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谈谈另一种可能性，如果敌舰是大规模舰队而且是冲着高价值目标来的，在星图上标记一下他们可能的行动路线。”

“如果敌人是大规模舰队，作为进攻方比防守方需要更多能源，那么这附近的几个小恒星系应该是很难满足它们的全部需求……根据更广阔的外部星区资料，它们可能从这几个方向过来，但是对于那种规模的舰队来说，完全可以在我们这个小小区域的任何一个方向发动进攻。能源充裕的情况下，它们大可以绕路进攻，比如把自己的船贴在这几片小行星带和陨石带里面借由正常的扰动逐渐缩短与我们的距离，然后突然杀出。”

指挥官点点头，“那就应该向这些陨石带放出一些探测器，前线的舰队这会应该没有多余的探测器产能了，不过既然内部警卫舰队的探测器储备因此释放出来了，那么就安排一下探测器的信号交接和行动路线，我们得对这些值得怀疑的小行星带和陨石带进行排查和监控。”

“收到，正在安排。”中秋道。

一段时间之后，这场遭遇战的各个战斗陆陆续续结束了，除去一开始正面撞上的七艘战舰之外，又在附近的空域陆续探测到八艘静默行动的战舰，虽然敌舰的隐蔽行动让人猝不及防，但是他们的数量稀少，火力和装甲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因此很快就被歼的被歼，自爆的自爆，在中秋的指挥与警卫舰队的紧密配合下倒是抓住了一艘，不过在为了抑制敌人的自爆使用的定向破坏以及敌舰疯狂的射击下，它现在已经破烂得不能被称为一艘星船了，好在从这残骸中至少截到了一部分电脑资料，只是在缺少密钥的情况下破译进度并不乐观。

“春分呼叫指挥官，我们有新的发现需要立刻汇报，完毕。”

“指挥官收到，春分请讲，完毕。”

“春分在预定探测的一个恒星系中发现了近期发生过轻元素补给的痕迹，完毕。”

“有更详细的分析吗？其他几个恒星系的情况呢？完毕。”

“这是初步的分析结果，已经确认无误，详情我已打包发送，对该恒星系的进一步的分析还在进行中；其他恒星系距离较远，还没有到达。”

“指挥官收到，有新的进展及时汇报，out。”

抽空休息了一会的指挥官又打开了操作面板，用一个窗口查看星图，用另外几个窗口阅读春分的勘探报告，他唤醒了忙着破译资料的舰载AI，“中秋，有陨石带和小行星带的分析结果吗？”

“最近一条定时汇报没有提到任何异常，稍等，我联络一下负责监视工作的舰船获取最新情况。”

“不用了，要是有异常的话她们会主动汇报的，先省着算力进行解密。”

中秋的投影向他点了点头旋即消失了。

春分的勘探报告里面给出的对补给速度、总量的范围与补给活动发生时刻区间的估计符合自己对这些舰队的计算，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那么这十五艘船应该就是从……这里来的，收回在星图上勾画的手，指挥官托起了下巴，注视着星图眯起了眼睛，它们什么时候到那的，又为什么突然出发。

“立夏号叫指挥官，我们有一架探测陨石带的探测器失联了，我正在调配其他几个探测器对那个方向进行详细搜索，完毕。”

“指挥官收到，很好，立夏，有情况及时汇报，完毕。”

探测器是被击毁的吗？

指挥官打开了星图，看着自己的舰队和那片陨石带。

根据之前的分析，那么如果那片规模庞大的陨石带里面还有什么情况，就不会是轻松的情况了。

感觉到手心微微出汗，指挥官从口袋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然后开始在星图上简单绘制了一些预备调动舰队对那个方向敌人进行接战的标记，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他一边想着一边简单地画了几下。

“立夏呼叫指挥官，已经找到之前探测器的残骸，是被不规则运动的星体撞毁的，没有发现武器破坏的痕迹，完毕。”

“了解情况，继续搜索，保持戒备，out。”

指挥官松了一口气，他继续看向春分回传的飞向那几片小的恒星系、旁边带有“ETA”变动字样的探测器符号。

“立夏号紧急呼叫指挥官，探测器在陨石带与一艘敌舰遭遇！”

怕什么来什么，

“指挥官收到，扩大搜索范围，给我详细的敌军情况，完毕。”

指挥官刚刚回复立夏，就收到了立春的紧急通讯请求，

“立春号紧急呼叫指挥官，发往陨石带的探测器确信遭到武器击毁，信号中探到两艘敌舰。”

