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褐色の冬に忘れられる,2

小说:少 年 た ち 2025-08-20 21:25 5hhhhh 3630 ℃

“不可能吗……”本间俊介的心里忽地跳出一个不合逻辑的疑问:因为是个傻孩子,所以就不可能说出那样的话吗?

这世间竟真的会有令人满意的死亡吗?——这是那孩子消失前留在风中的问话,卷进本间俊介的耳廓中,同样在他的身体里肆意地蔓延着。

“……我呀,最可怜的就是新井家那个小子了……他哥哥到东京的大公司打工,好不容易赶上了离家那么近的建设工程,谁想到会死在家门口呢?我听说他连家都没来得及回,本是等着工程不那么赶的时候回家里看看,他家那个大儿子最疼他的傻子弟弟,每次难得回来就带他去镇上到处逛、买好多东西,他从来都不嫌弃他。”

吉子见桌边的年轻人们无声静止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才慢慢地把先前卡在心口的话道了出来,本间看着年长妈妈眼中闪烁着的泪,想来那孩子话语中的悲伤也蔓延到了吉子的心里。本间向吉子道谢过后,把这些情报整理到自己的随身手记上,碇贞夫和他——两个还在休假中的刑警到底还是把东京的舞台搬来了新潟,本间想起自己曾经吐槽过碇的毛病:碇贞夫一认真起来说话的语调就像是在演戏,而此时的碇只是安静地看着本间把归结为情报的话语一词不差地记录下来,他是忘记自己的台词了,还是说这本就是场以静为主的默剧?

“镇上的情报屋,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应该就是我们先前去过的武家屋吧?”本间俊介把手记和圆珠笔塞进外套内侧的口袋里,举起矮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我去一趟,晚饭后回来。”

“晚饭后?那样的话天都黑透了!”碇跟着本间走到玄关去取羽绒服,就在他要蹲下穿鞋的时候,碇贞夫察觉到了本间自头顶垂落的目光。男人无意识地打了个哆嗦,本间的双腿直挺挺地伫立在自己眼前,而抬起头来的碇,在本间俊介的眼中看见了一片死气沉沉的决绝——这是他最担心的事,失去千鹤子的本间俊介似乎有被死亡吸引的本能,像是千鹤子死后,这世界的所有死亡便都和本间俊介有关。

本间俊介站在这里,在陌生的死亡面前清晰地活着。

“我知道,”他的搭档一副了然的微笑,“我还知道碇你并不是很想要我去。”

“我们没有理由,阿本。”碇见本间自己开启话头,便竖起手指继续说下去,“一、我们在休假中;二、工程作业事故要根据情况判断是否涉案,如果是意外事故则直接交予地方和企业进行协商处理;三……三……”

本间俊介等着他磕磕巴巴地把第三条想出来。

“……阿本,有前两条就足够了。”碇贞夫用手掌发狠地揉了揉自己的脸,下定决心般说道,“我不想让阿本在这个时候卷进什么麻烦里……”

“我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去查什么东西,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合理。”不给碇贞夫反应的时间,本间俊介抢过碇话语中摇摆不定的尾音,脱口而出的话又急又快,他无视了碇眼中的错愕不解,抱起对方给自己准备的厚重的外套往屋外走,碇贞夫只能在他身后急吼吼地跟着,“阿本、阿本”地聒噪。

可是本间俊介不理他,碇贞夫从未觉得镇上那条笔直的、贯穿了镇子从南到北的主路如此可怕过,它就那样沉默地躺在那里,像是这片土地上一道扎眼的疤、像是人们在土地上留下的亘古不灭的刻痕,自此人们不论出生死亡都要走上这条路,一路任谁苦苦呼唤都不会回头。

“阿本!!”碇贞夫终于手忙脚乱地穿好了鞋子和外套,厚实的手掌紧紧地握住了本间泛着红的手腕,身前一意孤行的男人被他的力道扯了个踉跄,还自由的左手跌跌撞撞地撑在了碇的胸膛之上。本间俊介冰冷决绝的眼睛被掌心传来的温热和鼓动融化了,就在他们拉扯着成一团的几秒,他们鼻息间的水汽尽数喷吐在彼此的面颊上,本间在那一团朦胧之后看清了碇贞夫的眼睛——啊,活着的。本间俊介心想,一双活着的眼睛,怎么非要和他一起走到这条路上来呢?

