下，晚點見。」

「噢，好。晚點見。」卡爾眨了眨眼。嗯？吉姆今天是不是吃得有點少啊？他低頭看著自己吃到一半的午餐⋯⋯平常我們吃的量應該差不多吧？⋯⋯抬頭望向吉姆黯然離去的側臉，卡爾不禁暗自擔心了起來。

第一週很快就要過去了。

他們七人雖然在學科表現都很好，但是在合作項目上始終培養不出默契，就算他們什麼都沒說，卡爾也感覺得到大家的焦躁不安。

經過幾天的往來，卡爾也算是多了解了他們一點，於是開始思考下一步，想著該如何建立這個小組的『團隊精神』。

「明天下午來我家吧。」到了週五晚上，卡爾在大家結束充滿挫折感的探測實務操作時，颯爽地說：「全部的人。」

「⋯⋯為什麼？？？」隼和眨了眨眼，有點困惑。

「突然想到我還沒正式歡迎你們來休士頓啊。」卡爾笑嘻嘻地說：「為夥伴們開歡迎會是我的習慣。」

「有酒喝我就去～」克勞德悠哉地聳了聳肩。

「行。我會準備啤酒，想喝其他的可以自己帶來。」

「聽起來蠻好玩的。」芙羅倫斯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氣地去府上叨擾囉～」

「拜託都來！」卡爾堅持地說：「所有人。」

「既然是歡迎會，那我也準備些食物去吧。」吉姆微笑著說：「大家放輕鬆參加就好。」

「好耶！」隼和開朗地歡呼一聲，顯然也會參加。

沃夫岡臉上閃過一絲猶豫，但最後還是點了頭，「我知道了。」

ㄧ

＊＊＊

「爸爸！所以今天來的客人都會跟你一起去火星嗎？？？」瑞吉爾一醒來就跟在卡爾身邊問東問西，超級興奮的樣子。

「是啊，訓練順利的話。」

「吉姆也是嗎？？？」

「對啊。」

「那為什麼沒有羅傑？？？」

「有啊，他這次會留在地面控制室幫忙我們。」

「所以羅傑不會去火星？？？」

「不會喔。」

卡爾一邊從倉庫翻出摺疊桌椅，一邊回答他的各種問題，「你拿得動椅子嗎？一張給你拿。」

「可以！」瑞吉爾接過椅子，跟在卡爾身邊走回後院，「那我可以先要簽名嗎！！！查克一定會很羨慕！！！」

卡爾一手抓三張椅子，另一手提著桌子，一陣失笑，「老天，buddy，我不知道他們願不願意，但你可以試試看。」

兩人在檐廊放下桌椅後，瑞吉爾一邊幫忙擺好位置，一邊開始練習不同語系的招呼語，「こんにちは、Guten Tag、Salve⋯⋯爸爸，我又忘記俄語怎麼講了～」

「Здравствуйте。」卡爾放慢速度一個一個音節唸給他聽。從昨天知道有哪些太空人要來家裡之後，瑞吉爾就一直纏著他在練習。

「Здра⋯вст⋯вуйте？」

「對。」卡爾挑了挑眉，「假如他們願意幫你簽名，你要簽在哪裡？」

「火星海報上！！！」

卡爾笑了出來，「你真的都想好了呢，是不是。」他彎下身摟了摟兒子，在額頭親了一下，「老天，我好愛你，瑞吉爾。」

瑞吉爾原本的燦笑突然黯淡下來。

「怎麼啦？」

「⋯⋯我也愛你，爸爸。」瑞吉爾環上卡爾，臉埋在他的腰間好一陣子。

「嘿⋯⋯」卡爾蹲下身看著他，「我們講好了對吧？你會跟丹丹一起照顧媽媽和妹妹。然後我負責盡全力讓自己平安回來，不是嗎？兩年很快的，buddy，不要擔心。」

瑞吉爾點了點頭，勉強地笑了笑。

卡爾張開雙臂讓他抱緊自己，默默在他髮際多親了兩下，「我相信你沒問題的，buddy。」

這時前院傳來腳步聲，「嗨，我來了。」

「吉姆！！！」

聽到琳西歡快的招呼聲，父子兩人才從離情依依的氣氛中回到現實。

卡爾來到前院迎接他，眨了眨眼有點納悶地說：「嘿，怎麼只有你？我以為拜倫會一起來？」

「他提早去特訓了。」吉姆微微一笑。

「特訓？？？」卡爾完全沒聽吉姆提過這件事。

「⋯⋯嗯。」

卡爾不由自主地注意到吉姆現在的表情，似乎跟以往有點不同。感覺比較⋯⋯鬱鬱寡歡？想起這些天他始終沒什麼食慾，卡爾合理懷疑他們兩人之間可能發生了什麼事。

「我知道！拜倫去英國對不對？溫布頓錦標賽！」瑞吉爾在一旁得意地說。

吉姆笑了出來，「沒錯，瑞吉爾。你很厲害喔。」

「欸～拜倫不會來嗎？？？」琳西好像有點失望。

「抱歉了，琳西。」吉姆帶著歉意摸摸她的頭，「今天只有我。」

「⋯⋯吉姆，你還好嗎？」卡爾忍不住還是問了。

「我很好。」吉姆露出微笑，舉起手上的袋子，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因為拜倫不在，我只有他留給我的『個人餐』，所以今天帶來的鹹派是現成的，不好意思啊。」

