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悠仁——』

即使前方是斷崖峭壁，他仍是為了他最珍視的弟弟，牽著他的手一起向前，直到最後一刻。

縱使，那對他而言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他也不想把那當作是錯誤的選擇。

虎杖悠仁開始找人也已經過了數月，也已經升上了高中二年級，進展卻異常的緩慢。

慢到他都覺得自己是不是直接把每一寸土地都翻過一次還比較快？可那實在是太過火了，壞相也不會允許他如此胡來的。

「虎杖，這本來就急不了，甚爾說情報這麼少反而是對方注意到了我們的動靜也說不定」伏黑看著低落的虎杖，盡可能的安慰著他。

「⋯⋯不要說得很像脹相這一世會反偵察一樣好不」虎杖趴在桌上，雖然他也不能完全否定伏黑說的話，但他希望脹相這一世能把自己活得普通一點。

伏黑問他，如果花了這麼多時間和心力都沒有找到人，是不是乾脆就像壞相他們一開始說的一樣、順其自然就好？

他繼續趴著並沒有回應，半晌，他擠出了一聲嗯。

除此之外，他能做的都已經做了，而且也到了該認真面對學業的時間了，再這麼下去，他在找到脹相之前，絕對會先被憤怒的壞相給關進學習特訓班裡面。

他不覺得自己的努力毫無用處，只是忍不住感嘆果然沒有什麼都能讓人事事如意的世界。

虎杖放學後去了超市，看著手機裡面壞相今早請他幫忙採買的晚飯的材料，推著購物車不疾不徐的比較著價格和份量，畢竟他們一家子食量都不小，雖然他們總是說不需要考慮那麼多，但多想一些總是好的。

正當他抬手要拿上面貨架的東西時，意外發現了出乎意料的人，他看見她正看著一張紙條喃喃自語，似乎是找不到她想要的東西，虎杖上次遇見她已經很久以前了，但他沒想那麼多，湊過去就問她在找什麼？

「上次來還有看到的⋯⋯嗯？你不是上次的」她吃驚的看著眼前的少年，自從上次遇到搶劫之後，她這還是第一次自己一個人來這裡買菜。

雖然，她的好兒子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麼她老是喜歡跑來這裡買菜，但是他從來不會抱怨任何一句，包含最近決定好的那件事。

「抱歉，突然搭話是不是讓您困擾了？如果是這個的話，應該在那邊的貨架喔」虎杖剛好也要和她買一樣的東西回去，剛好順路。

而且說也奇怪，他總覺得這名女性，感覺上和脹相還有壞相他們有那麼一丁點相似，所以他怎麼樣都沒辦法把她當成一個單純的陌生人看待。

虎杖就這麼和她一起買好了各自需要的東西，原本就很容易和人打成一片的虎杖都已經開始喊她伯母了，她雖然才見過他兩次，也不禁覺得他是個好孩子，便也沒有反對他這麼稱呼自己。

說不定是因為同情吧。

因為她剛剛問虎杖是不是幫媽媽來超市買東西時，虎杖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說他家裡沒有爸爸媽媽，今天是幫哥哥來採買的。

「嗯⋯⋯？」她看到了虎杖的皮夾裡面塞著的畫像，有些驚訝，因為和她家孩子幾乎一模一樣，除了衣著和髮型以外。

「怎麼了嗎？」虎杖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小秘密被人給看到了，害得她不好意思的指了指他的皮夾，虎杖意識到之後害羞的把皮夾塞進了口袋裡面。

「他是⋯⋯？」因為實在長得太像，她忍不住開口向他做了詢問。

虎杖有些困擾，說他之所以帶著這張畫像的理由他不是很想說，但如果她不論是怎麼不可思議的理由都能接受，他也很樂意說明。

如果換做是其他人來問，虎杖是絕不可能回答的。

只是、眼前的這個人，讓他莫名的覺得他應該要告訴她緣由，即便他也不知道這個選擇究竟是好是壞。

他說，他有前世的記憶，而這張畫上的人是前世最後一直陪在他身邊、他很重要的人。

她看著眼前的孩子，她不確定他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就像他說的，這十分的不可思議，而且，如果虎杖所言不假，那麼他所拿著的畫上的那人應該就是——

作為一個母親，她應該怎麼做呢？

虎杖的眼神和表情都已經間接訴說了他的情感。

「如果再見面了，你想怎麼辦？」她只見過虎杖兩次，她還不能保證他究竟是怎麼樣的人，只是擔心自己做出的決定會傷到她的孩子。

「欸？伯母你還是第一個這麼問我的耶！」虎杖有些驚訝。

接著他對她擠出了笑容，說他並不打算做些什麼，因為他們兩個都已經轉世了，雖然他記起了過去的事，但不代表對方也和他一樣，只要能夠知道他現在過得很好，他就已經滿足了。

「不過我到現在都沒有見到他，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能像我說的一樣，只看到他過的好就夠了」虎杖知道他說的都是假設，實際上見到轉世後的他，到底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

她看著虎杖寂寞的笑容，她這時忽然想起了她的孩子從小開始原因不明的劇烈頭痛、經常性的失眠，做了多少檢查結果都是一切正常。

或許，眼前的孩子能夠成為改變的契機。

「⋯⋯這週末，你到這個地方來吧」她不知道怎麼解釋，只是要虎杖假日去她住的鎮上，這個週末剛好有義賣會，她每次都會帶著她家孩子去，雖然他每次都凶神惡煞的導致沒人敢接近。