活着的眼睛扒开了本间俊介世界里的幽暗,男人恍然,原来还是会有光照在这条路上的,当它以光为外衣的时候看上去是那么亲切,像是会存在于任何人名为“童年”的浅梦中,孩童们在它身上跑丢了鞋子,把风车插在它身侧,踏着脚踏车扬起淡黄色的尘土。孩子们跑得那么快,把名为“童年”的浅梦彻彻底底甩在身后,自此只有步履蹒跚的、余生都在等他们回来的人才能看见它。

“我知道。”本间俊介被这双活着的眼睛逗笑了,他伸出手去擦掉了凝结在碇贞夫眼睫之上的水汽,“我知道那个孩子不是智,我知道那件事与我无关。”

“阿本。”碇贞夫乖乖站在他面前,本间知道这个家伙就算听不懂也会跟着他去武家屋坐到天黑,可是神啊……该死的,这个世界怎么会有神呢?

可还是想让他听懂,哪怕全世界和脚下的这条路都觉得他已经疯了,本间俊介还是想让碇贞夫能懂。

不,只要他愿意说,碇就一定会懂的。

“他叫我‘お父さん’,碇。”

本间说。

那个孩子,叫我“爸爸”。而我在那条再也不想去的路上、在医院的走廊里、在葬礼上、在把他一个人丢在东京的时候,都没有回应那个孩子的呼唤。

“碇老先生说过……新潟的孩子在新潟只有童年,随后便和父母走出镇子,去那些陌生的大城市去安家落户。若是这样,那个叫我‘お父さん’的孩子在新潟就什么都没有了,因为从不嫌弃他的哥哥已经死了,从此他在新潟彻底孑然一身,他的世界只剩新潟这么大点……只剩下那走不出去的家,那么一点。”

碇,那个孩子在自己的哥哥已经死了这件事上,一点也不傻,他看向死亡的眼睛清明地像是新潟的风,他的哥哥也应该有清清白白的死亡。

清白得只剩“死亡”二字的死亡。

午时还肆虐着的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碇贞夫把本间的手腕握得温暖,本间俊介的皮肤上沾染着来自男人掌心的汗,又被对方尽数抹开,团成了有形的东西握在两个人的掌心里。碇贞夫握着本间俊介的手,他们像是童年的玩伴携手走在被光充盈着的路上,身旁不时有跑出来玩耍的孩童擦肩而过。本间隔着帽檐的阴影瞥见一个骑着脚踏车的小男孩,或许他身边这个握着自己手的男人在小时候也曾这样吭哧吭哧地骑着脚踏车,在这道大地的伤疤上留下自己的车辙,而那个时候本间并不在碇的身边,碇身边的人是已经过世的千鹤子。

本间俊介曾经也是那样的男孩,可本间没有对千鹤子说过,他好久都没有做那个男孩了,骑着脚踏车从看不见尽头的田地中穿梭,他追着风去,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后来本间也只能远远地目送他。因为他爱的女人来自一个白色的冬天,而此刻,他要暂时离开这褐色的冬天了。

……

本间和碇到达武家家庭餐厅时刚过下午两点,武师傅和伙计们已经吃过了午饭,后厨正传来碗碟洗涮的叮当声。见碇带着本间过来,老人家还倔着脾气和碇逗了好一会儿,非说他们不赶着正点过来吃饭,要收双倍的价钱。

“哪儿有这么做生意的啊!”碇贞夫叉着腰大声地反驳了一句,末了赶紧恢复往常嬉皮笑脸的状态凑到武叔的耳朵边儿去,“下次回来我给武叔带好酒。”

“成交!”武师傅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穿上围裙就往后厨走,他当然是没打算为难本间他们两个,本间和碇也并不是这个时间段唯二的客人,“反正过一会儿镇上还要来人,我是一点都不亏!”

