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cher，你果然醉了吧？」

　　鄭成功正興致盎然講著他當初在海上擊退海盜的故事，卻發現周瑜已經好一段時間沒給出任何成句子的回應，只帶著迷離的眼神望著他，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

　　「嗯……好像是有些醉了。」周瑜的口齒不復往常清晰，老實點點頭，表情有些懊惱。鄭成功見周瑜數度想直起身子，卻因船體的擺動而晃來晃去，像找不著垂直線的鉛錘般往四面八方微微晃動。

　　鄭成功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他知道自己應該去扶住周瑜，卻不得不承認周瑜的醉態實在像個還沒學會坐的孩子，非常可愛，所以他私心想看對方再掙扎一會兒。能瞧見千杯不醉的周郎喝醉酒的模樣，實在不枉費他特意命人帶來最昂貴的美酒。

　　倏地一道較大的海浪拍來，周瑜試圖抵禦醉意的努力前功盡棄，頓失平衡，朝鄭成功的懷裡跌去。

　　鄭成功怕周瑜這下真會跌進海中，變成一條醉死的魚，連忙把差點歪去船舷的周瑜按進懷裡，將周瑜手上略微傾斜的酒杯端走。

　　「Archer，才說剛受肉不可貪杯，瞧你現在醉得連話都說不清，坐都坐不直了。」難得抓到總是泰然自若的周公瑾的把柄，鄭成功自然不肯放過這好機會，揶揄了周瑜一番。

　　周瑜一反常態地沒有回應鄭成功的調侃，只稍稍挪動身體，在鄭成功的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把頭埋進鄭成功的頸窩。

　　「……我確實輕忽了酒精對這具肉身的影響。」

　　周瑜悶悶地在鄭成功的肩上吐出這句話。

　　周瑜已經許久不曾體會酒勁上頭的飄然感。他上輩子喝的酒比水多，雖練就千杯不醉的酒量，卻也因此難從酒精中覓得幾刻忘懷悔恨的時光。成為英靈之後，因毋須節制飲酒，更是縱情以酒代水，如今獲得肉身，卻忘了自己所獲得的身體尚是酒量還沒和孫策拚上來的年紀，數瓶瓊漿玉釀下肚，竟久違有了醉意。

　　想不到先前對鄭成功說的話，竟一語成讖地應驗在他身上，實在讓周瑜一時間羞得無地自容。

　　周瑜的理智明白鄭成功將醉得一塌糊塗的自己撈起後，他就該起身回床耨睡覺。然而，一觸碰到鄭成功的肌膚，醉得像團棉花的身體卻不聽使喚，無動於衷，眷戀著對方的氣味和體溫……

　　……以及鄭成功身上所散發出的，若有似無的魔力波動。

　　和身為從者時，兩人魔力迴路緊緊相連的狀態不同，化作人類的他只有在兩人肌膚相貼的時候，才能感受到鄭成功魔力迴路裡流淌的充裕魔力。

　　明明他應該討厭自己必須靠著另一個人的魔力才能留存現世的限制，如今感覺不到鄭成功的魔力在他體內流動，他反倒有幾分不適應。

　　好奇怪。周瑜有些迷糊地想著，明明當從者的時光並沒幾天，卻覺得和另一個人聯繫在一起是理所當然的。

　　可失了御主和從者關係的正當性，周瑜怎麼也無法開口要求鄭成功為他補充魔力。他是應召鄭成功的願望而現世的英靈，因緣際會獲得了肉身，本不該踰矩，索求不屬於他的名份和愛意。

　　濃烈的酒精似乎沖淡了這份覺悟，成為潛藏在心中愛意的燃料，幾乎了燒斷他為兩人關係所縛上的繩索。

　　他決定借著這難能可貴的醉意，再任性一下──

　　──再讓他待在鄭成功的懷裡一下子就好。

　　周瑜將頭枕在鄭成功的肩膀，感受著那層薄薄的肌理下潛藏的熱烈奔騰的魔力，感受著自己心跳的節拍應和著鄭成功的心跳搏動著，和海浪規律的聲響共同譜出一首笙磬同音的曲子。

　　撲通、撲通、撲通。

　　那是活在當下的生命獨享的鮮活象徵。

　　撲通、撲通、撲通。

　　宛如兩人騎馬在無人的原野奔馳，輕盈的馬蹄奔得越來越急，越來越快，卻始終以相同的節奏踏出達達的馬蹄聲。

　　──那或許也是，他的主公和他共享心意的證明。

　　想通了道理，周瑜的思緒驀然清明了起來。

　　鄭成功知道自己該把醉酒的周瑜抱回床上，如今他已不是從者，若不飲酒，徹夜吹著夜晚的海風，容易染上風寒。可他私心想讓周瑜在自己懷裡待久一點，讓他不再是擋在自己面前，守護自己的角色。