「喔、好⋯⋯」虎杖一臉茫然。

這天，他幫她提著菜籃提到了公車站，看到她上了公車之後才對她揮手道別，回到家、等壞相他們回來之後，忍不住提起了今天的神奇遭遇。

他們也很驚訝，一般人通常都會把前世的記憶當成妄想一類的說法，像她那樣不但沒有把虎杖當成瘋子，甚至接受了虎杖的說法，還邀他週末去玩，這心理的強大程度簡直就是新世紀人類。

於是乎，那天出門前，壞相不斷的吩咐虎杖千萬別再提起前世的事情，不是每個人的接受程度都那麼高，更不用說是第一次見面的人了，第一印象可是很重要的。

「哥⋯⋯我又不是要去相親」虎杖覺得壞相太過認真，這身時髦的衣服怎麼看都不適合去義賣會。

最後，作為設計師的壞相勉強讓虎杖穿上了他比較休閒的連帽上衣，給他挑了件外套和鞋子，看弟弟一切完美才願意放人出門。

虎杖在等公車時，發現了他接下來要去的地方剛好也在當時地圖標示的區域，只是那裡從來沒有出現目擊情報，所以他還沒有去找過。

抱著忐忑的心，他上了車。

義賣會比他想像的還要熱鬧，而他照著紙條找到了攤位，今天似乎只有她一個人，她也看到了虎杖，垂頭喪氣的說她家兒子今天要收攤的時候才會來幫忙，便拜託虎杖幫忙她一起顧攤位。

然而，虎杖悠仁和她凶神惡煞的兒子不同，雖然不會嚇跑參加義賣的人，但他也不會嚇跑來找碴的人，正當有人上前來找麻煩的時候，虎杖無奈的和隔壁攤的大叔借了紙杯、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了蘋果，當場表演了什麼叫做徒手榨汁，直接把人趕跑了。

「哥這招還是一樣效果拔群呢⋯⋯」壞相每次都要他別訴諸暴力，重點是要震懾對方，讓他們知道他們不是好惹的就夠了。

虎杖自己榨的果泥當然只能自己吃，他看伯母對他驚人的握力感到了訝異，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得說他以後打算當消防員，所以一直都有在鍛鍊身體。

「那、那還真是可靠呢⋯⋯」這力量不知道能救多少人呢，周圍的大叔大嬸們看到這幅景象，也湊了過來稱讚他少年英勇。

被誇得十分尷尬的虎杖默默的說他想去其他攤位看看，便轉頭逛起了義賣會，然後他就看到了剛剛想找他碴的傢伙們躲在小巷子裡面，不知道在跟誰說些什麼話，看起來像是在當街敲詐勒索，虎杖上前，原本想要阻止他們的卻停下了腳步。

「加茂學長，那傢伙根本就是野猩猩！」虎杖習慣了，畢竟他也不是第一次被人當作猛獸。

「是啊是啊，讓他待在那裡太危險了」所以你們剛剛是故意針對我而來的嗎？虎杖無語。

「⋯⋯誰拜託你們去做那種事情了？」聽到了被他們稱為加茂學長的那人的聲音，虎杖再清楚不過了，這是誰的聲音。

他腦袋瞬間一片空白，接下來他們的對話一個字都沒有聽進腦裡。

他想過很多種和他再會的場景，卻怎麼也沒想到會是如此。

他們知道他們已經惹惱了眼前的人，連忙向他道歉並試圖轉移話題，但對方似乎不是很想買他們的帳，還反問他要轉學的事，什麼時候也輪到他們來管了？

眼神一向不是很和善的他盯著眼前一夥人看，害得他們當場解散逃跑了，逃跑時他們看見了站在巷口的虎杖，但他們沒空管他，自顧自的跑。

「你⋯⋯你就是虎杖？O中之虎⋯⋯原來如此」虎杖呆呆的聽著他的聲音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他一直低著頭沒有看向對方的臉，甚至他看見了視野內出現了另一個人的鞋子也沒有抬頭。

如果他更平靜一點，或許能聽出對方的語氣有點喜悅，但事與願違。

虎杖這下總算是理解為什麼他覺得她和脹相有些相似了，畢竟她就是他這一世的母親，之所以會聽信他的妄言，一定也是因為他帶著的畫像和她的兒子長得一模一樣，那她又是為什麼要讓他來這裡呢？

他心中複雜的情緒讓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眼前的人，只能做出了最不像自己的決定，頭也不回的選擇了逃回「加茂太太」的攤位，對她說今天臨時有了急事需要先回去。

她牽起他的手，她不知道虎杖突然間怎麼了，只是關心他怎麼臉色忽然變得這麼不好？

「⋯⋯加茂小姐為什麼今天要找我來呢」她看著眼前的孩子，他眼神裡的情緒十分複雜，她一時間也不懂他這究竟是高興還是難過，只是他的稱呼讓人覺得有點寂寞。

「見到那孩子了嗎？有沒有和他說上話？」她盡可能的釋出了善意，而虎杖卻聽著她的話又一次杵在原地，他完全搞不懂了。

而被虎杖拋在後頭的人也跟了過來，聽見了他們的對話，理解了虎杖這趟來主要的目的是來見自己的，而從中引線的人正是自己的母親，忽然間，他的腦海深處又傳來了劇烈的疼痛，原本以為這只是像往常一樣的發作，正想吃止痛藥時，出現了異變。

