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川祥子感觉自己与世界割离，恍惚又迷蒙的在眼上遮了一层纱，虚幻的不真实感在睁眼的一瞬间涌了上来，又在下一瞬于空气中飘荡的烟尘气里沉淀

镜面被擦拭的一尘不染，配套的领带轻薄的垂在淡青色的衬衫上，食指擦过朴素空荡的梳妆台，捏起桌面上象征丰川的家徽胸针，严谨的扣在领口下方，又被艳红色的校服外套藏的严严实实

人际的交流严苛且毫无意义，友谊是攀爬权利的一种手段，朋友是标签化的量产，在利益下笑脸相迎，戴上假面逢场作戏

落魄贵族

只需要简单的形容词与名词搭配，就能剖析概括一个人的价值，放在眸中衡量计算

丰川祥子会避开所有有意义或无意义的社交，不知是出于直到现在还放不下的自尊，亦或是落差对比下足以灼痛肌肤的视线

所以，她会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

“祥”

若叶睦抱着下节课要用到的教科书顿在桌前，淡金色的眸光从丰川身上绕过，停留在她身旁的空位上，还是没有不知趣的询问可否坐下

青梅的脾气现在已经不会像以前那么好，浪费的时间有些久了，若叶收回目光，言简意赅的说明了来意

“你入选了”

黑金色的信封压在社会学的书本下，抽出来的时候细碎的金箔往下落，颇有点暴发户的炫耀意味

自己的名字大大方方的写在信封正面

历史的残骸教不会虚伪腐朽，于是扭曲的正义化作现实，构筑了压迫下的血腥残暴

冠上“赎罪”名号的大义凛然，挑起战争的12个行政区每年都要送来一对适龄的年轻男女作为贡品，24名贡品在全程直播的竞技场里互相残杀，直至仅有一人的获胜者出现

“最后的胜者，将享尽荣华富贵，获得我们的慷慨赠予与宽恕”

指腹擦过花体字上毛糙的颗粒感，金箔无可避免的沾上相触的肌肤，相互应和的闪着光

饥饿游戏快乐，愿好运永远眷顾你们

——她会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

1

灰暗的空中飘过几朵云，短暂的遮蔽了日光，又很快的挪走

学校礼堂被征用当做抽签仪式的场地，在听见这个消息时丰川由衷的感谢了一下未曾谋面的游戏主办方，这代表她不需要为那天的着装烦恼，学校制服虽然简陋但也可以算在得体的范畴以内

丰川家的胸针不是用什么珍贵的素材做的，在战前，它更多是被当做一次性用品，家里的长辈更喜欢戴着明亮的宝石与金饰出席，他们的脸比起胸针这种死物更具有辨识性，但现在家中能翻出来的首饰只此一件，也做不得什么挑剔

黄铜表面交叠的缝隙里生了锈，丰川定定看了几眼，只是敛下眼睫更为小心的戴上，这也没有办法，她并没有余裕的财物来保养这份藏在外套下的体面

肃穆的老宅很幸运的躲过了战争时期的轰炸机，只是青苔和毫无美观的绿植攀附墙体，但整体来看它仍不失战争前的庄严

实则内里早就破败不堪，除了经常走动的房间，其余地方早已被灰尘与时光淹没，学业与生活的压力迫降下来，每日在外扮演出从容的假象已经是她努力的极限

她甚至怀疑自己现在还能住在这里，只是因为战争后没有人想多花一笔钱买一间毫无用处的屋子回家

礼堂建在学校整体的后方，她快步走过学校大门前雄伟的长阶梯，如她所料，在抽签日钻规则的小漏洞穿着校服前来的人只有她一个，形形色色的目光照过来，又平淡的移开

丰川知道，这并不是意味着她们的混不在意，只是想在师长面前展露她们作为上流阶级的处事态度，反正到了明天，她们便会揪着这一点开始大做文章

尽管她有自信在这群眼界不怎么开阔的同级面前伪装出丰川家一切如常的假象，只是丰川的没落不说人尽皆知，在上层阶级也已经处于透明状态，比起去购置新兴服装业价格高昂的华丽衣饰自取其辱，还不如去规划明日的口粮更有性价比

