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程車在醫院正門口停留，還沒搞清楚急診區在哪個方位，幾人又接到華戀電話更新進度，光已經被送去緊急手術，集合地點改到某間病房，報出個房號。循線對照號碼，到了附近才發現所在位置同樣是信息素病理科，就在華戀住的病房對面而已，面色兇神惡煞的老男Beta扳著臉從旁路過，曾被臭罵一頓的京都二人組擦身而過的時候聳肩抖了抖脊椎，平安到達目的地門口不禁鬆了一口氣，彼此竊竊私語。

「所以說又回到病房了。」

「準確來說，是斜對面間，跟糟脾氣老頭說再見。」

由這一對詼諧情侶檔打頭陣，果然只見房內華戀孤零零坐在陪病床一角，臉色發白。成功救出好友的亢奮過後卻逢噩耗，是等待手術消息的擔憂。

「先把環境整理一番。等下神樂同學連人帶床推進來，也好喬位置。」純那提議。

「⋯⋯好。」

慢悠悠地，和其他同學們一起動作起來。倒也不至於說失魂落魄，只是顯得格外無精打采，搬張小椅子在地上拖行，走路搖搖晃晃像是血壓不足一樣。

實在看不下去，嘆了一口氣，純那把華戀叫過來關切。首先當然是詢問光的情況，方才沿路兵荒馬亂，沒來得及在電話聯絡中提出的問題，終於是時候了：「有查出昏迷的原因了嗎？做的緊急手術，是哪方面的手術？」

「嗯。」華戀應聲，停頓了一陣子才答：「發情反應太強烈，用藥物控制不下來，只好直接對腺體做一些治療。聽他們（醫護人員）說是這樣。」

恍然大悟。

「啊，原來是發情期嗎，發燒和手腳無力的確都是發情期的普遍症狀。而高燒到暈厥想必相當嚴重了，必須盡快把熱潮疏導開來。」旋即又想到了蹊蹺的地方：「三個月一次的發情期，這麼剛好碰上了？」

「啊？不不不，那不是發情期，」賣力搖頭，「因為小光的情況，應該要算是誘導發情。」

誘導發情。Omega即使不在發情期間，受到超過耐受閾值的Alpha信息素刺激，以腺體為首的生殖系統就會被觸發，被動陷入發情反應；而紓解發情又需要和Alpha體液交換，獲取大量信息素。簡而言之，Alpha信息素對於Omega有短期的成癮性。

普通情況AO相處Alpha釋出的信息素濃度是踩不過那道砍的，除非是情緒激動或刻意為之。如果一個Alpha有意針對Omega，存心欺侮威脅，那麼信息素將會是壓倒性優勢的武器，總之用信息素影響別人是非常沒有禮貌的舉動，絕對會被當成流氓。像華戀這樣教養優良的孩子，當然不會是她幹的好事。

「可是那時候，妳們是兩人獨處的吧？會是誰讓神樂同學——」

「沒有哪個『誰』啦，就只是空氣裡普遍存在很低的信息素濃度，叫做⋯⋯『背景值』？呼吸呼吸著就發起燒來了。小光似乎是，對Alpha信息素嚴重過敏的樣子。」

啊啊啊⋯⋯過敏？

完全意料外的詞語。如果疑惑能具現化，眾人頭頂上應該滿是問號，如此竊竊私語著。

「過敏了。」「過敏⋯⋯」「那個，如果我沒記錯，少量的Alpha信息素對Omega來說也算必需品吧？性器官發育和維持機能都需要的。」「Omega對Alpha信息素過敏。不就和『對水過敏』一樣荒謬嗎？」

這種智力難題還是純那比較有概念，仔細思量，「倒也不至於無稽之談。神樂同學的症狀不能以常態而論，也許是在困在地下劇場七個月，發情期都沒有得到過安撫所致的過度反應。所以，能改善這種情況的手術處置是？」

急於知悉手術內容，徑直取下矮櫃上面被華戀隨手放置的文件。再怎麼緊急的手術，即使病人昏迷了，畢竟有親人朋友陪同送進急診室，動刀之前先徵求同意乃必要程序，必須先簽署同意書，而矮櫃上的文件就是同意書的副本。

