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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把仇人改造成他儿子的淫荡妻子是最好的复仇方式(完) - 2,1

小说:果然把仇人改造成他儿子的淫荡妻子是最好的复仇方式(完) 2025-08-20 21:30 5hhhhh 9330 ℃

                 前传

  他已经很老了。

  他现在还不知道,这辆载着他的车究竟要去到什么地方——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坐的是不是车,他的身子能感受到微微的颤动,耳边有清晰的引擎声。或许就是一辆车,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

  左边是他的妻子,年老枯槁的手搭在他的腿上,显得有些滚烫,有些湿润。他的夫人一到紧张的时刻,手心便会分泌出许多的汗滴。如今压在有些残破的工装裤上,聚不成水流,便被那泛黄的布料吸了去,最后不知渗到何处。他的脑中忽然想到洗衣机里的衣服还没有晾起来,再过一晚上,说不定就要重新洗了。

  儿子在另一边,没有和他有什么身体接触,但他感受得到,那是属于一个年轻人的气息,紧张,但是充满了抗拒。他想起了从前的事,每个人都曾年轻过,如同身边的年轻人一般。他的嘴唇动了动,有些干渴,本想说些什么,最后是咽了回去。

  记忆是有深浅之分的,他想着,未来的他——如果还有未来的话——和他的家人,应当不会忘记过去发生在今天的事情。可能会尝试忘却,但这救主是不会无端端降临的,大可将祂认作求神拜佛一类的事物,神仙最终告慰了谁么?在他的脑海里,是从来没有的。唯一留下的,只有灵台旁成山的香灰,有着烟火和木材混合的气味,如果不戴口罩,清理时容易呛进鼻子里,而这事向来不是神仙做。

  儿子的手碰到了他的身子,似乎握了拳,松紧他便已是猜不出来。他本想安抚年轻人的情绪,但鬼使神差的,他没有这么做,或许是做了也没用。他能感受到畏惧,他的家人也能感受到。他向来相信人的自制力,不会在危急的关头放纵他去做傻事。

  或者也是一种不相信,人是会掉到坑里的,于是便没法再往前走了。

  「我们究竟要去哪?」

  妻子的声音有些颤抖,很轻,但是他能听见,其他人也能听见。

  没人回答,引擎的轰鸣依旧清晰可闻。这里的空气是不允许人说话的,甚至似乎禁锢了生命的存在。它拒绝将声波传递出去,抑或者是早已传出,却消失在了厚重的凝滞里。他静默了一阵子,摇了摇头,即使他们都蒙着眼罩,妻子不会看见他的动作,但他仍然选择了这个行为:

  「会没事的。」

  妻子听不出什么来,他的语调很平淡,如同往日在店里,招呼人上桌吃饭时一样。他知道自己没有回答问题,但是他自觉已经说得足够,再往下,也已经没法组织更加奥妙的语言。

  真的会没事吗?他自己也说不准。黑夜是无声的恶魔,他的父亲,他的祖父,祖祖辈辈,都是这么传下来的,他背后的人,也从来是这么说。从载具里出来的第一步,便照面撞上了温热的夜风,是了,他恍然记起,这不是冷冽的冬天,脚下没有从前那样踏着的雪花。蝉鸣就在他的耳边吵闹地响起,眼罩是纯黑的,很厚实,但他依然能感觉出腿边蹭过的是茂盛的高草,不是枯黄的秸秆,是富有生机,应当正绿的植物。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或者说,无论他感受到了什么,除非耳边听到的是警视厅的广播声,都不会是一个好兆头。更何况,他的手还被绳子缚着,前面是儿子,后面领着妻子,如同断开后重又拼上的蜈蚣,步履蹒跚。

  他情知这是要领他到什么地方去,但脚步是不能快,亦不能慢的。走快了,多少有些赶着送死的嫌疑,或许会让人不齿;而走慢了,又总给人以下一秒便想转身脱逃的错觉,作为一个不想被目光聚焦的人来说,这实在不是什么好选择。

