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帝王綠翡翠般的雙眼裡有情緒的波瀾，陷入其中的ラギー怔怔地望著它們，像是吞下一大把安定精神的藥物，空氣安靜得彷彿凝結。

　　レオナ在他們熟悉的距離再一次開口道：「你在說什麼？」

　　二王子瞇起眼睛，看起來不像平時遊刃有餘。他可以接受ラギー晚一點回應這份感情，但是他不能接受對方拿這句話當玩笑，因為無論多少人喜歡他，レオナ在乎的終究只有ラギー一個人。

　　看見獅子的獠牙準備往臉頰上蹭，鬣狗回過神，伸手擋在兩人之間，急急忙忙地說：「レオナさん聽我說！是因為你家的人幫你找了很多相親對象，我才突然想起來的！」

　　「哈，我想也是。只是嚇唬你，我很清楚你不可能逃跑。」

　　原本能夠感受到的灼熱氣息被冬天的寒氣覆蓋，溫度差讓人直打哆嗦。ラギー扯過他披在レオナ椅背上的圍巾，說：「レオナさん早就知道了還耍我，烤肉用的火也熄了，好冷。」

　　抱怨完的鬣狗搓了搓手，レオナ被他說得也覺得冷，便用魔法升起火堆。搖曳的火光將蹲在一旁取暖的ラギー的臉照得忽明忽暗，レオナ雖然穿著冬天保暖用的大衣，卻不忘湊過去，把半件披在鬣狗的背上。

　　劈裡啪啦的聲響充斥著破舊的小房子，レオナ的視線始終在ラギー的臉上。他們就像世界末日來臨前，躲在無人能尋的廢棄小屋約會的情侶，身邊只有彼此，試圖在生命的尾聲將對方每一寸肌膚刻印在心中。

　　「怎麼了？我的臉上有什麼嗎？」

　　ラギー抹了抹臉，興許是手上有木炭的碎屑，白皙的臉龐上多出一道明顯的黑色污漬。猛地，レオナ想起了在那雙手上留下的龜裂痕跡，那是一切的開端。他比誰都清楚，放棄雖然痛苦，卻比堅持來得容易，而ラギー選擇繼續讓他做王。

　　レオナ忍住笑，決定先不告訴他那個像貓咪鬍鬚的存在。

　　「把你輝煌的事蹟說來聽聽，不是昨天就很想分享嗎？」

　　「呀，簡單來說就是跟レオナさん交換身體的時候，有些愛管閒事的親戚們很擔心王子殿下不結婚，所以塞了一堆相親對象過來，公主啊、貴族的女兒啊，反正就是一些穿金戴銀、高貴的有錢人……現在想想果然是少爺才會有的選擇。我是很想直接答應然後偷點東西，不過畢竟是レオナさん的身體，只好作罷了。」

　　「哼，這不是你拒婚的理由，ラギー。偷東西對你來說易如反掌，就算用我的身體也不可能被抓到。」

　　ラギー揪緊衣領，謊言被戳破讓他顯得略微心虛。獅子的視線一直沒有離去，他的頭越來越低，以沉默對峙許久，ラギー終於下定決心對上レオナ的雙眸，說：「嘛，看到照片我就全部拒絕了，完全沒有猶豫。」

　　ラギー承認，他看到排開在桌上的女人們時甚至有些惱怒。但是他的腦袋裡卻浮現了二王子說「你也不認為我只是你的王」之後，那突如其來的吻。

　　這是レオナ給他的答案，同時也是一劑強心針，ラギー當時有些遷怒地吼了自作聰明的親戚，但對於這個決定他一點也不後悔。

　　「還記得叫我統治你的那個晚上嗎？ラギー。」

　　「還請レオナさん不要再提了……」

　　「我只想問你，這麼做是不是想結束這個距離？」

　　「結束？指的是什麼？」ラギー想，結束有兩種，分道揚鑣或是密不可分。

　　「主動說出那句話的你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嗎？」

　　「唔，我確實比請レオナさん暫時陪我當共犯時，更喜歡レオナさん，想不顧一切地投入懷抱，卻發現不是戀人的時候，我才能更大膽地這麼要求。我相信レオナさん，但是總還是得考慮到身份吧？」

