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星の魔女】星光燭火-37

（by 釀卯）

　　『前線（Front）』，是以小行星為基礎建造而成，宇宙中數一數二的巨大人工居住設施，分有許多區域，其中，號稱宇宙最寬廣的阿斯提卡西高等專門學園位於73區，前線的大小可想而知。

　　在前線之中最高級的餐廳，今天也正常營業，表面上看似沒有任何異常——實際上，今天整間餐廳被連布蘭家包下，店內行走、交談的客人，其實也是保鑣偽裝。

「總裁一家人已經用餐完畢。」拉詹站在走廊上，用通訊器和保鑣們聯絡：「全員持續戒備，不准讓任何人靠近貴賓室。」

　　語畢，拉詹再次謹慎的檢查貴賓室的門是否完全關上，接著，他挺直腰桿，彷彿是一位忠實的騎士，為敬愛的霸王守門。

　　而環境優雅的貴賓室內只有三人，他們用完餐，即將進入重要的談話。

「⋯」

　　戴林格・連布蘭，他穿著高貴典雅的西裝，剪裁得巧妙的西裝完美地貼合他老當益壯的身材，深沈的色調在他身上綻放，連褪成灰色的長髮與鬍子也經過細心梳理。

　　多虧了某一位親子顧問的建議，戴林格很滿意現在的打扮，今天的他少了霸王的殺氣，多了身為老紳士的上流風範，他認為能藉此拉近與女兒之間的距離，也能用老練氣勢去打壓未來的女婿。

　　接納親子顧問的提議，戴林格向女兒主動提起亡妻的往事。

「妳的媽媽，諾特蕾特⋯⋯她是一位擁有多項學位，充滿智慧、非常有主見的女人。她不顧家人反對，成為了文物修復師，在地球各地修復以及保護歷史文物、藝術品、文化遺物。」

　　戴林格站在一架精美鋼琴旁邊。那架鋼琴聳立在室內，它的外觀璀璨奪目，漆面如鏡，反映出貴賓室的精緻裝潢與燈光。

　　粗糙大手觸碰排列整齊的琴鍵，戴林格繼續開口。

「有一天，她成功修復了一顆直徑10公分的球型文物，外貌酷似常見的AI機械『哈囉』，能投射出四張未知的圖片。諾特蕾特發現⋯⋯那是遠古時代，地球魔女所留下的訊息，是非常珍貴的文物。那成為她開始研究魔女的契機，甚至過於熱衷，完全忘了身為貴族的自己容易成為目標，身邊又只有一位護衛騎士拉詹，結果，她潛入黑市去找尋線索的時候遭遇到黑幫組織，拉詹寡不敵眾，諾特蕾特自願被綁架，保住拉詹的性命。」

　　粗糙大手，靈活又細膩的彈出幾個音律。

　　戴林格仍然站在鋼琴旁，他揚起頭，閉上蒼老的雙眼，回憶起當年發生的事。

「『魔女的聚會』聚集了許多魔女，魔女們用歌聲與帕梅特共鳴，擴展著這片宇宙，其中，一部分的魔女利用歌聲共鳴，增幅人類的仇恨，藉此引導人類演出破壞這片宇宙的三流戲碼，而我曾經是演員之一——過於年輕而且無知的我，得知地球的魔女確實存在過，我企圖找到魔女遺留的任何物品，渴望藉此獲得強大力量與權力，只為了替死去的家人復仇，於是，我和諾特蕾特、拉詹相遇了。」

　　戴林格張開眼睛，轉過身，望向自己的女兒與未來的女婿——米奧琳涅身穿花卉紋路的短禮服，蘇萊塔則是穿著同樣花卉紋路的長禮服，她們兩人安靜的坐在精緻餐桌旁，聆聽戴林格的話。

「我殺進敵營，踹開門，卻是看見雙手抓胯下、倒地抽搐的小嘍囉，還有被椅子打到頭破血流，狼狽向我求救的黑幫領袖。原來那些傢伙將諾特蕾特綁在椅子上，卻沒固定她的腳部，於是她用藏匿的折疊刀切開繩索，狠踢小嘍囉的生殖器，而且比起救出拉詹，她更優先用椅子狠打黑幫領袖。」

　　連布蘭父女能輕易想像出——年輕又美麗的銀月色長髮女孩，她雙手拿著椅子、怒氣沖沖的瞪向前來搭救的上校，她腳旁倒著傷痕累累的黑幫。而另一角落，被拘束的年輕護衛騎士滿臉擔憂與無奈。

