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意没有用“您”，为了避免使自己听上去阴阳怪气。可惜，算盘还是打错了。

听到这个提议，她又将下半张脸藏了起来，用那种眼神盯着我。

虽然她大概不会再咬沙发罩子，但这也意味着，“谈判”失败了。

啊啊啊，你这蠢货！你简直是在威胁她！冠冕堂皇，实则是赤裸裸的威胁！用你的脚趾头想一想，她会屈打成招吗？或者说，她会允许自己屈打成招吗？这对她的伤害比让她挨二十下藤条，让她在你面前失态还严重！啊，你这贪心不足的昏蛋，十恶不赦的恶魔！

该死的，为什么话一到嘴边就不成体统了！

我真想抽自己两个嘴巴。

算了。别无他法了。这完全是我自己造成的。

“没关系，当然也可以不说。毕竟。这也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嘛。”

我赶紧回到她身后，努力恢复理智。只是，从她虚弱而美丽的脸庞，到她伤痕累累的屁股，又使我脑中阵痛。

还有十下……啊！十下！

我握住藤条的手攥紧了。

我在心中一千遍一万遍地向她忏悔，祈求她的宽恕。但是，不把“她”找回来，她又怎能听到？

她清楚她自己的决定，将臀部略微向上挺了一下，表示愿意继续接受惩罚。但尾巴会背叛主人，她在害怕，她万分紧张。

呼——

我将胸中的污浊尽数吐出。呼气后，是猛烈的一击。

“啪！”

藤条响处，尖锐的惨叫随即贯穿空中，几乎透过紧闭的房门穿出了房间。若不是相信罗德岛基建的隔音效果，我可能真的会在声源处采取一些不光彩的措施。

她无法再用身体来传导痛楚了。她身上还有力量的部位只剩下嗓子了。她只能用这种她最不想要的方式让自己好受一点。

之后，黑色的伤痕如同裂缝般出现。她下肢上的汗水汇集成豆大的珠子，在她身体的颤抖下摇摇欲坠。她封藏的情绪随着哭声开始流淌。

“Jedenaście！”报数声也化为申诉般的哀叫。

对不起，守林人小姐，我不知道你的真实姓名，但它应当如你的家乡被毁之前那样美丽。我很抱歉，这一切并非故意而为。不！我不会欺骗你，这一切就是故意而为！因为，我想看到你的脆弱。我知道，眼下这个寒冷、不屈的你，只是复仇的神灵占用了你的躯壳。但是，“你”究竟在哪？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不想这样！我不想让你受到一点伤害！但是，那样你永远也不会回来……

不！停下来！这是你独自一人时候的事！现在保持专注！

我用拇指的指甲，将其他的指尖依次划出了血。

贯彻下去啊，有情绪也罢，现在轮到你当她了。

“啪！”

挥动藤条时，我感到喉管被扯断了似的疼。

“啊啊啊啊！！”

我对她施以藤条的责打，她用哀嚎给我沉重的还击。我的心遍体鳞伤，我迷失于自己的情感中，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连她的报数声都被我忽略。

“Dwanaście!”她的声音便是那锈蚀的银枪，有些嘶哑但又充满穿透力。她早已泣不成声，她苦苦维持的尊严正在瓦解。

她快撑不住了，而我又能撑多久呢？

没有人愿意如此。没有人生来如此。她只是个普通人，但她成为了复仇之神的祭品。复仇者没有软弱的权利，所以她渴求力量。情绪总免不了带来软弱和弱点，因此她将自己封在茧壳里，不允许情感的流出，也拒绝情感的流入。这一切，都是她天真的脑袋给自己设下的条条框框。她把自己按进复仇的池水里，久而久之，竟忘了怎么呼吸。

她献祭了自己。她以为复仇之神会给她力量。

但是啊，当她把自己装进那具冰冷的铁壳里，复仇却在里面逐步蚕食着她。最终她会忘了自己，她会永远迷失在那片森林里。或许复仇的火会将她燃尽，她会死在这片大地的某个角落；或许她能借着这份力量完成肩上的使命，可然后呢？失去了自我，她何去何从？复仇掏空了她的五脏六腑并取而代之 然后又弃她而去，“她”已经荡然无存。

