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le13.终幕

“他是真正的游城十代。”

对这一句话有反应的只有杰西，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瞪视着约翰，他抓了抓头发，开口反驳：“也许只是伪装呢？异瞳魔女拥有让人看到幻觉的能力也不足为奇吧。”

还未等其他人有所回应，头顶传来嘎吱嘎吱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几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是了，那些在空中张牙舞爪的金属触肢捆绑着的并不止十代一人，更准确地说，其他捆着的便是约翰所见过的那些孩子们了。

身体在金属触肢的不断收紧下扭曲到了不可能的方向，然后被带进下层的空洞，从底下隐约传来的咀嚼音让人不禁脸色发白。

十代捂着自己的嘴后退几步跌坐在地，苍白着脸满头大汗，惊恐地看着那个空洞，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不要……不要……”

约翰刚想上前，异瞳魔女却先一步按上了十代的肩膀，凑近了过去在他耳边低语。

“为什么在害怕？”

“一直在渴求着的事情就在眼前，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吧？很舒服不是吗？”

“那种让人什么都无法思考的快感，不想再体会一次吗？”

他的声音明明很轻，在场的其他人却都能清楚地听到。

约翰想要阻止，双腿却好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又一根金属触肢从他们身后的空洞爬过来，路过霸王身边时停留了一会儿，在他脚踝处打了个圈后继续伸向异瞳魔女和十代的方向。

金属触肢顺着异瞳魔女的脚往上爬行，收紧了囚服露出他身体异于常人的曲线，一路延伸到他的脖子，在脖子上绕了两圈，对着他的脑侧就要扎下，却在接触到之前遭到了莫名的阻碍，自身发生扭曲膨胀，发出轻微的爆裂声炸成了碎片，随后消散在空中。

又过了一会儿，约翰总算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上前去将十代扶起来，有意地隔开他和异瞳魔女，看向对方询问：“你之前说是为了解除诅咒而来，诅咒是怎么回事？月兽难道不是外来入侵的物种吗？”

“准确来说也不算是诅咒，嗯……按照人们一贯的观念来看，应该是天谴吧。”异瞳魔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连眉眼间细微的变化都与十代一模一样，或者说是十代和他一模一样吧。

“简而言之，就是因为那些人触碰了不该触碰的禁忌，制造出了不该存在的东西，破坏了宇宙的平衡，所以月亮大人应呼唤而来，降下审判的使者，为的就是将不该存在之物清除掉。”他赤脚踩在地面上，慢慢地踱步至空洞的边缘处，向下眺望着，单薄的身影摇摇欲坠，他偏过头来看向他们，“也就是你们，就是所有具有异能的人，当然，也包括我在内。只要异能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世界就会变回原来的模样。”

“哈？也就是让我们乖乖去死？开什么玩笑。”杰西找回了自己的刀握进手里，“什么实验什么克隆什么天谴，都与我无关。为了世界和平牺牲自己只有圣人才会做的事情更加与我无关。霸王，赶紧把人抓起来吧。”

他倒是一脸完全的不信，但霸王从下来后就一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似乎早就已经知晓真相，霸王瞥了杰西一眼：“其一，政府给予我们的职责和义务就是消灭月兽，其二……我知道月兽出现的原因，也知道这下面有什么。”

“霸王？”杰西有些无措地看向他，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慌乱。

“不用那么紧张嘛。”异瞳魔女微笑起来，甚至还在开玩笑，虽然由他说出来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手拉手友好地一起赴死不好吗。”

“只要杀了你就——、”杰西的刀再次指向异瞳魔女，可狠话说到一半卡住，动作也跟着顿住，仔细扫视才发现他的手脚都被几乎透明的细线所缠绕，想反手用刀去割断，那细线却是意外的坚韧，顺着线延伸过来的方向望去，只见黑暗中走出两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是球形关节人偶，一个是只有一张嘴的幼童，约翰都见过，其余的孩子倒是不见踪影，或许是在别处，又或许已经消逝。