通往礼堂的小径不算长，在她的刻意加速下，又缩减了好几分钟，在公告的时间之前迈进礼堂

人头攒动，平日里行事严苛的学生全都在今天解放了天性，小团体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婉拒了侍者端来的酒精饮料，丰川开始搜寻花里胡哨的人群中可以完全避免社交走上讲台前方的道路

理所当然的没有，她皱了皱眉，准备从最陌生的几张脸中间穿插过去

“祥，一起走吗？”

若叶是这时候来的，她同样谢绝了侍者端来的酒，一群人簇拥着她，在看见丰川后各自交换了眼神，端上酒水自觉的结伴离开

尽管是无意识的，但能看见她们吃瘪确实也能让心情大好，于是丰川点了点头

鉴于没有人敢在人潮汹涌的礼堂里上前来和若叶搭话享受众目睽睽下被破防的难堪，俩人畅通无阻的走过了人群

为导师准备的特别座位在讲台的最前方，一共二十四张，丰川在边角的一张落座，若叶很快也跟上来在她旁边的一张坐下

丰川早有猜过这个可能性，在它真实发生时难以抑制的气愤还是涌了上来，又被压下

若叶在她们的对视间率先败下阵来，将视线转而凝聚在手指间

“我想让祥赢”

丰川没有说话，这种事哪有可能会按照她的想法来，在竞技场拼命的是贡品，不是导师，没有人会笑着同意你送命的请求

在看见若叶的样子她又说不出口了，静了几息，她只能硬邦邦的解释了一句

“我没有在对你生气”

“嗯”

她生气的不是自顾自参赛的若叶睦，没有若叶家的授权她一个人也不会成功，她只是在气愤青梅变成了若叶用来争权夺利的工具

钟声响起，抽签仪式开始了，丰川没有时间和以前一样观察青梅脸上的微表情来了解她话语下的真意，她只能姑且认为她明白了

讲台上转播的大屏幕开始工作，院长捏着一张纸上台分配贡品，顺序是从一至十二

前几个区的贡品不用想也知道与她无关，说是抽签仪式，一区二区那种生活更加优渥的地区出来的贡品，比拼的是背后导师家庭的口袋与影响力

随后，她听见若叶的名字，青梅在短暂的愣怔后站起来，接受来自四面的注目，丰川瞄上一眼屏幕，是二区的女孩，利落的黑色短发，浅色的绿瞳，只是一眼，她便收回目光，不用想也知道是若叶家走的后门

等待并不难熬，统共就只有二十四名贡品，前面的都已经被分配完，在听见自己的名字接续在十二区女孩的后面时，丰川不知自己该有一种尘埃落定感还是果然如此感

十二区贫瘠，落后，缺少的营养使得发育限制在了不健康的体魄上，但是这一位好像有点不一样

从人群中走出来的人影不算太高，但目测也在她之上，紫发并不枯燥，反倒十分顺滑，她穿着和周围如出一辙的灰白服装，反倒体现的她更为靓丽，仿佛闲庭散步一般走上台，还能寻得空找到摄影机比出拍照的姿势，与另一男孩惊恐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祐天寺若麦”

她的贡品在礼堂引发了讨论，显然其他人也没有见过十二区能有长得如此标志的人

丰川突然笑了一下，很淡，转瞬即逝

什么嘛，这胜机不是还蛮大的吗

十二个行政区的转播结束，施恵国的标志覆盖画面，国歌声响起，丰川随大流起身，滥竽充数的混在其中听着四面八方的歌声

最后，院长为抽签日做了一个完美的总结，前面的无聊废话她都没有听，丰川只注意到了最后一句话

“一开始的四天是导师和贡品的契合仪式，也就是说，贡品会住进你的家里，不用担心安全，游戏方配备了足够安全的防护措施来确保贡品不会突然暴起伤害到你”

开什么玩笑啊

丰川回忆起了自己那个好像只能被称之为房子的家，不太确定与她贡品的第一次见面会不会以一个鄙视的眼神作为夜晚的开端

2

祐天寺若麦对自己的入选早有预料，十二区的生活艰苦，比起生活，她们更像是在活着

她在所有适龄人中是最高的，最健康的，最有魅力的

曾经这些给她带来了鲜花与掌声

同样也将送她去见证死亡与硝烟

十二区在人类的坚毅下开出生命的花，于是她们更为执着，对胜利更加贪恋，只要有一点希望的火光，就能在她们心里燃起焚原的烈火

祐天寺讨厌这种期望，沉甸甸的自顾自压上来，把自己推向血红染就的饥饿游戏

她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她没有自我奉献的团队精神

哪怕已经做好了准备，在听见自己名字的那一刻还是害怕的全身颤抖

她的脚因为害怕被牢牢钉在了原地，但她知道这样不行，她得走出去，不然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卫兵就会走过来，把她像个贡品一样拖出去...