“还要来人?”碇贞夫正坐在餐桌边耍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空啤酒瓶,厚厚的瓶底跟着男人的动作冷不丁地磕在桌面,让坐在一边的本间回过神来。

本间俊介碰了碰碇贞夫的手背,后者顺着搭档的目光向窗外看去:不远处正有一伙人向着武家屋走来,搭一眼穿着和姿态便能认出其中的几位是他们的同事。本间与碇下意识地压低鼻息,果不其然,为首进入的男人还没脱下外套就如警觉的犬类扫视着店内,目光划过这边的时候,碇也本能地与本间对视了一眼,意思是:那家伙认识我。

就知道是这样。本间也用类似的眼神回应碇贞夫。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先上前打招呼,既然是自己先被地方的同事察觉,那么保持被动的状态更好,最起码显得没有那么咄咄逼人。

“……什么时候回来的?”穿着黑色制服的家伙径直向碇走了过来,大抵是同乡,他看起来和碇贞夫年龄相仿,用词也并不正式,不知是不是性格使然。本间察觉到对方迎面带来的敌意多半是冲着自己,所以在碇向旁人介绍自己前,本间俊介并不打算插入话题。

“前天。”碇贞夫的回答就像对面问的那般直接,“难得的休假,你呢?黑田君。”

“这不明摆着。”黑田拉开座椅在碇的身边坐下,随即有伙计端上几杯乌龙茶分给这群看上去黑得呜呜泱泱的客人们。黑田守先是喝了一大口茶润润喉咙,继而说道:“那你应该早就听说新井家的事了吧。”

“嗯,带着你们来这吃饭的就是新井家二儿子吧,他叫什么来着?优助?还是佑介……”

“佑介。优助是他家那个最小的傻子,死的是大儿子新井圭介。”姓黑田的地方刑警似乎就是这样直接又不顾旁人的脾气,本间俊介趁着他和碇聊开的当口侧身向后看去,新井家的二儿子正揣着双手和武师傅说着什么,注意到本间投来的些许目光后,新井佑介眼神里流露出的厌恶与烦躁更是毫不遮掩。

“那家伙是谁啊。”本间听到佑介这样问道,还在得知了答案之后悻悻地咂舌,“不下雪就总有外面的怪人跑来镇子里。”

本间 外面的怪人 俊介没来由地想笑,但黑田守的视线也冷不丁地黏在自己身上,虽说同为刑警,早就对这样的情形见怪不怪了,本间却还是一时无法释怀:他自己来的话,没准还能听到些白来的情报。

不对。脑海中瞬间有声音在反驳自己:碇能够一同前来这件事更重要。本间俊介的思绪宛如喝醉般混乱了片刻,他下意识地晃了晃头,等缓过神来时,碇与黑田的闲聊恰好落在了自己身上。

“只是跟着这个人过来休假。”互换名片之后,黑田守的终于把眼神中的警惕暂时藏了起来,本间俊介如此解释说,“他一直邀请,真让人伤脑筋。”

“他小时候也这样,您真是受苦了。”

“是啊,还要被说成是‘外面来的怪人’,确实很伤脑筋。”

“阿本……不要什么事都怪我啊。”碇贞夫被这俩人夹在中间,只得叼着半支烟露出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当下的状态让本间感到放松,刑警们私下的对话就应该像这样,充斥着烟雾缭绕的呛味和懒散无聊的玩笑,他打算在云里雾里中把新井家的事摸个透彻,遂做出打听的样子凑过去问道:“听说是作业时发生的意外事故,这种事只要确定不涉及工程负责人强令冒险作业,你们也只是走个过场吧?”

“就是这样。都是自己人,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直说了。”黑田守谢过伙计端上来的鱼板拉面,趁着掰开一次性筷子的空档言简意赅,“剩下的就是企业和死者家属之间协商的事,如果过程中确定要我们开具证明或者出面调和的话,也不会是什么太过繁琐的工作。新井家目前的态度是一切从简,只要白水建设公司给出的赔偿合情合理——大部分有这类遭遇的家庭最后都会选择这样的处理结果,很少有强硬派要对公司提出告诉的情况出现。

“就算提出告诉捅到法庭上去,终究还是为了那笔该得的赔偿费,能通过协商解决自然是最好。话听上去可能不尽人意,但这种情况,大部分家属都会选择让死人委屈一下为活人让路。”黑田守一口气说完开始吞面,应该是刚刚挑起的一筷子还没来得及吹凉,烫得他停下来直皱眉头。

碇贞夫跟着轻轻叹了口气,谁知本间俊介就在这个时候没头没尾地追问了一句:“新井家都这么说吗?”