「理事長。」蘇萊塔怕被岳父兇，她用手指搓揉長裙，小聲的發問：「諾特蕾特夫人⋯是為了救拉詹先生，所以才動手嗎？」

「⋯因為黑幫領袖威脅諾特蕾特，要是想回到祖國、投入家人們的溫暖懷抱，就交出魔女的遺物⋯⋯」戴林格老實的回答，而米奧琳涅補充說明。

「媽媽和家族相當不合，完全不想回去，所以她不但不交出魔女的遺物，還生氣的動手了吧。」

　　沒錯，諾特蕾特（媽媽）的話，的確會為了這理由而動手。

　　連布蘭父女點頭表示完全理解。

「可是。」蘇萊塔想起拉詹告訴過她的故事：「拉詹先生說，諾特蕾特夫人讓你背負巨額負債，你和她、以及拉詹先生遭到全國上下的追捕，好不容易才從逃到宇宙，所以⋯你在救出諾特蕾特夫人之後，將她帶回祖國？」

「拉詹⋯⋯」戴林格無奈的嘆氣，在心中埋怨拉詹將自己負債往事告訴了蘇萊塔：「對，因為我是如此判斷。諾特蕾特當時未成年，拉詹也希望我能幫忙將她帶回祖國。」

「媽媽肯定一路上掙扎。」米奧琳涅說著，讓戴林格露出苦惱的表情。

「啊啊⋯一直嘗試逃走，特別是上飛機的時候，竟然⋯⋯唉，總之，我用盡手段才將她帶回去，豈料，在抵達目的地、我準備離去的時候，諾特蕾特表示能告訴我魔女的情報。」

「媽媽用魔女的情報當誘餌，讓你在那國家待上快半年，她發現無法攻陷你，就設陷阱讓你進入負債與逃命的人生。」

「⋯⋯」

　　戴林格的眉頭快皺成一團。那段波折不斷、曲折離奇的過去，至今想起來仍然讓他頭痛，但是他也曉得，與諾特蕾特的相遇是人生的最大轉折點。

「她會用精湛的話術陷害我，但至少不曾對我說謊過。」戴林格走向精緻餐桌，將一個沉甸甸的盒子解鎖，放在米奧琳涅與蘇萊塔面前。

　　米奧琳涅動手開啟，看到其中收藏著一顆直徑10公分的金屬球，如戴林格所言，外貌酷似常見的AI機械『哈囉』。

「這就是你剛才提到的魔女遺物？」米奧琳涅問著。

「對。」

　　戴林格用粗糙手指敲了金屬球幾下，隨後，於上方投射出清晰又真實的四個石板。米奧琳涅懂多國語言，可是她無法解讀那些文字。

「老爸，這些是古代文字？」

「也可以稱為『魔女的文字』。我只看得懂一些，據我所知，只有諾特蕾特一人成功完全解讀。」

「⋯」米奧琳涅瞄向身旁的蘇萊塔：「蘇萊塔，妳看得懂嗎？」

「嗯。」蘇萊塔感到新鮮，她微笑的開口：「好不可思議呢，我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形狀的文字，卻知道意思。」

「妳翻譯給我聽。」

「『核戰爭，永別了，地球』，『親愛的地球，重生』，『找到我，銀月色的人類』，『魔女卡爾朵，GUND-ARM，開啟門，魔女的聚會，魔女們將摧毀宇宙』。」

　　蘇萊塔好奇的點開『核戰爭，永別了，地球』，一張高畫質的圖像浮現在眼前——線條凌亂，難以辨別出內容，連魔女蘇萊塔都無法進一步解讀。

「⋯？？我、看不懂⋯⋯」蘇萊塔開啟其他的圖像，也是類似的內容：「嗚⋯這是什麼？像是文字，又像是塗鴉，啊⋯有點像是帕梅特⋯？？我看得出模樣，可是不知道意思⋯⋯諾特蕾特夫人能解讀？她好厲害呢⋯」

「莫非地球的魔女⋯⋯她的魔女技能是預知？而這些是她所預知到的未來？」米奧琳涅感到雞皮疙瘩，一時難以相信。

「預知？那很厲害嗎？」蘇萊塔好奇的提問。

「很厲害，也很危險。預知能力可以直接影響個人、社會、國家利益，怪不得當時各國都在爭奪地球的魔女⋯⋯以國家立場來看，取得預知能力，就能佔有戰略與經濟的優勢，也能穩定社會，促進科技發展⋯⋯」