  然而他的儿子,走在前面的那位年轻人,似乎并不是这么想。但到底说来,一个人一生,会有几次这样的体验?就算有时候演技差了些,终归是在舞台上,并不曾下去过。他听得年轻人在骂骂咧咧,脚步有些顿挫,不算配合,但他知道,这是不应阻止,也不应放任的。听起来或许有些矛盾,但他并不愿意解释。

  于是,这样的年轻人到底是要打趔趄的,脚底磕到了什么,或许是一块金属板,他听闻他的儿子倒在地上的声音,身后有一扇大门关上了。

  揭开眼罩后的世界是模糊而具有冲击力的。强烈的光线充斥在本不属于它的角落,撞在他闭合的眼睑上。许久,他费了劲地将一只眼睛睁开,将失焦的瞳孔对上位置,摇摆的视线从厂房的天顶上坠落,绕过满地狼藉的建材、机械,和别的什么东西,停在了坐在中央的一群人身上。不用说也知道,他现在的眼神并不带着半点善意,但对方不会注意到这一点,正如他瞧不见他们的眼睛一样。这是他猜测的。

  「福山,润?这是你的名字?」

  有一个人开口了,说话时带了些许卡顿,宛若这简短的句子在他嘴里变成了绕口令,非要在肚子里酝酿一番,才愿意挤出来,又怕被人抢了去,刻意作了小声的姿态。他,也就是福山润,回答了「是的」,于是那个说话的人揣着手,颤着身子,脚步打旋,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可能是觉得这样比较特别,可以让他在这个厂房里更像个有温度的个体,但无论是谁看来,他都活像中了麻风病,或者是阿兹海默症,总之不是什么好兆头——不是吗?

  那个人走过来,距离不短,脚步不快,于是整个厂房里都回荡着皮鞋踏在水泥地上的声响,回荡一次、两次、三次……直到彻底没了响动,他才迈出下一步。他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感觉,这样宛如在表演,而观众悄无声息的感觉。观众是活生生的,并不是没有感情的尸体,但在另一层面而言,他们如尸体没有什么分别。如此的生命是最讨人愉悦的生命,他是这么想的,不求别人理解。

  「福山老板,今天的气色,瞧起来不错。」

  那人其实根本没有细看福山润的面庞,后者是明白的,他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气色」之说。但他很配合面前人的表演,身子动了动,仿佛告诉别人,他要上台了。

  「承蒙关照——」

  「不!」

  那人陡然提起高声,旋过身来,低头睥着跪在地上的老人,脸上浮现出令人玩味的笑容。

  「不敢关照。」

  节奏有起有伏,音调有高有低,如果出道,估计是个不错的歌手。福山润这么想着,向前挪动了一下,但依旧低着头。于是那人俯下身子,俯下身,越来越低,以至于双腿一弯,蹲在了他身边。演技如此高明,如同他也是被强迫的,被自己头顶的什么神灵强压下来,动弹不得。

  那人就直直地盯着他,盯着他的不懂什么地方。由头到脚,又由脚到头。有时却只是将目光移开,只是蹲着,朝四周,朝四周黑暗而没有生命的地方去看,许久又将视线转回。福山润知道,人看死物,与看活物的眼神是不同的。他能理解眼前行为奇怪的这人,因为自己在工作的时候也是如此:杀掉店里的鱼,与喂食家中的金鱼,体验到底并不相同。

  目光最后还是转回了他的身上。

  「福山,」那人开口了,「你老了,真的很老。」

  他应该接这句话吗?他不是导演,甚至不是主演,在这个舞台上,没人会听一个配角的话,但相反的,配角一旦做错什么事,往往承受了最强烈的狂风暴雨。于是他到底不敢了,默默地听着,心中给出了同意的回答。

