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转动，伴着禁闭室前昏黄的灯光，八幡海铃踏出阴影。

她随意睥睨一眼，开门的警卫亦被她吓退一步出去。

人在黑暗逼仄，断绝交流的禁闭室里会发狂，而蛇不会。终于游荡出洞窟的毒蛇，只会显现出一种，连比她强横得多的生物也会战栗的气息。

然后，她的步伐忽然停下，因为转角之后，椎名立希正等着她。

“海铃。”立希唤了一声，就要上前。

没有说话，海铃的目光刺向她，只这一眼，饱含失望、哀痛、决绝的一眼，似乎就要迫得立希止步。

但她没有，女警的步伐依旧坚定，她走上去，拽住了海铃的腕，宛如手铐一样牢固，绝不松开。

“我带你去洗澡。”椎名立希说。

“哦。”八幡海铃答。

她的反抗忽然变得乖巧了，仿佛只是个闹别扭的孩子。被立希一路拽着，她站在寂静的职员浴室前，脱掉了满是腐臭味的囚服。

“我在外面等你。”立希收起她的脏衣，目光快速地掠过她的胴体，然后关上了门。

海铃深吸一口气，找回黑暗中应有的平静，扭开花洒。

先是冰冷的水打在头上，她没有半点退避，从容地揉搓着发油的乱发，继而是每一寸肌肤，随着水温渐渐提升，虚幻的蒸汽也升腾起来，如她错乱的思绪。

立希不一样了。海铃想，是超出她预料的不同，她感到立希充满了某种决心。

而我也一样，海铃搓洗的手用力了些。椎名立希带来了多余的思考，应该被利用被支配的她，不该因为一些荒唐的原因放手。

八幡海铃平静地擦洗着身体，她最有利也是唯一的武器。她知道花洒关停的时刻，就该是决战的时候了。

拧开了浴室的门把手，缀着水珠的身躯暴露在椎名立希的目光里，依旧能让她面红耳赤地扭头。但同样让海铃有些错愕的，是她没看到椎名立希为她拿来新的囚衣。

是要现在就做？还是……

“换上这个。”椎名立希指了指，一套朴素的内衣，一件红衬衫和一身黑色的哑光皮衣皮裤，还有一条项圈。

那是很多年前，她们分别的时候，八幡海铃的衣着，不过都是新买的。

“想回忆过去了吗？”海铃拈起内裤，抬腿穿上。如果是这样的话，立希仍在掌控……

“然后，我们出去一趟，你和我。”

海铃的笑容被冻住了。

立希从使用部开到了外出许可，海铃将暂离监狱，作为受信囚犯参与保供采购和运输工作，立希自己也跟车出外负责监视和保卫。

一些不计算工资的义务劳动，但附加的报酬却是花咲川里人人趋之若鹜——下午外出，次日清晨返回，只是一夜的虚假自由。

“花了不少钱吧。”

“员工折扣，十万元。”

海铃穿搭好了一切，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了。只是木然地跟在立希身后，搭上了外出的货车。

——

RiNG，花咲川女子监狱外的受限特区。

来探监的亲属们会在此驻留，或是想方设法地消费，给囚犯们送些东西，憋闷的狱警也不能只是在囚犯身上发泄，她们也需要别的娱乐。即使是八幡海铃，她的走私通道也少不了这里的中转。依托着偌大的监狱产业，老板娘真次凛凛子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

装卸的工作很简单，一个小时就搞定了，留下的冗余都是监狱员工们的福利时间。而在这来之不易的时间里……海铃被一路拽着，漂浮在椎名立希的安排中。

她们在简陋的放映厅里看了电影，跟着零零散散的狱警和狱工随波逐流地笑，偶尔在相同的时候转头凝望，再错开心照不宣的眼神。

她们在家庭餐厅一样的地方吃了晚餐，各自点了拉面和猪排饭，毫无浪漫可言的一餐。但对坐的时候，她们的腿毫不避忌地碰在一起。邻座有来探望母亲的孩子发出笑声。

隔着有些污点的玻璃，她们并肩去看，疲惫的夕阳乘上了去往远方的高速路，高架桥后是一片朱红色的苍茫。在喧闹声中，夜晚安静地来到地上，她们安静地来到旅馆。

“小立希，给你们的房间准备好咯，好好休息，明天回车的时候会叫你们。”

立希抿着嘴唇，从凛凛子手里接过房卡。错身的时候凛凛子看清她背后的海铃，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只有慈祥的笑容留下。

她们的房间简洁而温馨，桌上摆着新插的花，床头放着小巧的礼品盒。但椎名立希只是疲惫地挪到床边，一头砸在松软的大床上。

八幡海铃在她身边坐下，一遍遍地抚摸她乌黑的长发，不厌其烦。

“今天，算是什么？”海铃轻轻地问。

“约，约会。”闷闷的声音从埋进被子的嘴发出。立希又坐了起来，努力地对视，不让目光游移，像是攥紧一块烧红的烙铁，烙铁的另一端拴着吊在悬崖下的海铃。

“我，我以后会尽量找到这样的机会。一次，一次，能出来就出来……我要让海铃知道这种日子的美好，回到正常的生活里。就算假装也好，我要把你拉回来，然后抓住每一个减刑的机会——最后等你出狱，我就辞职。”

