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解放就不这么认为了，她还想好好活着，前提条件是张亦弛好好活着。虽然她现在感觉弦势能还充足，但肯定长不了。她急忙试图搞明白当前状况，思索着各种方法想要救下张亦弛。然而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张亦弛平时什么都不和他说，只能干着急。

“天天什么都不说，你就故作深沉保持你的神秘吧！最后害的还是你！”解放骂到。只是骂归骂，张亦弛的意识她已经要完全感受不到了，窒息感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多的感觉和思维进入解放的大脑，张亦弛已经控制不了意识读取的阻碍了。

解放这时才发现，尽管是窒息，可为什么张亦弛完全不吸一口气？她顾不上张亦弛及其厌恶读心的禁忌了，直接前往意识深层读取他的记忆。

“永痛，痛觉逆转……不是这个，等等他永远在承受巨大的疼痛？安博……不对，几百年前的朋友了，现在没关系。找到了！大衣！”

总于从脑中得到了足够的信息，解放搞明白了事情原委。张亦弛身上的大衣是神赐予的，用于直接进行身体的气体交换，这就是为什么他可以不呼吸。但现在大衣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运作。

解放只能立刻以张亦弛的意识为跳板，动用她心灵方面的能力，诱导了张亦弛相关的肌肉运作起来。尽管张亦弛现在状态极差，但还是有源源不断的弦势能输送给解放，让她一直以来都保持着清醒和能力充足，以至于现在还可以运用能力。肺部开始有气体输入，心脏泵动着将带着氧气的血液供给全身。解放就这样一下一下手动地帮助这幅身体进行心跳和呼吸，等待着身体复苏。感到弦势能的供给快要不足了，解放不由得有些害怕起来。

经过了好一会的吸气呼气，张亦弛的意识重新凝固，他先感到了自己意识有异样的感觉，然后从胸部传来的感觉让他十分震惊。他几百年没有动用过的心肺重新运作起来了。

而这一瞬间，解放则是吓得魂飞魄散。她在张亦弛醒来的那一瞬间先是感到了弦势能正在慢慢流入，然后就感受到了他冲天的怒气，但仍不敢停下对心肺的控制，毕竟不继续的话两个人可是都会死的啊！

“那……那个……？我……我见你快憋气憋死了，我……我就读……了一下？”解放战战兢兢想要辩解道。

张亦弛停罢，沉默了一会。

“感谢。”

“诶？”解放简直“受宠若惊”，被他冷久了说句谢谢都要感动了。他还以为张亦弛这次还会像以前那样装深沉不说话。

“可以一直帮我控制呼吸吗？”这更是让解放错愕。张亦弛一直以来就是那种哪怕天塌下来了都自己扛着的人，现在居然也会向自己求助。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只是含着一丝丝恳求的意味。解放自然不会拒绝这个请求，他们的生命，现在交织在同一条线上了，二人无法分割，互相依存。

而且，张亦弛一直在保证解放存在需要用到的弦势能供给是充足的，这个解放自己能感受到。而即使他突然倒下时，明明可以用弦势能操作干预机来治疗自己，却仍然选择全部供给了解放。这与解放了解到的自私的神一般可能做出的行为完全不同。

解放选择了相信张亦弛，她看到九千万这个传说中太多的一点，她了解了张亦弛黑暗的过去，她对神的恨不低于张亦弛，尽管有些插曲，但是解放还是觉得张亦弛才能帮助自己完成反抗，她信任张亦弛。

张亦弛低头皱起了眉，思考了好一会儿。顿时，解放觉得脑中封闭的世界开阔起来，原先的障碍藩篱通通被撤去。哟呵？开窍了？终于懂得信我了？解放不禁得意，这也算是她反抗神的“阶段性胜利”吧？

“我并不能自如运用自己的器官。这件大衣尽管可以在战斗中硬化保护我，但它也是我的牢笼。伪神夺去了我独自生存的能力，让这件大衣为我提供氧气，废了我的心肺。

“在其他地方也一样。你疑惑我不吃不睡，这些也拜神所赐，他们夺去了我大量的生理活动，授之以鱼，夺之以鱼。他们完全掐住了我的命脉，完全控制了我。

“我第一次杀神的时候神界混乱，没人有余力来管我。第二次我离至高神性很近，他们害怕我拼命，搞的他们受伤甚至死亡。于是试图安抚我，封我为‘次神’，给了我一台干预机，但我完全不管。这一次杀神，我暂且威胁不到他们，他们便想置我于死地。

