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片中站在本间身侧的千鹤子则轻松又欣喜地微笑着，手轻轻托在婴儿幼小身体下的空气中，像是要用自己的力量扶稳她家生疏的丈夫、以及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婴儿。

“原来……”本间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他下意识地顿了片刻，“原来这家伙藏着这么多东西。”

“听小子的意思，应该是他自己手里也有一份。”吉子微笑着把相簿全然递到本间眼前，“但我想他有他的理由，所以在此之前都没能拿出来给本间先生看。”

“不……我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我只是没想到，因为我们总是在一起忙……我没想到他……”】

本间俊介被寒风的呼啸声刺痛了耳膜，那叫声将男人的灵魂从氤氲的美梦中生生扯了出来，又赤身裸体地丢在刺骨的雪地里。碇贞夫被黑田守扛在肩膀上，混乱羸弱的脚步划乱了本间俊介眼前苍白的雪地，留下一道道扎眼的黑色刻痕。直到他们手忙脚乱地把烧到身体发烫的碇背回卧室，本间俊介都只是跟随着自己的本能，他的灵魂被冰冷的冬天留在了屋外的雪地里，此时正瞪大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虚弱到昏迷的搭档。

“守君，守君？！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吉子慌忙地从后院赶来，衣服上还带着大片大片的新雪。碇贞夫还有意识，大抵是听到了吉子近乎带着哭腔的声音，这家伙竟还能撑开眼皮冲她笑一下，不想下一秒便又捂着被子咳嗽了起来。

“您别急，我联系了井上医生，他离得近，一会儿就过来……”黑田守早已气喘吁吁，只顾得上用带着厌恶的余光扫了眼站在旁边本间俊介，“医生说最近流感很严重，怕不是带起来的肺热……总之请先帮他降温！我们在新井家那边还有些事要处理……”

“新井家？”

只是反问了一句，本间空荡荡的身体便被黑田守毫不留情地推搡到一边，未知原因气急败坏的地方同事拎着本间俊介的衣领，把疲惫又愤怒的气息喷吐在眼前失去了灵魂的男人脸上。

“你最好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忙什么，”黑田的眼里满是熬夜后留下的血丝，他近乎把本间拎出了房间，带着这空白的躯壳一头扎进了走廊尽头的黑暗里，“这家伙昨晚突然从武家屋跑出去，我追了好久才追上！碇君……碇君说他看到了骗你的那个家伙。可那是大雪滔天的深夜！……我们、我们看到了新井家的那个最小的傻儿子，在一个深坑里，已经冻僵了。”

千鹤子出事后，本间曾无数次自责地想，若是自己当时坐在副驾驶上，结局是不是就会变得不同。

而在葬礼结束的仅仅一个月，在接收到妻子死亡通知时仿佛被货车迎面相撞、灵魂都破碎在原地的痛处又回来了。本间在心口剧痛的压迫之下扯开了黑田死死攥在自己衣领上近乎发白的手指。他撞开同样站不稳的同僚的身体，再次冲进了碇贞夫的卧室。

“吉子桑。”本间俊介解开碇前胸的衣襟，随即俯下身去将耳廓贴在上面。在某个瞬间，本间俊介看到碇正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只是他现在来不及回应那双孤独又浑浊的眼睛了，“吉子桑，麻烦您去拿备用的毛巾和热水……保险起见冷水也请打好。黑田先生说得对，当务之急是在医生来之前尽可能降温，碇君他……很可能是肺炎。”

况且依碇贞夫现在的状况，他们也不能冒险带着高烧的病人出门。本间一边跟着吉子在碇家里忙前忙后，一边在心中祈祷那个叫井上的医生尽快赶来。

“本间先生，真的是麻烦你了。”黑田离开后，跪坐在房间角落无措又搭不上手的碇父深深地低下头去，本间则像是被什么力量于无形中微微顿住，待他看清了身边两位老人不安又憔悴的面容，胸腔中的烦闷和隐痛竟在一瞬间被那股温暖的力量缓缓地抽离，只剩下笃定，只剩下他明明白白的、属于“本间俊介”的思绪。