地方刑警的眼中再度泛起如寒冬般凌冽的防备,黑田守用疑惑巧妙地把其中的敌意化解了:“您说什么?”

“他们全家都同意这个结果吗?”本间俊介不理会碇贞夫的阻止,继续问道。

“……如果你一定想知道的话,理论上是这样的。”

“也就是说有人不同意,对吗?这个结果并不是和平商讨后,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而是‘多数决定’,是这个意思吗?”

“本间先生,”黑田守扯过纸巾擦了擦嘴角,“您问得有些太多了。”

“不能回答吗?”

“我没有义务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都是外人。”

“提出反对的是谁?”

“……没有人反对。”

“是‘没有人反对’,还是‘提出反对的人无关紧要’?”本间俊介的目光越过黑田守铁青的面庞,他看到了,看得清清楚楚:头戴黑帽的孩子正坐在后厨门侧堆积的纸箱之上,从他们开始讨论新井家的事的时候就坐在那里摇晃着双腿。孩子也正在看着他,带着伤疤的脸上是天真又扭曲的微笑,本间能听到他在悄声地说着什么。

就是这样……问他呀!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怎么会有人把死亡这件事看得这么轻飘飘,怎么会有人把死亡变成纸这样轻飘飘的东西呢?

碇贞夫在这场蓄势待发的冲突中顺着本间的目光追溯过去,他笃定他的搭档看到了什么,可他们注定是要用不同的双眼去看这个世界的,本间俊介的世界中到底出现了什么差错?自己到底要通过怎样的媒介才能看清正在阿本世界中作祟的鬼神呢?

纵使碇贞夫倾尽全力,也只是看到了新井佑介那张扭曲的脸,几近疯狂的青年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便揪住了本间的衣领,用精瘦的手臂轻而易举地把原本坐在身边的人拎到了地面上。本间俊介在世界的震颤中死死地盯住那双愤怒的眼睛——那里正有绚烂如万花筒般的光彩,就快要被暴动的情绪化作武器迸射出来。

新井佑介扯着本间已经狼狈不堪的衣领,恶狠狠地把言语嚼碎了吐在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异乡人脸上:“少他妈在这里嘴老子家里的事!不吃饭就滚出去!”

“……新井佑介,是吧?你弟弟,”本间俊介的余光里,戴着黑色帽子的小孩已经消失了,“他叫优助,对吗?他是不是和家里人说过什么呢?关于你们的哥哥,新井圭介的死。”

“我再说最后一次,别怪老子揍你。”新井佑介推开了前来劝架的黑田,把双眼中架起的矛头指向正试图掰开自己手指的碇贞夫,“知道平时你们这帮人都是怎么说我家的,就因为我弟弟是个傻子,所以老子全家都要被你们念成一样的东西?黑田先生说得没错儿,我们家的事外人没资格插嘴,就算是让死人委屈一点给活人开路,我哥怨也不会怨我们这些家里人!”

本间看到这柄上了膛的枪用猩红的火星对准了屋子里的所有人,只是谁也没有等到它扣下扳机发射子弹的瞬间。武家屋的店门再次被人推开,惠子婆婆佝偻着身体从好不容易诞生的门缝中间挤了进来。

新井佑介如同丢脏东西一样把本间向后扔去,不耐烦地咂舌。

武师傅见状赶紧叫来伙计,惠子婆婆茫然地扫视着屋里的人们,终还是露出一个空洞又无助的微笑来:“佑介君呀,你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们不要打架呀!”

“……他他妈才不是我哥!”新井佑介一把扯过自己的外套,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该死的地方,“我哥死了!……我哥死了!!”

