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龙门的繁华街道上，那永不停息的车流和整夜不灭的都市霓虹，罗德岛早已入夜。舰内走廊上的灯虽说也不会熄灭，但只是发着夜间照明所必需的，相当微弱的光。

舰桥上的照明灯相较舰内而言要耀眼的多。夜间用的大功率探照灯朝着上空转动着，射出的光柱在夜空中摇摆。

停靠在龙门的罗德岛看不见星星。

他一个人靠在舰桥的某处栏杆上，独自仰望着天空。又是一个早已习惯了的寂静夜晚。

“哎呀，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上舰桥来透个气罢了。”

打破沉寂的是一道女声。

“回去吧。”

“嗯。”

灯早已熄灭的博士办公室，办公桌上放着一本相册。旁边还有几张没放进去的照片。

等到声音散去，再度仰望天空之时，玻璃般的花朵从天而降。

雪，开始降下。

已然入梦的罗德岛，慢慢被包裹在银装之下。

龙门的街道上，温柔落下的积雪慢慢堆高。

如同象征着什么一样的雪花，在深冬季节，将最不堪回首的记忆再次带回。

雪，会勾起一切想要掩藏的回忆。

心酸，苦痛，还有悲伤。

曾经那些真挚的感情，都像这雪一样纯粹洁白。

每逢漫天飞雪的冬夜，凝望细雪慢慢纷飞飘零……

还有那令人恐惧的寂静。

但是在相册里，一切都没有被抹去。

最珍贵的回忆，仍然沉静在相片里。

她没有再出声打破这片沉寂。

没有人再继续开口了。

维多利亚的街道上吹着阴冷的风。天空中乌云密布，向行人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雨。

“所以说，你这段时间都在想这种事？”

一个红色头发的黎博利盯着她身旁的人，冷冷地说到。

“好啦，小菲，你也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的。像现在这样就好。”

蓝色眼睛的兜帽堕天使漫不经心地回应着，顺手从兜里摸出一颗糖，拆开包装把糖果丢进嘴里。

“你也知道，公证所给我的工作就是监视你。这种事还是该让我知道一下的。”

“公证所不会管我的这些私事吧？只要我没干出什么出格的事不就好了。”

“那就算是告诉我个人好了，你的老战友，这都不行？”

堕天使捂嘴笑了两声，从挎包里拿出雨伞。

“小菲管的有点宽了哦？”

“难道就连告诉我都让你觉得不合适吗？”

“那倒没有啦，我不是也已经告诉你了吗？而且博士也只是会等我回罗德岛，仅此而已。”

红色的黎博利和蓝色的疑似萨科塔。

她们的名字分别是……“菲亚梅塔”和“莫斯提马”。

“所以说，小菲，现在这样就好。”

看着莫斯提马嘴角带着的那抹微笑，菲亚梅塔逐渐变得有点烦躁。

“你总是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博士的意图已经相当明显了吧。”

“我当然知道。”

其实两个人都很清楚。

莫斯提马更是比谁都要明白。

“他是个不懂知难而退的家伙。明明我都已经跟他说了，友情，亲情，爱情这些东西我都不需要，结果他还是愿意，还是说甘愿每次都准备好下午茶等我回去呢？”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直率。”

像是被戳穿了什么一样，莫斯提马嘴角一抽，眼角下沉着，有点苦笑的感觉。

“你和博士待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很轻松。我也不知道怎么描述，但是，确实和平常不一样。”

“啊，下雨了。”

莫斯提马生硬地扯开话题，撑开手中的伞。

“我还是希望你不要逃避问题。”

两个人身高差不多，所以菲亚梅塔凑到伞下来，高度也完全没有问题。

“哎呀，好像这把伞对两个人来说是有点小。”

“回答问题，莫斯提马！”

莫斯提马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黎明破坏者，你从开始就知道我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

“那你到底为什么……依然封闭自己的感情呢？”

菲亚梅塔咬着嘴唇。像是想要为自己的好友在恋爱方面出谋划策一样说着些不痛不痒的话。

“我说过了，到此为止。”