制式化契約內容不多，掃過一眼便輕鬆抓出重點，但卻讓純那大感意外。

「標記清洗手術（雷射法）？」她驚呼。

真晝也跟著發問：「咦，為什麼要做標記清洗？」

循著真晝的疑惑，幾雙擔憂的眼神直刷刷轉向愁容滿滿的少女，尋求解答。頂著好幾道視線的催促，華戀悠悠回答。

「醫生說，被標記過的Omega腺體比較活躍，所以對信息素更敏感，放任這樣下去根本退不了燒。消除標記，是沒辦法的事情⋯⋯」

居然是迫於安危，必須清除標記。那還真是受委屈了。

總算明白為什麼華戀的態度異常萎靡，精神也不好，任何反應總是慢半拍，心不在焉，低著頭扯下嘴角的樣子就像垂耳的小狗。就算是為了光的治療，親自把番送上手術台抹除彰表兩人羈絆的印記，想必是很大的打擊。

在場反應最機靈，情商也封頂的大概是真矢。真矢率先予以安慰。

「的確許多案例是Omega清除標記後對前任伴侶恩斷義絕，但那定然是本就積怨已久、感情破裂才肇致離婚與清除標記，與神樂同學的理由不可並論。愛城同學，我相信神樂同學對妳的感情不會因為標記的得失而丕變，待她調養康復，妳們依然可以再次締結番的關係。」

「我也知道啦。但是就多少會，覺得不舒坦⋯⋯」

鬱結的烏雲，豈是簡單幾句勸說能輕易驅散。不過不給華戀灰心的空閒，奈奈還有其他同學跟著七嘴八舌，盡出些怪主意。

「對呀，妳們還是可以一起一邊吃香蕉費南雪，一邊讀劇本！我會做更多你們愛吃的點心，這次來試試新買的可愛圖案的模具☆神樂同學的生日快要到了，不如我們來辦巧克力噴泉派對吧！」

「神樂回來了，聖翔祭大概會有她的位子。是妳們首次正式共演吧，灰頭土臉上台妳會後悔，振作一點！」

「要說首次，聖翔祭前面還有戲劇慶典等著。多一名生力軍，B班肯定高興壞了，那幫鬼靈精怪的會確保妳們的愛情故事被改編成史詩文體傳遍所有合作院校。」

「啊哇哇，這種事情，小純那拜託阻止一下！不要讓奇怪的流言影響到小華戀和小光啦！」

本意是要安慰的，在除卻香子之外一人一句發言之後略顯走鐘。當事者可沒有那麼容易被逗開心，但還是往嘴角掛上一抹淡笑，免除朋友們見她始終鬱悶，更加深擔憂的可能性——說難聽點或可稱之為敷衍，那笑容人工和刻意的成分隱藏其中，是十二年戲骨磨練出來的假面。這孩子看著冒失冒失直來直往，其實並不是沒有應對進退的能力，相反地她一直佯裝得極好，凡當關乎到她想掩藏於人的情緒。

倒是最後一位，香子的發言激出了她的真情緒。

「聽說呀，咬痕會保留下來吶。」

「咦，真假！」驚訝出聲。也不是說欣喜（那可就太膚淺），就是單純很意外罷了。

除了氣味，咬痕也是宣示配偶權的一種形式。被激素驅使，每個Alpha都喜歡咬人，Alpha的佔有慾讓他們巴不得伴侶身上寫滿自己名字，而腺體上的標記痕是最意義重大的一個。Alpha興奮時上排犬齒會伸長，變得銳利，尖牙內部藏有空腔管道直通腺體，儲滿液態的濃縮信息素，只待咬破Omega腺體的時候注入進去，也就是「標記」行為，此後留下一對深邃的穿刺傷口。沒想到手術根除信息素之餘不會消滅掉它，標記痕的保留多少給出一點安慰，但說實在也沒安慰在重點上就是。