多好笑，她本来就是贡品，就在刚才，由摄像机实时转播到了都城，全国都认识了她

祐天寺穿着十二区人人都有的一套灰白长袍，用料粗糙，仅仅只能起到穿着的作用，但又多亏了它，才能掩盖住无法抑制发抖的双腿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她把害怕藏好，努力控制脸上的表情

她迈出第一步，腿很给面子，没有让她丢人的直接跪倒在地，有了第一步，第二步便也没有那么可怕，但她依旧走的很慢，又不至于慢到让市长丧失耐心直接把她拉上台

祐天寺到现在还是有种不真实感，她不想去饥饿游戏，这是毋庸置疑的

为了这个目标，她在十二区赢得了声誉，挥霍了才华，结果反而更快的把她推进看不见底的深渊，现实与想法背道而驰，无力感拉扯肩膀下滑

近了，快到了，市长站在舞台上，他手里正捏着写有自己名字的小纸条，祐天寺甚至怀疑那张纸条上写的根本不是她的名字

但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摄影机已经把所有已经发生的变成了已定的未来

对，摄影机

祐天寺开始四处张望，随后在右侧方的最后面找到了被重重把守的摄影师

在望过去的时候，镜头也照了过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处在镜头中央，这个发现惊的她差点踉跄，迈步的节奏被停顿了一下，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的做出了动作，两手平举上头顶，颈部微斜，做出猫的动作

十二区当然不会有猫，她扮演的也不会很像，关于十二区之外的一切她都是从一位常来看她演奏的老者嘴里听来的

她很快收回动作，不让头低下去，继续昂首挺胸的朝前走，却不敢朝那个方向再投去一眼

祐天寺还是上了台，听市长讲着冠冕堂皇一成不变的贺词，卫兵跟在她身后，等待她收拾好行李便直接赶上通向都城的火车

收拾行李，她看是收拾陪葬品还比较妥当，解决了不知道连什么一起埋进去的烦恼，送回来就可以直接下葬，还真是一劳永逸

死者真的还有机会能被送回来吗，连挖坑这一步都省了，更一劳永逸了

祐天寺恶狠狠的往行囊里塞衣服，须臾，她的动作又淡了下来，到出门时，她已经能抱着行囊平静的颔首示意

在站台等待火车的间隙里，市长孜孜不倦的给他们讲解这次饥饿游戏的流程

祐天寺都听腻了，无非就是“获得更高人气的贡品导师可以送来的支援就越多”“和导师处好关系，听取建议”

诸如此类，全都是半透明的公开情报，毫无参考价值

“在到达都城后，你们和导师会有四天的契合期，不要有任何暴力行为，这些都会关系到最后的亮相仪式”

“什么？”