“收到，探测器保持监视，同时扩大搜索范围，舰船开始备战，准备主动前往交战，完毕。”

从刚才到现在，在两个不同的方向发生了交火，最好的情况是这三艘漏网之鱼收到了之前交战的警告躲了起来。

指挥官刚刚指挥立夏号与立春号带队将三艘漏网之鱼干掉，春分就发来了消息，在其他几处小恒星系中没有遭遇任何舰队，但均发现了轻元素补给痕迹，敌人在这一带远比自己设想得更加活跃。

经过对补给痕迹的分析，合计约有五六十艘船的规模。如果是正面作战，指挥官有信心击败他们。但现在诡异的是，自己作为防守方在主动出击四处搜索，而对方作为进攻方好像在故意躲着自己。

早知如此，拼着自己可能暴露的风险也应该对这些恒星系进行监视布控，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都晚了。

指挥官安排舰队陆续脱离静默状态扩大防守范围，分散开占据附近的自然地形，诸如之前为了减少躲避时的点火而不敢进入的陨石带、由于距离稍远不愿暴露中继通讯设备的恒星系，现在都开始进驻布防。

不过指挥官留了个心，留下了立秋的分舰队作为预备队，让她们远离周遭的恒星，在虚空中继续保持静默。

“指挥官，找到敌军的主力了，我们派出的勘探器在那几个小型恒星系中距离我们最远的一个的边缘遭到破坏，传回的图像信号显示，该恒星系中几个行星的轨道上停泊了大量的舰船，此外，图像显示该恒星上出现了奇怪的黑点，我怀疑那是某种建筑。”春分回报。

“建筑？”，指挥官打开影像资料，恒星的光线让这些建筑很难被分辨出具体特征，不过根据经验，这个时间会出现在这个地点的建筑物只有一种，“应该是一门环恒星轨道加速炮。”

但为什么要布置这种武器呢，它们想要防守那个星系吗。如果说这些敌人是准备用这种近恒星系战斗中常见的防御性武器攻击自己，就好像说有人想要在千米的距离上架起一台弹弓用水车拉着射击自己一样可笑。

虽然整件事透露着滑稽，但是又不能不认真思考背后的其他可能性。之前自己的舰队隐蔽静止在宇宙的黑暗背景中，按理说很难被发现，但是敌人如此精准地接近了自己，说明它们掌握了舰队或者遗迹的坐标，然而它们的主力此时又龟缩起来忙活着架起一台恒星炮。

规模再大的轨道炮也只能用实体弹丸——那种被相对论限制得死死的东西，距离它足够远的情况下，谁会等着它慢悠悠地飞过来打中自己，简直是滑稽。

不过它们采集那么多轻元素是要做什么呢？把这几个恒星系里所有行星上近期所有能安全采到的氢和氦扫荡一空，难道只是用来做它们逃跑时候引擎使用的燃料吗。

“接收到‘不争春’行动结束广播，签名验证无误，行动宣布结束，指挥官，我们可以准备向核心区撤退了。”中秋出现，打断了指挥官的思考。

“幸运之森号呼叫指挥官，我们的科研工作结束了，你猜猜幽龙流影号在这个‘传送门’里面找到谁了？”幸运之森号的声音从通讯器里面响起。

“指挥官，是我。”

“你回来了？”指挥官忘记了掩盖自己的情绪波动，惊喜地问。

“我回来了，又听到你的声音，真好。”

“我也是。”

正在此时，指挥官并没有注意到舰桥周围的屏幕上远处的星空有些不对劲，有一颗星星突然变亮了。

假如稍加辨认就能发现，那是敌人主力舰队所在的恒星系的方向，但那颗恒星为什么突然变亮了，难道它们手动诱导了一次超新星爆发吗。

随着恒星的亮度骤然提升，中秋号向阳面表层布设的图像传感器被这股突然到来的强烈光线破坏掉，舰桥内部屏幕接连失去外部信号。

中秋的声音随之响起，“监测到舰船表面高热，必须进行紧急排热措施。”

“怎么回事？”这是指挥官第一次觉得事情失去掌控。

另一侧背阳面未被破坏图像传感器传来的画面中，中秋号的防护甲板打开，无数散热片伸出，开始给舰船散热。

“中秋，把傀儡船拖到向阳面拖延时间，安排全体舰队躲到各自最近可供遮蔽的星体后面。”