神志不清的老人被新井佑介带着哭腔的嘶吼吓得无措,她紧紧地抓着身边年轻伙计的手臂,用茫然又破碎的眼瞳无声地询问周遭,可是她的世界向来忙着安静地向前,早就把她的神志丢在未知的过去了。

人们待她友善耐心,却没有人愿意回答她的问题。

离开武家屋前,本间俊介走到惠子婆婆身边俯身道歉。老人平静地看着他鞠躬,末了伸出苍老干燥的手,用温热的掌心颤颤巍巍地磨砂他的脸。

“圭介呀,”她还是不知道本间究竟是谁,只觉得是好久没回家的新井家大儿子回来了镇上,可为什么大家都说圭介死了呢?他不是好端端地站在她眼前,还和以前一样叫她“惠子阿姨”吗?为什么……

“圭介呀,优助有的时候会自己跑出来玩,你要看着他呀,不要让他乱跑乱说话,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呀。”

老人的目光又落到站在后面的碇贞夫身上,像是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从她支离破碎的记忆里钻出,扭曲了她原本慈祥空洞的面容。惠子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话,它们只是通过她的嘴被传达到无人在意的空气里。

于是她像往常一样对着空气说:“优助总是哭,说圭介是自杀的。”

……

“……如果真的是这样话,事情就截然不同了。”本间与碇回到了家里,他们把在武家屋了解到的杂乱的信息点抄写在一张空白的演算纸上——碇贞夫翻箱倒柜了好久才早出这么一沓,摸上去还没有上面堆积的尘土厚,呛得两个人咳嗽了好半天。

“你信那个阿尔茨海默症老人说的话?”本间俊介并没看向碇,从回到碇家的一开始,他便一直看向主屋开着的门外,庭院的树下原本应该堆积着他们上午烤红薯时聚拢的枯叶,吉子应该是在他们外出的时候收拾过了。天色见晚,剩下的那么一点斜阳可怜兮兮地落在庭院的走廊上,本间不再看向屋外,只是眼下的情报同样让他和碇贞夫感到头疼,他们都清楚,自己写下的东西最好还是跟着枯叶一起烧了,最好把脑子里记住的那些也同样掏出来丢进火里。

“阿本是知道的,不论是新井优助还是惠子阿姨的话都不能当作依据,但这件事确实很可疑……从阿本说自己看到神似优助的小孩开始。”

“对不起。”本间俊介立刻说,“……是我不好。”

“……俊介。”碇贞夫像是终于受够了,受够自己被迫隔离在本间俊介的世界之外,他终于向本间爆发了这十几年来的第一次质问,“哪里不好?”

不好?有什么不好啊阿本!这个世界究竟是你不好还是我不好?

本间看着将双手撑在自己身侧的碇贞夫,知道自己根本没法回答碇的问题。

搞砸一切的家伙总是无法回答任何问题。

碇贞夫的面容近在咫尺,本间强打精神将目光钉在搭档身上,被碇脸庞之上明晃晃的难过彻底哽住了喉咙。

“我不知道自己信不信惠子阿姨说的话。这里的事……我离开家里太久了,我不知道一切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碇贞夫撑起手臂站直,本间不得不仰视着面前的男人,夕阳终于从后山的缝隙里钻了出来,冰冰凉地打在房间的地板上。碇的影子被拉扯得很长、很长,而本间只觉得碇不知何时变得矮小了,男人缩着身子,像是想把自己庞大的影子塞进本间俊介的胸膛里。

“我只是相信阿本的话。”他说,“我只是想看到阿本看到的东西,这样子才算合格的搭档,这样我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这样……我才能真的帮到阿本。”

碇贞夫深深地向本间俯下身,他说,拜托了,阿本。

本间俊介感觉他搭档的影子在自己的颈侧难舍难分地轻蹭了一下。

“晚上我会再去武家屋,我去找黑田君,但是请阿本不要跟过来,等我回来,我会把我了解到的情况全部告诉阿本。”

院落外传来儿童嬉戏打闹的声响,等本间再次起身的时候,碇贞夫已经和吉子说明情况,扯着自己庸长的影子走到去往武家屋的主路上了。

而侧门走廊上坐着的孩童却还没有回家的意思,他从一开始便荡着够不到地面的双腿,安安静静地听本间与碇之间的对话。

本间俊介撑着手臂在男孩身边坐下,后者隔着漆黑的帽檐注视身旁一言不发的男人,本间记得孩子的声音,只是这次相比上次相遇要更轻快一些,像是已经解决了什么苦恼的事情。

“看来你不喜欢和我说话?”蓦地,男孩笑着问道。

“有人喜欢和你说话吗?”本间问。

“有啊……快死掉的人、已经死掉但不得不留在这个世界中的人,他们能看见的只有我一个,或者说,这个世界上能看见他们的只剩我一个,他们特别喜欢和我说话。而我,我特别喜欢听他们说话——他们死后比他们活着的时候还要热闹真诚。”男孩比上一次会面还要滔滔不绝,本间俊介注意到他脸上原本应有的伤疤不见了,面容也大相径庭。