火车的轰鸣由远及近，把她的疑问冲散在空气里，火车停靠站台，铁皮火车特有的难闻味道扩散开来

维安队把他们赶上火车，随后车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关上

祐天寺头脑发懵，一个未敢设想的可能性在她头脑炸开，与她的理智博弈

她背靠在脏污的车厢墙壁，把她灰白的长袍染上墨迹，她没注意，只是顺着墙壁往下滑坐在地上，她把包放在胸腹前，抱起膝盖，鼻翼盖在包裹上阻挡难闻的气味

四天的契合期，多好的机会

祐天寺不喜欢赌博，但有的时候她只能放手一搏

她要逃

至于之后，没逃掉怎么办，逃走之后又要怎么办，她不想去考虑，反正已经不可能有比参加游戏更糟糕的可能性了

她要逃，就在亮相仪式开始前，那四天之内

3

七月份的天几乎是把炎热和毒辣融在一起的温度，往日里空荡荡的舞会大厅今天乌压压的站了一排，值班的小伙子看了她们好几眼，反复确认过身份后才把人放进去

二十四张桌子已经被提前搬了进来依次序摆好，在前后各放了两张椅子

这是四天后亮相仪式会用到的场所，同样用于导师和贡品的初次见面，丰川依旧穿着她那套不变的校服坠在队伍末端

一张简短的问卷被置放在桌上，用笔压住，其上基础如姓名生日家庭住址，细如发色瞳色身高体重，复杂如家庭成员过往履历一应俱全，实在不符合它简短之名

等她们和贡品一起填完这份问卷，便可以把人给领回家

讲这话的院长语气激昂，仿佛这是一件多么让人期待的事情

现场只有那群表现派的同级会拍手附和院长的自娱自乐，但他们眼中同样也没有一丝高兴的情绪

不多时，伴着一阵先行传来的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卫兵押送着二十四名贡品进了场，她一眼就看见了她，祐天寺把自己缩在人群里，但因为身高问题反倒让她更加显眼

他们在来之前应该都被整理了一番，起码都换上了干净的服装，没人去关心那到底是洗到发白还是行政区独有的风格纹饰

丰川看着她的贡品四处张望，富丽堂皇的大厅光彩熠熠，连最常见的地砖壁纸都是贡品们从未见过的用料

她朝自己走来，那温吞的步伐简直把她的不情不愿展现的淋漓尽致

丰川转着笔，等人终于慢悠悠的在对面落座后，她将笔尖悬在空格上方，准备从基础的开始询问

“我是你的导师丰川祥子，祐天寺若麦，是吧？”

祐天寺没有应声，丰川想她应当是没有记错的，便下笔记录下名姓

“能告诉我你的生日吗”

祐天寺抬头，开始描摹穹顶上的繁星镂刻

“家庭住址？你是住在十二区的哪里的”

“身高大约有多少？”

“体重呢？”

一连三个问题全都石沉大海，于是丰川也抬头，想看看天花板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魔力

她对这方面的知识一无所知，在看了几分钟后便因为繁复的雕刻闭目，又把头低下，现在她更确定她的贡品只是单纯完全不想搭理她才在那目不转睛的盯了许久

笔尖再次落下，她尽力把所有可以从外表看出来的信息填上表，随后对着大片的空白无能为力

丰川环顾四周，所有导师都遇到了或多或少的问题，哪怕放眼往届饥饿游戏，完全配合的贡品也屈指可数

显然主办方也明白这一点，二十四分之一的存活率历历在目，比起冠冕堂皇的留存数据，这一环节更像是专门来给导师添堵的

搁下笔，墨迹逐渐凝固在纸张上，丰川突的想起那天的转播，指腹刮过羽毛笔上端的柔羽，她迟疑的开口

“我以前养过一只猫”

祐天寺眨了眨眼，不明白她突然说起这种东西为了什么

“很可爱，是白色的，有一双金色的大眼睛”

“和你一样？”

丰川停住话语，她呆了片刻，才意识到刚才那句话是自己的贡品问的

她刚刚讲到哪里了？对，金色的大眼睛，于是她点了点头

“然后呢？”

“然后某一天它出门了...”

丰川祥子没有养过猫，战争后的世界关于它们的存在仿佛只留下了一个名字，她在某个雪夜最后一次见过那种小东西

白团子蜷缩在了雪堆里，战争把它的毛染的发灰，丰川却一眼认出那是一只小白猫，听到走动的脚步声，它从冻僵的毛堆里睁开眼，透亮的淡金色纯正漂亮，如果放在以前它一定是贵妇们最喜欢的那种宠物，如果放在以前丰川一定会走过去把她抱起让它成为丰川家的小猫，如果是以前...

随后，她转头，再也没有见过猫

编纂一个不存在的故事出来并不容易，好在她将构思情节的磕磕绊绊演成久远而难以回忆

祐天寺可能是信了，也可能没有，但好在她终于愿意沟通，而不是看着那没用的屋顶发呆

“真是一个温情的故事”

她做出评价

“嗯，谢谢？”

尽管她讲完便已经把它们忘光了

然后呢？丰川发现自己又无话可说了，她应该顺势问出她的资料，而不是在这瞻前顾后的回忆自己刚刚都编纂了些什么

“6月1日”

“？”

