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尾酒馆。

迪卢克代替劳累过度的埃泽来找老板娘洽谈，他很少踏入这间阳光充沛、装潢温馨的酒馆，伸着懒腰的小猫咪随处可见，实在与他格格不入。

今天，他看起来不是唯一一个难以融入猫尾酒馆的人。

“优菈？”他出声喊了骑士小姐的名字，后者正专注地整理着她的卡组，闻声抬了头，一见是他，美目中盈满了惊慌失措，差点打翻手里的牌。

迪卢克帮她搂了搂零星散落在桌上的卡牌，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了不就知道了，我是本周的来客挑战，不可以吗？你才是为什么会在这，迪卢克老爷也打牌？”每次面对迪卢克，优菈都觉得自己的底气和对方是此消彼长的，他越是游刃有余，她就越容易口不择言，无法自如应对。

“我刚谈完事情……打牌么？也不是不行。你现在有约吗，我来挑战你。”迪卢克拉开她对面的椅子，老神在在地坐下了，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

优菈皱起了眉头。她没想到猫尾酒馆也能遇到迪卢克，更没想到他会想跟她对局。

“赢了可以向输的人提出一个要求，败者需要无条件答应，怎么样？”

有了赌注的牌局更能激发她的胜负欲。

白天，晨曦酒庄的主人极少在“天使的馈赠”以外的地方现身，不常去他家酒馆的西风骑士可以规避大部分在蒙德城偶遇他的风险。迪卢克知道即使优菈不刻意躲着他，他也很少有机会见到她，他想把握住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

原本还在苦恼如何拒绝的优菈稍稍有了些兴致。以防万一，她反应极快地提出了限制条件：“先说好，要是你赢了，你可不能再提‘交往’这样的要求。”她是指上次醉酒后他的无厘头提议。

“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迪卢克莞尔，又赶在优菈着恼前答应了。“顺便，如果是你的胜利，你也不能提出酒水全免的要求，毕竟你上次已经拒绝了我的提议。”

哼，他还挺记仇。

酒馆里的人看到迪卢克要对战优菈，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食肉鱼群，抛下手里的牌局纷纷围了过来。

“迪卢克老爷必胜！莱艮芬德正义爆杀劳伦斯！”

“上啊迪卢克！给劳伦斯家的人颜色看看！”

“众望所归的西风骑士VS名不副实的西风骑士！”

迪卢克凉凉地向周围瞥了一眼，聒噪的人群顿时乖乖噤声。

双方拿出自己的角色牌平铺在牌桌上。看到优菈的卡组里有自己的角色牌，迪卢克望向优菈，挑了挑眉以示惊讶。

优菈没好气地解释：“我只擅长双手剑，不行吗？”

迪卢克无声地笑了笑，比了一个手势，让优菈先手投掷。

优菈玩牌是正面对决的风格，其实并不太符合她游击骑士的习惯。她不喜欢频繁地切换角色，每每召唤出光降之剑，她会很犟地给她的召唤物叠加能量层数，在这个过程中她自己这张牌往往要正面吃下多次伤害。这次也不例外。

优菈角色牌硬生生接下了迪卢克牌的两招逆焰之刃，在迪卢克释放名为黎明的火鸟前，她终于决定切人，换成她队伍里第三个双手剑角色，结算时她的光降之剑对迪卢克造成了可观的伤害。

到了下一回合，迪卢克快速收割了优菈手上残血的两张牌，最后只剩下尚未上场过的迪卢克牌。

对战自己的角色牌的感觉很奇怪，仿佛要从自己手中横刀夺爱。心里自嘲一笑，回神的迪卢克继续稳扎稳打地进行布局。

他手中的三个角色无一退场，而优菈只剩一个，人们自然以为迪卢克胜券在握，对着优菈发出幸灾乐祸的嘲笑。迪卢克不动声色，早早结束了本回合的行动，任由优菈手里的迪卢克将他手里已负伤的迪卢克击败。

优菈心中不解，想到也不是没有骰运不好的可能性，也就没出声质疑了。二对一，局势又开始扑朔迷离起来，人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迪卢克冷冷地开口：“如果观战时不能保持安静，还请你们离开。”