  那人拍了拍他的肩,向下,捧起他苍老的右手。他感受到了年轻却成熟的温度,但温度是断断续续的,透不过生硬的老茧,透不过发白的死皮。于是他在心中数着,数着那人掌中的茧,数出来许多枪,许多刀,许多血腥的味道,混杂在自己掌心的鱼腥味中,冲上心头。他突然地有些释然,自己与这个年轻人,做的事实在没有什么不同。鱼的生命与人的生命有什么本质区别吗?至少在现在,他找不出个头绪。

  「手也老了,老得很快,你看这皱纹,啧啧啧……」

  年轻人慨叹着,演技很好,再次让福山不禁称赞一番。

  「你说,」他突然朝向老人,眼中带了几分悲伤——不,也可能不是悲伤,听语气而言,或许也是怜悯,「这么老的手,还有用吗?」

  福山的呼吸滞了片刻。他知道,这是在呼唤自己,他应该对戏了,他应该走到灯光下了。没有哪个配角能逃避,无论是在逃避什么。

  「没有。」

  他是这么回答的。

  「没有,吗?」

  年轻人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但他露出了那么一瞬的,满意的神色。福山瞧见了,但他的眼睛瞟向了他们的观众。他的妻子只是闭着眼,口中不断念叨着什么,或许是咒文,也或许是小时候她妈妈教给她的童谣。而他的儿子——啊,他也是个年轻人——确实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方向,不过应该是什么也没看到的。这并不是贬低,福山自己能明白。至于更远处的,其他潜藏在黑夜里的人,在一开始就没打算欣赏这出剧目,于是他也没必要在意了。

  他相信,一出无人欣赏的表演,即使再出神入化,也不过是自娱自乐罢了。但毕竟有很多人喜欢这么做,他也拦不住。

  「小时候,我常常认为,」那人声音低沉了些,「一个苹果,坏了一个洞,那么整个苹果,都不能吃了,应该扔掉。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依旧是这么认为的。

  「同时,也是这么做的。」

  他眼神很锐利,很热切,盯着福山。

  「福山老板,不懂,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他似乎一下坠入了回忆的深渊,在思考自己曾经的人生,或许是在反思,抑或者是在怀念。他尝试着从中找出什么应景的话语来,但最终没有成功,而是与面前的人对视着,长久地对视着,没有再从自己的脑海,而是从对方的之中,想要揪出什么蛛丝马迹。这样只会导向失败,也从来不可能有人有所作为。但或许这是两个演员无声的默契,而他究竟是谁,已经没人在意了。

  所以没有回答。

  「老板,你是杀鱼的,」年轻人轮流捻起福山的每一个指头,「我相信,总有一个,至少一个手指,是用不上的,对吧?」

  福山只是半闭着眼,和方才的动作没什么不同。只是不经意间将手更伸了出去,皱巴巴的皮肤展开,更像个手,只是不能倒映出那人的脸,比起眼睛和大脑来说,还是差了很多。他本想仔细端详这个年轻人,就像他自己遭遇的那样。但演技终究学不过来,或许这就是学不来的,硬要他装,也装不像,只能在影子里跳舞。

  但归根结底,配角是要应和主演的。否则便和独角戏没了区别,不仅观众不讨好,导演若生了气,也不会给自己落下个好名头。

  于是他在那人捏住自己无名指的时候,眉间抽动了一下,额头不经意间掉下一粒汗珠,顺着鬓角流下,闪着晶莹的光。

  「但你也不用担心。」

  年轻人只是揉搓了一下福山的手指,旋即轻轻推回,让他的手掌握成拳,最后叹息似的摇摇头。

  「或许你会觉得,我应该就这么将你的手指拗断,然后为你换得一次安宁——可能是长久的安宁。」

  这人伸手,拭去了福山鬓角的水滴,凑近自己鼻腔,嗅了嗅,又将其擦在他的衣角。水渍太浅,以致于没有掀起一丝尘埃。

  他明白,这个年轻人现在很满意。满意的或许是自己的表现,也可能是在他面前的演技。总有一个是真的,看起来是真的。他知道自己只是在做迎合奉承的事,没有什么好辩驳。但这又与一般的不太一样:他不知道奉承的结果会是什么。心中猜出来了么?有一些猜测。确实是这样么?反而不好说了。