“还好有你。”

意识链接随着信任而大大加深，解放张亦弛已经可以互相触碰到对方深层的四维和记忆了。

“那什么，我觉得，我应该可以帮你一起控制其他的生理活动，”解放向张亦弛提出，“肠胃什么的，我一边控制肌肉一边控制空间就可比较好的消化了。你现在不能睡觉，那我帮你好了，平时你只要不战斗或没什么事，我就帮你睡，减轻大脑压力。”解放一下说出一大堆，然后就感到张亦弛好像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她。“怎……怎么了吗？”

“谢谢你。”

“没……没事嘛！毕竟是要一起杀神的伙伴了，我依靠着你，你也可以依靠我嘛。而且你也得脱离了神的控制才能顺利杀神嘛！”

张亦弛点了点头，同意了解放。“不过我们得先换个目标，”他站起身，转头走去，“先把大衣有关的祸首除掉。”

于是他们就杀掉了小神“织者”。

解放和张亦弛的反抗神权的行动不断取得成果，很多的小神被他们摧毁了宗教和神力的来源——弦论干预机。大量的战斗中，解放与张亦弛的关系加深，意识链接也随之加深，两人逐渐形成了一种奇异的“解放张亦弛复合体”。了解的增多也让解放对张亦弛的形象有了改观，原先看到他可以称得上鲁莽的战斗方式，解放还以为他只是个莽夫。可是在灭神中，他自己设计了一套流程，用于快速击溃神的战斗力。每次遇到新目标，他都会纤细调查环境，神的能力等等内容，做好各种准备。这样心思缜密的他每次都能状态良好地打败一个又一个神。解放从前听他说话简短，还以为是张亦弛不擅交流，可有时在战斗中他寥寥几句就把对面的神说到气急败坏，到让解放大开眼界，学到了些许语言的艺术。

不过张亦弛好像并不是特别的恨神，比起解放满满的恨意，他显得温和了许多。只要是听他劝说放弃了神力和干预机的张亦弛都不会杀掉他们，环首刀下也没有任何冤魂，只有顽抗者和罪大恶极者。解放不理解他的善恶观，虽然她确实觉得张亦弛该是个好人。也许那一点对神的温柔解放并不认可，但毫无疑问能触动解放那也是被神冰封的内心。

与张亦弛的交流成了他们闲暇时最多的互动，从各地文化到灭神方略，再到个人过去等等等等无所不谈。二人交心的沟通打通了二人之间最后的隔阂。两人互舔伤口，一起搀扶着对方前进。偶然张亦弛会谈到他的世界观，和解放的相比，是如此简单又如此精确，并且能看到许多本质的解放看不到的原因，这样解放啧啧称奇，也让她意识到灭神一事其实比她原本想的还要复杂。从一开始的痛恨神，于是想反了他，解放转变为知道这个了神不该存在，为了人类不被内部耗死，他们必须消失。

有如此多了解后，解放也不再惧怕张亦弛了。她逐渐恢复了往日开朗活泼有略带羞涩的性格。张亦弛确实可以当成朋友看啊，她主动和他分享自己的见闻，毕竟解放在人间学习了很久的记忆，比只上过几年矿上私塾又因成为神使而脱离社会的张亦弛懂得多了，而他也往往认真倾听。张亦弛实在是一个太好的倾听者了，他从不打断解放，也不揪着一些奇怪的点不放，理解能力很强的他也不需要解放反复解释，让解放吹牛吹的很是舒服。张亦弛夸赞他是一只见多识广的小龙更是给她神气得不行。然而张亦弛也不是完美的，有一些东西解放就觉得和他说起来很没劲。他似乎不存在幽默感，解放好几次向他讲笑话、双关语，他都只是了解了前因后果和逻辑关系，但完全没有一点点感到有趣的迹象。解放讲完后他往往略皱眉头作思考状。理清楚了话语才展眉摇头。