她很快意识到这是她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丰川捞起笔，填上对应的信息

祐天寺的配合让一问一答变得轻松，上半张问卷很快被填满，下面更私人的问题则怎么也问不出来

也可以了，她等待墨迹干透，上交给等待的院长

“非常好，孩子，现在你可以带走你的贡品了”

丰川收下了每人都有的一句赞美

四天的契合期，用最直白的话来讲，让你的贡品在四天内变的听话

饥饿游戏，残酷的大逃杀，但它的本质实则是一场表演

贡品可以死，但怎么让他们死的有价值就是导师的任务

说实话她很讨厌这种事情

有钱的导师会用金钱买光贡品的理智

有权的导师会用权势压迫贡品的思想

很显然这些她都没有，于是她翻遍自己优点，也只能问出一句

“跟我回家吗”

她们在两名卫兵的随行下回了家，丰川姑且有好好收拾过一番，也只是让客厅的沙发变得稍微能睡人了一点

警备止步于大门，丰川则给她指明了家里还在运作设施的位置

“猫呢？”

真是始料未及，她家怎么可能会有猫

“你说你有把它的照片一直好好保存在家里”

她什么时候说过，她也许真的说过

“嗯，在储物间很里面，明天找给你看”

现在，她想她们应该可以好好讨论一下四天后的游戏了

“那我睡哪？”

丰川低头看了一眼她们正坐着的沙发，铺了一层家里为数不多还算完整的毛毯，扶手的位置不算高，当做枕头也没有问题，即便如此，还是挡不住溢出来的穷酸感，更不用提此刻坐在上面的她们，最为直观的感受到了它的不如人意

让她睡这里是不是不太好，电视的转播遥不可及，长相，姓名，成为贡品，就好似只需要传递这样的信息过来就可以

但她们也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想法，抛弃过去背井离乡，哪怕在四天后就会死亡，现在也是真实存在她眼前的人

要不让祐天寺睡卧室吧，丰川轻轻敲了下沙发，自觉还是可以接受

“你今晚...”

祐天寺没有等她的回答，自顾自的站起朝前走，丰川追了两步，又放缓了跟在后面，她看见她径直走向自己卧室，推门，只给她留了一个背影

“那今晚我睡卧室哦”

砰！

天花板上的灰尘漱漱落下

好吧，这样也行，丰川想，反正也是要这么提议的

她认为她们第一次见面还算顺利，明天应该可以和谐相处

祐天寺扫视整间卧室，空间很大东西却不多，她反锁上门，走到窗边，看着门外两名站岗的警备

她认为自己和导师的接触还算顺利，明天哄骗她带自己出门应该不难

毕竟，丰川祥子和别人一样，是自顾自对她有错误期待的人

4

恍惚间，丰川好像看见了猫，毛发是紫色的，粉色的眼睛安安静静的盯着她看，毛茸茸的爪子伸过来

“祥子，起床了”

“呜”

额间受到冲击，后脑勺磕在扶手上，不算疼，但也足够让人清醒

丰川睁开眼，干完坏事的大猫蹲坐在沙发边，扯落她盖在身上的外套

在沙发上睡了一晚上，一大清早又被扰了清梦，丰川实在是找不出什么理由继续维持自己的好脾气

一想到接下来的三天都将会是这个相处模式，她就感觉怨念要突破指标了

“祥子，储物间里没有猫”

“那应该就是没有了”

丰川没好气的揉了揉发，想不明白她的执着从何而来，简直和猫一样难以捉摸

她能找到储物间并不稀奇，也并不担心，祐天寺要真能从里面翻出什么值钱的东西来她反倒还要感谢她

丰川抢回外套，自顾自的洗漱，系发，扣上胸针，思考着冰箱里还有什么菜可以凑合当早饭，她念着仅剩不多的余额，回首怒视全程如影随形跟在后面的猫

“那你想要怎么样”