“本来是想变成你更容易接受的样子的,可那样的话你会发脾气吧?那就不好了呐。”幼小的男孩带着与这个年纪相衬的豁达,悠哉哉地撑着手肘向后仰去。

“……你想要什么?”本间俊介侧身看向男孩,对方稚嫩的面容在帽檐和夕阳的重影下忽明忽暗,这是一张刑警先生无法用本能捕捉、记在脑海中的脸。

念叨着死亡的男孩似乎可以是任何人。

“我?本间先生,您误会了,对你,我什么都不要,活人的东西与我无关。”小孩子无聊地晃了晃脑袋,“我是个死神,所以……活人要怎么面对他人死亡这件事和我并无关系。那是你们的事。”

“那你究竟为什么找上我?碇看不见你,或者说你并不想让他看见,为什么是我?”本间俊介猛地扯过那孩子的衣领,小孩子却只顾乐呵呵地扶稳了头上摇摇欲坠的帽子,不理会男人近乎失去理智的精神。

“猜猜看嘛?”

夜幕彻底降临,自称死神的孩童和余晖一齐消失在繁星下坠后诞生的黑夜里,本间俊介不由得裹紧了身上并不抗风的衬衫——好像又起风了,而这次随之而来的,还有远山之后潜伏已久的乌云。

“死亡就像贯穿余生的捉迷藏游戏。”本间听到那孩子说,“本间先生,这一点您一定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猜猜看嘛!死神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然后……

你敢再一次面对“死亡”吗?

(4)生

新潟下雪了,就在碇走出家门的那个晚上。

本间穿着吉子从仓库拿来的厚厚的靴子站在前院的门口,早些时候他们还把外廊上的积雪打扫了一次,谁知不过片刻的功夫,白色如绒被的雪再次在风的帮助下抖开自己,踏踏实实地铺在本间眼前。本间俊介在此刻才明白,以前千鹤子嘲笑自己对于雪的形容是为何了——本间并未看过真正的“大雪”,于新潟的冬天相比,飘荡于城市中、点缀了些许浪漫的东京的雪实在温柔。可即便如此,本间还是觉得用“暖和”来形容眼前的景象是件无可厚非的事,万事万物都被白色的绒被覆盖,大雪使房屋也变得矮小,世界仿佛只有眼前的无垠的纯净颜色。褐色的冬天被大雪毫不留情地洗涤,本间俊介就着下雪时些微的寒风呼出热气,看那团水雾穿梭于片片鹅毛大雪之间,片刻便消失不见了。

碇贞夫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昨夜并没有回家,他和黑田守于武家屋打来电话,说是等白天雪势小些了便回去。大抵是有些着凉,本间听到电话中碇的声音模糊不清的,带着些令人担忧的鼻音,听起来远远的,像是大雪影响了通讯信号那般不稳。

【“着凉了吗?”本间刚刚吃过晚饭,他刚刚在外面帮碇父的忙——几百米远处有人家的车轮陷进了雪里,一行人废了好大劲才把车子移动到最近的车库。

“是有点,不过没事。”碇吸了吸鼻子,不想差点冲着听筒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喷嚏,“出来的时候有点着急,那时候额头上的汗被风吹到了吧,不打紧,武叔这里什么都有,晚些喝口酒暖和暖和应该就好了。”

“嗯……”本间如此应着,刚要开口就又被碇贞夫打断了。

“怎么了阿本,听上去心不在焉呢。”碇贞夫的话语里带着沉闷的笑,本间没来由地叹出气来,真搞不懂电话那头的家伙究竟在笑些什么……是怕又听到自己说抱歉之类的话吗?