不过对解放来说好像这个样子有点可爱？

至高神性想要拉张亦弛加入他们了，既然“打不过”，害怕张亦弛拼命可能造成的巨大破坏，那就干脆让他加入至高神性吧。至高神性的神都见过甚至是亲自下令过张亦弛去破坏和屠戮，有的甚至被他的凡人之躯重伤过。他们知道这个底层矿工出身的人能做出些什么，因此打算封他为“翦灭之战神“，简称“翦神”，赐予大片土地和上面的众多人口作为信徒，希望能以此缓解他们的矛盾，停下张亦弛针对神的破坏。

然而张亦弛根本没有管至高神性和邀请，不过他倒是很喜欢“翦神”这个词。

“翦神，翦灭伪神，真是自作聪明。”

张亦弛重新解释了“伪神”这个词，原先用来指那些冒充大神的小神，现在在他口中成了所有神的统称。张亦弛说，伪神不过是一群有点能力运气的人，靠着干预机就去蒙骗人民，把他高高捧起，又反过来压迫人民，自然是“伪”。

与解放主要是仇恨不同，张亦弛对神更多为不屑。张亦弛好像翦神上很自信，解放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除了无情、专注、疑惑，他也会有别的感情。

自此之后神界认为张亦弛已经完全失控了，即使想要拉他入伙，张亦弛也依旧孜孜不倦颠覆者各地的神权。他和解放亲密无间地配合着，让中小体量的神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中。神再也不敢干坐着了，有的神主动去攻击张亦弛，然而只会依靠干预机力量，长时间脱离社会实际的神在张亦弛面前完全不是对手，一般来说都是下场很惨。战斗时的张亦弛在解放看了干净利落得让人后怕，但也让她十分安心。

然而，张亦弛和解放的翦神运动此时还没有多么高涨。这时，

矢量（Vectoria）来了。

至高神性-矢量，解放对她只有只言片语的了解，据说性情古怪。她刚刚出现在眼前时，看起来也不过只是一个优雅的贵妇人而已。但相通的意识告诉她，张亦弛熟悉矢量。几乎是矢量一出现，解放就感受到了张亦弛出离地紧张、慌乱，甚至恐惧。而之前面对的神再怎么样，张亦弛都仅仅是认真了些许。

黄昏下，草原上，矢量背着满天的火烧云走来，逆光模糊了她的面容，拉长了她的影子。晚霞带来的天光红得触目惊心，好似血雨腥风。血红的天光衬托下，矢量的一举一动都好像暗藏杀机。

矢量手中捏了个圆片，一手横在胸前，另一手搭在上面。她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遮天蔽日的黑色巨浪就向着张亦弛盖过来，一下子将黄昏变为了深夜。这一惊涛骇浪超过了张亦弛的实现范围，仅仅在偏头时才能隐约看见边界，和附着在上面闪着的红光。

“矢量金属”，解放在张亦弛应急的意识中听到了这个名词，毫无疑问就是那猛浪一搬的黑色物质了。在矢量变化多端的金属攻击下，张亦弛只得不停躲避，防御。矢量金属不停在矢量的控制下变形，移动，或成尖刺，或为利刃。尽管张亦弛不停使用着空间能力进行着捉摸不定的机动，矢量也能像和他建立了意识链接一样精确判断出他的走向，并重重给予一击，而张亦弛连察觉到矢量的攻击都很难。

巨量的矢量金属暴风雨般地迫近，袭来。矢量站在一个由金属构建的高台上，俯瞰着陷入绝境的张亦弛。矢量金属，由矢量弄出的可塑性金属，同时还能表达矢量，比如力和电场。这些金属变换着形状，把地面破坏得面目全非，一旦攻击到张亦弛，又立即表达出矢量。直接击中他的表达矢量力，把他想一个没有骨头的布娃娃一样扭曲地击飞；成网的包住他，然后瞬间收缩，要把他切碎。有的看起来并没有直直朝他去，这些金属落在了张亦弛旁边，随后表达了强大恐怖的电磁场，闪电般巨大的电压加在他的身上，好像每一个电子都在被推着走；而磁场完全扭曲了大脑的运作，让张亦弛头晕目眩，方向不分，意识混乱。