没有几个人扛得住晨曦酒庄主人的威压，人群纷纷后退。有几个好事者看到迪卢克这副态度，料想今天看不到想看的乐子，又不能对着姓莱艮芬德的人怎么样，只好骂骂咧咧地走了。

围观群众一散，优菈自在了不少。

她来打牌从没想过非赢不可，七圣召唤只是一场游戏，无论是取胜或落败，谁都不会因此被添上罪状。即使是蒙德人眼里本该和她立场相反的迪卢克。

然而因为有大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蒙德人在场，她还是陷入了两难境地。她天然地低他一头，如果又输给他，周遭对她的奚落和嘲弄无疑会变本加厉；但如果是她赢了，蒙德人又会认为她耍诈，或质疑迪卢克放水，因为劳伦斯不配也不该获得胜利。

相较之下，迪卢克提议的赌注反而变得无足轻重了——她笃定他不会故意为难她。

“刚刚你是放水了吧？我可不要你的让步，拿出你的真本事来。”

迪卢克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最终还是迪卢克本人战胜了七圣召唤的迪卢克角色牌。

“你赢了。愿赌服输，说吧，你的要求。”败给迪卢克的滋味没有预想中那么不甘，优菈大大方方地认输了。

“今晚有时间吗？”迪卢克边收拾卡牌，边好整以暇地开了口。

“有是有……？”优菈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该不会是想……”

“今晚，和我约会吧。”迪卢克看着她，眼神里的温度恰到好处。

“约……？！等、等等，我能拒绝吗？”输牌时不觉得窘迫，此刻觉得了。

“愿赌服输，这可是你说的，就这么决定了。晚上六时，在城郊的晨风旅店见面吧。”干脆利落地说完，迪卢克起身就走。

“…………“优菈已经预见了今晚又被他拿捏的结果了。她仍十分抗拒跟他两人独处，因为她完全找不到占据上风把控全局的相处方式。

晨风旅店？那不是老歌德家祖传的店铺吗？这家店还在对外营业？

***

既然是赢家指定的场合，而且被定义为约会，优菈姑且换了一身小礼服聊表重视。贴身的上身裁剪、收紧的腰线以及饱满的裙摆，搭配精致的盘发和轻盈的丝质肩披，让惯常着装骑士装束的优菈褪去了剑拔弩张的锐利气势，通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高雅矜持。她特地抄小路过去，姣好的身形和典雅的气质仍引来了路人频频回头，一看竟是优菈·劳伦斯，纷纷咋舌。

晨风旅店很难找，应该说，当代的蒙德人已经不知道这家店的存在了，要不是优菈和老歌德说得上话聊过几次，知道这是歌德大酒店的前身，歌德家代代经营旅店和商宴的传统让他保留了原始店址，她就能冠冕堂皇地以找不到店为由放迪卢克鸽子了。

店面其貌不扬，店内装潢却是用了心的，星星造型的灯盏稀疏垂吊在夜幕般的天花板，令人仿佛置身星空之下，听说这是某位擅长使用水元素的占卜师的创意。餐位不多，明显只是为了招待熟客而不是赚钱。迪卢克坐在壁炉旁的一角正翻阅着菜单，他今晚的着装和平时那身款式接近，依旧是低调奢华的风格，多了一些细节上的点缀，使他看上去更为英挺贵气。

见到优菈如约而至，他站起身走至餐桌对面，颇具绅士风度地为她拉开椅子，趁她坐下去的时机轻轻向前一送，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被他无声无息的温柔气息萦绕着，优菈局促地拢了拢鬓角的碎发，没话找话地问他等了很久吗，迪卢克摇头否认，温和地夸赞她今晚很美，惹得她越发拘谨不安。他很快转移话题聊起了点菜，说他已经点了几个菜让厨房提前准备起来了，让优菈点几个她想吃的。

优菈翻开菜单，迪卢克声调舒缓地介绍他点了嘟嘟莲海鲜羹、黄油煎鱼、堆高高、冷肉拼盘，不知是否合她的口味。

优菈沉吟片刻，斟字酌句地回答：“我不太喜欢浓郁的汤品，口感厚重、饱腹感过强的那种，往往也不便于携带，出于我个人的作战习惯……你点了嘟嘟莲海鲜羹吗？这道菜汤汁比较清淡，配合嘟嘟莲和薄荷的清凉口感，我不讨厌。另外三道菜……不排斥。”