識相地沒有再揪著清洗標記的事情不放，話題接著轉移到稍早之前幾人目送華戀闖入命運舞台，神樂光的命運舞台是什麼景像、扮演芙蘿拉的華戀如何讓被囚禁於塔底的克萊爾重獲自由、魔改的Good Ending劇情有沒有可能隱藏光病倒的線索，以及釐清各種令人迷惑的陳述（「再生產的鐵塔」之類），相聚著交流了一陣子。

「閃耀取回來了？」

「嘿嘿，對的喔。就像這個樣子，『我，再生產』！」

「誠然颯爽的動作，愛城同學。那麼妳身為Alpha的性別，是否也一併無礙？」

「當然嘍。我感覺，渾身力氣都回來了！單手扛起小雙葉也不成問題！」

「先警告妳，我體重不比別人輕哦。不過難怪⋯⋯雖然淡到幾不可辨，妳聞起來確實又像是個Alpha了。」

只是很快，又得回過頭來面對光被送去清除標記的事實。一名身著白大褂，看對方吊牌可能是被使喚跑腿的實習醫生前來發出通知。

「神樂小姐的手術結束了，留置觀察沒有不良反應很快就能返回病房。不過因為做了局部麻醉，病人意識暫時還沒回復。」

雙葉詫異，率先開口，而其他人大概也是同樣感想：「這麼快！前前後後不到二十分鐘。不是都說洗標記是大手術，接著還要住院好幾天嗎？」

「雷射手術的技術已經很純熟，之所以被認為是大手術，風險主要在於術後恢復。Omega體質較為虛弱，並且是在腺體處動刀，嚴重破壞腺體的機能，容易導致信息素紊亂和誘導發情等併發症，休養過程往往相當折磨。尤其神樂小姐對抑制劑和人造Alpha信息素的接受度出奇地低，這是長期Alpha信息素攝取不足的Omega會產生的現象，她可能無法使用藥物度過激素失衡的恢復期。」

醫生、醫生請停歇一下⋯⋯果然是尚未有實務經驗但幹勁滿滿的實習醫生，知識雖豐富，面向門外漢的病人親友描述應該要淺顯易懂才對。完全沒有意識到錯誤的服務方針，繼續侃侃而談。

「疑似還併有長期飢餓、消化道機能萎縮以及電解質失衡的狀況，呼吸有丙酮的氣味，注射葡萄醣液後血磷直降到0.7，經典的再餵食症候群（refeeding syndrome)，趕緊拔針，又在血糖異常的情況下繼續手術，幸好病人本身體質優秀，生命體徵一直非常穩定，有驚無險。」

專有名詞連發搞得一眾藝校學生完全沒明白。至少最後的問句終於比較像是人話。

「這麼嚴重的營養問題，病人多久沒有正常進食了？」

華戀眨眨眼：「呃⋯⋯七個月？」

什麼缺乏科學常識的大實話。在場所有人一致予以側目，醫生側目是因為答案離譜；同為「試鏡」競爭者的六位心裡想的則是「妳還真敢實話實説啊」，她們家華戀是這麼老實的孩子嗎？況且地下劇場對於時間的概念和地面上並不一致，那地方本質是一種由意識構築而成的虛實狹縫，否則獨自受困沙漠七個月，怕是都風化到只剩枯骨了。

這番問題發言被輕鬆饒過，乃因所幸這位實習醫生知道光是失蹤人口，從最早救護車開進急診大門的時候他就在場了。而既然是失蹤人口，「七個月」當然說的是失蹤的時長，並且時間拉長到這個量級，營養不良不管是七天、七十天還是七個月都已經脫離東京醫療體系認知中的尋常尺度，得尋求特殊個案處理。

「主治醫師熟悉信息素病理，營養學方面就沒那麼擅長，正在諮詢營養科的同仁。待討論出比較穩妥的方案，會儘速過來向各位說明。」

「所以我們很快就能見到神樂同學，但還不甚清楚該如何幫助她。」真矢總結。

「是的。另外就失蹤人口和Omega疑似受虐待一事，警局剛剛派員過來關切，要求說明。雖然妳們可能也不清楚神樂小姐失蹤期間的遭遇，案件將以她甦醒後的陳述為主，還是請跟我過去一趟。順帶，也得為神樂小姐辦理入院登記和批價的手續。」