“时间……到了……”

稚嫩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天真烂漫，却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是谁？今天……的，供品。”

“啊……是我，今天才是我，是这样，之前是弄错了……”十代说着颠三倒四令人听不懂的话，脚下一步步向前，被约翰一把拉住。

“清醒一点，十代，听不见我的声音吗？”双手捧住他的脸，约翰急切地呼唤着他，试图将他从被迷惑的状态中拉出来。

十代双眼无神，嘴里反复着相同的话，身体接触到的地方却传来轻微的颤抖，那是从十代身体深处传来的恐惧。

啪。

异瞳魔女抬起手轻轻一拍，随后十代头重重一点，再抬起来时已经清醒过来，只是看向约翰的眼里满是迷茫，一副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模样。

“约翰……？我什么时候睡着了？”

看来十代陷入那种状态有很长一段时间了，约翰半搂着有些脱力的他给予支撑，温声安抚着他。

另一边的异瞳魔女向那两个孩子招了招手，将他们招至身前：“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你们也去吧，剩下的是我的工作。”

“真的？”

“真的真的？”

无机质的机械音和幼童稚嫩的欢呼声交错在一起，透露出他们无比的欢喜，两只幼小的手掌牵到一起，从空洞处跳了下去，安静了一会儿后又响起若有若无的咀嚼声。

咔吱咔吱，咔吱咔吱……咕咚。

困住了杰西的细线也随之消失，但他的制服被割破了好几道口子，鲜血在不断往外渗，将制服的黑色染得更深，看着伤口很深，可能伤到了神经，身体摇摇晃晃的有些站不稳，甚至脖子上也有一道血线。

“还真是……怪物。”杰西嗤笑一声，像是对现状做出了妥协，第一次的袭击被约翰挡开，第二次还没正式动手就先受了重创，而目标始终没有出过手，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对他的挣扎毫不在意。

“……嘶、”他尝试着迈出一步，从脚踝处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用刀作支撑一步一步挪到了霸王面前，从怀中掏出那把用于解放对方能力的短剑，一直都是由他来回收他来保管的短剑现在再一次被他交到霸王手心，带着对方的手紧紧握住剑柄，将剑尖指向自己的心口处，皱着眉忍受着浑身大大小小创口带来的疼痛感，朝着霸王露出与平时无异的笑容，“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挣扎，也太没劲了。可是就算要死，我也要选择我希望的死法。霸王……”杰西握紧霸王的手，身体往剑尖上撞去，以往用作贯穿霸王心脏的短剑此时贯穿了他的，莫名升起一股诡异的满足感与兴奋感，他迫切地继续向着霸王靠近，直到短剑的剑身全部没入自己的胸膛，同时他也伸手拥抱住了霸王，如同拥抱住了他的整个世界，“霸王，我爱你哦，一直一直……”

声音淹没在呓语之中，杰西的失血量显然过了头，最后的最后他还是在执着地呼唤着霸王的名字，也始终都没有松开拥抱着对方的手。

约翰只看到霸王抬起手去扶住杰西下滑的身躯，就那么维持着拥抱的姿势直到杰西也同之前的人一样被逸散的能量吞噬干净，不同的是从杰西体内逸散出来的能量是纯粹的白色，如同曾经高挂空中的太阳发出的光亮一般无比耀眼。

安静的空间里响起鼓掌的声音，异瞳魔女露出赞赏的表情，仿佛刚观看了一幕精彩的戏剧，然后带着称得上温柔的笑容看向剩下的三人：“你们要如何选择呢？”

约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理智上认同对方的说法，如果异瞳魔女……游城十代说的都是事实，当然他并不认为对方会在这点上说谎，那么他们的死能够换回曾经没有月兽侵扰的安稳的地球，这是再轻不过的代价了。可是，他能眼睁睁地看着十代和霸王去死吗？他做不到，但他现在又能做什么呢？只能束手无策。