在施加着猛烈的攻击同时，矢量嘲笑着张亦弛的单打独斗，毫无力量，软弱，否定着张亦弛一直的行动，称其为妄想。解放不知道这二人到底什么关系，也一时半会没法明白矢量在讲什么，但是她似乎能猜出来，矢量对于张亦弛是老师一样的角色，而矢量所说的问题，张亦弛也真有。翦神一事在听张亦弛讲过之后已经没那么简单，难道张亦弛的理解也没到位，真实情况还要更复杂？解放隐约觉得矢量是对的，可是她为什么要教张亦弛这些反抗的内容？

血红的日暮，残破不堪的环境，满天的矢量金属，一切构成了一幅红黑色的画面，世界仿佛由鲜血粉刷，无比肃杀。张亦弛见了这种场面惊恐不已，过去的恐惧又一次找上了，那是九千万时期才能见到的场面。

等他回过神，他已经伤势严重得无法反抗了，此时距离矢量出现，还没到两分钟。

矢量一直保持着自信、游刃有余而邪魅的笑，甚至显得狂妄。她就这么一直保持这距离，居高临下盯着张亦弛：“如果只有这种程度的话，那我可是很失望啊。Mon bon garçon.（我的好孩子）”这两分钟内，矢量对张亦弛进行了上百次攻击，然而张亦弛甚至没法靠近她三米。这简直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只有矢量在主动，张亦弛连攻击都无法发起。

张亦弛全然脱力，只能扶着环首刀撑着自己站起来，无法再动弹。矢量纵身一跃从高台上调下，又被矢量金属稳稳接住。她走到张亦弛身前，此时魁梧的张亦弛已经直不起腰，身姿比娇小的矢量还低。矢量抬起张亦弛的下巴，直视着他的眼睛。她的眼神中有轻蔑，有愤怒，有惋惜，还有一点点的柔情与怜爱。但矢量只是向另一边走去，一团巨大的矢量金属顿时出现将张亦弛重重地击飞出相当远的距离和相当高的高度，最后狠狠砸在一座远方的城市中。张亦弛的身体砸破几栋建筑，他在想解放之后该怎么办，然后就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失去了意识。

解放掉在了张亦弛旁边，意识链接告诉她，此时弛张亦弛的健康状态极差，已经是濒死状态了。尽管解放也想做点什么救救张亦弛，但是她使用空间能力消耗的弦势能是来自张亦弛的供给，自己的存在也要依靠他的供给，然而现在的张亦弛可给不出更多的弦势能了，除去身体的恢复速率不行外，输出的效率也低下了起来。

解放的意识随着弦势能的消耗模糊了起来，她只是一把很长的刀而已，能做到什么呢。难道这就是结局了吗，明明还没有多大进展呢。可是这次直面的的是至高神性，虽然不甘心，但好像也没有办法……呜……只是张亦弛还没能把自己变回去呢。无来由地随便想着，解放等待着接下来的命运。她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Relaunching？幻觉吧，大概确实是要死了。

突然间，解放本不存在知觉的意识中融入了一阵强烈的灼烧感和刺痛感。她感到自己现在正发生着形态上的变化，能证明这一点的是从全身上下传来的不适——窒息、酸痛、冰冷淹没了解放的大脑，天顶的血红霞光闪得她睁不开眼。四肢，身体的概念重回到了认识中，解放正从一个囚禁于刀中的虚无灵魂化为了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强大的窒息感刺激着解放拼命地想要呼吸，却引得她剧烈咳嗽了起来。刚刚的转变过程光怪陆离，大量涌入的感觉信息冲击着她，仿佛将灵魂撕碎又重组，直到身体的不适越来越强和逐渐适应了身体的出现，解放才稍微让自己的意识能被掌控。四肢沉重得无法抬起，皮肤上也传来了刺骨的冰凉。解放挣扎着撑起了身体，看着自己，无比惊讶又不可思议，但是毫无疑问的，一套独立于张亦弛的视听等知觉系统正向她提供信息。

“身体？人类的？我的？”