被純那說中了。這回命運舞台的具現已經超乎舞台少女們自己內部事務、內部解決的「小打小鬧」，上升到刑事案件的程度。Omega學生好端端突然退學失蹤，七個月後被發現躺在急診室，長期飢餓，又因為缺乏Alpha信息素安撫生理機能整個大亂，收到這樣人權危機等級的通報若警方還無所作為，那就太酒囊飯袋了。

「知道了。」

動作慢吞吞，體重由屁股挪至雙腿的過程一個踉蹌差點倒栽跟頭，華戀改而用雙手手掌抵在腰後，藉助手臂的力量把身體給撐起來。

不料搶在華戀動作之前真晝已站到來訪者側邊，出聲將任務攬到了自己身上。

「讓我來吧。小華戀妳好好休息。」

華戀還沒說話，是奈奈立刻阻止：「等一下，小華戀才是發現小光的人呀。警察叔叔阿姨想要詢問的一定是現場的情況。」

「應該沒問題的，當初去派出所備案的時候報案人是填我的名字，事發經過華戀也都告訴我了。而且，辦手續需要好一陣子，但是小光馬上就要回來了吧？我知道小華戀妳一定想陪著她；小光睜開眼睛，也會希望第一眼能看到妳的。」而真晝知道只有自己的意見不夠有力，特意爭取把更多人拉為同盟：「醫生，您說呢？」

「Omega對熟悉的人有本能性的依賴，手術過後情緒不穩定，戀人最好隨時陪伴在身邊。我會以專業知識和警方說明愛城小姐不克前往。」

真晝隨後露出「看吧，請放心，我的做法沒有問題」的微笑，讓大家放鬆一點，轉身跟上實習醫生領路的腳步。真矢在最後一刻把閃亮亮的信用卡找出來塞進真晝手裡，以防真晝忘了自己身上帶的現金不可能夠用的事實。

待深紫色的髮尾消失在走廊遠處，病房剩下六個人歸於靜寂，然後——純那批判性的眼神急不可耐地，落在了華戀身上。

哎呀，好像要被教訓了。

「剛剛醫生講的⋯⋯好像和妳的說法不太一樣啊，華戀，愛城同學？」

被機敏的綠眼睛盯得冷汗直冒。論智力和科學素養，其他舞台少女根本看不到純那的車尾燈，也因此醫生連綿的長篇大論，只有純那姑且聽懂半點。

就只是這樣的半點，已經分辨得出和華戀的說詞大有出入。

「妳說消除標記是為了緩解敏感症狀。但事實與此相反——現在想想也更符合普遍認知——做完手術的Omega反而會陷入好一段時間的信息素高度敏感，兼之艱難的性激素紊亂期，發情反應必然加重。手術同意書署名之前工作人員一定會反覆詢問，確保署名人真的明白手術的方法、目的和必要性，妳若完全搞混了，院方怎麼可能給放行？」

「欸？是這樣、嗎？」

「⋯⋯妳果然在騙人。露崎同學說妳不擅長說謊，我對這個觀點不以為然，妳裝傻的本事可厲害了。」

直覺很是敏銳，把同班同學們性格上的麻煩小毛病都大概摸熟了的班長銳利批評。

「而這麼一來，我就搞不懂消除標記的理由了，有害無利。如果說理由是發情反應嚴重、藥物無效，那邏輯非常奇怪：妳們是番，藥物不是解決發情的最佳解，或者說發情這種生理反應本就不該濫用藥物強行壓制。明明存在一個『最直接』的『最佳解』——」

「什、什麼方法？」華戀反問，有些口吃。

香子從純那的背後探出頭來，賊笑可掬。她掩嘴，關切之中亦半帶嘲弄。

「都是番的關係了，還裝什麼矜持呀。發情期的本意——無非就是[[rb: 敦倫 > ．．]]之事？」

「⋯⋯咦咦咦咦！」

壞純潔小朋友了。也就華戀憨直，整大群思春期少女大概就她從來沒起過這類歪心思，聽見關鍵詞彙驚乍坐起——雖然結合此前純那的揭露，她的超大反應或許也是裝出來的，按理來說她早該知道這個渠道。