两个人继续在维多利亚的街头走着，但是不再说话了。

莫斯提马心里也清楚，她的心有在动摇，也许终有一日……

即使是水泥封心，也终有一日会被博士的攻势给凿穿吧。

维多利亚的深秋，雨一直下。

龙门的街道是嘈杂喧闹的。

“怎么又要到近卫局去续签协议……凯尔希就不能让他们把干员的留舰协议生效时间改的长一点吗，搞得几个月就得去一趟近卫局，每次去还都要看那帮条子的臭脸……”

博士提着个公文包，在龙门的天桥上快步走着。

“不过，莫斯提马应该快回来了……这次是去维多利亚吗？”

想到这里，博士的脸色马上好了不少。

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击碎了难能可贵的好心情。

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看到来电信息时，他的眉头又舒展开了。

是莫斯提马的来电。

“你好，这里是罗德岛的博士。”

“就算是我的电话也要这么严肃地开场吗？这是你的私人号码吧。”

莫斯提马略带调侃地说着。

“抱歉，习惯如此。那么，有什么事吗？”

过快地切入正题，也许会显得有那么点不解风情吧。

“我快回到罗德岛了，大概今天晚饭前就能回到本舰吧，打个电话通知你一声。”

电话那头莫斯提马轻松的声音让博士难得从工作的疲惫中有所解脱，但有一个问题——

他好像没法像往常一样等着莫斯提马了。

“啊，等一下……”

没等博士开口，电话直接被挂断了。

很符合莫斯提马做派的行为。

“还真是来去如风啊。”

博士叹了口气，继续步行赶着路。

罗德岛停靠的位置和近卫局距离不算远，但也绝不算近——

这段路想要乘公共交通的话，换乘十分麻烦。

为了节省预算，博士每次去都选择步行。

龙门街边的市井小店都冒着热气，推开店门的话眼镜绝对会起雾吧。

想着“下午还有要事要处理”，博士的脚步又加快了。

博士不在的办公室里，桌上放着一份挂靠协议。

貌似是关于拉特兰公证所的人。

“真是的，蕾缪安总是这样，擅自就决定这种事……”

“但你的监视也会因此方便不少吧？况且，罗德岛的干员这个身份也没什么不好的。”

“是这个道理……不过蕾缪安那个时候告诉我，只要到了罗德岛，就可以让我自己选择代号。”

“哈？你还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同意的啊，我还以为是蕾缪安和我开玩笑。”

“……随便。”

两个人干等在博士的办公室里，莫斯提马习惯地拿博士的茶具泡起红茶来。

“你真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了，还想狡辩自己没有多余的感情吗？”

“博士说他太孤单了，我也只是多陪陪他而已。”

“嘴硬。”

菲亚梅塔吐着舌头，坐在沙发上看着莫斯提马。

“随你怎么想啦。不过，博士今天居然没有准备点点心等我，确实有点意外。”

“你不是给他打过电话了吗？当时就该问问清楚的啊，搞得我们现在在这里干等着。”

“没事的啦，反正又不太有人来这边。”

莫斯提马摆出一副很熟这里的样子。

看来监视工作确实不是很到位，或者说，以前菲亚梅塔在罗德岛上的访客身份确实不太方便监视莫斯提马。

也许这次的“成为干员”还是挺值得的吧。

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上传来。

“看来博士回来了。”

莫斯提马望望门口的方向，抿了一口茶。

门被近乎于撞开似的打开，博士喘着粗气走了进来。

“欸？莫斯提马？你们怎么在这。”

“某人今天没有准备好迎接我呢。”

莫斯提马笑着又砌了一杯茶，端到博士的桌上。

“今天是来给小菲签挂靠协议的，是公证所那边安排的，需要你签个字。”

博士放下公文包，坐到办公桌前，拿起笔，扫视着这份文件。

“刚从近卫局回来，怎么就要继续工作了……而且怎么还是莫斯提马给我带过来的工作啊！明明你以前不会给我增加工作量的。”

莫斯提马笑了笑，背着手，把脸凑到了博士眼前。

“抱歉啦，还用了你办公室的茶具。到时候还得麻烦你自己洗一下了。”

文件很快就看完了。博士签完字，才注意到坐在一旁的菲亚梅塔。

“啊，菲亚梅塔小姐也在吗？”

“是啊，她本来的工作就是监视我嘛。”

莫斯提马轻佻地说着，转头看向呆坐在沙发上的菲亚梅塔。

“小菲？”