　　レオナ搭上ラギー的肩膀，將他朝自己攬過來，「說個故事給你聽。」

　　「嗯？」

　　「交換身體的時候，我替你去打工，結果你猜怎麼樣？」

　　「怎麼了？難道レオナさん被發現不是我了！」

　　「嘁，怎麼可能。我是遇到了某個輔佐王族的貴族。」說到這裡，ラギー依然歪著頭，眉頭在摸索記憶時微微皺起，似乎根本不記得那個男人。レオナ提示道：「他說：『來我家「工作」的話，保你下輩子不愁吃穿。』」

　　「哦——是那個說『下次我來再給我答覆』的男人？」

　　「他確實向『你』要了答覆。」

　　レオナ的表情變得冷漠，就算接下來說出「所以我親手了結了他」，ラギー也不會覺得奇怪。是生氣了嗎？少年不禁猜測。

　　「レオナさん沒有不理客人吧？不過這個故事跟我的顧慮有什麼關係？」

　　「少囉嗦，繼續聽下去。那傢伙露出得意且扭曲的臉，說：『這麼優渥的條件怎麼可能忘記？』這時候你會怎麼回答？ラギー。」

　　「優渥？有嗎？很普通吧。我是早就打算拒絕了，レオナさん說得對，他的表情真的很噁心。」

　　「故事接下來的發展如你所願，我回答他：『那你晚了一步。』」

　　レオナ從ラギー的眼中得到一絲詫異，像流星般一閃而逝。他們都知道這個舉動並不尋常，至少不可能在兩個普通關係的人之間存在。

　　這份曖昧像是煮開的沸水，在兩人內心嘶啞叫喊，對於彼此的情感他們都心知肚明，所以拚了命地在對方看不到的地方清空身邊的位子。

　　嫉妒之心使然。

　　「レオナさん拒絕得真順口，雖然我也是這樣就是了。」

　　「所以說多用用你的腦袋，我可不是那種會被謠言迷惑的人。無關身份，你不只是鬣狗，而是唯一能待在這個位子的鬣狗。」

　　レオナ托住ラギー的下巴，和第一次答應暫時和他曖昧一模一樣的姿勢。之前很明顯是王子殿下讓他，這次レオナ真的將ラギー當作到手的獵物，用爪子牽制住他的行動，眼神銳利得讓人沒有拒絕的餘地。

　　雖然不能參與對方的過去，但是在未來，他們共同的人生遭遇能創造新的世界，互補的個性能夠彼此扶持，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ラギー仔細地感受那雙眼睛裡的感情，磨去了平時的慵懶，透出蘊藏在內的認真。原本是夕焼けの草原的動物都難耐的冬天，身體卻突然覺得很熱。

　　他抿了抿嘴，說：「我總算知道了。打從我由『不需要王』的思想倒戈到『認定レオナさん就是我的王』的時候，大概……就已經踏入了無法回頭的泥沼中，越陷越深。」

　　レオナ滿意地笑了，他和昨天陪ラギー找到中獎瓶蓋時一樣，用拇指腹把那道髒汙抹去，說：「關於佔領的讚美我並不討厭。」

　　或許是兩人的關係改變，レオナ難得在親吻上展現出王子的風範。他溫柔地覆上ラギー的雙唇，用舌尖搔癢上顎，再緩慢地勾住小舌糾纏。

　　ラギー有些過於享受這個過程，他緊緊抓著二王子的衣服，隔著布料感受那些不知道什麼時候訓練的肌肉線條。

　　在兩人感到缺氧前，レオナ拉開了距離，一絲銀涎隨風散去。ラギー變得紅潤的雙唇開開合合，突然，他立起耳朵，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瓶蓋。

　　「レオナさん，要不要趁奶奶回來之前去換中獎的飲料？」

　　「哈啊——這種時候還能想到這個，你就是這種傢伙啊，ラギー。」レオナ說著，像在邀請舞伴那般伸出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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