迪卢克苦笑。优菈不愧是劳伦斯家作为继承人重点培养出来的，对料理的讲究比常人严厉太多。又想到幸好他在两样肉类料理之间选择了冷肉拼盘，而不是料汁炙热的蜜酱胡萝卜煎肉，后者明显属于她所说的口感厚重的料理。

翻完了菜单，优菈追加了月亮派和薄荷果冻。“不愧是老歌德祖传的店，这份菜单可以称得上是集蒙德料理之大成了，只是餐后点心种类有些少。如果由我来掌勺，我会再来一份冰镇的番茄肉冻蛋卷。”她总结陈词道。

“没听说过的菜名，是你自创的料理吗？听上去像是咸口的点心。”

“不算是我自创的，也是从蒙德传统点心改良而来的一种。我……还蛮喜欢亲手做点心的。”

“是吗？真羡慕能吃到你亲手做的点心的人。”迪卢克说得很真诚，听的人浅浅笑开了。

“迪卢克老爷可以考虑加入我率领的游击小队，偶尔我会做一些点心犒劳我的队友们。”

迪卢克也笑了：“多谢你的好意，还是容我拒绝吧。”

玩笑话到此为止。优菈不擅长闲聊，也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劳伦斯和记仇，迪卢克更是不善言辞，完全不懂得跟女孩子调笑。幸好老歌德家聘请的大厨没让他们久等，精心烹制的料理一道接一道端了上来。

三种肉类组合而成的冷肉拼盘，绝妙的调味激发了食材的鲜香；慢火煎制的黄油煎鱼，鱼肉细嫩柔软入口即化，搭配表面带有黄油香气的微焦，形成层次丰富的口感；营养均衡的海鲜羹，蟹肉的鲜美在舌尖跃然绽放，薄荷与嘟嘟莲为汤汁增添了几分清雅爽口；用料丰厚的堆高高，食材堆成了赏心悦目的形状，得当的比例让每一层的搭配都好吃不腻，柔嫩的肉排在唇齿间微微融化；优菈加点的月亮派是蒙德的传统主食，切开娇小肉派的一角，黄油奶香伴随着丰富肉香一同涌入鼻腔，扎实香甜的口感更是令人回想起那些与节日、丰收相关联的景象。

“唔嗯……这里的月亮派比别处做得好多了，其他几道菜也不错。迪卢克老爷的选择值得信赖。”

今晚的优菈似乎心情相当不错，对厨师的手艺不吝褒奖的同时还不忘捎上迪卢克。

说到月亮派，迪卢克听过一个传闻：如今的游击小队常以「骑士团最好的军粮」自傲，他们行囊中常备有一种月亮形状的派，这类便携口粮味道相当美妙，尝过的人都赞不绝口。据说这是参考了他们队长做的点心，制作过程经过了种种改良。让人不禁好奇他们队长做的原版月亮派，到底有多美味。

最后的薄荷果冻是一道口感清甜的简单甜点，入口柔滑伴随着沁凉的薄荷清香，凝胶的弹性让勺背敲击的晃动感都变得可爱起来。迪卢克看着优菈用小勺一口一口地挖舀，眉眼飞扬唇角噙笑，似乎被清润的果冻治愈了。

结账时厨师恭敬地问候了迪卢克老爷和优菈小姐，询问两人今晚用餐是否愉快。迪卢克颔首赞许，而优菈一脸受宠若惊，磕磕绊绊地说挺满意的。厨师退下后她陷入了沉默。

迪卢克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说，厨师的本职是让食客吃得开心，如果食客的范围不能涵盖所有人，那么这个厨子恐怕也只是个凡夫俗子，难登大雅之堂。老歌德聘用的人想来都是靠谱的。

是啊，既然是他选的场地，他肯定都安排妥当了，提前杜绝了一切不和谐音，避免像今天在猫尾酒馆里发生过的情况。优菈心中自嘲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没想通，不该心存侥幸的。至于迪卢克，她理应领他这份情。

“今晚月色很好，要一起走走吗？”跟自己别扭完了，她打点起精神邀请他。

“巧了，我也正有此意。”迪卢克看穿了她内心的天人交战，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

他们登上蒙德城的城墙，迎着晚风漫步在这个寻常的夜里。

明明是安静得有些尴尬的场合，却让两人都感到无比安心。时间在此停滞，他们享受这段没有纷扰、不必维持紧绷的静谧时光。

冷风侵袭，迪卢克看着优菈单薄的衣裙，脱下外套给她披上。优菈有点小小的纠结，最终还是伸手拉住了两边的衣襟拢在身前。

“我们冰系神之眼持有者都是耐寒体质，你应该知道吧？”她用调侃的语气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但是看见你穿这么少，我会觉得冷。”