“欸？”

菲亚梅塔一直坐在那边发呆，似乎是因为觉得自己帮不上这两人的感情。

“协议签完了？你俩现在如果需要独处的空间，我可以马上就回避。”

听了菲亚梅塔的话，博士脸红了，把文件递出，之后就低头假装在抽屉里找东西了。

“看来是需要的，那我就走了。”

菲亚梅塔走出门之后，轻轻地把门带上了。

“啊，欢迎回来，莫斯提马。今天确实没能来得及给你备下午茶了……”

“没事的，博士，这又不是什么定番。再说，工作很忙吧？还要留心思挂念我，应该挺累的吧。”

话里带着点挑逗的味道。

博士也不知道如何回应，只是沉默着。

“哦，以后小菲就也是干员了，那在罗德岛驻留的时间里，可能就没我自己过来的机会了，感觉把她留在门外好可怜啊。”

博士还是低着头，默不作声。

“看来博士还是希望和我独处？”

“啊，不是的，把菲亚梅塔小姐带来也没事的，我只是……”

莫斯提马饶有兴致地笑着，看着博士的脸。

“只是希望能和你，多点时间，待在一起就行。”

“不是独处也可以？”

“……嗯。”

莫斯提马笑了，回到沙发上重重地坐下，轻松地伸了个懒腰。

“这次是去了维多利亚吗？感觉如何？”

“潮湿阴冷，和以前没啥区别。我不太喜欢。”

十一月中，估计除了萨尔贡，就没什么地方能不是寒冷的了。

博士也不知道怎么继续接话茬。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莫斯提马泡的茶。

“……怎么这么甜。你又往我的茶里面加糖了？”

“反正博士不在，让我泡茶当然是由着性子来咯。”

强忍着齁甜，还是把一整杯喝完了。

莫斯提马站起身来，检查了一下随身的包。

“啊，我也该走了。”

“不能和我一起吃个晚饭吗？”

“抱歉啦，不能让小菲等太久呢。”

莫斯提马说着，就头也不回的跑出了门。

博士站起身，怅然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

望着面前堆着的文件，他只能离开这难能可贵的梦，回到工作中去了。

一个人站在舰桥上吹着风，一股莫名的孤独油然而生。

博士用手撑在栏杆上，耷拉着头。

沉默的空气中，一道不算太熟悉的女声打破了沉寂。

“博士。”

“欸？”

回过头，是一个红色头发的黎博利——出于对莫斯提马的关注，博士对这个成天跟在自己暗恋对象后面的监视者也算有些眼熟。

“菲亚梅塔小姐，这段时间的干员生活顺利吗？”

如此，自若地回应着，以及找了个话茬。

“罗德岛似乎不太给我安排作战任务，挺无聊的。是在特意照顾我来罗德岛的那个‘本来目的’吗。”

“毕竟大家其实都知道吧，你是负责监视莫斯提马的。”

实际原因是，“炮手”职能的干员，目前确实不太会被写进作战序列。

“博士，今天我来不是找你闲聊这些的，有点私事想找你问问清楚。”

“哦？”

博士拿出随身的水瓶，打开盖子喝了一口。

虽说不知道她具体要问什么，但是似乎隐约能够猜到一点。

“博士，你喜欢莫斯提马吗？”

水被喷了出来。

“啊，博士，没事吧？”

菲亚梅塔递出一张纸巾，博士接过来擦了擦嘴。

“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就算是公证所的监视者也不该插手被监视者的这种私事吧。”

“但我问的是您的看法啊，博士。这无关莫斯提马的想法。”

菲亚梅塔坚定地盯着博士的眼睛，问道。

“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或者说，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我猜想的那样。”

博士呼了一口气，略显不安地检查了一下四周，确认了没有其他人在。

“但是，和你说了的话，你肯定会告诉莫斯提马吧？”

“字据我就不立了，但我可以和你保证，今天的谈话莫斯提马不会知道一个字，你应该会相信拉特兰公证所的信誉。”

博士又喝了口水，才开口。

“如果说是……又能怎么样呢。”

“我很好奇，为什么博士会对这个家伙感兴趣。”

“是啊，明明是个代表不祥的堕天使吧？”