  所幸的是,周围没有什么人在欣赏他们的表演。

  「我倒是也想,也想让世上有这样的好事,」那人俯下身,在他的耳边轻轻念着,「多美妙,多完整。这样我就是一个标准的反派,而你,你作为被我欺负的对象,也会博得许多人的同情。」

  他是不认可这句话的。没有什么标准可以认为,脸上的人拗断了自己的手指,他就应该被定义为绝对的反派,或者自己就可以接受人的同情——曾经做了什么事,可不是说忘记,就能忘记——但事情的发展就到这里。没人会知道,自己曾经是不是有可能杀了对方的祖辈,或者遇上了小时候无心踢到的男生。所以观众们抱了什么心情,自然可以知道。演员又有什么资格控制观众呢?

  但对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离开,在原地踱了几次步,而后换了个话题。

  「我记得,像你这样的家族,对孩子,尤其是男孩子,会比较重视。」

  于是年轻人蹲在了他的儿子跟前,带着些许挑衅的意味,望向他。

  他抬头,同射来的目光对视,眼中没有泛起什么感情。但双腿挪动了一下,看不出是往前,抑或是往后。

  「你要不要猜猜,我想做什么?」

  年轻人依旧盯着福山,后者没有动摇。

  「你想做什么?」

  「你猜,你猜。」

  那人脸上似乎带着笑意,也可能就是在笑,但福山看不清晰罢了。于是他闭口不言,这倒不是因为某些不能说的隐情,或者什么尊严之类的不值钱玩意,只是他确实不知道,也猜不出来。两个演员都知道,没人会让他们如同过家家似的一个个穷举——那也不是他想要的猜了。

  时钟转了,或者是没转,总之在人的体感中,过去了一段时间。福山见到,那人的目光开始转向,很慢的,如同时针。从他身上,转到他儿子身上。上下端详,如同先前看他一样,只是有些奇怪的意蕴在内。

  「他不像你。」

  年轻人说话了。

  「哪里不像?」

  「哪都不像。」

  「那他像谁?」

  「像你的妻子,你的夫人。」

  「很多人这么说。」

  「看来我不是最早的那个。」

  福山沉默了,自己没有什么闲侃下去的必要。

  但对方没停。

  「我见过你妻子年轻时候的照片,」见福山没什么反应,年轻人便继续下去,「说实话,你的眼光不错。

  「所以,来看看你的儿子,」那人伸手,抚上了另一个年轻人的面庞,「面相很好,有你妻子当年的风范。

  「可惜了,我遇不上像你妻子一样美丽的姑娘。」

  那人挑起福山儿子的下巴,细细打量着。眼神中带着戏谑,但着实像一名患者不愿配合的牙科医生,除了手上没有工具,身上没有大褂。在福山看来,实在滑稽得不行。

  「遇不上?」

  福山到底是接话了,似乎他就应该这个时候出现,从背景板中脱离,暂时变成一个可以思考的活人。

  「遇不上。」

  于是年轻人再次叹息地摇摇头,活生生有些令人怜惜的意味。不过这世上,见不着自己心仪的另一半真是值得惋惜的事情么?福山不这么想。但对于他自己,的的确确不是什么好事——当然,这话是真是假,现在还不可能知道。

  「真的吗?」

  于是福山发问了。

  「真的。」

  说到这里,那人似乎有些怅然。只是这怅然是语气中显出来的,而眼睛依旧品味着他的儿子的面貌。

  「说白了,这就是命运,」年轻人摇了摇头,「我应该去怨恨谁么?」

  忽然,他看过来,直直地看过来。

  「我不能像你一样,你可以怨恨我,经由你的手的人可以怨恨你。但我只能咒骂老天爷——不,干我们这一行的,甚至不能对这位神仙有什么不敬之词。」

  福山终于同意了一次他的说法。但是并未表达出来,赞成反对与否,实在是没有必要显示出来的事。当然,有没有他在,那人也会将这话题原原本本地进行到这里,无关前提条件。只是他的存在,让讲述更有了意义,仅此而已。