“不，”他听见自己说，语气中带着这近一个月都没有出现过的从容不迫，“碇君的情况虽然严重了些，但现在医疗进步很多，肺炎已经不似以前那般猖獗了。也请二位不要再见外，有什么需要都请直接和我说就好。我并非是安慰二位才这样说，既然碇君已经把我当作家人，二位也请在想要依靠我的时候便依靠我，我认为这是儿女应做的事情。”本间也向碇父郑重地低下头，碇贞夫裹在铺被中的手不知何时探了出来，灼热地攀上本间俊介搭在膝间的手腕。

本间俊介被那温度烫得一怔，他看向碇贞夫的脸，只见后者扯出一丝带着苦痛的笑来，像是要说些什么。本间听到了，即使发音已经模糊不清，那个字对于他们两个来说都再熟悉不过。等这个家伙好起来，一定会在本间耳边烦人地嘟囔：是小千教你的吧？是不是以前看千千这样子照顾小智就学过来了啊，阿本真是的。

是啊。本间在心里跟着他苦笑道，我真是的。

……

“情况不太好。”名为井上的医生摘下听诊器便立刻起身去玄关拿衣服，“是急性肺炎，刚刚留下的药请帮他按时吃下，我会去再取注射用的消炎药来……目前还不好说。”

“还不好说？还不好说是什么意思呀……医生，您……”吉子跟着追到了玄关，下台阶的时候险些踩空，还好本间就跟在她身后，他扶稳了慌得失了神的老人家，向匆匆离开的医生说了句“麻烦您了”之后，搀着吉子发抖的手带她到屋内坐下。

“本间先生，小子他会不会有事？”吉子的手连茶杯都无法端稳，本间只好换了手炉来帮她在怀里安置好。

“医生的意思是需要观察，您放心，碇那家伙……”本间俊介不想让自己的话带去没必要的不安，只是他的神经似是刚刚恢复到往常的状态，甚至没来得及转换好心情和用词，“碇君他，先前应该很少需要人照顾吧，说这样的话真是抱歉，但确实吓了大家一跳啊。”

碇父因实在放不下心而跟着医生一同去取药了，家里安静得让人烦乱。本间顾及到吉子的身体，只身一人留在了碇的身边，他没有戴口罩——他也知道这或许是一种很蠢的做法，但在安静到近乎真空的世界里，本间俊介只是注视着碇贞夫掩盖在沾了水汽的口罩之下、模糊的脸庞。他们一定还在梦中，对吧？本间在茫然的恍惚中如是想着：只要醒来，就会发现自己和碇犹如还在念书时合宿那般睡在并列布置的地铺上，碇贞夫总是还没有醒。本间俊介忍不住低下头去，想要在这张被病痛涂抹了痛苦的脸上找到碇原本的模样。

而他也真的被什么声响唤醒了，那人的脚步声太过轻盈，埋没在碇贞夫沉重的呼吸声中难以分辨。本间俊介本能地察觉到拉门之外有阴影悄然靠近，像是死神弯曲的镰刀般闪烁着比寒冬还要无情的冰冷。

戴着黑帽子的死神靠在拉门之外，漆黑的眼瞳越过本间的身体看向卧病在床、昏睡中的碇贞夫。

“这里不欢迎你。”本间把整个身体挡在门前，拦住了那孩子漆黑如洞的目线与身形。

头戴黑帽的死神只是微微地笑着，问他道：“这么不欢迎我吗？”

“没有人欢迎死神。”本间能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愤怒，因为此刻只有愤怒能够埋在言语里充当无形的武器。

