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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利茲酒店,11

小说: 2025-08-18 09:00 5hhhhh 8350 ℃

雷斯小姐

身為驅魔師的皮克曾經說過,弗利茲酒店是一個她不願意久留的地方,而在那裡徘徊不去的亡靈也不是她能夠輕易應付得來的。

馬迦特和他的下屬不一樣,他不需承擔凡人所不具有的靈敏感官,但是他仍然能夠同意皮克對於這個地方的評價,當他在翻閱一疊又一疊積累灰塵的檔案的過程中梳理在這裡發生的事,以及親眼看見那些受困於此的人們之後,他不認為自己能夠入住弗利茲酒店並且奢求一夜好眠。

或許,知曉這片土地的遺憾後仍然願意在弗利茲酒店逗留的只有葛萊斯。

那個年輕人似乎和吉克與旅館的員工都相處得不錯,僅管馬迦特一開始不怎麼認同葛萊斯的柔軟善意和吉克一反常態的放任。無庸置疑的,吉克.葉卡是第九部門成立以來最優秀的探員,經驗豐富、心思縝密、手段俐落,但那個人終究是與他們活在不同世界的生物,活在一個自己所選擇的、不安穩的詛咒中,因此馬迦特不相信有多少人能夠真正瞭解他所有的喜怒哀樂,自然也不認為和吉克在任務以外的生活有所交集是件明智的決定。

我不認為葉卡先生是個壞人,葛萊斯時常這樣說道。

吉克只有在談起他的弟弟的時候,才像個真實的人的樣子,皮克則是如此評價。

馬迦特在正式接任吉克的直屬長官前,也被第九部門的高層吩咐要細讀庫沙瓦探員留下的報告。那個人是吉克的導師,他工整的字跡在泛黃的紙張上鋪敘著吉克與艾連的感情,從他們觸犯禁忌的父親到兄弟之間的分離與相遇,以及多年前那個讓吉克選擇繼承弗利茲子爵的莊園及詛咒的夏日夜晚。

無論以什麼方式,吉克.葉卡愛著他的手足,也許這就是葛萊斯能夠親近他的主因,因為吉克認為自己能夠在那個年輕人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

六十五年過去,弗利茲子爵的血脈終於在吉克的協助下消失殆盡,高層也決議在今年年底了結弗利茲家族詛咒和弗利茲酒店兩案,並將吉克.葉卡調離帕拉迪島。

馬迦特在將近正午時抵達了弗利茲酒店,一如往常地交出車鑰匙讓基爾修坦替他停好車。

「啊,您好,馬迦特先生。」亞魯雷特在櫃檯後方朝他精神奕奕地打著招呼。

「吉克應該有告知你們我今天會過來拜訪吧。」

「當然。他現在大概已經在餐廳等您了,布勞斯先生還特地準備了小羊排呢。」亞魯雷特回答道。

「布勞斯太客氣了。麻煩你幫我向他說聲謝謝,好嗎。」馬迦特朝金髮門房點了點頭,正準備邁步前去與吉克會面,卻在中途想起了什麼而停頓下來。「平常不是艾連在負責櫃台的嗎,今天怎麼沒有看見他?」

事實上,馬迦特已經接連著好幾次沒有在飯店櫃台或者任何一處碰見艾連了,他確信距離自己上一次看見那個綠眼睛的男人已經過了四年。他倒也不是擔心吉克的弟弟會突然離開弗利茲酒店,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但總有那麼一個直覺告訴他事有蹊蹺,宛如一抹淡卻刺鼻的瓦斯氣味於空氣中擴散,以某種特殊的窒息感預告著潛伏於陰暗處的威脅。

「艾連嗎……他可能心情不好,不願意出來吧。」金髮青年垂著海水藍的眼眸說道,語帶歉意。「我有時候,也不太喜歡聽到蟬的聲音,即使應該早就習慣了。」

馬迦特沒有繼續追問,不過又和他隨意寒暄兩句後,才重新邁開步伐前往他的目的地。他明白亞魯雷特並沒有和自己說實話,那個通常溫和良善的年輕人替艾連隱瞞了缺席的真正原因,技巧不甚高明地試圖掩飾那一瞬間的緊張,眼神飄忽閃躲、手指忍不住捏緊了客人所退還的黃銅鎖匙,說辭蒼白又極易被拆穿。

不過馬迦特也不急著逼問出一個令人滿意的答案,或者說,他相信自己已經觸碰真相的邊緣,沒有必要再和小心編織的、半虛半實的故事進行一場沒有結果的較量。今天造訪此地,也只不過是想在他做出決判之前,親自見證那個人將會如何為自己辯護——

「馬迦特先生。」

吉克.葉卡朝著來人揮了揮手,明亮又不失商人般的禮節的笑容完美契合那人平日所扮演的角色,真實情感則掩飾於一對染色的鏡片之下。即使共事多年,馬迦特仍然無法保證自己能夠完全掌握圍繞在那個人身邊的謎,而高層願意讓這樣充滿不確定因素的人物留任第九部門,也只是憑藉著吉克的特殊能力至今為他們帶來的只有益處而無弊害這樣充滿僥倖的心態。