　　米奧琳涅再次望向展開的立體石板，以現有的情報去推測出預知內容。

　　她認為第一、二張石板，應該是指在原古時代，擁有超高科技的人類引發核戰爭，造成了地球毀滅，而地球的魔女犧牲自己，將所有的帕梅特用來重生地球。

　　而第三張石板，也許是預知到銀月色頭髮的女人（諾特蕾特）將會發現到地球魔女所留下的這些預言。

　　至於第四張石板⋯⋯

「這四個預言，對我們而言都是已經發生的過去⋯⋯只是，第四個的預言似乎沒有成真。老爸，告訴我⋯媽媽解讀出的預知內容。」

　　米奧琳涅點開『魔女卡爾朵，GUND-ARM，開啟門，魔女的聚會，魔女們將摧毀宇宙』的石板，將無法理解的圖像展現出來——握有許多情報的米奧琳涅，現在的她能輕易推測出這預言的意思，而戴林格接下來說出的解讀，驗證了米奧琳涅的想法。

「諾特蕾特告訴我：『卡爾朵博士帶頭開發出的魔靈鋼彈（GUND-ARM），將在大量生產之後引發星際戰爭，激戰中爆發出的藍光帕梅特能量啃食了所有的漆黑，開啟九芒星的大門，魔女的聚會中，厭惡這片宇宙的魔女們，將徹底的毀滅宇宙。』」

　　戴林格轉過身，背對著米奧琳涅與蘇萊塔，他繼續開口。

「審核魔靈鋼彈的機關是MS開發評議會，當時的我，原本沒機會得到卡爾朵博士提出的論文，但是它卻輾轉來到了我手上，並且由我轉交給了諾特蕾特，那論文讓諾特蕾特成功解讀了最後一個預言⋯⋯現在想想，也許是不希望這片宇宙被摧毀的魔女們，希望諾特蕾特去阻止這件預言成真吧。」

「你⋯」米奧琳涅握緊自己的雙手，低聲說出戴林格的選擇：「所以你⋯⋯代替媽媽去阻止預言成真，你派軍隊去鎮壓瓦納迪斯機構，然後營造出鋼彈是詛咒的MS、駕駛員是魔女的謠言⋯⋯讓世人遠離GUND-ARM⋯⋯」

「是我擅自作主。我曉得卡爾朵博士需要資金去研究GUND醫療技術，才會聽從MS製造商奧克斯公司的命令，開發出擁有藍光帕梅特的魔靈鋼彈，儘管情有可原，但是宇宙議會聯合打算強制讓魔靈鋼彈通過審核，時間相當緊湊⋯⋯」

　　戴林格站挺身，他的背影相當的巨大，也相當的淒涼，背負了無法計數的沈重罪惡。

「當時的我太過無力，唯一能辦到的事⋯⋯就只有強制調動軍力去鎮壓瓦納迪斯機構。很遺憾這片宇宙失去了卡爾朵博士與眾多人才。」

　　一片沉寂之後，米奧琳涅小聲的開口。

「⋯媽媽呢？她知道你做出的事⋯⋯她說了什麼？」

「⋯⋯她只是抱住我。」戴林格沈默了幾秒，再說了一次：「她只是抱住我。」

　　戴林格的視線隨著思慮飄移，他嘆了口氣，將視線與米奧琳涅對上。

「從那天起，諾特蕾特開始用各種手段向我求婚，但是我決定賭上一切去成立貝納里特集團、參與地球的戰爭輪迴，我不願讓連布蘭的姓氏污化她，所以拒絕了她的求婚。我以為諾特蕾特會放棄，然而她卻堅持著⋯⋯手段也越來越激烈，最後，我已經找不到拒絕的理由，於是我們結婚了，然後沒多久⋯妳出生了。」

　　戴林格再次走向精緻鋼琴，他彎腰坐上鋼琴椅上，沈思一會兒之後，粗糙大手彈奏出溫柔的催眠曲。

　　那時候——頭髮與鬍子尚未褪成灰色的戴林格，也用自家的鋼琴彈奏出一樣的催眠曲，在他身旁，諾特蕾特披著寶藍色披肩，懷中抱著剛出生沒多久的女嬰。年輕的拉詹站在附近享受這難得可貴的日常，並且在稍後用手機替連布蘭家三人拍照。

「諾特蕾特始終相信⋯⋯她⋯相信魔女用帕梅特編織著宇宙，相信魔女們的歌聲，能指引我們去找到帕梅特礦脈。而她是對的，她追尋各種線索，最終抵達了月球，她認為月球也擁有豐富的帕梅特礦脈，若是能開採帕梅特，最靠近月球的地球，將能從中獲得許多利益，進而改善環境，減少戰爭，重建故鄉的學校，還有改善地球人與宇宙居民之間的關係⋯⋯」

　　戴林格停止演奏，小聲的低喃。

「明明不想回到故鄉，卻惦念著故鄉的人民。明明被地球人仇視，被宇宙居民鄙視，卻希望兩者能和平相處。明明有更多選擇，卻選擇了我⋯⋯從剛認識的時候⋯就是任性又奇怪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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