看着自己纤细的四肢，洁白的皮肤，左臂却又突兀地盖上了一层冒着黑色金属光泽的鳞片，这似乎是一个少有变异的人类少女的样子。解放完全搞不明白到底他妈发生了什么诡异的事。但好歹是有了个身子了，现在赶紧带着张亦弛离开才对。矢量不会离这里很远的，她很快就能追过来。

也许是张亦弛的知识也印入了现在的人形解放的脑中，她突然对现在“初生”的自己处于一丝不挂的状态而狠狠地羞耻了，于是转头立刻冲进了一家服装店里面，趁着刚才附近的人都因为矢量造成的动静被吓跑，挑了一身合适的衣服。

披上了一件黑色的大衣，戴上手套，穿上长靴，解放来到一面落地大镜前，简单端详了一下自己。镜中的少女身体单薄纤细，正是一位当散发青春活力的少女。解放的面容姣好精致，眼睛也是青年会有的明媚水灵的那种，然而材质却像琥珀那般金黄，好像蕴含着古老的深邃。一道细细的黑线般的瞳孔划在虹膜中间，看起来神秘而怪异，散发着类似与蛇龙的危险气息。少女的眼睛下方排了几排浅银灰的鳞片，更加衬出眼睛的灿烂。两根略有弯曲的角从一头修长柔顺的黑发中探出，直指天空，再加上少女身后粗长的大尾巴，很容易让人想到少女的“血统”中一定有那种神奇动物——鳄形龙——的一份。

看着镜中的自己，解放有点困惑，但现在不是时候，她简单左右撩开过长的挡住视线的刘海便出去拖张亦弛了。不过想要凭解放现在的小身板移动张亦弛这种两米多高两百多斤的壮汉不太现实，解放只是试了一下就知道不可能。一直以来空间龙的思维开始运作，解放只觉得不然开个传送门吧，下一刻有懊恼地想起来现在人形的自己没有这种能力。不过这倒是提醒了她，她突然想起什么，猛一回头就能看到不远处的黑亮环首长刀。解放拿起了解放，下意识模仿了张亦弛平时的用法，拔刀，劈砍，居然真的打开了一道传送门。那道砍在空间上的黑紫的空间裂口像是伤痕一般，周边还冒着类似颜色的“血液”，本来应该相当瘆人，此刻却让解放充满希望。她尽力将张亦弛推进了门中，来到了一个郊外的山洞，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开来这里，但应该是能暂时躲避一下的。

简单安置了张亦弛，解放用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医学知识为张亦弛相当精确地处理了伤势就像处理自己的身体一样熟练。解放还能感受到张亦弛细若游丝的意识，她尽力保持着他的心跳。现在看来她应该是要时时陪着张亦弛了，以防自己没法保持他的心跳。现在幸好人龙混杂形态的现实程度高于龙化环首刀，人形解放的弦势能消耗量低于环首刀解放，又略低于张亦弛此时的供给量，让解放可以自由一点地活动。原本的环首刀似乎失去了某些特质，也不再消耗那么多弦势能了，让解放这种储量不多的也能应用。解放打算明天一早或者自己休整一下就立即带着张亦弛去治疗，必须要有他，战斗力才能有保障。尽管很丢脸，解放很不愿意承认，但是张亦弛就是比她还要了解自己，就是更会用环首刀，更会用空间能力。如果不是之前意识链接什么的不够，也许传送门的打开方式就给张亦弛发现了。还是只能让他来使用解放，才能最大发挥力量。

黄昏的红光早已消散，留下的只有幽暗的天空和无星的黑夜。苍白的月光被云层挡住而朦胧了起来，透过长空盖到了张亦弛的脸上，更是显得他面无血色。看着张亦弛此时土灰一般的面容，和他没有起伏的胸腹，若不是确切知道张亦弛的状态，解放真的会以为他已死许久。一直都十分强势的张亦弛，天塌下来都自己用肩膀顶着的张亦弛，也会有这种脆弱无力的时候吗？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得靠她啊，怎么说，对于张亦弛来说解放都很重要嘛。想到这里，解放心中生起一股小小的优越和满足。