“是呀，没有人欢迎死神，可死神是不会被门挡住的。”幼小的死神看向他，继而反问，“难道不是吗？本间俊介，你挡不住生老病死，挡不住那辆失控的卡车，挡不住徇私舞弊的地方官员与地方警察，挡不住这被白雪覆盖的小镇之下沉睡多年的愚昧和荒谬。当然，你也挡不住碇身上的疾病，你觉得……你能挡得住我吗？”

掌管死亡的神明冲他露出白昼般刺眼的微笑，说：我只是还没进到门里去而已。死亡将至，没有一扇门是关得上的。

“……”本间俊介紧握着的拳头缓缓地松开了，垂着头的男人回过身去，不再执着于身后看不见又无法捉住的神明。

我知道。他说。早在很久以前他就明白这一点了。

本间俊介自责的不是这荒唐的螳臂当车，他自责的是吉子对他说的那些话。

他自责的是自己从未察觉到碇贞夫的孤独。

身边没有了会在生病时无微不至照顾自己的姐姐，孤身一人去了东京的碇——或许这个年轻的傻小子就是因为不想再孤独才认识了本间，又因为不想再孤独所以把千鹤子介绍给了他。于是碇贞夫的世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于是本间俊介的世界和碇贞夫的世界渐渐混合在一起，难舍难分……荒唐。本间俊介在心中痛骂着，荒唐到想要握紧拳头砸在自己的脸上，他们那时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信心，认为一辈子就是安然平稳、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鸡毛蒜皮到能充斥每一分每一秒时间的事情？

可是……可是啊……

千鹤子给本间和碇做了便当，他们在警校附近的公园说笑成一团；小智牙牙学语的年纪，千鹤子偶尔会在自己的菜谱上大展宏图，做出一桌好吃的菜肴，本间会把碇叫过来一起享用晚餐……这些情景，这些已然是“过去”的情景，即便只是短暂地存在过，也足以盖过死亡冰冷的漫长。活着的人，只要心胸之中还守护着这些记忆，本间觉得，生便一定比死来得漫长，而他，会在这漫长的旅途中怀抱着它们，永远，永远都不会感到孤独。

可即便他能够想明白，即便他已经这般想明白了三次，他还是无法想象再也没有碇贞夫的本间俊介的世界。如果一切真的发生，他胸怀中的这些烫着热度的记忆，真的能够和他一起度过漫漫长河的消磨吗？

不。本间俊介蹲下身去，无助地握着碇滚烫的手。

不。他还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他还没有做好……所有的一切都沦为“回忆”的准备。

“……雪停了，本间俊介。”站在门边迟迟未能进入房门的孩童歪着脑袋，吹走了落在帽檐上的最后一片雪花，“其实这对你来说并不是坏事，不是吗？你终于可以换一件事去执着了。”

男孩的话音跟着那片绒毛般的雪花一同落于地面，茫茫的白色轻而易举地掩盖了它到来又消失的痕迹。

碇贞夫的身体状况时好时坏，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异常的温度中安静地昏睡着；井上医生每天都会到家里来查看病人的情况，本间和吉子留在家里照顾，而碇父则会去外面帮镇上的邻居处理积雪；天气开始回温，悬挂在各家各户房檐之上的冰锥开始化为雪水滴答下来。一切异常和不安似乎都能被时间有条不紊地磨合成令人麻木的日常，本间俊介收起温度计，碇贞夫的体温较昨天稍好了些，医生也说过，最重要的是把体温降下来，不再往复。本间已经习惯碇身上蒸腾着的热度，偶尔也会望着搭档毫无防备的睡颜出神。

最后一次看到那个孩子，是在新井家出殡的当天。神出鬼没、不知到底为何存在的孩童一改往日的咄咄逼人，安静地看着本间俊介帮碇贞夫换好额头的毛巾，忽然轻声说了句：“要去看看吗？”