　　……他不想再看到周瑜擋在自己面前，渾身染血的樣子。

　　他希望周瑜能多依賴自己一點。

　　鄭成功稍稍挪動身子，讓身體背著海風，確保周瑜不會受到一絲一毫的風。

　　至少在此時此刻，他可以為周瑜擋下所有的風雨。

　　溫香軟玉在懷，鄭成功既是幸福，又是煎熬。周瑜濕潤的吐息撓得鄭成功心頭發癢，而隨著船隻的擺盪，兩人貼附的身驅時不時會擦過他的下身，加之周瑜身上獨有的薰香香氣撲鼻，鄭成功不由得感到暖意流向下身，原已半勃的性器興致盎然地抵上了周瑜的腹部，而鄭成功盤坐的姿勢讓他的慾望無所遁形。

　　那就像一道點燃進攻信號的烽火，讓周瑜總算抬起臉，和鄭成功對視。周瑜的原先因酒意而泛紅的臉頰比方才更紅，眼角更是泛著無邊春色。

　　「明儼。」

　　周瑜喊出他的名字，聲音有些沙啞。他稍稍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指尖從鄭成功胸膛一路滑下，猶如周瑜點燃戰船的火箭般點燃鄭成功體內的欲火，最終握住了即使隔著衣物都燙手的男根。

　　鄭成功吞了口口水，像情竇初開卻立刻被心上人發現的少年般不知所措，連忙辯解道：「Archer？你不需要……這只是……」

　　「明儼。」

　　周瑜打斷了鄭成功的話，醉意似乎已從他的眼裡褪去。那雙看向敵人時有些凌厲的眉眼，在直視鄭成功時僅留下溫柔。

　　「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如果說那是支搭在弓弦上朝他疾射來的箭，那鄭成功或許會下意識躲閃掉回覆，以言語巧妙掩飾自己的心意。可那句告白是周瑜用手擲向他心房的箭，以他能看清楚軌跡的速度朝他射來，在他瞪大眼睛注視著那支箭的時候，周瑜便已讀清了他眼底的情緒。

　　鄭成功是一路閃躲著明槍暗箭而取得目前地位的人，早已習慣人們別有意圖，不論手段為何，或求名，或求利。除了他的母親之外，沒有人給過他毫無條件的愛。

　　然而，周瑜的眼睛反射著夜空那輪皎潔明亮的月光，完整納入了他的身影，驅散了所有陰影，照見了他為了通往未來而不得不踏上的，由屍山血海鋪成的血徑。

　　明明目睹了他最邪惡醜陋的一面，卻毫無保留地接納了他。

　　那把表露心跡的箭，毫無殺傷力，卻刺穿了鄭成功的心，讓他多年來鎖住的感情傾巢而出，汩汩流淌出的滾燙愛意猶如甜美的蜂蜜。

　　「啊啊……我喜歡你，非常喜歡──Archer，我真的……」

　　鄭成功急切想吐露出來的愛，卻半數哽在喉頭，成了破碎不成句的話語。

　　周瑜以斜披身上的寬大衣裳，抹去鄭成功眼裡滑落的滾燙淚水。鄭成功捂上周瑜撫上他臉頰的那雙手，才發現那股從他心頭流淌出的愛，化作實體的淚水，自他的雙眼傾瀉而下。

　　周瑜半眯起眼睛，藏起心知肚明的促狹笑意：「明儼呀，現在還用儀式的稱呼喚我，也太生份了吧？」

　　鄭成功尚存心中的一絲苦澀，徹底被周瑜那甜得彷彿撒上糖粉的甜粿的語氣融去。他摟住周瑜的纖腰，莽撞的熱血讓他失去了度量兩人距離的能力，一偏頭，唇角便拂過對方泛紅的耳尖，惹得那因酒意酡紅的肌膚更紅上了幾分，激起周瑜一聲輕顫和低吟。他在周瑜耳邊喃喃喚道那字如其人的真名：「公瑾、公瑾──」

　　依循本能的行動快過言語，鄭成功將嘴唇貼上周瑜柔軟的唇瓣，舌尖藉機探入微張的小口，醇美的酒香和著周瑜身上的香氣而來。鄭成功才知道方才的美酒不過是人間俗物，此刻他才品嘗到世上最甘醇的美酒。《江表傳》誠然不假，與周公瑾交，當真是若飲醇醪，不覺自醉。

　　嚐得仙酒佳釀，鄭成功食髓知味，他猛力汲取周瑜口中的津液，將口腔來回舔舐，企圖榨出更多芬芳漿液，彷彿上癮般，愈飲卻愈發乾渴，怎麼也止不住他對眼前人的飢渴。周瑜沒料到鄭成功的吻會這麼激烈，起先還是有來有往的和鄭成功的舌尖交纏，卻在一波又一波攻勢下漸漸失了陣地，變得只能被動承受。魔力自互通的涎液重新匯入周瑜的體內，和他的魔力迴路激盪出更深的欲望。

　　意識到周瑜被吻得幾乎喘不上氣，鄭成功才戀戀不捨地放開遭他蹂躪的水光瀲灩的紅腫唇瓣。

　　他抵著周瑜的額頭，和周瑜吻得迷濛的瞳眸對視，以宛如向神靈祈禱的虔誠口吻道：「……我真的非常愛你。」

　　這輪皎潔的明月，會一直與他相隨，持續映照著他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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