生了火，再凭龙的捕食本能，解放弄了点肉烤着吃。一边吃还不忘吐槽，反正张亦弛现在不会有反应，不怕他听到。这家伙吃东西完完全全一点感觉都没有，还纯粹就是为了补充所需物质、能量来供养身体和转化弦势能，一点享受食物的意识都没有，害的解放都要忘记进食的快感了。饱暖思睡，解放不饶人的小嘴也没有停下，平时“帮”张亦弛睡觉，这家伙老是在她睡时高强度赶路，搞得解放每次睡完跟没睡基本没区别。本来就背着两人份的精神压力，睡觉的预约也不能享受，让解放十分不自在。道理她都懂，这不是张亦弛想要的，但是吐槽归吐槽，话不说出来自己也不舒服是吧。

就这样歇息一下吧，让自己好好睡一觉，天已黑，赶路也不现实。解放躺在了张亦弛的旁边，一闭上眼睛，白日的经历就一条一条不请自来，激起解放的回忆。

“到底是怎么变成人的呢？”知道龙族的意识来自人已经让解放很难理解了，然后就从龙变成了刀，现在又从刀变成人，解放只觉得大脑不够用。她干脆放弃了思考这件事，去想一些别的，比如矢量和张亦弛是什么关系，比如接下来怎么办，比如镜子里面看到的那张无比熟悉的脸。

尽管有些变化，但是解放还是能认出镜子里自己的脸。那是一个叫玛丽·黎的女孩子的，一位伊利斯木匠的女儿。她喜欢可爱的东西，比如花，比如猫。也喜欢阅读，许多深刻的记忆都与书本有关。玛丽一直过着平凡而快乐的生活，直到十五岁时被人贩子拐走。她最后的记忆是模糊的，被封存在了解放心中最深处，难以发现。她听见：

“把一个聚变反应堆放在生物体内，真有你的。”

“简直就是天才般的构想，不是吗？”

“这么脱离实际的产物，恐怕需要造物引擎的强联系和弦势能的高消耗吧了？“

“至高神性，你怕什么？而且这不正好？要是不想要，名字一删就行。”

话音刚落，玛丽就失去了意识。因为接下来的不是她了，是黎泊列。

解放彻底睡不着觉了。她很气恼，恨不得把脑子掏出来殴打一顿让它老实休息。解放干脆直接跳了起来。等等？跳起来？刚刚还躺着的解放只靠背一挺就弹到了空中还站了起来，她惊奇地发现自己身体的适应和恢复速度飞快。如果这样下去，明天带着张亦弛离开应该不会很难。想到他，解放突然又担心刚刚动作太大会不会打扰到他，但意识链接告诉解放，张亦弛完全没有任何睡眠，是纯粹地失去了意识。

连这样子也不能睡一觉吗？都晕死过去了。大脑也基本不进行生理活动以外的行为，就跟植物人一样。解放轻轻摸上张亦弛的脸，那样貌固然是少年模样，然而上面却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如黄土般粗糙，和解放娇嫩的小手比起来格外沧桑。对他上心了一些的解放从意识链接中捕捉到了只言片语，她想那大概是张亦弛无法控制信息阻隔下流出的回忆吧。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讲到自己的人，解放大概地知道他的过去是痛苦的，不过既然张亦弛现在是“敞开心扉”的状态，那就好好“听”他讲讲吧，反正也不睡觉。

作为一个普通的矿工，一切都靠自己力气获取是不必言说的铁律。也许一开始就应该坚守铁律，不去追求那远在天边的“神佑”。被蝇头小利和故弄玄虚迷惑，错误追随了所谓神明，换来的是虚假的幸福和无尽的苦难。

亲为了几百年的没有终结的屠杀，世界都似乎只有红黑二色。血液肆流，沾上了外表，也渗进了内心。连呼吸，进食，睡眠乃至心跳都要被夺去的日子持续得令人绝望，原本用于战斗的抑制疼痛变为了逆转痛觉，万箭穿心如无事发生，微风轻拂却似千刀万剐。与人世间所有的亲缘联系通通斩断，却被迫一次又一次摧毁人间的一切。人的一切正在被逐步剥离，剩下的是一个高效的工具。