——悠仁。

他不可思議的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在腦海裡出現，頭痛也隨之而去。

這種奇怪的體驗他還是第一次，出現了變化的原因，不用多說，肯定就是——

「虎杖——「嗚哇！抱、抱歉我真的要走了！」虎杖看見他竟然追了過來，急急忙忙的轉身就跑，連自己放在提袋裡一起帶來，想就地尋訪的畫像就那麼留在了原地也不知道。

「怎麼了，表情這麼猙獰，你看看你這不是把人家嚇跑了嗎？」她無奈的看著她的兒子，誰知他不但沒有反省還轉頭問她有沒有留下虎杖的聯絡電話？

她搖搖頭表示沒有，她也沒想到兒子會想要虎杖的聯絡電話，只得深呼吸一下再開口問他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

「不知道為什麼，只是看著虎杖而已，發作就自己停了」他自己也覺得十分不可思議，而他的母親此時也是一臉的不敢置信。

這時，他們母子倆總算是注意到了虎杖遺留在原地的手提袋，也不等母親發話，他就直接打開了袋子看了裡面的東西——有自己畫像的尋人啟事。

加茂脹相呆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一個和自己一樣年紀的男人拿著自己畫像的事實，仔細一瞧，這竟是這數個月來他發現了無數張，還想辦法處理掉的尋人啟事。

「電話號碼！」他從驚嚇中回神，先不管虎杖到底是什麼心態了，只要能解決他身上的頑疾他什麼都不怕，再者，他自己也有一些個人的原因想見他。

一旁，看自己的兒子反應這麼大，她在想今天找虎杖過來果然是正確的選擇，只是，萬一哪天他們跑來自己面前宣布他們兩個在一起了，那麼她究竟如何面對才好呢？

另一方面，回到了家裡來的虎杖一進門，就跌坐在玄關地上。

壞相聽見了聲響，便急急忙忙的過來問他要不要緊？不是說對方要留他吃午飯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一邊問還不忘把弟弟從地上拉起來。

「⋯⋯、⋯⋯！」虎杖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他現在的心情，只能撲了過去抱住他，壞相驚訝之餘還是穩穩地接住了他，上次他出現這種反應還是他恢復記憶的時候了。

他的肩膀這次沒有被眼淚浸溼，卻在耳邊聽到了難以被稱作為哭泣的嗚咽聲，因為他的聲音聽起來是既高興又難受。

「⋯⋯我見到脹相了，壞相」壞相聽他這麼說，高興的對他說真是太好了，但是從虎杖的反應來看可能不是那麼的樂觀，便小聲的問他是不是哥哥沒有前世的記憶？

「⋯⋯嗯！」對方知道他中學時的事，甚至能認出他是誰，卻沒有主動來找他們，就算他沒辦法來見他們好了，像這樣再會的場景，他沒有大喊他的名字，更沒有大喊我是哥哥之後跑過來抱住他。

虎杖忍不住想笑，他記憶裡高興得激動的脹相怎麼老是在大叫？

「壞相⋯⋯下次如果再遇見脹相現在的母親，我想讓你也見見她」因為他總覺得她應該不單單只是這一世的母親那麼簡單，畢竟他也在她身上發現了和壞相有點相似的氛圍。

「好」得到了答案的虎杖放開了手，有些不好意思對他道了謝，便說他想要回房休息了。

壞相看著他默默踏進房間裡面的背影不禁有些擔心，可這種情況他也幫不上什麼忙，便決定讓他一個人好好靜靜，午餐就多做點他喜歡的料理吧，再不濟，晚餐叫外賣來家裡給他吃個過癮好了。

仰望著房間的天花板，虎杖試圖讓自己放空。

因為如果不這麼做，那個討厭宿儺說的話就又會從腦海裡面竄出來，他不會後悔他所做的選擇，不過，答應了對方的事沒能完成，這點讓現在的他十分難受。

這時，伏黑忽然打了電話過來，虎杖困惑之餘還是接起了電話，對面，伏黑問他今天是不是弄丟了他們做出來的捏造畫像？虎杖這才想起來他把畫像給留在了原地，頓時萬念俱灰，反問伏黑說發生了什麼事嗎？

「甚爾接到了一個自稱脹相的人的電話，他一開口就問這是不是虎杖悠仁的電話號碼」伏黑現在想殺了虎杖的心都有了，都是因為虎杖擅自決定把畫像帶出去沒跟他們商量。

「呃⋯⋯你爸怎麼說？」虎杖有點擔心自己被脹相當成了拿著他畫像的一個變態。

「他問他有沒有他是本人的證據，結果對方說問你就知道了。所以呢？是本人嗎？」伏黑從脹相說的話聽來完全不知道他這是有記憶還是沒有記憶。

「是本人沒錯⋯⋯可你們別給他我的電話號碼，千萬別」至少在他能夠在他面前把情緒控制好之前，虎杖暫時不想和他有任何的交集，以免他說了什麼不該和他說的話。

伏黑惠聽著他的話，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脹相掛電話之前除了要求讓虎杖聯絡他並留下了他的電話之外，還陰陽怪氣的說就算不打也無所謂，反正他之後就要搬家轉學來這個鎮上了。