“在规划了。”

“指挥官呼叫全体舰队，立即接受中秋号的交通控制。”

“指挥官，发生什么事了？”通讯器里融雪小队的新成员询问道，看来她已经接替了幸运之森号的工作。

“好像是超新星爆发一类的事情，那颗星星在星图上的位置传给你们了，就近躲避。”

“遗迹这边很安全，交通的事交给我做吧。”

“好……中秋，移交交通控制工作给融雪小队，还有，最近的记录也开放给她们吧。”

“中秋了解。”

在随着中秋号与其他舰船迅速散开躲避的过程中，冷静下来的指挥官的内心已经开始疑惑，这迹象其实并不像超新星爆发，为了仔细观察，他将其她舰船的图像传感器画面接过来。

从其她舰船的方向看去，那颗星星此刻只是剧烈地闪烁着，并没有展现出与破坏力匹配的亮度。

“指挥官，我顺便分析了一下战场记录，有一个推论，”通讯器响起，“这是某种基于恒星能源的定向光束武器，敌人正在用它对我们之前暴露的位置扫射，他们没有持续进行射击，可能装置有某些缺陷。”

“定向光束武器？”

“他们的操作不熟练，之前的几次射击都没怎么聚焦到位，但现在就刁钻多了，每个地方都有可能被射到，而且因为是光速的缘故无法提前进行预知……”

通讯器中的声音还没说完，就被“轰隆！”的爆炸声音遮住了后面的话。

一连串爆炸声之后，在指挥官的视野中，舰桥前方的墙壁突然破碎开，碎块向自己飞过来，他刚来得及抬起手保护头部，就感觉到肚皮上传来滚烫的感觉，糟了。

虽然外面还在零星地传来爆炸起火的声音，但指挥官感觉到舰桥已经安静了下来，此刻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气声。

滚烫的感觉只是暂时的，但只要稍稍产生其他念头，恐怕就会立即变成剧烈的疼痛吧。

“识别到更高级别权限，正在移交控制权，”许久不说话的中秋突然出声。

“指挥官，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急切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

“我……嘶……好疼……真倒霉”指挥官看着手上的血，感觉自己的视野正在缩小变黑，他一只手艰难从座椅下面抽急救包，一边用有气无力地说，“务必……把大家带回去，现在，我把指挥官权限转给你，指挥官向舰队下达命令，指挥权移交给……”

“指挥官，我看到你的视频信号了，”声音的主人竭力控制让自己平静下来，“现在全力按住伤口，其他的事情放心交给我。”

远处某艘舰船上，投影具象化出的AI掩住了面前的一只麦克风，抬起头，眼神和嗓音中有着克制压抑却仍然外泄的愠怒，“我接过舰队指挥权限，我命令所有舰船立刻执行‘统一命令访问库’中索引号为0x0f2a的电磁防护程序。”

短暂的停顿之后，是无法辨别来源的冰冷到极致的声音，“Vast—— Silence——”

指挥官怀疑自己已经出现了幻觉，也许是自己失血过多导致视野变黑的原因，他看到四周空气好像在自发地变暗且凝结，这种液态甚至固态的暗色空气中间不时绽放着颜色各异的闪光，但他已经没有精力思考这些了，按着伤口的手也越来越无力，最后，只能看到冲进舰桥的维护机器人举着医疗泡沫朝自己冲过来的一幕。

——————

雨点击打在铁板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嗅到潮湿的空气，不由得就会想着“在雨天睡觉，真好啊……”

指挥官闭着眼睛，享受着赖床的舒适感。

这种舒适感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就猛地屏住呼吸，因为他分明感觉到面前有一个人。

“……是这个？”近在咫尺的少女声音，“Delta-1-1呼叫Delta-1-2，找到疑似包裹的目标，向我靠拢，完毕。”

指挥官感觉到她在用手摆弄着自己的脸，迷糊之间，一束强光照在脸上。

强光引起装睡的人的强烈不适，指挥官试图睁开眼睛，但在强光中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重新眯起眼睛。

“Delta-1-1呼叫‘Lucy’，确认目标的面部与预留的V.I.P.面部图像一致，我们拿到包裹了，需要接应，完毕。”

“……”

“Delta-1-1收到，完毕。”

“Delta-1-1呼叫Delta-2-1，已经找到包裹，准备按预定路线撤离，完毕。”

“……”