「我哪會介意這個！」卡爾笑著接過派，「快進來吧！」

等其他五個人都到齊後，卡爾便慎重地將家人介紹給未來的夥伴們。

「這是我太太漢娜，還有我的孩子們，瑞吉爾和琳西。」

「久仰了，歡迎你們來。」漢娜綻開向來燦爛的笑容，「很高興認識你們，卡爾就拜託你們多多關照了。」

眾人紛紛客氣地回禮。

「很高興認識你們，我是琳西。」眨著天真的大眼睛，6歲的琳西絲毫不怕生地跟所有人認真地握了握手，可愛的行徑讓大家臉上的表情都柔和了許多。

瑞吉爾則是有點緊張地清了清喉嚨，「呃、嗨、こんにちは、Guten Tag、Salve、Здравствуйте，很高興認識你們。」他頓了頓，「我是瑞吉爾，歡迎來我們家玩⋯⋯如果不麻煩的話，可以請你們幫我簽名嗎？」

「瑞吉爾！」漢娜驚呼了一聲。卡爾忍不住勾起微笑。

眾人愣了一下，克勞德率先迸出大笑，「Ciao，瑞吉爾。當然可以了，孩子。我很樂意。」

「こんにちは，瑞吉爾。你好棒喔，很用心噢！」隼和愉快地說：「我也很樂意幫你簽名。」

芙羅倫斯笑彎了眼，伸手摸了摸瑞吉爾的頭，眼神帶了點懷念，「一點都不麻煩喔！小男孩。」

沃夫岡也親切地彎下身打了招呼，「Guten Tag，瑞吉爾。能幫你簽名是我的榮幸。」

吉姆挑了挑眉，微笑說：「⋯⋯簽名也包含我的嗎？」

「嗯！吉姆跟爸爸的也要！」瑞吉爾的快樂完全溢於言表，看向波里斯等著最後一個回應。

波里斯沉默了好一陣子，露出淺笑點了點頭，「Привет，瑞吉爾。沒問題，孩子。」

卡爾有點詫異地看著波里斯，他的眼神竟然一點都不冷漠了。

於是瑞吉爾開心地拉著大家去他的房間，讓貝蘿納一號全員輪流拿起銀色簽字筆在他牆上的火星海報上簽了名。

「⋯⋯瑞吉爾，這是你做的嗎？」沃夫岡看著海報底下，擺在矮櫃上的模型，好奇地問。

「對啊！」瑞吉爾打開了旁邊的開關，於是模型開始動了。主架構看得出來是用樂高堆砌而成的月面基地，包含繞著基地跑的月面車都是樂高做的，但卻不是他們所熟悉的樣子。月面環境則被他仔細鋪上細碎的保麗龍，仿造著月岩的質地。背景也畫上了地球，看起來相當有模有樣。

「好酷喔！！！」隼和湊近看了一下，轉頭問他，「這是月面基地嗎？為什麼長得不一樣啊？」

「我覺得基地長這樣更酷啊！！！」瑞吉爾一副理所當然地說：「我還裝了防禦網，就算有小行星飛來也沒關係！」他從基地旁邊轉出一道白底紅節點的『網子』，「我本來想裝雷射槍，但爸爸說月面上不可以有武器。」

克勞德哈哈大笑，「爸爸教得真好啊。」

「這全部都是你一個人做的嗎？？？」芙羅倫斯一臉驚豔的表情。

「爺爺有幫我！」瑞吉爾指了一下開關和月岩，「教我怎麼接電源和做月亮上的石頭。」

「真不簡單。」沃夫岡笑了笑，「不管是你爺爺還是你。做得很棒，孩子。但是呢⋯⋯你的背景還少畫了一點東西。」

「什麼東西？？？」瑞吉爾張大了雙眼，一臉興奮又好奇。

沃夫岡笑意加深，「星空啊。」他挑了挑眉，「從月球看出去的星空真的超級、超級，超級美的喔！」

瑞吉爾嘴巴開開，愣愣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教我畫！教我畫！！！拜託！」

「好了，buddy，沃夫岡是客人喔！」卡爾進門一把抱起他，順手關了模型電源，「來吃東西了。」

沃夫岡低頭邊走邊在手機裡翻了一下照片，「你可以按照這張畫，角度應該跟你做的模型符合。」他舉起螢幕給瑞吉爾看，「我晚點傳給你。」

瑞吉爾在卡爾身上扭動了一下，換了個看得到照片的角度，「超級美！！！這是沃夫岡拍的嗎？？？」

「對啊。」沃夫岡露出微笑，「很美吧？我女兒還印出來貼在牆上呢。」

「我也要！爸爸我也要！！！」

「好啦好啦～不要動來動去。」卡爾一陣失笑，「不好意思，他很容易沒大沒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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