明明话里是在说莫斯提马，但是却像是在自嘲一样。

“你对她的履历，了解有多少？”

“八年前。”

“好了，打住，我明白了。看来你确实了解的够多了。”

“看来这的确是一些我也许不该了解的机密……然后呢，公证所要清除掉我这种知道了这件事的无关人士吗？”

“没有，我只是也想看看她现在多相信你。”

“嘛，我也能明确地说——”

博士顿了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但还是开口了。

“啊，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喜欢她哪里。很多时候，感情这种东西是描述不清的吧。”

“我理解，博士。”

“你不是来阻止我的？”

“当然不是，我也希望她能够……变回以前的样子。”

“按照我掌握的资料，她似乎是八年前，得到锁与匙之后——或者说是堕天之后，才变成现在这副整天都无所谓的样子的吧。”

“是的。但是她在你面前，的确不同寻常，该说是很放松吗。”

“希望如此。”

“我希望博士能继续这样陪着莫斯提马。”

菲亚梅塔少见的笑了。

“让她，能够像从前那样，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我，真的做得到吗？”

博士苦笑着。

“麻烦博士了，这是我个人的一个任性要求……但还是请你，别放弃追求莫斯提马。她在你身边的时候，真的看起来很幸福。”

“我明白了。”

博士松开握着栏杆的手，向菲亚梅塔点了点头。

即使是短暂的谈话，她也大概感受到了眼前这个男人，为什么能让莫斯提马这么高兴了。

“真希望他不要对谁都这么温柔。”

望着博士离开的背影，菲亚梅塔这么想着，也离开了舰桥。

“哎呀，小菲可真为我的事上心呢。”

莫斯提马一直就站在他们下方的一处甲板上。

虽然说，她从头到尾都保持着那副一脸微笑的样子。

“我很期待哦。”

菲亚梅塔发来了一条短信，让莫斯提马报告自己的位置。

“欸，这就没得玩了吗，那还是回宿舍吧。”

莫斯提马耸耸肩，就这么离开了。

八年前，三个萨科塔走入地宫。

锁与匙的力量冲昏了其中一个人的心智，他发了疯般对同伴发起攻击。

情急之下，向同族射出的子弹变作了恶魔的角与长尾。

光环就此变得暗淡无光，共感也由此支离破碎。

从此昏迷的友人，以及背叛的旧友。

让她封闭了自己的内心。

锁与匙的力量引出的，是近乎无限的时间，但代价是主观上的一切都将会变得迟滞。

早在那时，她也就大概知道为什么安多恩会为了夺取这份力量而反目。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稀里糊涂的成了双杖的主人。

她从未希冀获得这出众的源石技艺，她只想回到过去的生活。

但，一切的幸福，早就被毁掉了。

律法宁愿承认离经叛道的人，也不愿为一个为保护同伴而开枪的女孩祈福。

友情是极其美丽的感情，但她，已经不愿意再相信了。

旧友，只剩两人。

其他人，本来不会再有机会踏入她的生活了。

但是，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莫斯提马小姐，下午好。我是罗德岛的博士，请多指教。”

这也许就是，属于她的救赎。

但梦是会醒的，这次的梦境，也不知道能让她沉醉多久。

还是说那个人，能让这美丽的幻想，永不消逝呢……

流星划过天际，转动命运的齿轮。

细雪纷飞飘零，随风散落在头顶。

入冬了。

雪，也开始下了。

“小菲，快看，下雪了。”

“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看到下雪就这么大喊大叫的。”

菲亚梅塔平静地回应着。虽然说从最早认识的时候因为种族原因，莫斯提马无法通过共感了解她的心境，但是这个黎博利的心情出奇的好猜。

这种平静的样子可不是常态。平日里兴许就要稍微说教两句的情况，今天的心情竟然这么平稳。

“小菲，怎么了？”

“嗯？什么怎么了。”

“你看起来不太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嗯……算了吧，当我没说。”

“算了，应该也不重要。”

又到了要回拉特兰作例行报告的日子，菲亚梅塔的脸上挂满了不情愿。

“好啦，反正每次回去就是让老头子们给你换个代号而已，看开点嘛。”

“这个月给他们带的龙门烂片质量感觉不太对劲，我昨晚放到播放器里瞅了两眼。”