本间抬起头看他，男孩脸上的疤痕消失了，不知道今天他用的是谁的面容，那上面净是不可言说的无奈和疲惫。

神也会无可奈何，神也会对人类感到厌倦吗？

被土地庇佑着的人们头戴白凌，像一场新来的雪被泼洒在小镇唯一的大路中央，为首的男人低垂着头敲击着手中的鼓，任寒风在鼓锤四周刮擦出隐忍的哀哭。本间俊介和那孩子站在白色的田地中央，却与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方向相背。他们为他们让路，目线随着那两具黝黑的棺木从南到北。突然，本间俊介僵硬的双腿竟突破了寒冷的桎梏向前踉跄了两步，本间俊介瞪大了眼睛，脚下的雪被他混乱的步伐踢得纷乱，露出了褐色的土地，沉睡的草茎盖在他的脚面，隔着被尘土沾染的裤腿抚摸他的脚踝。

他几乎是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风，不，他刚来这里的时候遍感受到风了，只是那个时候他太过沉默，不懂得风为何如此聒噪。而这次，风在他被眼泪浸润的面颊上留下清晰、刺痛的咬痕。本间俊介颤抖着抬起手去触摸风留下来的痕迹，那场从南到北的雪飘得远了，看不见了；那房屋之上的纸灯笼已经被人们卸下去，融化在名为岁月的烟火中了。

他听见自己的牙齿在打颤，他的舌尖尝到唇上皲裂的咸味，那隐忍的微风在此刻不知为何，就像他刚来这里时一样沉默，而他，而本间俊介的灵魂终于在一瞬间被吹散了……他变成了聒噪的风。

“千……”他在雪中深深地哽咽，说，“千鹤子……”

葬礼过去了一个月，他终于念出了亡妻的名，比第一次见到她、爱上她时还要艰难。

阿本。

有人在这般呼唤他，那竟是一个孩童的声音。即使在被泪水模糊了的视野中，本间俊介也依旧看清了——那孩子用温热的双手捧住他带着泪水的脸，用小小的额头贴着他的，一字一句地说：别怕。

别怕啊，不要怕啊。

白色的冬天和褐色的冬天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爱你啊。

那孩子脸上有肆无忌惮的微笑，本间俊介知道这笑容到底属于哪个混账家伙。

本间俊介在神明赐予的土地之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把大雪与人们的叹息留在身后。

是啊，死亡是挡不住的，父母已经离去，千鹤子也不在了，总有一天本间自己也会死掉，之后……之后……

神从来没有承诺过永恒，永恒对于人类来说，只是贪婪又胆小的谎言罢了。而生与死究竟如何去衡量，究竟是短瞬还是漫长？本间已经不愿再去思考这个问题，他回到了碇的家，回到了第一晚他们挤在一起睡的碇的房间。碇贞夫此时此刻就在这里，病痛的原因他一直在昏睡，本间脱去了袜子和外衣，只身赤条条地钻进了碇被体温灼得异常的铺被。

“阿本的手好凉啊，以后肯定是被人疼的家伙。”碇贞夫曾经这么说过，说得真准啊，这家伙，真是什么事都被他看透了。

“碇。”本间俊介呼唤着他，一遍又一遍，就像碇贞夫的姓本身就是一种咒语，只要他一刻不停地呼唤念诵，生的神明就一定会垂怜他们。

本间不信神明。

本间只是觉得这样的碇，真的很孤独。

他不想让碇孤独，无论明天太阳升起带来的结局是什么。

本间俊介想要参与所爱之人的一切，包括，死亡。

这便是他的信条了。

阿本。

他感觉到碇在自己耳边呼出的热气，那是独属于碇贞夫的气息。碇吃力地张开了沉重又潮湿的怀抱，把本间俊介的身体彻彻底底地包裹在自己的臂弯中。

傻瓜。本间俊介抬起手去摸碇被汗水浸湿的头顶，俯下身去亲吻他的额头。

待他们从这梦中醒来，就该回家去了。

因为有那么多人在等他们回家去。

尾声

武家屋今天格外热闹，碇贞夫和本间在客人们的七嘴八舌中勉强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原来武叔家的“首席伙计”是他家的大儿子，早前曾出国去美国留学，不想好不容易毕业回来后迟迟不找工作，只想回家继承武家屋这个衣钵，把武家老爷子气得够呛。