“我没事,吉子阿姨有点担心你。”本间说。

“啊?妈有什么好担心,我又不是跑到北海道去,只不过在武家屋过夜啊。”听筒里传来碇挠自己头皮的声音,这家伙一开始嘟囔就会口齿不清地说一些地方口音浓重的词汇,这下轮到本间笑他了。

“晚饭前她还带我看了你小时候的相簿。”本间依靠在玄关的柜子旁,那时积雪还不深,庭院中残存着他和碇父出门回来、吉子于院中忙忙碌碌的脚印,它们像画一样映在本间俊介的瞳孔里。男人想着等碇回来的时候,这些脚印早就被新雪覆盖了吧,然后那家伙就会喊着“阿本!阿本!”踩在庭院的雪地里,用独属于碇的杂乱无章的步调画出一副崭新的画……只有看到那幅画才能让本间彻底安心下来。

“什么呀……妈都没经过我同意,怎么什么东西都随便给阿本看啊。”碇贞夫发出抗议的声音。

“嗯,真的是什么都看到了啊,包括你被姐姐拎着短裤从田里揪出来的那张。”本间俊介又将一军。

“阿本!!真是的,这是在电话里啊!”碇贞夫刚要大喊,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呛住了一般,喘了两声竟开始咳嗽。

“要不要紧?”电话里声音很乱,本间大致能听出是武叔在叫碇的名字,紧接着有液体倒进杯子里的声音,他听到碇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的吞咽声,浑浊的,绝不似饮酒时那般畅快。

“没事。”碇还是如此回应着,语气却明显地暗淡了下来,“不过……阿本,这次我们真的没什么能做的事了。”

“好。”本间俊介背过身去,吉子从后院回来时带上了主屋的大门,本间看着房屋中央的暖炉发散出的橙黄色的光,忽然对着电话那头的碇贞夫说,“明天早点回来才是重要的,好吗?”

“……好。”碇贞夫答应道,下一秒又突兀地叫了他一声,“阿本!”

“我在。”

“我听说到了一些很不好的传闻,阿本,我们……”

本间俊介听到碇贞夫沉重的喘息声。

“等雪停了之后,我们回家、回东京好吗?”

“……好。”

放下电话后的本间茫然地站在玄关,直到吉子第四遍呼唤他的名字之后才慢慢回过神来。

“是不是有什么着急的事需要你们出面?只是这天气……去往市区的客车应该也停了。”吉子刚刚帮当家的烧好热水,她手里拿着和晚饭前同本间看的相簿类似的东西,本间俊介也察觉到老人家似乎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连忙就自己刚刚仿佛灵魂出离一般失礼的样子道歉。

“听上去不是要紧的事,本身这件事就因我的固执,麻烦了碇君去跑一趟。”本间应吉子的邀请跪坐到老人家身旁,吉子手里的确实是一本相簿,只不过和先前的那本相比封面显得更新一些,却也不是最新颖的款式,棕黑的主体颜色反倒呈现出一丝古板。果不其然,吉子说这是碇去东京之后邮寄过来的,里面或许有“本间先生正需要的东西”。

是什么呢?本间也很好奇,于是像个学生一样把脑袋凑得很近,像是要偷窥时光背后的记忆。

顺着吉子苍老却温柔的指节看去,本间一眼就认出了那相片中的情景。时过境迁,他也早就忘记这张照片是拜托谁拍的:还在念书的时候,碇贞夫不止一次在本间耳朵边念叨着吃腻了学校的食堂,小千做的便当就很好吃之类的话。本间俊介被他“小千”长“小千”短地嚷嚷得直烦,彼时他与千鹤子刚刚认识不久,关系单纯得甚至连简单见个面都会脸红,碇就老扯着本间的脸说他死要面子活受罪。

终于在碇贞夫没皮没脸的软磨硬泡之下,本间跟着他趁着放假时经常和千鹤子见面。千鹤子常常做拿手的饭菜装在便当盒里带过来,他们仨会选择一个暖洋洋的中午,在学校附近的公园找个安静的角落慢慢悠悠地吃完一餐饭。

下一张他就再熟悉不过了……是抱着尚为婴儿的小智的本间。新手爸爸望向镜头的样子局促又害羞,收拢的手臂姿势看上去僵硬极了,本间记得清清楚楚,这仿佛木头一样的姿势还是在福婴堂护士小姐的指导下才摆好的。

说来也奇怪。本间俊介想道:自己明明清清楚楚地记得碇贞夫拿着相机为他和刚刚被领养的小智拍了照片,怎么就没记得当场问这个家伙要来一张呢?这家伙怎么不把照片给他和千鹤子一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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