他看著手上的紙條，最後還是決定傳了訊息給虎杖，讓他自己看著辦，還不忘在他們的尋人小群組裡面告知虎杖已經找到人的事，並宣布即日起，他們這個組合原地解散。

伏黑不知道虎杖現在的心情是好是壞，但他認為虎杖今天明明就已經找到人卻沒有回報是不對的，便要他調適好之後，記得一五一十的告訴他來龍去脈。

「⋯⋯」虎杖回了一句沒問題，看著手機畫面的家族照，他默默的把電源給關了。

他伸手拿起了自己的皮夾，看著曾經的那個人，伸手把它抽了出來，他找出了相框並把它放了進去，他問自己，他真的能讓那一切就這麼成為過去嗎？

他想，只是現在還做不到而已。

總有一天，他得和曾經的「脹相」道別。

沒有人一直去騷擾這天一直都沒什麼精神的虎杖，午餐和晚餐在壞相的安排下，滿滿的都是虎杖喜歡的菜色，虎杖對他們笑著道謝，兄弟三人一起度過了這一天。

隔天清晨，血塗一大早起來想上個廁所，卻被不開燈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蜷縮成一團的虎杖給嚇了一大跳，害得準備去梳洗的壞相也被嚇到了。

他們兄弟兩湊過去在虎杖面前揮揮手，發現他並沒有醒著，正當他們開始搜尋解決辦法的時候，他們就看到虎杖站了起來，又回房間去睡覺了。

「看來哥哥的事給了悠仁很大的壓力」壞相就算想，也不知道這種壓力來源該怎麼排解。

「悠仁沒事吧？他還是第一次這樣⋯⋯」血塗知道虎杖現在很失落，但他剛恢復記憶的時候，也從來沒做出這種反應。

前世，在澀谷發生的一切仍然縈繞在心頭。

脹相從那之後就一直陪在他的身邊，恢復了記憶之後他也一直保持著他就在自己身邊的認知，可是，昨天的遭遇讓他明確的理解到了，當時一直在身邊的人已不復存在。

「早⋯⋯你們今天怎麼也這麼早起嗎」虎杖睡眼惺忪的向他們兩人道了聲早安，才發現他們正一臉嚴肅的盯著自己看。

「悠仁，來吧，現在的你需要的是像個傻子一樣大哭一場」虎杖難得聽不懂哥哥們在說什麼，而且他又沒有什麼事情好哭的，難道大哭之後脹相就會恢復記憶嗎？

「我真的沒事，你們太大驚小怪了，我今天要去爺爺那裡看他，要一起嗎？」壞相猶豫了一下，對他搖了搖頭，讓虎杖路上小心，待晚了也沒關係，他再去接他就好。

虎杖搭了車去了他爺爺現在住的療養中心，他永遠都記得他大喊著他死也不想去的那天的事。

爺爺似乎是多虧了壞相硬是帶著他四處診治，這一世還活得算健朗，但他年紀也大了，什麼時候要離開他們也說不定，要不然也不會讓他住在這裡了。

他坐在他旁邊沈默著沒有說話，而爺爺只是看他的報紙，並沒有打算要問他閒著沒事跑來看他這把老骨頭做什麼，甚至虎杖就這麼開始趴在窗沿發呆，他也沒有說什麼。

虎杖感覺到自己的腦袋被打了一下，轉頭看向了他爺爺，結果他一開口是叫他去樓下買茶喝，虎杖不滿的揉了揉被打的地方，還是乖乖的照爺爺的吩咐去買了茶飲，結果，他又遇到了他現在不想遇到的人。

「悠仁！怎麼樣，找到你大哥了？」這是把雙胞胎寄放在家入硝子這裡的五條悟，他打算趁夏油不在，趕緊帶她們回家等人，以免被夏油發現他放養孩子。

「該怎麼說呢⋯⋯總之他和以前不一樣了」他和對方未來能成為什麼樣的關係呢？他還不知道，只知道現在的脹相再也不會自稱是他的大哥了。

「悠仁，我覺得你也別難過得太早，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傑不也一樣嗎？」五條沒有忘記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沒有記憶的夏油傑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是哪位？

虎杖想說他們之間的情況和自己的情況不一樣，卻沒有說出口，反而問了他恢復前世的記憶真的是件好事嗎？

因為五條是屬於生下來就有記憶的一方，和虎杖這種半路想起來的情況並不一樣，他說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五條悟就是五條悟，他對自己和其他人擁有特殊的記憶一事並沒有太大的芥蒂。

反觀虎杖和夏油這種因為某些契機才恢復記憶的人，他們有著這一世養成的人格，卻突然出現了一堆不屬於自己的記憶，想必是十分困擾吧？虎杖並沒有拒絕前世的記憶，所以他並沒有出現像之前的夏油那樣只恢復了一半的情形。

夏油傑這個傢伙是直到最近才坦白，在恢復記憶時，他對著疑似夢境裡出現的另一個人說出了「我不是你，也不想成為你」諸如此類的話，這才導致了他只恢復了前世和大家相識的記憶。

那為什麼最近又想起來了全部呢？

『我忽然想到，我們不都是夏油傑嗎？他就是夏油傑，而我也是夏油傑，沒有誰成為誰這種事』五條當時覺得夏油可能瘋了。

虎杖聽著覺得玄乎，抬手撫著胸口，所以他才會覺得他的情緒兜不攏吧？他見到一直很溫柔的加茂太太的兒子時他是很想和對方說上話的，可是內心深處傳來巨大的喪失感卻讓他退縮了，那來自另一個虎杖悠仁的內心。