“在这里纠结也只是浪费时间。总之，先下去吧。”异瞳魔女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赶着他们一同从空洞处跳了下去。

卡尔普拉最底层的气温明显低了很多，只穿着制服有些抵挡不住渗透进来的寒气。这一层的电力没有正常运转，但四处可见的矿物自发光照亮了空旷的地下空间，也让他们能够看清脚下那密密麻麻蔓延出去的排线——也是之前袭击过他们的金属触肢。十代整个人都很紧张，也不知是在警惕着什么，一只手紧紧抓着约翰右手臂的袖子，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而霸王走在他们的前面，从他那张扑克脸上读不出他的情绪，但恐怕杰西的举动还是多少有影响到他吧。

随着他们的到来，地上的金属管隐隐躁动起来，又好像在忌惮着什么没有动弹，让他们进入到了最深处。

约翰很难用准确的言语来形容眼前看到的景象。

金属管道与簇生的水晶矿交错在一起浑然一体，在那中心是一条巨大的异兽，洁白的长躯，往上趋于半透明的紫色，体内镶嵌着色彩各异的宝石，再往上却是属于人类的肢体。苍白的肌肤被宝石侵蚀，胸腹的中央裂着一道缝隙，大半张脸也结晶化碎裂了不少，左眼眶里装着的不是眼球而是一颗完整的红宝石，右眼眶里应该还是原来的眼睛，只是已然失去了应有的光辉，只剩下一潭死寂的碧色。从祂身后伸展出一对巨大美丽的白色羽翼，其曾经的神圣依稀能够在眼前浮现，却不知被什么人残忍地斩去一边，另一边羽翼也被数根长枪贯穿钉在墙壁上，并用特制锁链紧紧缠绕吊起，锁链一直缠绕到祂的上半身，末端穿入肩胛骨也固定在墙上。而从结晶中窥探到的那副容貌怎么看都是约翰·安德森的模样。

“我本来还不太想杀了你的，毕竟你是和约翰最像的那个，一定能顺利成为容器。但是……”异瞳魔女眉眼弯弯，却透着哀伤，“约翰已经哪里都不在了。”

“所以，这里就是终点。”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地面上的金属触肢纷纷蠕动起来，向上窜起相互交织并不断延伸出去，在周围编织出了一个密闭的牢笼，将通往外界的道路统统堵死，同时从他脚底燃起漆黑的火焰，和霸王的相同，那暴烈的火焰此时乖巧地贴在他的脚边顺着金属触肢在瞬息之间膨胀、扩散开来成了天幕。明明是在燃烧着的火焰，周边温度却似乎更低了一些。

约翰突然涌起一阵困意，大概是因为密闭空间里的氧气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吧，暗下来的视野捕捉到十代和霸王的身影，一条巨大的白色长尾缠住了两人将他们往异兽的方向拖去，他下意识地往前踉跄了几步，身体失去平衡，最后看到的是那异兽胸腹处的缝隙裂开一道深渊般的巨口，将他们吞了下去。

他就要死了吗？

之后世界是否会变回原来的模样他也无从知晓。

只是……

还想再和他多说说话。

……

……

……

“……约、……约翰，我说约翰！”

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约翰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看清楚了将自己喊醒的人，是十代。

“没事吧？是不是失血过多了？”十代一脸关切地看着他，嘴边还残留着没舔干净的鲜血。是他的。

这是某次十代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食欲，下嘴狠了些，将他的半边身体都吃掉了，还差点伤到心脏。

难怪他感觉脑袋好晕。

……不对。他应该是被火焰包围了，十代也不可能在这，这是所谓的走马灯吗？原来他心里的遗憾是……

约翰笑了起来，向十代招招手让他靠近自己，指尖抚上他的脸颊：“我没事，已经不用忍耐了，十代，把我吃掉吧。”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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