  然后他还是闭了嘴。

  「所以啊,所以。」

  年轻人的话语陡地提高,又缓缓地降回去,降到了一个,非一双顺风耳听不见的程度。

  「我们做个交易。」

  按道理,交易是要你情我愿的。这边推过来,那边让过去,眼神对上,于是握手,这交易便成了。但年轻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尊重交易的欲望。或者说,他口中的「交易」,与往常所说的交易,并没有什么一样之处。

  「什么交易。」

  他只是等着那人出价,他也只能等着出价。

  「你把你儿子给我。」

  「用什么作交换?」

  年轻人捏了捏鼻子,抬头想了一阵。

  「我还你一个女婿。」

  还没等话音传到福山耳中,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补上一句。

  「和你的女儿。」

  福山闭上了眼,他的身子向后仰去,仰去,几乎要失去重心倒下的样子。但很快,他便发觉自己的身后没有熟悉的椅背,手中也没有常摸上的烟枪。于是他停下了,悬在,卡在某个位置,腰部微微的颤抖,这是承重的标志。

  他明白年轻人的意思,心里非常清楚。但他实在是理不出一个思绪来了,也或许,他的脑中分明什么也没想,只是空荡荡的,激不起一点波浪来。

  他并不担心交易的事情——事实上,这个交易一经道出,便早已没有他讨价还价的权利。他只能跪在原地,睁着眼,或者不睁开眼,用耳朵,用鼻腔,用别的什么部位,接受未来的一切。但更遥远的未来,也不在他可以考虑的范围内。他曾对此做出深入研究——大约数十秒——便做出了置之不理的决定。

  「看来你决定好了。」

  福山没有回答,只是长出了一口气,不知包含了什么意蕴在内。

  他似乎陡然从某处摔落了。

           ***  ***  ***

  刀搁在砧板上,漏勺中盛出挂着热气的面,灌进一勺汤水。瓷碗放在一边的桌椅上,福山看了一眼他的妻子,一位呆坐着的,满面愁容的老妇人,手里端起另一碗,回头走出了后厨。

  他看着店里,不是饭点,故而客人不多。于是他数着,走着,一、二、三……直到第九,他才见到了熟悉的身影。他把手上的面推到这位客人面前,客人抬起头,是一个英俊的脸庞。福山只是掸开座位上落的灰,兀自从怀里抽出一支烟,坐下。他眼见大门那儿有一名壮汉,翘着腿仰躺在位置上,没有要店里的食物。那壮汉瞧见他,点点头,眼神又回到了端着的手机上。

  「店有一段时间没开了。」

  客人从旁摸来筷子,眼神又飘忽了一阵。福山瞟了他,推过去一瓶酱油。

  「是。」

  福山话不多,鼻子里喷出一口浓烟。

  「我抽烟,勿怪。」

  「没事,从小就是闻着烟味长大的。」

  他吸了一口,却没发出什么响声。

  「我找过你,但你不在,」客人顿了顿,「你应该没有什么别处的亲戚。」

  「被关了几天。」

  「你儿子不在。」

  「是。」

  客人放下筷子,眉头有些上挑。

  「这里,还有能让你吃瘪的人?」

  「有。」

  「真稀奇。」

  客人又低下头。他只是吃面,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似乎此时此刻,在他的世界里,只有面前的一碗面。福山不时看一眼过去,客人的身子只是端着的,除去弯下的脊背,没有什么分岔的枝桠。他吃得很快,汤也饮尽,碗只是见底了。店里的其余人陆陆续续离开,他和福山坐在原位,没有动弹。

  「不打算去找?」

  客人用餐巾纸擦了嘴,又坐稳。

  「你帮我?」

  福山的回答倒是带了些友好的挑衅。

  「没有什么准备,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也应该知道,万全之策是不存在的。」

  「但可以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目光炯炯,让福山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算了,聊点别的,」客人转了话头,「生意最近好做吗?」