“你这次买了张什么？”

“哎，等你听到我这次的代号兴许就知道了。”

莫斯提马微笑着，和往日一样逗着菲亚梅塔。

如果这样的日子能就此继续下去，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可惜，即使身处凝滞的时间当中，也无法违抗命运。

时间终归是在流动的，人不会永远活在过去，即使是眼前的“现在”，也仅仅能停留一瞬，更别提虚无缥缈的所谓未来了。

在将来的某一天，沉默会将想象撕碎。

最残酷的现实会被摆在最亲密的朋友中间。

冬日的街道，寒冷的风中，圣城的钟声响起。

冬季的风，在去公证所的路上一直在吹着。

这样的风对她们两人来说是普通的。

至少，到现在为止，她们两人都过着她们现在该过的生活。

还没有被卷进什么事件当中，这自然就已经是最好的了。

公证所的敞亮大堂中，蕾缪安和往常一样坐着轮椅，盖着一块毯子，静静地等在那里。

虽说负责的确实算是教皇厅的工作，但平日里她和公证所也会有不少交涉，毕竟她直管的那个人的监视者算是公证所下辖的特派员。

“蕾缪安！我们回来了。”

“啊，小菲和莫莫回来啦。这段时间有发生什么事吗？”

“先去休息室吧，等了很久吗？”

莫斯提马推上蕾缪安的轮椅，菲亚梅塔就跟在一旁，这是她们几个老友为数不多能够聚在一起的时间。

“到这里的话，应该能把这个兜帽拿下来了。”

莫斯提马摘下兜帽，坐到休息室的沙发上。

“堕天使的身份真不方便啊，回城里都要遮遮掩掩的。”

公证所的休息室的采光很好，能够透过落地窗一睹圣城的风采。

不过，对这几个人来说，城里的风景早就看腻了吧。

“欸，你的尾巴呢？”

“喔，竖着藏在外套里了，看。”

莫斯提马俏皮地把尾巴抽出来，摇晃了几下。

“小莫现在这样子也挺可爱的嘛。”

“别闹，蕾缪安，堕天给我带来的可没有好事。”

“好啦，玩笑话。”

莫斯提马眼角略微沉着，但脸上的微笑依旧。

“啊，那么，谈正事？虽然你们回来应该也没什么要事需要汇报吧，常规的季度报告什么的，本来就没什么要紧的吧？”

“喔，那个已经交到老头子们那边去了。虽然每次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写。”

菲亚梅塔没好气地望着莫斯提马。

“欸，我不是帮你拿过去了嘛。还有，查任务资料也是我帮忙的啊。”

“你还好意思说。”

“嘛嘛，无所谓啦，反正小菲肯定会写的。”

莫斯提马坏笑着吐了下舌头，但表情马上又变回原样了。

“在罗德岛的生活怎么样？关于小菲的挂靠手续，公证所也拿到回执了，罗德岛那边的态度一直挺好。”

“小菲应该还算满意吧，毕竟不用继续用那个访客身份驻留了，有干员身份的话在罗德岛舰内的行动方便太多了。”

“算是吧，还不错。”

莫斯提马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转头盯着菲亚梅塔。

“干，干嘛，突然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什么。”

蕾缪安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打开了桌上的甜点盒。

“先吃点东西吧。大概二十分钟前刚从对面那家店买的。”

“啊，水果挞吗，这次是什么品种？”

“他们说是新品，具体是水果没有标出来，问了他们也不告诉我，但是广告词还是一成不变的‘教宗最爱’。”

莫斯提马拿了一个起来，用手接在下面咬了一口，酥皮正好掉在手上。

“啊，感觉有点奇怪。”

“吃起来怎么样？”

“好咸，不好吃。那家店的甜点师傅换人了？”

莫斯提马忍着恶心吃掉了这一个应用了奇怪的调味方式的奇异造物，

“你们还想尝吗，我是绝对不会回购这个玩意的……”

“小莫也说难吃那大概是真的很……”

蕾缪安苦笑着，也有一点失望。

“等会再给你们买一点别的甜品吧，难得回来一趟。”

“要不去街角的那个看起来挺新的咖啡厅？以前好像都没见过这家店。”