优菈大笑出声，清甜的笑声在晚风中晕染开去。

“想不到你有时候，咳……不知该说强势呢还是幼稚呢……”

“听说前段时间你和凯亚他们去了须弥。”

“那个啊……我是去解救我那不着调的堂兄，凯亚是为了陪可莉。我们进了一个瓶子里的秘境。”

“你的堂兄？为什么会去须弥？”

“莱斯格一心想要复兴劳伦斯家族，听说须弥沙漠中有能够实现所有愿望的秘境，就一路翻山越岭地跑过去，在那失踪了。真会给人添麻烦，害我大老远过去捞人。”

她在跟他抱怨，语气里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熟稔亲昵。

“我和他不算熟，应该说我们从小听说过彼此的事迹，但不常见面，尤其是在我叛出家族后，就再也没见过他。找到他的时候，他明明落魄到不得不求救于人，也还在端着毫无意义的贵族架子，劳伦斯家的人还真是无药可救。

“好在他最后想通了，乖乖跟我一起回蒙德，不再想着靠激进的手段复兴家族这种事。旅途中经过的所有地方没有任何人认识他，也没有任何人关心劳伦斯，这让他重新认识到了一些事情。

“我们劳伦斯家的人，从小被教导要像贵族，向蒙德人展现贵族仪态，蒙德人因此讨厌我们。而我们在蒙德民众的唾弃和憎恶中用陈旧的贵族教条苦苦维系自尊。

“他说，他真正想要的不是一个人人都畏惧他的蒙德，他渴望的是能与人和平共处的生存环境。

“他的家人还不知道他已经想开了，但这会是一个好的开端。

“我和他，都与所谓的劳伦斯荣光无关，我们都只是普通人而已。荣耀属于历史，我们活在当下。

“他还没找到属于他自己的人生目标，不过我建议他回去后和他的家人说出这番话，他真实的想法。我们都需要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旅行是件好事，虽然他吃了不少苦，但吃苦让他想通了很多原本想不通的事情，他这样一个从来不洗碗的贵族少爷甚至在旅行中学会了做烤饼。他还用我的原话来要求我教他做点心，说作为普通人就该像普通的表亲一样互相学习，没想到我的话他有听进去放在心上。

“回去的路上他还让我们尽情挑选礼物，他会全权负责提东西，还真是……改造得相当彻底，也算不虚此行了。”

迪卢克勾着唇角，听她倒豆子似的说了一路，由衷为她感到高兴。

“你……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搞得我像在自言自语，多没意思。”优菈刹住车，指责他的沉默寡言。

迪卢克讶然抬头，微微沉吟了片刻：“就像你说的，你的堂兄不虚此行，在我看来你也是。旅行是件好事，你也从中获益匪浅。我觉得，你比以前更坦然自信了。”也更耀眼了。

“我以前……？不就是这样的吗？”想到迪卢克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仔细打量过她、内心评估过她，她又开始不自在了。

迪卢克但笑不语，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你们最后挑了不少礼物吧？那次回来，凯亚送来一个审美风格独特的须弥杯盏，给埃泽带了一个精致的皮带扣，陪康纳叙旧，送了他一套酒具。左右逢源的，可把他忙坏了。”

说到凯亚，优菈被点醒了眼前这人正是凯亚的兄长。这俩兄弟的个性南辕北辙，共同点是都让她疲于应对。

“幸好我和凯亚没被编在同一支队，他可太难相处了，每句话都挖了坑等着人往里跳。”

“是吗？我还以为他在骑士团如鱼得水，跟谁都能勾肩搭背喝上几杯呢。”

“他是混得很好……可能只有我这么觉得。常常不知道怎么接他抛过来的话题，比如看到可莉召唤来一个瓶子，他说让我也学一下这招傍身用……”她叹了一口气，“我跟不上他的幽默感。”

“他的幽默感，跟不上才是好事。”

见迪卢克毫不客气地埋汰自己的弟弟，优菈抿嘴笑了。这对义兄弟见面就吵的相处模式她大致有所耳闻，跟她埋怨堂兄的心态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听得出来，他们是非常亲密熟稔的家人，旁人无法插足其中。