  「不好,」福山叹出重重的烟圈,「会养鱼的从来不少,最近也越来越多,我抢不到什么竞争力。」

  「商户那边?」

  「我能给多少钱?维持市场价已经不错了,再当一次裤子,我没有那个魄力。」

  福山的眼眸有些黯然,他的面庞与这个年龄段的人相比是更为冷峻的,而他的人,向来也是这样。失落的表情与他不太般配,或者说,他从来不应该体会失落,在某些过去的人口中,这不是什么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形容词。但无可避免的,人会老去,岁月与之相随,他总归是体验了——或者说不止一次地体验过。

  客人只是盯着福山,很久,才开口。

  「你老了。」

  「每个人都会老。」

  「还能过下去吗?」

  「能,不能也能,」福山勉强支起身子,此前他的后背已经向下滑了许多,「我总要有个地方给自己陪葬。」

  「你觉得你早该死了。」

  福山猛地抬头,客人只是看着,没有多余的动作。

  「我觉得我早该死了。」

  他向后仰去:「说白了,谁不该死。你该死,我也该死,如果不是人类的寿命不容许我尽早死去,我现在早已不可能在这里同你说话了。」

  客人沉默半晌,将筷子放在碗上,推回去。又用纸细细地擦了桌子,把调料瓶摆回原位,就好像从没有人用过它们一样。但对于餐厅来说,只不过是日复一日的正常现象,如今福山不动手,自会有人来帮忙。

  「什么时候,我们聊天,也会这样一句不搭一句了?」

  客人不知是在发问,抑或是在自嘲。但福山没有回答,他也不愿让福山回答。

  「先前家父就已经提及过,福山老板是一个谨慎的人。事实也证明,你确实如他所说,一直以来没什么变化。」

  「变化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我说不准,」福山摇摇头,「但到了现在,我有没有必要再变,已经不是最紧要的问题。」

  「你不需要再变,但是后来人需要。」

  「我还有后来人吗?」

  「你可以有。」

  福山放下了烟,火苗已经熄灭了。

  「算了吧。」

  客人忽然回头望了一眼,耸了耸肩。

  「信心是谁都无法肯定的——来客人了。」

  门帘被掀动,福山抬头望去,来人是一名女子,一名衣衫不整,走路也有些踉跄的女子。他的店里经常会见到这样的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不得已只得闯进某家店里,向主人讨要些食物。而这样的行动,有时成功,有时失败,福山向来是喜欢让他们失败的。如若有一次心软,那此后这家店里怕是能塞满流浪者,最终连正常客人,也来不了几名——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愿伸出援手。待前来讨食者走后,他往往会派一个人,或许是他自己,或许是店里的伙计,装作路人的样子,找到那人,再抛给些将要过期的东西,用以稍稍排遣心中的罪恶。

  但这不妨碍他端详来人的相貌。他打眼看着,女人的发丝凌乱,沾了些许湿润的泥土,和头发自带的银灰色有些不搭配——这和这几天下的雨或许有些关联——只是面庞,这样的面庞,福山向来没有在附近见过,纵使是在这座城市更大的区域,也未曾遇到。他并不觉得这是跋涉很久到此的,这很容易确定,没有那个流浪的女人可以顶着这样貌美清秀的脸蛋,走上数公里,数十公里,抑或更远。

  更何况,她还有着对于一般人而言极其下流的身材——呵,下流,福山心中有些发笑,自己居然某一天也会用上这样的词语形容别人——女人的衣物并不合身,胸前挺拔的双乳几乎要将布料撕裂,下摆却只能堪堪覆盖到大腿根,被丰满的后臀架起。福山早已过了性刺激感兴趣的年纪,只是往旁边瞥了一下。那位客人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杯热水,兀自吹着热气,一口一口抿进嘴里。