聽著齷齪，倒也全然是事實，Omega之所以發情就是準備受孕的訊號，順服於本能，緩解方法也直截了當，只要和Alpha發生性關係，攝取到Alpha信息素就好了。已經被標記的Omega更是一樣的道理，再怎麼嚴重的發情反應，甚至發高燒到失去意識亦然，和自己的番一起在上床廝混個幾回水到渠成。

所以香子的解釋非常合理，雙葉難得跟香子持相同意見：「總之發情Omega需要信息素，大量的。妳該不會以為親親抱抱蹭蹭能打發吧？哪兒夠用，尤其華戀妳現在身上味道清淡得要命。」

「是的，份量肯定不夠的，愛城同學聞起來就像年輪蛋糕忘記放糖。神樂同學需要最直接的吸收渠道。」

聞不到，但可以想像，真矢的比喻給了奈奈大致的概念。「忘記放糖，哇，真是嚴重的廚房事故，比要放白糖結果放成鹽巴沒好到哪去。上次小華戀幫我打下手製作[[rb: 奶油派 > cream pie]]的時候犯過類似的錯誤，要不要再試著做看看呢？」

「就是說，就是說。吶，華戀親，趁神樂親暈著，如何上下其手都不成問題哦？機會絕佳妳竟不知把握。」

「香子，開玩笑分場合，人家生病，少講兩句垃圾話會死啊。」

紛紛明著或暗著地討論，放起馬後砲。然而既然華戀沒有採用這個顯而易見的解決方案，肯定是執行上遇到了難處，雷打不動呆立在那裡，眨眨眼睛掩飾不了她的侷促——心有所想，力有未逮。

大方揣摩華戀困窘的表情，狐疑地，京都女孩棕瞳瞇出狡詰的弧度，吐露的話語是符合她惡劣性格的挖苦，缺德到老好人雙葉差點沒忍住給青梅竹馬一拳。

「難不成⋯⋯華戀親妳[[rb: 陽痿 > ．．]]？」

「比陽痿嚴重多了。別忘了，愛城同學這幾天入院的理由是[[rb: 變性 > ．．]]。」

一臉正色吐出同樣激烈的詞彙，天堂真矢。

嘲弄意外被正經人真矢截胡，而都經過了好幾秒，被污衊名譽的當事人華戀居然始終沒有反駁的舉動；不反駁，那便是默認，饒是玩笑話的創作者香子也反被搞得啞口無言。腥羶言論不成禁忌，但嘲笑別人的性能力有損而且還[[rb: 真的說中了 > ．．．．．]]絕對是不折不扣的NG行為，尤其以Alpha的自尊心之強盛，公認的奇恥大辱。尷尬短暫瀰漫在人群之中。

但和香子不一樣，責任心充盈的首席大人詆毀他人尊嚴之餘不會忘記附上另解。

「標記行為乃直接注射信息素進入Omega腺體，效用應屬雷同。這難道不也是良方？」

「哦⋯⋯嗯，對，叫做『補強標記』來著。」華戀小聲囁嚅。

健康教育長年不及格的傢伙能夠精準吐出專有名詞，而且這專有名詞罕用到翻遍課本也沒有寫，那麼這份知識錄入她腦袋裡的來源不言而喻：當然是二十分鐘以前，有醫護人員在華戀面前反覆講解了好幾遍。變相承認對於光面臨清洗標記手術一事，華戀確實有過充足的知情同意。

雙葉碎唸她：「華戀，妳是怎麼忍得住，這是本能吧？還需要人教，拜託，這麼多個月不見，妳就沒有那點想要撲上去咬一口的衝動？」（香子嚎道：「雙葉親，那不是妳把我的後頸咬得坑坑疤疤的理由！」）