终究还是被时间抛弃了，它并不怜悯一个悲惨的人。过去的一切无影无踪，家乡只剩下煤炭的灰烬，家人朋友天人两隔，值得独自一人留在这个残忍的世界，做着无人能理解的旧世界残党。历史留下的刻痕烙印还没来得及削去，新时代便迫不及待地将一切占有。延长的寿命用在了无意义的被奴役，真正的生命白白被夺去。拼尽全力抓住回忆中的每一个点试着慰藉自己的灵魂，却怎么都只能抓到虚无缥缈的东西。等到经历，回忆过于残暴而产生负面效果时，以前万分抗拒的遗忘反而成了一种仁慈。

神关门，合窗，他们不需要一个能看到外面世界的工具。神掌控生命，他们说，想活，就得有东西死。从此杀戮不再是神的旨意下的疯狂屠杀，还要再加上为了苟活而无差别的割取生命。求生欲占据了灵魂，也因此犯下了无法洗去的罪，但很快这些都不用考虑了，罪可以随时间而显得渺小，求生可随着求死不得而消失。

求死不得啊，要么神智清醒地走向疯狂，要么做一个没有思想的石头。反抗？思考反抗也可以是一项罪名，在付诸行动之前反抗就已经被镇压下去了。

死后自会长眠吗？不会的。戏弄死神的人，结局是一遍又一遍推着石球上坡又滚下，永世承受无尽的罪罚。死后，尸体会即刻化作一片花丛，也许很美，而人会重塑肉身，再次醒来，继续去推那一块石球。再见到花海，一切美感悉数消失，看到的似乎是屠宰场乱葬岗，就连花的气味，都能闻出铁锈的感觉。

就这么被驱使着，连自己都自愿放弃了思想。

九千万？好名字……

干脆遁入混乱的毁灭中吧，一切都一团糟，或许对比起来就没这么惨了。好像神人之间的实力也差不了多少，至少是能超过能杀死的，实践得知。

然后矢量出现了，带着世界给予的唯一笑容，带来数百年间唯一的温暖。远离武器，远离鲜血，有的只是明媚的月，清凉的风，海浪微微亲吻沙滩，诗句优美，胴体柔软。

她说，别叫她矢量了，她的名字是维多利亚·柴薇旅·尼尔，叫她维多利亚吧，也没有能叫这个名字的人还活着了。她说，不要那么无聊，礼仪什么的让他们见鬼去吧，只需要像亲人朋友一样对待就好。什么？分配？不不不，和分配无关，在伊利斯，大家都是朋友。她轻柔抚平每一个其他神留下的伤痕，她说，别怕，别担心，没事了，我在呢。

留在维多利亚身边，世界无疑是美好的。她擅长物理，不管是所谓事物的天理还是科学。她说的天理和寺庙、教会、其他的神都不一样，如此简单又如此精确，真真能解释一切。无需什么神创世的前提，也无需什么“灵魂”“人性”，简洁得美丽，比其他神的理论充满说服力多了。一起重新审视人间，这次不再看到表面的疾苦，透过其中，看到了人民的力量。

维多利亚对所有的“人”都好，作为伊利斯的女王，她宫中的仆人都像是来帮忙的朋友，伊利斯的国民也只当她是邻居。作为神中最顶点的至高神性中最顶点的那一批，她的宗教似乎在伊利斯并不存在，外来宗教也影响不到。人民基本没有宗教活动，伊利斯焕发着生机。

对那个十分特别的客人，维多利亚尽了一切心，也只对他如此。她试着治愈那颗黯淡的心，唤醒恶魔内心的人类一面，将坚冰融化为暖流，让孤立于人间的孩子重回怀抱。维多利亚永远温柔着，像慈母，像老师，像姐姐，像妻子。维多利亚将生活中不能自理的部分尽力照顾得无微不至，她引导着学习，鼓励着去尝试新事物。维多利亚爱好广泛，她用阅读，音乐，绘画等等来培养着能力，希望以此还原机械化而冰冷的大脑。

不过她发现了花好像不太行，为了不让花被见到，她特意用矢量金属盖上了她自己心爱的大花园。想到为了陪伴守护，接下来去花园看书的机会就少了，她只是感到惋惜，母亲会牺牲自己的时间去配孩子的。

确实是培养孩子啊，每一个无心之举导致的错误她都能原谅，尝试中出现了挫折也会得到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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