  福山回过神,和女子的眼睛对上。于是他想起来了,恍然间,他看到了他妻子年轻的身影。

  「我们店不招待你,可以走啦!」

  一般的流浪汉,到此或者是脸色一暗,转身离开,或者是接过话恳求一番。但是极少见的,如这名女子一样,快步走上前来,也不是朝着后厨,反是福山所在的方向——一个角落,隐蔽,没什么人光顾的角落。福山能看见女子的眼神中有些慌乱,但忽然,转念间他便觉得,这是某种希冀,他道不上来。

  但如同下意识般的,他坐直了身子。这并不是什么要隆重欢迎的标志,更多的是下意识的防卫。没人能说清楚一个不明来意的陌生人的目的,如果有,那只能是陌生人自己。

  福山在的位置同大门不远,两步,或者三步,总之耗不去多长时间,在这愣神的片刻中,女子已经走到了他们身旁。

  然后客人动了。

  并不是很激烈的动作。他放下杯子,伸手拦住了来人,看也没看。健壮的手臂横亘在路中央,一时间将本就逼仄的小道挡了个严实。福山看见客人嘴角抽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你找我?」

  福山再次确认,他并不认识这名女子。但他同时确信,这个人认识他,甚至可能很熟悉他。即使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她眼底的波澜,他能看得一清二楚。

  女子想说些什么话的,但支吾许久,到底是一个音节也没有发出来。

  福山有些疑惑,收回目光。他的手指拨弄着面前缸里的烟灰,还泛着些许温度,让指尖染上了些许灰色。

  「如果没别的事的话,我很忙,你可以走了。」

  他缓缓闭上眼,耳边传来客人敲击桌子的闷响,一下,又一下。福山知道,这是他耐心的倒数,如若女人不自己离开,他就会帮自己体面地送走她。

  福山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狠心。人的年龄大到一定的程度,心是会变软的,对他来说也一样。但如今他没有好言相劝的欲望,纵使是这样的一名女子,对他来说,也不过只会带来片刻道德上的谴责,而这样的行为会把她导向何方,便更不想理会。他是个谨慎的人,那位客人的父亲没有说错,可谨慎是会累的,日落本就应该是个休息的时候,他向来没有此时睡觉的习惯,但如今忽然有了。

  朦胧间,他能听到风扇转动的声音,街边没有人来往,或许能隐约传来几声鸟叫,至于为什么这些生物会在这个时间出没,已经不是人能考虑的事情。身边不时有轻微的呼吸,同着衣服摩挲的响动。那或许是自己的,或许是别人的,也可能是已经到了时间,客人要起身送客了。

  他能听到客人的低语,模糊而朦胧,还有女人有些哽咽的声音。某几个音节有些熟悉,在入睡时却分辨不出。

  但男人的声音没有了,忽然地,就那么中断在空气中。女子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清晰了些,但仍不足以将他唤醒。

  他的意识似乎在抽离,在下坠,在渺茫的虚空中无所凭依。端着烟斗的手忽地垂落下来,敲在桌椅上,骨节撞击的声响震得空气也颤抖,这显然是很痛的,至少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不会毫无感觉。但福山的眼皮只是闭着,呼吸也渐渐淡了下去。

  客人的确站起来了,却伫立在原地,没有多余的动作。

  福山觉得自己的身子很温暖,却又有些寒冷。夕阳正在落下,余晖斜斜地照亮小店的窗棂,照过小店的灯牌,洒在他的脸上。他的眼前出现了他的妻子,他的儿子,不过他知道,这只是梦,至少自己不用伸手,因为已经触碰不到了。

  他再次听到了耳边的低语,依旧是那名女子的。他的头歪过一边去,似乎是要倾听,但只是失去支撑地倒下,没有再撑起来。

  他的呼吸停下,胸膛再也没有起伏。

  但他听清楚了,听清楚了身边的人未停息的呼唤。

  「父亲。」

  他认出来,是那名女子的声音。时断时续,随着空气一同颤抖,随着夕阳一并淡去。他的思绪猛地一颤,挣扎着想睁开眼睛,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身体似断了线似的,一点,一点,向下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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