「五條老師，謝啦」虎杖拿著他買的茶飲和五條道別之後，上樓回去了爺爺的房間，他不是很懂這種意識形態的東西，只明白了自己的心情低落似乎是沒有辦法輕易解決。

想清楚了之後，虎杖決定先為昨天失禮的舉動道歉並拿回那張丟臉的捏造畫像，和爺爺說了聲改天再來看他，一直沒開口問他今天來這裡的目的的爺爺開口了，他說、既然知道該怎麼做了就快去，少繼續頂著一張臭臉在這打擾他休息。

虎杖聽著，忍不住笑了。

離開後他打開手機，有點猶豫這時候究竟該打給誰比較好，但最終他還是沒有勇氣撥通從伏黑那裡拿到的脹相的手機號碼，只得給他母親打了電話。

對方聽到是他有些驚訝，趁她驚訝之餘虎杖問她現在方不方便去拿他之前落下的東西？

「當然沒問題了」她這麼說著，接著便和虎杖約好了碰面的地點，卻沒有告訴虎杖，他之前沒帶走的東西並不在她身上。

掛了電話之後，虎杖發了訊息給壞相和血塗在他們兄弟三人的對話群組裡，告知他等一下和加茂太太約好要見面，原本想問他們兩個要不要一起去的時候，壞相先傳了不要太勉強自己的訊息過來，虎杖對他們說了沒問題。

接著，虎杖就這麼來到了她指定的店，坐在她指定的靠窗的位置等她，他忽然覺得有點危險，畢竟坐在這個位置上，萬一有認識他的人路過的話，那場景簡直不能更尷尬了。

很快的，他透過窗戶看到她挽著他兒子的手出現，對方看到他之後還很高興的對他揮手，雖然並不完全在預料之外，但還沒想清楚該用什麼態度對待脹相的虎杖，只得先把這個問題放到一邊，也對她揮了揮手回應。

他眼睜睜的看著這對母子進了店門，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退路越來越少，就這樣，正當他以為他們兩個要坐在自己對面的時候，他看到脹相和他母親分別坐在了彼此的對面，也就是說⋯⋯

虎杖想問為什麼偏偏要讓他母親坐在自己旁邊，一般來說不是該反過來嗎？

他原本想把靠窗的位置讓給她，自己坐在走道那一側，誰知道她竟然推著他的肩膀示意他往裡面坐，害得他只能乖乖地往裡邊靠，她甚至拿著菜單湊過來問他午餐吃了沒？

虎杖只是想拿回那張畫而已，便想開口要了畫就回家，卻忽然意識到坐在對面的脹相此時正死死的盯著自己看，彷彿在威脅他不能拒絕他母親的好意似的。

「⋯⋯我吃三明治就好了」脹相還是那麼的重視家人，虎杖覺得這樣很好、他很高興，卻又不禁有點寂寞的感覺。

「不用跟我客氣，儘管點吧」虎杖不是很能理解她對自己釋出的善意，他甚至希望她能夠像肥皂劇的母親一樣指著他罵，讓他離她的孩子遠一點。

可她不是，她現在還看著自己露出了親切的笑容，虎杖也不好意思當著脹相的面問她為什麼，只得乖乖的任由對方給他加菜，坐在對面的脹相也不阻止她，就這麼叫了服務員來點餐。

虎杖發現服務員看見自己時吃驚了一秒，再加上其他客人對他們牽著手進店門時那種習以為常的反應，看來這對母子很常光顧這間店，虎杖心不在焉的想著。

「虎杖晚上來我們家吃過飯再回家吧？」她笑眯眯的看著自己，虎杖很驚恐，他們現在不就在吃午飯嗎？怎麼現在就在說晚餐的事情了？

「那個⋯⋯我晚上和哥哥他們約好了」虎杖只得拿哥哥他們當擋箭牌，捏造出壓根兒就不存在的約定，雖然有點良心不安，但絕對比起去脹相他們母子的家裡吃飯來得好。

而且，距離晚上晚餐時間還那麼久，萬一他答應了，那他必須和脹相兩人獨處的機率就是百分之百，不管是在他家客廳又或者是他的房間裡。

「唔⋯⋯可是我不小心把你那天忘記帶走的東西放在家裡，沒有帶來⋯⋯」虎杖聽著她的說法，默默的在心裡發誓她絕對是故意的。

「至少來家裡坐坐吧」看來不去這一趟是不行了，於是乎，放棄了掙扎的虎杖正想開口說話時，感覺到一絲疼痛。

似乎是虎杖的這種態度讓某人不是很高興，害得虎杖從剛剛就一直感覺到有個人一直在踢他的腳，只得瞥了一眼對面的脹相，結果對方一臉平淡，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似的。

虎杖無語，回敬了他一腳。

「如果伯母不介意的話，我就去叨擾了」虎杖其實覺得挺新奇的，因為以前的脹相不會對他做這種事，直到餐點端上來為止，他們兩個就一直在桌子底下像小孩子一樣踢來踢去。

用餐時，脹相的母親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間，留下他們兩個幼稚鬼面面相覷，虎杖忍不住笑了出來，現在的脹相和他一樣，就是個十五歲少年，而脹相看他這種莫名其妙的反應只是默默收回了自己的腳，半晌，他總算開了口。

