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年多的共事，聖翔99期最菁英的女孩們竟然還沒學會教訓，關於她們的某位冒失鬼同學行事總是過度仰賴直覺的事實；而只憑不甚穩當的直覺，理所當然華戀不可能獨自，安安穩穩辦妥任何一件正經事。所以正如劇碼的寫作強調伏筆與因果關係，有了這層疏忽，火鍋晚會註定是要泡湯了。

在廚房不可以分心用手機是共識。劇烈冒泡的滾水嗶啵掩蓋了外套口袋裡傳出的鈴聲，當純那終於察覺身上衣物有股不自然的震動，她和真晝的未接來電已經輪替著響了有五次之多。

「是華戀。」慎重放下湯勺、調整至小火，純那取出手機，瞥了一眼來電顯示，便特別通融把手機拿上流理台，開啟擴音模式，準備接聽。「動作比預想更快，糟糕，白蘿蔔還沒煮透呢，這樣可上不了餐桌。好了，讓我們聽聽她帶來的喜訊？」

結果電話一接起來是這種內容：

「純純！妳有沒有錢可以借我？」

⋯⋯蛤？

驚呆了整票聖翔高材生，連不應該從教養良好的女孩子口中出現的語助詞都給炸出來了。

「等等，詐騙集團一樣的開場白怎麼回事？社交軟體就算了，手機號碼也會被盜嗎？」

「不是詐騙集團啦～～聽聲音就知道是我吧！」

確實，朝夕相處一年餘錯認不了，除了華戀，還有誰擁有這把生炒黑糖一般，甜膩又青澀的嗓音。在華戀的嬌語後頭是吵雜的談話聲，依稀能聽見諸如「燒燙傷」、「意外事故」、「請找山田醫生」、「我家的孩子似乎得了流感」這類詞句，顯然她人身在醫院。

「不是才偷溜來學校救人，還約好事成一起吃火鍋，妳怎麼又跑回去了，思路真是無法預料⋯⋯所以醫院跟妳討錢？不過就是多住院一天，何須急著逮著妳付錢，什麼斂財醫院啊。缺多少？」

「大概一萬五。可能還會變多？」

「一萬五千圓！」被（對於高中生而言的）天價一大跳。「這應該是全額自付的價碼，妳沒繳醫療保險的嗎！」

「啊⋯⋯純純妳誤會了啦，不是我的費用，而是小光的急診費來著，小光的保險早就停繳了。」

短短一句話，信息含量可不少，好壞參半。

心心念念的兩個室友終於有了消息，真晝一把拋下廚具從後方湊了上來，關切之心難掩，首先詢問的當然是她在心中已描繪數次的遐想是否真的實現：

「小華戀，我不是在做夢吧。妳真的⋯⋯真的找到小光了？」

「嗯，費了好一番功夫呢。小光一開始好倔強，把我打的可慘了！但最後是我說服了她還有舞台，一起循著『再生產』的東京鐵塔向上攀登回到地面，嘿嘿。」

最後那兩聲輕笑非常之靈動，華戀久違七個月純真的傻笑，發自內心的。分隔七個月番終於回到身邊，缺失的靈魂復又合為完整，這份喜悅毋庸質疑，確實是絕世好消息。

但既然兩人沒有依照預定參與火鍋會，反而大老遠出現在醫院急診室裡，肯定是出了什麼意外。真晝不忍心問的壞消息的部分，由鐵石心腸的純那代為開口。

「但妳是怎麼搞的把人家送進醫院？」

「怎麼送？就，叫了救護車⋯⋯」

「我問的不是交通工具——！」牛頭不對馬嘴的對答激出純那歇斯底里的嚎叫，不論電話裡外的聽眾都嚇了一大跳。很快純那也意識到自己太兇，改而換上冷靜口吻：「好，我知道妳很慌，不要急，慢慢想，跟我說明神樂同學身體出什麼問題了？」

華戀這才明白純那問的是「為了什麼而送醫」，嘴裏支支吾吾慌張編織起詞語。

「出了電梯口，要去找妳們吃晚飯，走沒幾步突然跌坐下來⋯⋯原因？不知道，那之前小光才跟我出演過revue，唱歌和舞蹈都很華麗的，根本看不出問題！revue結束後我們躺在地板聊了一會兒天，那時候也很正常，但後來我發現她的手腳在抽⋯⋯抽⋯⋯抽蓄？」

「抽搐。」

「對對，抽搐！我扶她坐下來休息，她抱怨說頭很昏、很不舒服，要我幫她打急救電話，等救護車的幾分鐘內她就暈倒了，怎麼叫都不起來，而且額頭愈來愈燙。」

「暈倒了——還發燒！」豎耳聽聞嚴重的關鍵字。「導致昏厥的可能性很多，昏厥是基於什麼因素才是最該擔心的。已經送到急診了，那醫師怎麼判斷？」

「還不曉得，一到醫院小光就被抬進Omega專用病房，我進不去，也沒有工作人員出來跟我說明情況，倒是開救護車的叔叔塞了一張帳單給我。唔、爸爸媽媽不知道去哪了電話都打不通⋯⋯」