“嗯，辞职了要干什么呢……海铃在花咲川不是也做生意吗，那我们开一家超市……钱不够就开便利店好了……想笑就笑吧，我知道我在这上面很天真……”

海铃闭上了眼，即使闭着眼，她也能轻松揪住立希的耳朵，捏在手里把玩着。她轻声说：“可我……永远也不会嘲笑你的，立希桑。只是……我已经被染黑了。”

“那我就把你染白回来！”立希激动起来，一把将她按在床上。

海铃低头：“是用这个染吗？”

立希没有回应她的调戏，也没有任何逃避。

黑暗是抹不去的，永远也不能从这世上抹去，在花咲川的她们都深切地认知到了。

可这位笨蛋警官……仍然要拼命延展光明的边界，哪怕只幅及一人。

她最负咎的人，最想拯救的人。

海铃似乎露出了一丝裂痕，她的笑容终于变得苦涩了，苦到连立希也能尝到那股涩味。

“谢谢，立希。”

她轻轻挠动立希的小腹，侧躺下来，如蛇一样滑向立希的下体，解开裤带，开启了她熟悉的吞吐。

一如往常，一如在她唇齿间淌过的时光，椎名立希膨胀起来，用直来直去的作风充盈了海铃的口腔。海铃时而拒迎时而吞入，双手揉捏着立希敏感的臀肉，她以为这一次的终结也会很快到来，就当做是她为立希笨拙的奉献做出的感谢。

但是立希没有。

过了往常的时间，在海铃错愕的时候，她捧住了海铃的双颊，没有像使用物品一样地粗鲁，而是坚决，缓慢地退出海铃的唇。接着，她将海铃捧起，俯身，毫无避忌地吻了下去，连舌头也荡入其中，勾起那刚刚还在侍奉阴物的同类。

“！”海铃久违地挣扎了一瞬，她挣开了立希，眼里终于暴露出失控的惊慌，胸口因为莫名的情绪散乱起伏，

“你在做什么……立希桑。”她发出摇摇欲坠的质问，“我还没漱口……”

“海铃都没有觉得我脏，海铃做得到的，我也能做。”立希紧密地顶住了她，咬牙切齿，宛如受伤且饥饿的狼。

海铃的坚垒，终究在立希不顾一切的蚁附前动摇。她再也不能掌控局面，控驭立希的缰绳明明掌握在手却好像也拴住了自己的脖子，密密麻麻的绳索，好像自缚的茧。

而跟着，立希今天带给她的东西，她也再不能逃避了。

那是平静的幸福，是自由的味道。那是神通广大的八幡海铃，连禁闭也不畏惧的人，始终没有尝试，甚至从不去想的东西。

致命猛毒。

用手臂遮住眼睛，海铃沙哑地说：“把我铐在床上，立希桑。然后把钥匙扔到我绝对碰不到的地方。”

“为什么？”立希穷追猛打地问。

海铃咬着嘴唇，答案显而易见。

如果可以，她会在立希睡后穿上警服，把笨蛋女警铐在房间里，然后悄然溜走，半个夜晚的时间也许尚有风险，但随之而来的收益同样巨大，海铃已不能确保自己不会动心。

唯一的阻拦……是因为她也终于认识到自己，认识到她并不像自己一直以来的那么冷血，椎名立希，这个为她出外担保的笨蛋，居然有比她想得更重的分量。

不知道立希有没有明白这些，但她总是准备了今天的人，所以她重新夺回了主动，按住了海铃挣扎不停的身躯，如同抱住一条等身大的鱼。

“来决斗吧，海铃。”她说。

海铃的挣扎陡然停下了。

“就像那次一样，看谁能坚持到最后，如果我比你先昏过去的话，你要怎么做都随便，我接受一切的结果。”

“所以，来做爱吧。”

说出这样的话，也耗尽了立希一生的勇气，她埋进海铃肉感紧实的双乳，不敢再面对那双眼睛。

房间里响起一声悠长的呼吸，然后海铃说：“好，我明白了。”

大床吱呀不停地扭动起来。从未紧的窗帘缝隙里，散落进来嘈杂的光斑，在皎白的女体上不停欢笑。有那么多爱涌向海，仿佛永世也不枯竭。

——

黎明时分，一切都静息了，两具身体紧密地交联着，没有一丝松懈。房间里回荡着立希规律的呼吸，而海铃睁开眼睛。

她紧抱着怀中的人，像是抱着世上最后一件属于她的东西。然而在那翡翠般的眼眸里，却找不到一丝的温暖与幸福。

“立希，我要恨你了。”她在睡去的爱人耳边絮语。

慢慢地，她的嗓音竟然带出了一丝的哭腔：“你居然……让我感到恐惧了。”

在名为现在的很多年后，八幡海铃懂得了一些儿时的童话，她像是闯入梦境一般夜晚的仙德瑞拉，可子夜，她的清晨来到的时候，这一切的梦幻也要结束了。

椎名立希让她有了本不该有的希望和牵绊，那个可爱的笨蛋，燃烧着自己向海铃投下猛烈的光辉，可在那强光的背后——投在墙上的却是更可怖的阴影。

一声一声，滴答滴答，海铃数着立希的呼吸和秒针的颤动，不敢再闭上眼，但天总是要亮的。

没有太阳也要亮的。

她决定去找三角初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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