「你為什麼拿著那種東西？」該問的還是得問，不然他也不知道怎麼面對一個男人在四處找他的事實。

虎杖看著面前的人，他什麼都不記得，如果說他們曾經是戀人關係肯定會嚇跑人，順帶被列為拒絕往來戶，所以這裡他只能選擇做出另一種回答。

「⋯⋯我說你前世是我哥你信嗎？」但他昨天見到他的反應太過異常，虎杖知道這下他是得被對方冠上兄控的稱號了。

「虎杖你再說一次，我前世是你的什麼？」脹相覺得很奇怪，要他說他是不信前世今生這一套的，但是虎杖剛剛說他是哥哥的時候，腦子裡有種奇妙的感覺。

「我不要，我已經說了，信不信隨你」虎杖聽著他說的話，忍不住想起了前世他們相遇那一天的事情，對方現在看起來有點雀躍的表情讓他有點尷尬。

脹相沒有那時候的記憶。

但是，當他對脹相說脹相曾經是他的哥哥時卻有了反應，虎杖一時間竟看不懂脹相目前的情況，撇嘴拒絕了再說一次的要求，脹相見狀，果斷的坐到了虎杖旁邊，還一直往裡面靠過去，把人逼到了牆角。

「虎—杖—」他看脹相越靠越近，虎杖真的很想知道他這個想被喊哥哥的毛病為什麼沒跟著過去的記憶一起消失？

「你們兩個這麼快就變成好朋友了啊」正當虎杖推著脹相的臉想讓他離他遠一點的時候，他母親從洗手間回來了。

脹相不可能反駁他母親的話，便握住了虎杖的手，轉頭對母親說他早在中學時就聽說過虎杖了，能夠和他成為朋友他也很高興，殊不知虎杖此時正盯著他的手看，還一臉不知該笑還是該哭的樣子。

他們前世直接跳過了朋友，在脹相的堅持之下成為了家人，又成為了戀人。

這一世的他們可以成為朋友。

虎杖這麼想著，便也握住了對方的手，脹相似乎被他嚇了一跳，他回頭看了虎杖一眼，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在母親的注視下尷尬的放開了手。

她看著他們兩個若有所思，更可怕的是她甚至沒有讓脹相回到他原本的座位上，只讓脹相把他的午餐端過去他那邊吃，虎杖被她上下打量得心裡覺得有點毛骨悚然。

直到他們用餐完畢，她還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結帳的時候虎杖原本想付他自己的份，卻被脹相一把抓住了手腕，小聲的在他耳邊說不准拒絕他母親想要請他吃飯的美意。

「⋯⋯好吧」虎杖因為他的靠近覺得心臟有點吵，他知道他看著現在的脹相時還是想著過去的他，這無疑對現在的他是失禮的行為。

出了店門後，虎杖原本打算乖乖的跟在他們兩個後面走，卻不料脹相的母親忽然過來勾住了他的手臂，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女性這樣牽手的虎杖嚇了一跳，如果今天脹相不在他還不會這麼緊張，問題是脹相現在一臉嚴肅的盯著他們看，任誰都會緊張的吧？

「怎麼了？整個人這麼僵硬」她發現了虎杖的窘迫。

「沒、沒事！」他應該說他沒被女性這麼牽過？不行，估計他一這麼說他就會被後面那個憤怒的兒子給掐死。

說他因為自小沒有母親所以覺得緊張？那樣的話還是會被憤怒的兒子大罵說她不是你媽。

還是自來熟的一口一個伯母喊她？脹相不得把他丟到大馬路上給車撞死？

虎杖選擇了保持沈默，放任他在後邊盯著他們看了一路，等到她在拿家門的鑰匙時，虎杖趕緊離了他們兩個三步的距離，殊不知脹相還是繼續盯著自己瞧，一臉茫然的虎杖就被他們帶進了屋內。

「你快進來，這孩子老是這麼凶神惡煞的，總是交不到朋友」被熱情的扒下外套、強迫穿上室內拖鞋的虎杖心想，這是一般的母親在招待才剛成為兒子的朋友不久的人會有的態度嗎。

然後虎杖就看到脹相在一旁冷眼旁觀，一邊把虎杖的外套掛在衣架上，一邊去廚房倒了茶水出來，還問他吃不吃點心？看著他這一連串行雲流水的動作，他忍不住想——究竟誰才是母親？

「⋯⋯有沒有人說過他有時候像個老媽子一樣？」虎杖真的忍不住了，因為他前世也是這個德行。

「啊、難不成他從你之前說的前世就這個樣子了？」她聽到了虎杖的疑問忍不住笑著反問了他。

「是啊，簡直是一模一樣」當然前世的脹相可能比現在的脹相還要更過激一點。

一旁的當事人看著他們兩個，他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也懶得為此爭論，只是默默地開口問虎杖不是想把他上次沒帶走的東西拿回去銷毀嗎？虎杖聽到了關鍵字馬上就轉頭問他東西在哪。

脹相對老實的虎杖感到無言，只是讓他跟著他走。

但是覺得沒有那個必要的虎杖猛得搖頭拒絕，他可不想離開現在在這個空間裡唯一安全的人身邊，然而脹相和母親的默契絕佳，他母親忽然就說著虎杖既然都來了就不要急著回去，要他去脹相房間裡坐坐。