「人都還沒醫治先談錢，這醫院難道沒收過投訴嗎。也罷，總之華戀妳就在那等消息，錢的事情我們來想辦法，放心，晚點繳錢不會延誤到治療。深呼吸，不要慌張，好嗎？我們現在就過去醫院陪妳。」

「嗯，我在急診室外牆的座椅區。啊，那邊好像叫到小光的名字，先掛電話了。」

嘴上要華戀「不要慌張」，實際上純那心裡也波瀾暗湧，已經嗅到了不妙的預感，開始在解自己身上圍裙的繫帶，踢掉室內鞋，儼然正在做出行準備，看得隔壁負責給大香菇雕十字的雙葉發愣到差點切中手指。

唉，真是缺乏危機意識。拿出規格外的領導魄力，純那當機立斷向她們下指示。

「各位，停工了，食材還沒煮的找個碗盆包好、蓋好，貼紙條寫名字收進冰箱，用過的工具洗乾淨；已經煮滾的湯鍋不能直接冰，瓦斯爐關火，蓋好蓋子就這樣放涼，等我們回來再處理。奈奈，教室的鑰匙在妳手上對吧？妳殿後，幫我巡視一圈，明火和電器通通關一關，總開關也是，最後別忘記教室門要上鎖，看仔細一點，漏掉哪邊家庭科老師一定大怒，以後再也別想借用教室了。」

一連串指示十分明確，早習慣了聽班長口令辦事的A班菁英雖然心帶遲疑，身體倒是很自然地比照辦理，缺乏料理經驗之故動作並不是很順暢便是了。

這幫養尊處優的，刀子沖完水竟然濕漉漉的就要曬回刀架。接手幫真矢擦乾切魚刀上的水珠，奈奈向純那提出疑問：「這是要集體出動？可是生病的事情，我們也幫不上忙，一群人趕過去恐怕只會塞住急診室而已。」

「重點不是急診，是轉出急診室之後神樂同學很可能也要住院。妳想想，華戀那個不靠譜的，別說手頭缺錢，她懂得批價流程該怎麼跑就謝天謝地，護理技巧一竅不通，她自己晚上還必須得回她的病房過夜，所以人手是多多益善。而且神樂同學是失蹤人口，又是社會保護網重點關照的Omega性別，不管什麼理由她被送進急診室一定會驚動到警方，華戀性子口無遮攔，檢警面前亂講話一通，我們等著回星光館幫她收傳票吧。」

「啥呀，告到法院公訴會不會太跨張哩？」香子說，揮手甩乾整盆洗菜籃的水分。

「失蹤多個月的Omega突然被撿到，第一發現者不可疑嗎。再者，華戀沒有盡到番的保護義務可能也有刑責，總之不可懈怠，我怕晚一秒華戀都可能幹出驚天動地的大事來。」

真晝也表示贊同。她當然是七個人中顯得最著急的，已經收拾好她負責的廚具，套上羽絨衣：「小華戀不擅長說謊。被問到在哪裡發現小光，她一定編不出答案⋯⋯我們得想個好說詞。」

真晝出了名的憨厚老實，由她主導串供滿違反形象的。但關乎「學校底下有座超大型地下劇場」、「會講話的長頸鹿」、「恆久贖罪的命運舞台」，照實當作證詞恐怕會被移送精神病院，再怎麼奉公守法乖寶寶也懂得權衡，撒謊是不得不為之的選擇。

克洛迪娜則是行動派，舉著手機秀出叫車服務的畫面：「計程車兩台，在附近了。車資已經用我的卡扣款。」

真矢在這時候也不肯相讓：「那麼醫療費用由我墊付吧，家父正好昨日劃撥生活費，手頭正寬裕。但星見同學，正如大場同學所慮，一窩蜂趕去並不合適，我也認為留下一、兩位同學在星光館備援比較妥當。」

「既然天堂同學也這樣說⋯⋯」

首席的意見忒有份量，純那被說服了，環視四周審度適合留下的人選。目光短暫停留在真晝——擅長內務的露崎同學本應是首選，但牽涉到華戀和神樂同學，露崎絕對坐不住。再從其餘的同學中考慮⋯⋯奈奈或西條同學或許？

「我來吧，本來今天值日就輪到我。這邊的殘局我來收拾，然後回星光館好好打理宿舍。」看出純那的猶豫，克洛迪娜舉手自薦。

雙葉也跟進：「那我當機動人員。我騎機車先跟妳們大部隊去一趟，然後缺什麼要跑腿儘管交給我。」

「好主意。奈奈，教室鑰匙交給西條同學，然後西條同學報一下計程車車號。唉，攤上這種朋友真是⋯⋯弄得我們時時刻刻為她們這對番操心，剛剛掘地三尺馬上又要千里加急。都準備好出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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