所以啊，我才如此想看到她的脆弱。我要把那具铁壳彻底翻过来，露出她最柔软的地方。越早找到，她的自我就被侵蚀得越少。上午的事件，只是一个借口。我要施加肉体的痛苦，从而达到目的。抱歉，我没有更快更好的办法了，希望牺牲不算太大。姓名，也是如此。她为了追求那个理想的“复仇者”的“自己”，抛下了一切牵绊她的东西。然而，她不知道，她弃置不顾的“自己”，有人愿意当做无价之宝来珍视。

呼。很好。只是肺腑之言，没有情绪失控。

但是，她……

给她一点安慰？鼓励？不，她大概不会接受吧。等结束之后再说。一定不要再出现刚才那样的情况了，适得其反。

那就在心里为她祈祷吧。

我回到这残酷的现实。我举起藤条，全力挥出。

“啪！”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抖动，她发梢的几滴汗水落在沙发上，盖过了惨叫声。

守林人差不多瘫在了沙发上。她的身躯不住地痉挛。长时间没有补水，她的哭声变得干哑，仿佛是情绪喷薄而出时刮擦着她的咽喉。

我看出她的力量正在流失。如果她报不出数，我不会怪她。

她挣扎着积蓄力气，想发出除了哭泣之外的声音。

我的小鹿。如果她同意，我会这样称呼她。

“……trzynaście……przepraszam......”两个断开的词中间夹杂着连续的抽泣。

她在道歉。她在为什么道歉？假如我把这个问题抛给她，她绝对答不出来。后面的疼痛撕扯着她，让她下意识地认为自己一定是做错了什么。她像个孩子一样哭喊着道歉，只是遵从着积存的本能，具体因为什么，她也不知道。

傻孩子。如果她要向谁道歉，那只有她自己。她封闭自己，她积压情绪，她认为必须这样，只为了完成那个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的任务。

因此，我要让她知道，这完全是不必要的。即使遭遇了那样的创伤，她仍然可以将自己的软弱展露给我们，敞开心扉依靠我们。这种依靠不是为了借助力量，而是全身心地、像家人一样的依靠。罗德岛不仅是她的栖身之所。这里是她疲惫的心停泊的港口。这里是她的家。我们是她的家人。

我，是她的家人。

那么，我刚才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为自己定下的戒律，反复向自己重申的目标与职责，是否有一部分值得商榷？

我的呼吸变得绵长。祷告般的旋律在我胸中盘旋。

我将藤条举过肩。我心中已有定数。

“啪！”

鞭打也无法再使守林人产生过大的反应。她已经彻底虚脱了，精神上恐怕也濒临崩溃。不管她的意志多么坚定，她的身体对于如此重刑还是过于孱弱了。十四下，整整十四下藤条，密布的黑紫色鞭痕仿佛要将她的屁股撕碎。这样满目疮痍的臀部，无论在哪里再挨上一下，都有破皮流血的危险。或者，更严重一些，她会直接昏阙过去。

我觉得做的太过了。我本该早点这么想。

但是，此时离那个“目标”，也只有咫尺之遥。

“Czternaście......nie......proszę......”

声音发颤，气若游丝，但在我耳中无比清晰。

啊，她退缩了。她在，请我停下。

啊……明明达成了使命，我的心中却无比沉重。怀着这种沉重，我毅然挽起左手的袖子。

当抽打声在她身后炸响，但想象中的剧痛并未袭来时，不知守林人的心里是什么感受。也可能，她已经没劲想那么多了吧。

接下来的五记藤条，我用尽全力，连续平行地抽在自己的左臂上。

那一刻，我突然对她感同身受了。首先是刀割般的皮肉撕裂的创痛，紧接着，内部传来一阵拉扯的疼，左手的知觉随即开始消失，仿佛手筋被扯断了一样。五条深红色的痕迹在刚才抽打的地方显形，好似兽爪抓伤一般。