還不等虎杖出聲拒絕，脹相拉著他的手、他母親推著虎杖走，就這麼踏進了對方房間裡面。

——比我想像得還要乾淨。

虎杖第一個感想十分的直接。

但他很快就注意到了，脹相房間裡有一疊看起來和這個房間格格不入的紙存在，而作為製造源頭的虎杖可是再熟悉不過了。

「你不是說信不信隨我嗎？」脹相關上了他的房門，若無其事的繼續了餐廳裡的對話。

「那我說不信，你又該怎麼解釋這些？」虎杖看著脹相拿起了那一大疊紙走向自己，把它們放在了他的手上。

「我已經給你我的電話了，可別再四處找人打聽我的事，你可以直接問我」正當脹相覺得自己難得對其他人說這麼多話時，他忽然發現虎杖的臉用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起來。

——虎杖你這可不是該對你所謂的前世的哥哥有的反應啊！

被他波及的脹相也莫名的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原本想詢問虎杖是不是還有什麼瞞著他沒說？腦海裡卻感覺到了輕微的刺痛，彷彿是在警告他不准問這個問題似的。

說實話，當脹相發現有人在四處打聽自己時，他一開始是想報警處理，但就當他要撥通警察局的電話時，他因為劇烈的頭痛而放下了手機，那次嚴重到他母親又送他進急診室了。

之後他只要試圖報警，這種不合常理的疼痛就會襲擊自己，讓他失去了追究責任的動力，更奇怪的是當他和虎杖在一起，那個時不時就會發作的疼痛除了昨天第一次見面之外，今天見到他之後，到目前為止都沒有再發生。

脹相拿出了手機要虎杖給他電話號碼，找不出理由拒絕的虎杖只得答應了他的要求，還順便登錄了通訊軟體的好友，虎杖看著脹相的名字就在自己的通訊錄裡面，不禁覺得有些高興。

一旁的脹相看著他不自覺露出的笑容，內心有種莫名靜不下來的感覺，甚至覺得虎杖說的話如果是真的，那也不壞。

「虎杖，只是拿了那些東西就回家也太急了，你過來看看這些」脹相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雖然虎杖算是剛認識不久的人，但他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沒辦法把虎杖當成一般的外人。

被他搭著肩膀的虎杖原本想拒絕他的提議，可是當他看到了脹相放在紙箱裡面的電影光碟，剛好又是他最近一直想去租片來看的，便硬生生的把拒絕的話給吞進了肚子裡。

「我一直很想看這個，你怎麼會有？」虎杖興奮的問道。

「你有興趣的話就一起看吧。」第一次和＂朋友＂看電影的脹相打開了他的筆電並接上了外接光碟機，便打算開始放電影，可他又意識到這樣還少了些什麼。

脹相看房內有飲料也有零食，唯獨少了面紙盒，他心想因為要搬家而把房間收得太乾淨反而出現了缺點，便去客廳拿了面紙盒才開始播放影片。

虎杖看得十分認真，明明是十分感動的劇情卻沒有掉任何一滴淚，是直到播映完畢之後，才對正在擦著眼淚的脹相講起了他的感想，不僅如此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脹相看著他，竟是下意識的抽了幾張面紙擦了擦他的臉，還笑著說他還是第一次遇到看電影看得這麼認真的人。

「那、那個⋯⋯你房間裡怎麼那麼多紙箱？」被他擦著臉的虎杖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只好開始轉移話題。

「我下週就要搬走了」脹相針對他的問題，毫不隱瞞的回答了。

「欸？搬去哪？」虎杖下意識的問他，脹相想起了昨天盯著地面看也不看他的虎杖，他在想，眼前直白的虎杖才是他最普通的樣子。

他打開手機給虎杖看了他之後住的地方的相片，虎杖又問了為什麼選在這時候？脹相聽了，沒有告訴他是因為他需要去定期檢查頭部，只是說他父親覺得既然母親這麼喜歡那附近的超市，那就搬到附近吧！還順便幫他轉了個學校讀書。

和對母親的時候不同，脹相對那個小鬍子老爹怎麼樣就是喜歡不起來，而且因為他老爹只要一靠近他，他的頑疾就會開始發作，當晚還會因為作噩夢而再次失眠，所以他們一家人不得不分居二地，有時候看到老爹傳來的問候語他甚至忍不住揚起了殺意。

「⋯⋯原、原來如此」虎杖心想，總不會那麼剛好轉學到自己就讀的學校吧？

好不容易靠著看電影渡過了這一關，萬一他不止搬到附近還轉學進來，那豈不是有可能要天天碰面了？虎杖懷疑自己的精神是不是能承受得住這種折磨。

眼前的脹相和以前的脹相除了不會自稱是他的哥哥、不會因為他是弟弟而無止盡的對他好之外，其實十分相像，一不小心鬆懈了就會把現在的脹相當成是曾經的他，這對哪個脹相而言都不公平。

「⋯⋯我該回去了，那個⋯⋯」一時之間，他竟不知該如何稱呼他。

「叫我脹相就可以了，要不然你不是說你前世是我弟弟嗎？叫我哥哥也可以」虎杖看到他在笑，擺明了就是覺得他不會喊他哥哥，雖然他也不可能那麼叫他。

「才不喊，我走了＂加茂＂」虎杖打算從稱呼上做個區別，對現在的自己而言，脹相這個名字指的仍然是前世的那一個。

脹相聽著他的稱呼，一種想法在內心油然而生——啊、又要開始了。

虎杖看眼前的人忽然抱著腦袋跪在地上，還以為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刺激到對方，十分緊張的上前問他怎麼了、要不要緊？脹相抬頭看著虎杖，和昨天一樣，跟平常的發作不同，他聽見了腦海裡又傳來了自己的聲音。