“那家伙……凯亚小时候还很听话，大人说小孩子不能沾酒，他就会乖乖遵守，偷酒挨训的人是我，爱德琳还给我们两个打掩护。”

优菈好奇地看过来，想听他讲更多。

“以前宅子里开酒会，父亲禁止我沾酒，我不服气，就拉着凯亚去酒窖里偷拿灌好的蒲公英酒，我在走廊转角给凯亚打手势让他吸引爱德琳的注意力。被父亲发现后，他气得罚我去刷酒窖里的葡萄桶，凯亚被罚了抄书，他看到我刷不完还过来帮我，最后他手上的紫色痕迹比我的还深。父亲看到了，给凯亚调了兑了几滴酒的饮料让他尝了尝酒味。现在的凯亚说谎不打草稿，当着人的面满嘴跑火车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他说的话最多只能信一半。”

“没想到你们还有这样纯真可爱的童年时代。”想象了一下幼时活泼淘气的迪卢克和温柔稳重的凯亚，优菈有意笑他，迪卢克也配合着回了一个苦笑。

两人的距离悄无声息地渐渐拉近，就连清冷的月光都变得稍稍温暖起来。

一路陪优菈走到了她的住处。

优菈现在租的地方也是老歌德的房产，设施俱全的一室一厅适合单身女性居住，只可惜不适合用来待客。

不知从何时起，轻松自在的谈话氛围消散了。优菈打开门迈进房间，握着门把转身看他。

“你……要进来坐坐吗？”她又回到了紧张拘谨的状态，却不得不遵从社交礼仪，迟疑地开了口。

“不必勉强自己。”迪卢克站在门外保持了社交距离，微微笑着宽慰她：“明天要出趟远门，得赶着回去收拾行李。如果今晚进来坐了，我怕会忍不住打乱预定的计划。”

他说得坦荡自然，并不像意有所指的样子。优菈心中松了一口气，又不知从何升起一丝失望：她又会有好一阵见不到他。

“那么，晚安了。做个好梦。”

迪卢克看她的眼神让她产生了他可能会索要晚安吻或离别吻的错觉，但他只是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退后两步便离开了。

***

天使的馈赠。

优菈单手托腮坐在吧台，百无聊赖地搅拌着气泡水调制的冰咖啡——查尔斯忠实地执行了他家老板千叮万嘱的命令：不能给优菈·劳伦斯上酒。

西风教会的罗莎莉亚进来了，见到优菈有些惊讶，因为很少在天使的馈赠遇到她，尤其她喝的还不是酒。

“最近，你看起来有点不太一样了。”她要了一杯蒲公英酒，随意搭腔道。

以前的优菈说话和做事都直来直往，近来她的态度软化了不少，不再把记仇挂嘴边，被蒙德人排挤也完全不予理会。大约是有心事，经常一个人怔怔地出神，脸上浮现出一种微妙的神色。

“？？？”

不止一个人说她变了，优菈决定找个人好好问问：“具体指哪方面？”

“硬要说的话，变得有女人味了。”修女小姐的态度依旧很随便，半真半假地调侃道。

“哈哈哈，你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今天不用加班吗？”优菈尬笑两声试图转移话题。

“给你一个忠告吧，不论对方是谁，最好提防着点，谁让你长了一张容易被坏男人骗身骗心的脸蛋呢。”

“那家伙才不是什么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急急刹住，差点咬到舌头。

罗莎莉亚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瞬间涨红的脸，满眼写着我就说吧。

“查尔斯，这位修女小姐今晚的酒都记在我账上！”她高声吩咐酒保，转头压低声音，“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好吗？”

“看在晨曦酒庄的佳酿份上————敬女人的秘密。”

回家路上，优菈满脑子考虑着什么叫女人味，摸了摸自己的脸，看了看自己的衣饰，明明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又想到罗莎利亚说起“被坏男人骗身骗心”这几个字眼时意有所指的神情，耐寒体质的冰系神之眼持有者不禁打了个冷颤。

回到住处，打开门的刹那间她嗅到了房间内淡淡的血腥味，迅速调整为战斗状态，架起武器横在胸前，放缓了脚步慢慢靠近气息的来源——她的卧室里有面落地窗，那应该是唯一的入侵途径，但她记得出门前有好好确认过上了锁。