疼痛之后，我的左手不能活动了。

若非这样，我无法原谅自己。

假如她还剩一点力气，应该会出于不安回头看看。但是，她现在的精力，应该只够暗自庆幸那五下没有打在自己的屁股上。

还在犹豫什么呢。

现在你知道该做什么了。

呼。

我扔了藤条，疾步冲到她面前，用那只举得起来的手将她汗湿的脑袋揽入怀中。我一遍遍地轻抚她的秀发与鹿角。不知是疲倦还是准许，她没有表现出抗拒。但是，她的呻吟听上去……舒服了很多。

这一次，我没有做错。我很高兴。我做的是对的。

我把嘴凑近她潮红的耳根。上面散发的热气几乎要在我的鼻尖上结成水珠。

“请你告诉我，你现在，最直接的感受。”

我觉得我听到了回答。

“……疼。”

是啊，很抱歉是我造成的。

“你刚才说了‘不要’，对吧。”

她没有反应，只是她的脸好像更热了。

不过，现在再提起这件可能让她难堪的事，似乎也无伤大雅了。

“你做得很好了。如果以后，你能像今天一样，试着将情绪释放出来，就更好了。”

沉默。但没有拮抗的意味。可能，一个小时之后，她就会变回那个冷漠而缄默的“她”。但是，这些话，会和藤条的伤一样，印在她心中。

“还有一下。准备好了，告诉我。”

意料之外，她并没有任何惊慌的表现。在平复呼吸之余，她轻轻蹭了蹭我的手臂。之前的想法，有许多都是多虑的。

啊，有时操之过急，有时又如此踌躇不前。看来，不仅是她，我也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拍了拍她的后背。隔着毛背心都能感到潮意，里面已经完全被汗浸湿了。

够多了。

只说要光着屁股挨罚，没说一定要打在光屁股上，对吧。

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后颈，如同蜻蜓点水。

“......dwadzieścia.”

三十分钟后。

她仍然趴在沙发上，已经喝了两杯水，恢复了一些体力。她的屁股已经敷过，上了药膏，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惨烈。为了顾及她的颜面，我没有上报给医疗部。接下来的三天她都要来找我，不过不是惩罚，而是换药。

当然，这三天，她也失去了躺着睡觉的权利。

此时她的脸上又没有了表情，就像平常一样。如果不是她脸上的泪花，看不出她刚刚挨了一顿藤条。

这三十分钟的休息对她十分必要，倒不是从身体角度。让她红着脸，吸着鼻子，脸上挂着泪走出办公室，简直比把那六下藤条正式打完更难受。

这三十分钟的休息是我要求的。在我准许之前，她不能离开，只能继续趴着。当然，还是光着屁股。我审视着自己的杰作，有些释然，但仍免不了想给自己几拳。

“可以了，现在准许你离开。今天的话，和你的表现，希望你能记住。如果一时接受不了，慢慢消化也可以。”

她立刻飞速地将内裤提起来。只是，在内裤包住红肿的臀部的一瞬间，她的手停了下来。我听到她吸凉气的声音。

接下来，她的动作被迫放慢了许多。

我目送她一瘸一拐地，像上午一样仓皇离开。她的样子仍不是很自然。运气好的话，这点细节不会被其他干员发现。

和我所预想的一样，不管她当时多么崩溃，她很快便恢复如初，虽然这并不是她理想的状态。然而，这对她必然是刻骨铭心的记忆。这绝不是一个一蹴而就的过程。但，长此以往，可能通过藤条，可能通过更好的方式，我会找到那个真正的“她”。我会带领她走出那片森林。

那时，她将不再是“守林人”，也不再是血与泪的复仇者。她只是她，是那个我我无从得知姓名的女孩。我会做到。

那么，愿她顺利吧，带着我的祝福。

（P.S. 第15～19下守林人未经我允许就没有报数，不要以为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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