悠仁！我是哥哥！

和以前一樣不叫哥哥也無所謂，但是你別那麼稱呼我，悠仁——

『虎杖是叫我，不是你』脹相這麼對自己說著。

原本，像前世這種玄幻的東西他是不可能信的，一直以來做的噩夢的內容他也一次都沒有記住，但事到如今他總算明白了寧可相信它存在，也不能斷定那毫無可能，和虎杖的關聯若是來自前世，而他天生所有的這些症狀理應也是來自前世。

此時，腦子裡面又浮現了另一句話。

像是針對他剛剛那句話的回應似的。

——不要讓弟弟傷心。

他不知道虎杖哪裡看起來像是傷心的樣子，但他確實是讓對方受到了驚嚇，忍著疼痛，他抬手摸了摸虎杖的頭，說他沒什麼事不需要擔心，然而換來的卻是腦裡突然出現了超大音量的——

不對！

不是這樣！我是讓你對悠仁說我是哥哥！！！

「你真的沒事吧？」虎杖看脹相都開始在冒冷汗了，自然不信他說他沒事。

「虎杖，我沒事，你快回去吧」脹相推著虎杖到了客廳，腦袋仍舊不斷的抽痛，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給虎杖套上了外套，把那疊傳單放進了提袋裡，交到他手上後又摸了摸他的頭。

「⋯⋯那我走了」被他摸頭感覺很微妙的虎杖依舊擔心著對方，但他如果再繼續待下去就真的要留下來吃晚餐了，只好狠心向他道別。

目送了虎杖消失在自己視野範圍之後，脹相才發現他的頭疼又消停了，他默默的關上了自己家的門，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母親連忙湊過來問他突然之間又怎麼了？

脹相對母親表示剛剛忽然又發作了，但自己現在並無大礙，便說他要回房間裡休息，而她也沒有再繼續追問他，只是要他如果真的很不舒服的話，記得告訴她一聲。

回房之後，脹相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試圖讓自己這十幾年來被莫名其妙的症狀折磨的元兇再出來說幾句話。

不知不覺間，他似乎進入了夢境，環視四周，是一片的黑暗。

『⋯⋯我沒什麼話好對你說的』

脹相看到了另一個人忽然出現在自己的眼前，他的聲音和自己一模一樣，穿著類似和服的衣服，可最重要的臉卻是一片黑暗。

「可是我有，你到底是什麼？」脹相認為，如果他身上的症狀起因都是眼前的人，只要弄清楚他是誰，說不定就能治好那些討人厭的症狀。

對方沈默著，似乎不是很想回答他的問題，可當脹相想改問他有關於虎杖的事情時，他忽然出現在他的背後，開口回答了他前面的問題。

『真要說的話⋯⋯我是沒能成為你的你前世剩下來的殘渣』

「那這些年來擾人的頭痛和噩夢又是什麼？」脹相其實現在最在意的是為什麼他沒有臉，但他覺得那是現在的自己還不能夠觸及的問題，所以他沒有問。

然而，下一秒他又回到了一開始他所在的地方，對他說他在想什麼瞞不了他，因為嚴格說起來他們是同一個人，至於他的頭痛和噩夢——

『噩夢是我試圖讓該屬於你的記憶回到你的腦袋裡，而頭痛是⋯⋯』

他的語氣十分平淡，好像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一樣，但脹相本人則是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因為他一次都沒有把夢中的內容想起來過，只知道每次做夢過後，他都覺得心底莫名的悲傷。

『因為你一直拒絕它們，我只好用強硬的手段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示範似的把手指插進了他的眉心的位置，同時還有一些疑似是記憶的片段的東西流了進來，脹相揮開了他的手，那些片段沒有留在腦海裡，剩下的只有各種難以言喻的情緒。

「是虎杖嗎？你想讓我恢復前世記憶的原因。」這麼想起來，他在中學時知道了虎杖之後，頭痛的頻率就越來越高，甚至是數個月前從母親那裡聽到了虎杖的名字時，還有昨天，都是眼前的人急躁的證據。

『不完全是⋯⋯悠仁是原因之一，但我要讓你恢復記憶的原因不完全是他』

脹相感覺到對方傳來了悲傷的心情，他不禁在心裡想，這麼沈重的心情真的是對自己的弟弟會抱有的感情嗎？被對方讀懂了心思的脹相感覺到自己似乎被對方瞪了一眼。

『悠仁一定很傷心，因為我不記得他了』

脹相聽著他說的話，看到了對方臉上的那片黑暗中慢慢的淌下了鮮紅。

瞬間，脹相從自己的夢中驚醒，但這次他把夢中發生的一切都記得很清楚，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忍不住在心裡罵腦海裡的另一個自己——

那個混帳，有人會突然對著自己打出那種像是雷射光束一樣的招式嗎！

「⋯⋯虎杖，你果然有什麼還瞞著我」他並沒有任何的根據，或許就跟他剛剛體驗過的一樣，就算沒有那些記憶，那裡面包含的情感卻殘留在他身上，殘渣隨著時間一點一點的累積，讓他稍微掌握到了一點違和感。

他雖然沒有兄弟姊妹，但是他能夠斷定，那不明的情感肯定不僅是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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