“你回来了，优菈。”被熟悉的嗓音唤了名字，沙哑得不像她记忆中声音的主人。

“迪卢克？！你回来了？”借着透过窗户的月光，优菈看清了那位不速之客的真面目，浑身染血的青年倚着她的床沿瘫坐在地上。她扔掉剑快步上前，跪坐到他身旁，满脸惊慌失措，又不敢碰他，怕扯到他伤口。

“嗯，刚回来。”见到她，迪卢克勉力扬起一个苍白虚弱的微笑。

“你、你这样太乱来了，我去拿医药箱！”她刚想起身，被他一把拉住。

“别担心，不是我的血，只是连日赶路有点累了。”他重重吐出胸中浊气，缓过劲来，“因为急着想见你。毕竟那天我说要外出，你似乎很舍不得的样子。”

还有心情说俏皮话，看来确实伤得不重，白担心一场。窜到嗓子眼的心脏落回了胸腔，这才气得柳眉倒竖，一叠声地赶他去冲个澡冷静下大脑。

“还有，要麻烦你让老歌德来换一把锁了。”迪卢克示意那扇落地窗被他撬了，赶在她炸毛前闪身进了洗浴室。

优菈整理了他脱下的衣物，战袍上虽沾满了血迹，但没有发现破损之处，内衫也完好无损，迪卢克没有逞能骗她。这下彻底安心了。

他说他是为了赶着来见她才累到了……迪卢克很少说这种类似于邀功的话。回想起他为她做过的事，还有那次气氛融洽的“约会”，他明明什么都不说，一个人默默安排好了一切。又不是情侣，没有那么亲密无间无话不谈，他总是自顾自地为她付出，让她被迫接受他的好意，她自觉无以为报、亏欠良多。但是今晚，既然他来了她的地盘，又偏偏不按常理出牌，也许她能为他做些什么。

等到迪卢克冲洗完毕，苹果酿、烤肉排、骇浪派、番茄肉冻蛋卷，这几道装盘精美、香气诱人的菜肴已摆上了餐桌，静候嘉宾品尝。

优菈也换了一身洁白素净的连衣裙，端坐在一旁十指交叉撑着下巴。两根细长的丝带在颈后汇合系成蝴蝶结，裙子裁剪得极短，该露的细白脖颈、精致锁骨、圆润肩头、藕段手臂全都露了，不该露的丰满长腿也露了，但她整个人被这件白裙衬得纯净美好，叫人生不出一丝一毫亵玩她的邪念。

见迪卢克出来，优菈向他望去，只见大号的浴衣裹住他精瘦有力的躯体，露出的一点点胸膛引人遐想，湿透的蜷曲红发挂着晶莹的水珠，显出一种玫瑰花瓣上晨露的光泽，性感得无以言表。万幸此时是夜晚，仅靠吊灯烛光照明的房间内的光线不如白日里通明，优菈躲开他投来的视线，试图用盛气凌人的态度掩饰泛红的脸颊。

“不是累了吗？快点坐下吃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终于吃到了传说中游击小队队长亲手做的月亮派：不同于传统月亮派，骇浪派严格按照原名做成了月牙的造型，金黄外皮之下，咸鲜的烟熏风味饱满浓郁，全蒙德也难找到第二个能做出如此美味的人了吧？

优菈独创的番茄肉冻蛋卷也别有一番风味，据她所说这道点心冰镇后很适合搭配冰树莓薄荷酒，考虑到各人口味不同加之没有酒水供应，她就没做成冰镇的了。

迪卢克想开口称赞，优菈抢先截住话头：“夸奖的话就免了，这只是遵循劳伦斯家规的无用结果之一，我并不以此为荣。”

“你还真是严厉，连夸奖都不让……”他无奈，转而换了一种说法，“多谢款待，我很喜欢你做的料理。”

“粗茶淡饭，不足挂齿。”

迪卢克优雅地比划着刀叉，思考着之后要怎么开口。他在等她开口，等她再一次发问，这一次他想给出另一个答案，标准答案。

优菈本能地不想如他所愿，和家族中的人、蒙德城的人长年累月的对抗形成了极其别扭的自我防卫机制。在他细致地吃完盘中的骇浪派后，她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他身后，为他擦拭和梳理头发，莹白如玉的手指在浓密的红发间灵活地穿梭，最后高高地束起辫子。