祐天寺根本没有去翻储物间，也许一开始是抱着这种大宅子会不会有什么密道之类的天真幻想，直到满地的烟尘攀上她疾行的脚步

就算有那也肯定用不了，怀揣着一丝希望破产的怒气，她毫不温柔的叫醒了睡在沙发上的导师

丰川还是带着人出门了，在自己的卷心菜清汤被抢走一大半后

动物园今天不开门，丰川拿出自己的导师身份，又拉上后面两位卫兵，才让门卫松口放她们进去

她们穿越笼舍间的步道，只花了十几分钟就大致浏览完毕，比起动物园，这里更像是战后幸存者留存地，极少数的动物存活下来，孤零零的呆在牢笼间，理所当然的不可能有猫

丰川停在一只脏兮兮陆龟的笼舍前，踩了踩湿软的土地，又在附近的地上捡了一根长树枝

她招呼祐天寺一起蹲下，便开始在泥地上用树枝画些什么

祐天寺走过去的时候她已经画出了雏形，加上四肢，尾巴，耳朵，在画眼睛时她迟疑了，祐天寺发现丰川看向她，从她的眉毛描摹到嘴唇，又低头去把动物的眼睛鼻子胡须嘴巴依次画了出来

她有点猜到了，又不太确定

“这就是猫”

丰川在猫咪的肚子上写上猫，受限于道具的粗糙，蓬松的毛发并不能很好的表现出来，这使得它们看起来更像干燥的沙地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

“嗯，确实有点像”

丰川笑了笑，在猫咪的上面加了几道线，在下面点上细碎的点

“那这就是在沙漠里被吹成这样的小猫”

祐天寺被她逗笑了，于是她也从地上捡了根树枝，在小猫头顶画上叶子做的帽子

“给它遮一下风沙”

丰川便画出了厚重的衣服

“那我给它穿衣服”

她们涂涂改改，你加一笔我加一笔，到最后她们开始互相较劲，比比谁先画不出来

木棍搅过泥浆，把平整的泥地画的面目全非

无从下笔了，丰川瞄向那只志得意满的猫，在还能写字的地上写上“祐天寺”，一个箭头紧随其后，指向了那只全副武装的小猫

“这是什么？犯规啦祥子”

“一开始就不是比赛吧”

祐天寺气呼呼的鼓着脸，又细细看了一遍，把树枝丢回了地上

“讨厌，输了”

“所以说这一开始就不是比赛吧”

丰川站起身，踩平她们画的乱七八糟的泥地，靴底擦过写上的名字时顿了顿，还是连同周围一起抹平

她揣着手，想着是不是得给神情沮丧的大猫一点鼓励

“你想看我再给你画啦”

况且，她低头，检查泥画有没有被全部清理干净

“祐天寺很像猫，不用去看其他比不上你的猫了”

祐天寺其实对猫不感兴趣，那通杂七杂八的故事骗的了别人，骗不了十二区长大的孩子，但正如这只是丰川祥子想要拉进关系的一种手段，也是她达成目的的阶梯

丰川家没有猫，她那么说，那么做只是为了找一个光明正大出门的机会

她记下都城的道路，观察都城的建筑，规划逃跑的路线

她会摆出那种动作，只是因为那名老者说“以前所有人都喜欢小猫”，没有什么东西会让所有人都喜欢，她会去模仿，也只是为了那喜欢的大多数

只是现在，她看着靴底的泥点，不由得想，丰川祥子也是那所有人之一吗

她似乎开始有点在意猫到底是什么样的生物了

“祥子其实也很像猫啦”

她也想成为那所有人之一

回途的路程很安静，一个望天一个望地，倒也相处的怡然自得

就算是契合期，贡品主要的活动范围还是在家里，似乎是担心她们玩的太开心把导师忘得一干二净做的防护措施

祐天寺走向卧室，她则在沙发上坐下，客厅墙壁上本来挂着家用的电视机，如今上面空空如也，刚拆下来时与周围墙壁不同色号的洁白墙面还会提醒她这里曾经有过什么东西，现在也随着时间一同变作灰黑

丰川望向它，灰暗无光，什么都映不出来

那么，如果贡品想要逃跑有什么相关的防护措施吗？

5

祐天寺起床时，丰川已经收拾好自己坐在沙发上看书，准备好的叫醒服务没用上让她有点遗憾

“祐天寺小姐，今天要出门吗？”

突然带上了敬语好不习惯，比起这个更让她惊奇的还是后半句

“约会？这么突然？”

“...我刚刚有哪几个字提到了约会吗”

祐天寺没有理会她的发问，继而将人挤到了一边，捏上她的制服外套

“就穿这个和我去约会？”

放弃了矫正她的用词，丰川抽回衣领，用眼神反问

不行吗？

“这可是我们第一次约会”