“你们是不知道啊，那阵子你武叔动不动就要和他家老大吵起来，一边吵一边颠勺，诶呦那架势……感觉我们那些年应该没少吃他口水。”

正在吃早餐的本间俊介被这一句粗鄙的玩笑话噎得咳嗽了好半天，碇贞夫只好一边给客人陪笑一边着急忙慌地给他端水顺背。

“不好意思……”本间苦笑着用手帕擦了擦嘴，却又好奇地问道，“那么现在是？……”

“呜呜呜呜呜呜！（阿本你居然还接着问啊！）”碇贞夫嘴里塞满了米饭，只能瞪大了眼睛含糊不清地吵嚷。

“……都这样子了，不听完的话恐怕晚上会睡不好觉。”本间俊介绷着脸，煞有介事地解释。

“嗯阿本说得有道理……”碇 吃了太多饭不打算用脑子思考了 贞夫跟着点头。

“还能是怎么回事，老大打算出关去东京找工作了呗！”客人毫不客气地举起酒杯向武老叔致敬：“可喜可贺！这下武叔你可要寂寞咯！”

“瞎嚷嚷什么呀！‘食不言寝不语’，你们小时候没被这么教育过吗！！”武叔拎着平底锅从后厨的门帘探出半个脑袋，气得红着脸哼哼，“我家老大走了，看谁还带你们喝酒唱小调！”

“嗨这还不容易！谁给大家起个头！”

在众人的喧嚣和欢笑声中，有人不自觉地拍着桌面唱出了本间没有听过的小调：

There's many that feign enjoyment，

有许多人装作享受的样子，

From merciless employment，

这要从无情的工作说起，

Their ambition was this deployment,

他们的野心从离开学校的那一刻，

From the minute they left the school.

就已经部署，

And they save and scrape and ponder，

他们省吃俭用，精打细算，

While the rest go out and squander,

而其他人都出去挥霍，

See the world and rove and wander,

四处漫游见证这个世界，

And are happier as a rule.

而且通常来说这样会更幸福。

“阿本。”碇贞夫小心翼翼地凑到本间的耳边，呼出的气息弄得后者的皮肤痒痒地发红，“我们现在走？”

“嗯……我们着急吗？”本间冲他的搭档扬了扬眉毛。朝阳从他身后慢慢洒落下来，本间并不知道的是，从碇贞夫的角度看过去，此刻的他正被镀上一层毛绒绒的温暖的光晕。而碇贞夫则是觉得：有这样的阿本的世界，什么都不用着急。

一切都来得及。

戴着黑色渔夫帽的孩子坐在武家屋的房檐上，跟着家庭餐厅里客人们的欢声笑语哼出调皮又释然的小调。

还不算坏嘛。孩子忽然乐得开心，托着脸自顾自地说道。

不过，被死神找过门的家伙，总有一天还是会被死神盯上哦。

所以，本间俊介。

本间看向窗外，而外面是褐色与白色交织着的、正在离去的冬天。

“下一次，你要用什么去保护他呢？”

男人笑着回过身去，身边的搭档早就蹦蹦跳跳地拉起了他的手，要邀请他一起加入这场自由舞会中。

Oh, there're sober men and plenty,

大多数人没有喝醉，

And drunkards barely twenty,

而醉鬼几乎没有超过二十岁，

There are men of over ninety,

有的人年逾九十，

That have never yet kissed a girl.

却没有吻过一个女孩儿。

But give me a ramblin' rover,

但是给我一辆越野车，

Frae Orkney down to Dover.

就从奥克尼到多佛尔去。

We will roam the country over,

我们要漫游整个国家，

And together we'll face the world.

然后一起面对这个世界。

【被遗忘在褐色冬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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