受了在場兩位Alpha性別傾向最突出的同學指導，華戀仍然是那一副灰溜溜，無精打采的臉色。早在13歲就完成Alpha分化的華戀理應擁有不輸雙葉和真矢的血性，然而稍早幾天的變性病情，她把由Alpha性荷爾蒙驅動的本能全給搞丟了，即使歷經輝煌的「再生產」取回了閃耀和她原本的性別，短時間內荷爾蒙尚未恢復到正常水準，導致她總表現得溫吞溫吞。

「嗯，想是想啦，小光那麼香，而且寫著我的[[rb: 名字 > 信息素]]。但是⋯⋯」

在座各位皆通讀台詞的藝術，一句話在轉折語前面的部分都要反著聽——一如華戀當下的面露難色。

華戀正試圖裝備上她的尖牙——她演過「吸血鬼」這個角色，出人意料地走恐怖路線，亮出兩支陰森森的假牙差點嚇死一票觀眾——但有時候自己人體反而沒有外物的舞台道具更心手相應。

抿著上唇，上排牙齒半露，整排咬合面左右各有一個稍微突出的尖點。舌頭覆上牙尖，反覆舔弄信息素注射孔的位置，舌面卻是一絲甜味也無。

「牙齒，伸不出來⋯⋯」

犬齒毫無疑問也屬於Alpha的性器官之一，只在Alpha感到性興奮時會伸長；平時犬齒大半體積都埋在牙齦底下收起，折疊的肌肉構造使得注射孔道保持緊閉，好讓信息素不會滴漏出去。

是以，伸不出來的犬齒，簡直毫無用處。

困惑的舌尖停留在右方犬齒邊上，舌身把臉頰撐得鼓起，導致華戀整張臉蛋重心偏側一邊，乍看之下像是挨揍長了腫包似的，不符場合滑稽到爆的一張臉看得正經人純那兩眼一黑。

終於明白了儘管弊端重重，醫院仍硬著頭皮為神樂同學洗除標記的那個理由。腺體一次性的標記機制註定Omega是配偶的獨享資產，被標記過的Omega自此以後只能從自己的Alpha那裡獲得撫慰，其他人的信息素再如何芬芳也只會招致反效果。正是這樣的獨占性質讓「命定的結番」在藝術創作裡成為歷久不衰的題材，標記咬痕也時常被借代為愛情堅貞不渝的象徵，贏得了美稱「愛的印記」。

但是正因愛的印記不可褻瀆，反而有風險。萬一邁入發情期，而番並不在身邊該怎麼辦？這是致命的命題，人類醫學目前尚且無解，因為一旦顯露出發情反應抑制劑便作用有限，標記又阻止了該Omega向其他Alpha索求援助，當然科學製造的替代品，所謂信息素仿製劑也是徒勞，持續高燒可能生生把Omega折磨致死。也因此，法律明訂了番必須同居，鄰近發情期更是雙方皆不得遠遊，以免發生憾事。

當然華戀與光的情況稍微好點，華戀她人就在這裡，不過，華戀若是供應不了信息素，那也同樣危險。故此，最終還是導向了洗除標記的結局。

在不得不承認事實的前一刻，純那還想做點掙扎，最後的手段。

「再不濟，血液裡也有信息素。抽血也是可行的啊！」

卻是被奈奈狀似無心的發言無情打碎，食指指尖比向華戀的後頸：「小華戀，妳脖子怎麼綁著小紗布？昨天還沒有的。」

華戀還沒說話，倒是純那比她急了數倍，聲音在顛簸。

「難不成——已經抽過了？沒用？」

「說是信息素濃度太低了，抽到我眼睛都昏花，才勉強夠一次安撫的量⋯⋯」

原來這廝臉色慘白，是抽血過度抽到發白。顯然同樣的折騰再來一次她未免會被抽成人乾，所以抽血只管用這麼一回，用掉就沒了，但光的熱潮隨時可能再訪。簡直沒救。

這對笨蛋情侶著實讓人不得安生，作為99期生公認的[[rb: 管束人 > 班長]]，純那覺得頭很痛，非常，心因性的。

怒氣正在攀升——一口氣衝破閾值。

「——愛城華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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