“尽快脱离战斗并到达撤离位置，Delta-1-1，out。”

感到脸上的强光终于消失，指挥官猛然睁开眼睛，他想看清面前发出声音的人是谁。

“你是……？”指挥官觉得眼前的脸熟悉又陌生。但是每每快要想起些什么的时候，自己的头就开始痛。

“？”面前的棕色长发少女原本正在收起手电筒，听到指挥官发出声音，她淡褐色的眸子紧盯着指挥官的眼睛。

短暂的沉默之后，少女抓住指挥官将他从陷进的破旧沙发里拉了起来。

“该走了，跟着我，”她攥紧指挥官的手腕说道，“有人要我护送你离开这里。”

“我在哪？你要带我去哪？”

“现在你在一个随时会丢掉性命的地方，我要带你离开这里去更加安全的地方。”

对方的嗓音不断地给自己一种心安的感觉，但她现在的冷漠表现却让自己感到违和，“她是谁？”，但一想到这个问题就像是有电流流过自己的记忆一样。

“你在愣什么？”少女拉了一下指挥官发现他根本没有迈开脚，撒开手亮了亮握起的拳头，“我可不想让我的手下因为你在这浪费时间而受到什么伤害，自己走还是被我打晕拖走？”

——

指挥官刚接过她手里递过来的雨伞，对方就微笑着挥挥手将车门关上了，汽车随即开走，带起了路上坑里的雨水，指挥官一手撑开伞，另一手夹着防水文件袋，茫然地看向一街之外那个目的地公司的大门，回想着刚才在酒店里脱掉防护服再洗澡换衣服之后，对方坐在椅子上拿着通讯器一句一句转达的来自所谓“Lucy”的神秘人的话。

那些话告诉他要怎么描述自己的身份，以及交代他干这干那。

但是我是谁？为什么我刚醒来就经历了一场激烈的脱逃战，坐了很久的车被拉到这种地方，被打扮的看似体面之后又被带到这里，接下来还要为她们干这干那？

还有那个编得像真的一样的身份又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很想找人问清楚，但目前为止遇到的每个人都只是告诉他必须要做什么，而对他提出的任何问题都毫无解答兴趣。

回想起之前逃出时激烈的战斗经历，他知道这种地方并不太平，刚才一路护送的人形与那个神秘人给自己的保命忠告也不无道理。

看着文件袋里的简历，他摸了摸口袋中所谓的身份证件，迈开步子小心地避开人行道上的水坑，向着那座公司走去。

他麻木地经历着各种流程，虽然自己满腹狐疑，但进入公司总部大楼之后，他发现自己在所谓的入职手续、派到现场、接受训练，甚至在外派项目部指挥的一些小规模实战中都没有遇到任何困难。

就这样在基地上班、吃饭、在分配给自己的宿舍休息，度过每一天。

直到一次任务结束之后，交谈之间，后勤官说：

“不过，您不用担心。铁血和格里芬的正面战场并不在这里。

您只要承担好任务，赶走偶尔入侵的小规模铁血就好啦！”

听到这句话的他疑惑地眨眨眼，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句话，自己对这句话的熟悉程度，就像对那个把自己从净化区边缘的废弃房屋中拉起来的雇佣兵的面容一样。

也许，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些？

真真假假，实实虚虚。

那些记忆随着时间一起拉长，被纺成名为“遥远的过去”的丝线。

——————

一个平凡的夏夜，指挥官从梦中醒来，他忘记自己梦见了什么。

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是泪水吗？为什么梦里自己要哭？

心中仍存的痛楚提醒着他，那是一个很悲伤的梦。

“呼——”不管怎么说，都过去了，指挥官换了个姿势躺在床上。

听着旁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看着身侧少女的睡颜，他有种强烈的把她紧紧抱起来的冲动。

指挥官伸出手，把企业的腰揽住，埋头在企业的头发中。

感受到指挥官的动作，企业在睡梦中呢喃了一声，虽然没有醒来，也伸出手搂住了指挥官。

好像回到刚结婚那时候一样。

刚和企业结婚的时候，晚上睡觉总是不舍得放开她，那时候两人就像这样搂抱着睡觉，即便其实很不舒服。

现在明明已经是老夫老妻了，都懂得其实散开睡更舒服了，自己怎么突然又萌生了这样的冲动呢。

指挥官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只觉得此时此刻怀中可以搂住的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的任何感觉都让他感到充实和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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