“我以为你不喜欢我把头发往高了束。”

“为什么这么说？我好像从来没表达过对你发型的喜好吧。”

“上次，你喝醉的那次，就是凭借我的发型来辨认我的。你只认得扎低辫子的我。”

“……我已经忘光了，你不要再说了！”优菈触电般收回手，对他退避三舍。

迪卢克不紧不慢地拿餐巾擦了擦嘴，气定神闲地离开座椅走向她。左手环上她的腰肢，右手将她别开的脸掰正，迫使她面朝着他。少女瞪大了眼睛，水光潋滟的瞳孔里盛满了慌乱，这下更是害臊得不知看哪里好。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唯恐惊扰佳人。

这是无限温存与眷恋的一个吻，也是不带任何欲念的一个吻。优菈紧张得急急闭上眼，却发现他的辗转迷恋只停留在她颤抖的双唇，不做进一步加深。她屏住气息好不容易等他结束，房间内暧昧粘稠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刚想长出一口气，下一秒又被夺去了呼吸。

从仅有的两次经验来看，她其实很喜欢迪卢克的亲吻。每每被他吻晕了之后，她就能理直气壮地假装自己迷糊了，不用对接下来那些更羞耻的程序一一作出反应。

而她禁不起情欲撩拨的程度他也深有体会，只消一个深吻就能让她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他怀揣着满腔爱意和热忱去接近，哪怕只是一小簇火苗，都能融化优菈内心的坚冰。

他问，今晚我可以留下来吗？

她说，我还不至于冷酷到大半夜的把一个伤患赶出门。

他把她安放在还没来得及收拾餐盘的桌子上，替她褪下湿透的底裤。稍稍分开她的双腿，手指抚上沾满了晶莹露珠的隐秘处。狭长的缝隙间探出湿漉漉的一小截舌尖，薄薄一层的内唇经他手指轻轻一拨，乖顺地张开了小嘴。红艳艳的孔洞中涎水暗流，优菈难堪地转过脸，不想面对自己过于淫靡的姿态。

偏偏迪卢克蹲下身把脸凑了上来，她如同惊弓之鸟慌张退后，却被他牢牢抓住脚踝扯回了桌沿。优菈失去平衡仰倒在桌上。

“你要做什么！”她惊恐万分，吓得声音都转了调。她大概猜到了他的意图，只是下意识地多此一问。

趁她还没撑起身挣脱，他顾不上安抚贴了上去，爱怜地啄吻着少女的秘所，温热的舌头肆意掠过微张的小嘴，在潮湿的入口浅浅抽插流连忘返，给她带去阵阵酥麻，挑动她敏感的神经，然后精准地找到了那枚柔嫩脆弱的肉芽，轻轻啃咬舔弄起来。

被层层花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花核，此刻孤苦伶仃地裸露在外，饱受温柔的蹂躏和摧残，牵动着外阴的肌体张合，一次次挑衅着内阴敏感的神经，优菈无法自控地情潮泛滥，欲水失禁般涌出，快感一波高过一波席卷而来，她还没准备好抵挡就被吞没了。

她尖叫着泄了洪。简直比上次酒后失态更叫她羞耻，今晚她没有喝酒，是清醒的，却依然轻而易举地被他煽动。她失魂落魄地摊开四肢，淹没在深深的挫败之中，任由粘腻晶亮的汁水无休止地流淌。

满面泪痕衣衫不整的少女仰躺在餐桌上的景象十足活色生香，让他心生罪恶。他察觉出她对此心有抵触，帮她口到高潮似乎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

他走近桌边将她捞进怀里。

“抱歉，我做得过火了……”

喝醉的那次是意外也是必然，意外在那天她去找他，就真的遇上了他，要知道蒙德正义人可不是随便出个门逛个街就能遇上的；必然在她和他一旦相遇，她就一定会和他碰撞出火花，他们之间已经形成了某种默契。

她知道自己早已丑态毕露，无论她如何辩解都挽回不了她在迪卢克心目中的形象（迪卢克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喝醉的优菈坦率可爱得过分，但他又厌弃酒精——他很想念那晚的优菈，他绝没有盼着她再次喝醉）。情欲上头不能自控的情况她无法避免，但凡理性回神，她总会不顾一切去抓住仅剩的那一丝理性，倔强地咬紧牙关不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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