菲亚梅塔指着窗外。

“啊，那家店啊，大概两个月前玻璃全震碎了，店里的杯子啥的也全都爆了，一片狼藉，店长拿到赔偿金之后想着干脆翻新一次算了，最近这两天才刚刚装修完重新开业。确实是可以去一下啦。”

“那现在出发？”

“走吧。”

比起那个过于庄严的公证所休息室，蕾缪安和另外两人一样，都还是更喜欢铺着实木地板和用着木制桌椅的咖啡厅。

“真不愧是刚装修完，氛围感觉不错啊。除了我得稍微注意下自己的形象。”

莫斯提马是戴上了兜帽才出公证所的门，堕天使的身份实在不方便在拉特兰活动。

“啊，难道这三个月就真的什么有意思的事都没有？”

蕾缪安略显无趣的问着，她基本上也只能靠定时往回带的这么点旅行故事消遣了。

“罗德岛的那个博士，好像对小莫挺感兴趣的。”

“欸？”

菲亚梅塔开口了，把蕾缪安和莫斯提马都吓了一跳。

“小菲，别乱说话啊。”

莫斯提马的脸有一点红了，但是还是维持着原先的微笑。

“这是事实啊，你自己也很清楚的。”

“那也别和小安说——”

“哎呀，小莫怎么这么害羞。”

蕾缪安像是来了兴致，嘴角咧的相当高。

“具体怎么说？小莫你同意了吗？”

她继续追问着。

“没有啦！什么都没有！根本就没有表白什么的东西啦！”

莫斯提马的脸红透了，头拼命地扭向一边。

“看来这一阵子，她自己的内心也有点改观了吧。”

菲亚梅塔在一旁略显失落。

“小莫如果能找个好男人的话，我们两个都会很开心的哦。”

“蕾缪安！别再说了。”

莫斯提马突然略带生气地喊道。

“我，我只是……”

“你该学会面对的，没有人能永远封住自己的情绪和感情。”

菲亚梅塔拍拍莫斯提马的肩膀，有些宽慰地说着。

“我好像，还没有听过你真实的想法，关于这个问题的。”

“什么想法？”

“你到底喜不喜欢博士。”

莫斯提马怔住了。

“我也只是看得出来，博士对你的确抱有些感情。但是你怎么想，我怎么会知道啊。不过，你在博士那里，确实要比平常显得轻松不少啊。”

“小菲，再多说一点！小莫的脸都红成这个样子了。”

蕾缪安笑得很开心。

“我……我不知道。”

“对了，小莫，那个博士，人怎样？评价一下。”

“挺温柔的……吧。”

“欸？评价这么高吗？”

“怎么了啦！评价一个人温柔不是挺正常的吗，我只是看他，跟我说他太孤单了，然后愿意陪陪他……就这样而已哦。”

“小莫这是在傲娇吗，也很可爱哦。”

莫斯提马不说话了，她也清楚自己心里重新萌芽的这份情感名为什么。

记忆里，她早就对博士信誓旦旦地说过的，对她来说，友情、亲情、爱情，她不讨厌，但并不需要……但现在看来，好像这个宣称已经不太成立了。

“小莫，你只要把自己想的事情，坦率一点地说出来不就好了嘛。”

“我……”

漫长的等待，会消磨人的心智。

长久的追求，也终将慢慢褪色。

即使有菲亚梅塔的鼓励，博士也确实已经开始有所动摇。

但是，这依旧是一份相当明确的“爱”。

这是他能够毫不犹豫地说出的，名为爱的情感。

但是，他也不敢明说。

就和他爱的人一样，不善表达吧。

但是，他还是愿意继续等……

待到那个满世界跑的信使，愿意敞开心扉的时刻。

“I still love you.”