“也就这一次”

“那不是更要认真对待吗”

就因为这句话，此时，丰川捏着细长的银针努力把它穿过布料，拉出，将料子展平，走过的线歪歪扭扭

而祐天寺，她正啃着刚刚蒸好的马铃薯，翻着许多年以前的时装杂志，时不时监工似的瞥来一眼

到底谁才是导师啊

她看到了那排歪歪扭扭的线，她那眼神分明在说“不会吧，你连这个都不会”

祐天寺把啃了一半的马铃薯塞到丰川手里，换到了那根缝衣针，随后，她熟练的穿针，勾线，把布展平

一条比她的来说根本没好到哪里去的走线

“祐天寺小姐的水平的确比较高”

配合着情景来看这句话可不像是夸奖

“祥子说话好损”

“这可是认真的夸奖”

她将失误都怪罪在那根无辜的针上，好不容易重见天日的银针又被塞回盒子里，祐天寺眨了眨眼，要说什么简直呼之欲出

“祥子”

原来在这等着呢

“我知道了”

她们一起出门找了家装修不那么精美的服装店，店内清清冷冷，看起来生意惨淡

“要做什么”

“修衣服”

丰川取出在衣橱深处翻出的旧款衬衫和长裙，选择它们的原因并没有任何美观因素，只是因为保存的相对完好，只在年岁的累积里发黄发皱，修理费应当是她支付得起的价格

店里没有排单，接过衣服后马上便开始了修理，她们坐在店内的长椅上等待

祐天寺往窗外看，警备安安静静守在不远处，但与这里有着一段距离

“衣服做好就差不多得回去了”

“约会怎么办”

可能也考虑到了其他方面，这个时间段的过路人意外的多，太过明目张胆也许会吓到民众，更何况都城对行政区的敌意有目共睹

“明天再陪你去”

“明天不是亮相仪式吗”

“那等你回去前去一次吧”

祐天寺察觉到自己的袖管被捏住，导师循着她的目光瞧过去，阴暗斑驳的光影照过来，覆在手上

“就那么相信我会赢？”

第一次的判断似乎太过武断，丰川祥子外表柔和无害，对她的无理要求全盘接受，内里却固执的惊人，她有能自欺欺人到把自己也骗过去的鲁莽的野心，一个游走于边缘的操盘手，一个擅长俘获人心的心理家

“因为我会赢”

祐天寺不再试图抽离自己的衣袖，她将原本的思绪按下，又有新的幼苗发了芽

她那天是怎么说的来着，对，白色的小猫，有一双金色的大眼睛，祐天寺只记得这一句，因为只有这句话像是真的，她的语调里有惋惜，怀念，她的眸光下垂，流露出哀悼

一个温情的故事，她如此安慰

现在她想她可能得改改评价

“祥子果然很像猫”

无害的小动物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展现它的破坏力

丰川坐直了身子，原来能映照上脸部的光线只能扒上她的肩，细密的音调连成线，听不出里面蕴藏的喜悲

“我才不像你”

“我在说猫”

“我说的也是猫”

暖阳把空气里的灰尘都照的清晰可见，祐天寺不服输的握回去，把手指强势握进导师的指缝里，在暖烘烘的午后辰光里意外觅得了几分安宁

她想，要不然试试吧

看她讲的这么信誓旦旦，说不定就赢了呢

6

舞会大厅展现了它应有的风姿，摄像机在四周摆起，星座浮雕亮起光，在地砖上洒下繁星，丰川在休息室找到独自占了一张桌子的若叶，微小的表情浮动预示了她内心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在担心你的贡品？”

一区的男孩已经上了场，休息室的小屏幕上实时更新他的赞助额度

“跟的太紧了”

若叶的语调里少见的带上了埋怨，这一发现让丰川好奇的琢磨起这句话

她猜测被缩略的主语指代的应当是那些充当警备的卫兵，一区到十二区的威胁程度不同，派出的人数也有少有多，她这里只跟了两个相对懒散的警备，被分到二区贡品的若叶每天可能都紧紧跟着一大堆的外人来盯着她和贡品的相处

她光是想到那个画面就觉得生活都带上了灰暗

“那确实很辛苦”

“有点讨厌”

更为少见的没有用一个“嗯”来结束话题，今天的若叶意外的很有交流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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