就这么喃喃自语着。

就算在心里推演过无数次，也依旧没有能够鼓起勇气。

也许，如此行为让他在感情方面被评价成一个没有胆量的懦夫，并不是错误的。

但他相信着，相信着终有一日——

总有一天，她会来到自己身边。

大概这份爱早就不需言语了吧。

圣城的夜晚，是安宁的。

不同于充斥着爆炸声的白昼，入夜的圣城是相当宁静的。

莫斯提马坐在床上，看着靠在窗边的菲亚梅塔。

这座城是她们的故乡，但莫斯提马却已经没有家能够回去了。

“小菲至少应该，还能去爷爷那里吧？”

“但我不希望打扰他，还是住旅馆好。”

“也是啊，你最近有去看过他吗？”

“他的身体，我应该完全不用担心。这么大年纪，心态还能这么好，我有什么可操心的？”

“也是啊。”

菲亚梅塔静静的靠在窗沿，注视着窗外。

“小菲在想什么？”

“没什么，发会儿呆。你先睡吧。”

莫斯提马躺了下去，没有再说话。

菲亚梅塔静静地凝视着窗外，烦躁地想着些事。

莫名侵袭而来的感情涌入了内心。

她也许比莫斯提马更懂得怎么掩藏这些情感。

但，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如果自己内心所想，所怀的情感都无法说出口，那一定是相当痛苦的吧。

至少她是这么想的，但她决心要忍住。

博士爱的人是莫斯提马，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相信的。

那么，就该成全自己这个不善表达的朋友吗。

她大概，的确是这么想的。

莫斯提马好不容易快要取回到手的，这真正的情感，自己绝不能因为一己私欲就去抢走。

那名为爱的，美好的情感。

菲亚梅塔下定着决心，她希望自己能够抑制住这份情感。

“如果不是因为莫斯提马……我真的希望，能成为你的恋人。”

暗暗地这么想着，菲亚梅塔回到了床上。

“我不会怪她……因为她也是我重要的朋友。”

“要是她最后还是解不开心结的话，就只剩我和蕾缪安还能陪在她身边了。”

“如果我再想要把博士抢走，也是一种背叛吧。”

菲亚梅塔长叹一声，闭上了眼。

人，终归是贪婪的动物。

所谓牺牲与救赎，只是教义里空虚的文字。

堕天使和她的监视者，各自怀着那份说不清的感情，推动着时间继续向前。

《诗篇》，《箴言》，《雅歌》……

被信众诵读着的篇章，没能从堕天的苦难中拯救她，哪怕一点。

如同虚无，但却无处不在的律法……

她本应成为教宗骑士，却只成为监视者，只为留在她珍视的友人身边。

陈旧而狭隘的教义在她们身上，只是束缚。

“律法”切实平等的对待着每一个萨科塔……

但是她不该受到如此惩罚。

她也这么相信着，一直陪在堕天使的身边。

但是现在——

她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

这份情感应该是不该存在的。

无论谁都那样努力，无论谁都怀着那样强烈的心情向前奔去。

无论是谁，都那样不懈地，一往无前地，诚实地——

将破碎的心连结，去品味无可替代的那个瞬间。

最后，冬天的雪会掩盖掉这份无比温热而又冲动，却被藏在心底的爱恋之情。

但是雪总有一天会融化。

最后的最后，一切都会暴露在阳光下。

紧闭双眼的幽蓝堕天使，冰冷漆黑。

高昂头颅的赤红不死鸟，炽热洁白。

她，已经无法继续沉默——

她，已经无法爱上他人——

无法传达的爱恋只会击碎怀揣它的人的心。

当仰望星空之时，她仍能够——

再想起，这些过往。

深夜的圣城，飘落了几片雪花。

深冬时节，泪水不断渗出……

“该将怎样的笑容展现出来，这样的思念，才能实现？”

“在你的心中，有我在吗……”

“想要问你，却说不出口。”

这，究竟是谁的想法……

谁知道呢。

睁开眼，拉特兰城已是银装素裹。

走到床边俯瞰街道，积雪上只有寥寥几个脚印。

“飘落的雪，真想和那个人一起看啊，是在这么想吗？”

菲亚梅塔坐在床沿，瞥见莫斯提马站在窗边，挖苦着。

“是啊。”

圣城的雪，庄严而洁白。只可惜这座城不太会欢迎外来者。

他没有机会踏足。

“雪也不止在这里有，我们抬头所能望见的星海，与他眼中终归是同一片。”

停靠在龙门的罗德岛看不见星星。

夜空中只能看到一轮残月。

“总算变得坦率点了啊。”

“也许我是有点喜欢他。”

莫斯提马的眉头舒展开，变回了平常的神态，和昨天在咖啡厅着急的样子比起来算是有着天壤之别吧。

“过两天回罗德岛，你要不要和他说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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