「午安,吉克。」馬迦特拉開那人對坐的椅子。他們之間鋪著潔白布巾的餐桌上已經擺放著微微地蒸著熱氣的羔羊排,握柄雕飾精美的餐具擺放在骨瓷盤的兩側整齊得沒有一點偏斜的角度,一只高腳的水晶杯已斟滿了血紅色的酒液,僅管旅館的主人知道他總是自行駕車前來。

「你們看起來過得不錯。」

「是啊,這個夏天還沒有人死在我的旅館,我們都可以暫時鬆一口氣。」吉克笑著說道,托舉著杯子做敬酒狀。「而且……今年正好是弗利茲酒店開業的一百三十周年,晚上要辦一場慶祝活動。」

「我有收到你上禮拜寄來的邀請函。」

「馬迦特先生真的不打算留下來一起慶祝嗎?其他人不會介意的。」

「不,我等下還有一場會議,明天一早也要趕去外地出差。」馬迦特婉拒道,不過會議與出差的行程都是他臨時編造的藉口。

「這樣啊……柯特也說實習的事讓他忙得無法抽身,真可惜。」吉克嘆了一口氣,垂首看著自己盤中的食物,接著拾起帶鋸齒的餐刀,優雅從容地引導鋒利的金屬滑進羔羊軟嫩的肌理,儼然就是貴族的模樣,這讓馬迦特不得不聯想到那個人的祖先。羊肉的切面是甜菜根ㄧ般鮮豔的緋紅,幾乎沒有烹煮過的顏色,油脂與血水沾在吉克的唇上。

「你知道我今天會來找你,不只是想和你討論你們的慶祝晚會吧。」

「當然、當然……」

「雷斯小姐的伴侶於上週過世,安插在她們身邊的線人告知我們死者的後事已經處理完畢。你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對吧。」

「這代表弗利茲子爵的後裔真的要讓我們趕盡殺絕了,這又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不是嗎?」吉克咧嘴一笑,露出被酒和血玷染的白齒。「希絲特莉亞已經通知我了。事實上,她今天傍晚就會抵達弗利茲酒店,我們之間的約定用不著你們如此操心……我哪一次沒有完美地達成任務呢?」

「所以,你今天結束之前可以結掉弗利茲家族詛咒的案子。」

「沒錯,我保證讓你在下個禮拜收到我的報告。」

「那麼,弗利茲酒店一案的進度呢?」馬迦特接著問道,話音未落便感受到來自吉克尖銳的敵意刺穿那人泰然自若的偽裝,冰藍的冷焰在他的瞳仁內灼燒。但是馬迦特沒有讓自己表現出一絲退讓之意,直視著那雙冷酷的眼眸,佞詐而不被馴服的野獸也回望著自己。「你拖得也夠久了,這個案子自從858年夏天派給你和庫沙瓦探員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報任何進度。明年的這個時候你就要被調離帕拉迪島,弗利茲酒店也要進行整建,如果你現在沒辦法結案,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吉克緩緩放下刀叉。

「如果你承認這件案子超出你的能力,我可以讓皮克接手你的工作。」

吉克托起酒杯,仰起脖子將鮮紅的液體一飲而盡。

「葉卡探員,請你回答我的問題。」

那人沒有放下酒杯,寶石顆粒般的殘液綴飾在透明的弧線上,藍色的眼眸隔著一層又一層的水晶玻璃打量著馬迦特。

「我的飯店在年底才要結束營業,不是嗎?在那之前,我還需要我的員工幫我處理事情,這個要求不會太過分吧。」吉克低聲說道,嗓音有些沙啞。「請皮克妹妹不必為我們擔心,她手上要處理的案子也夠多了,我可不希望再讓她增加工作量。」

我的飯店,馬迦特留意著那人的用詞,或許吉克早已不屑扮演葉卡探員這個角色,從858年夏天開始,往後一切的交涉只是用以維持假象的手段罷了。

「那就好。」

馬迦特佯裝著放心地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吉克的完美偽裝也很快地恢復了,彷彿幾分鐘前的敵意不過是暑氣所悶出的幻覺。

「你的弟弟,他還好嗎?」

「嗯,艾連嗎?」吉克的雙手交疊,頭顱微微地偏著,鼻樑上的鏡框有些歪斜。「艾連一直都很好,因為有我在照顧他……馬迦特先生為什麼會覺得他過得不好呢?」

「年底你就要調職他處,沒辦法繼續陪他了,不是嗎?」

聞此,吉克只是笑而不語。

午餐在某種無法具體形容的緊繃氛圍下草草結束了,而在離去前馬迦特已經知道自己該如何處置吉克.葉卡和他所眷戀的弗利茲酒店。

那裡有一個女生,看起來比我們小一點,她的名字叫做尤米爾,葛萊斯的弟弟和他的朋友曾在馬迦特面前說溜了嘴,或者他們並不曉得那是一個祕密,一個吉克拒絕讓第九部門知道的祕密。金髮灰眸、無法言語也不良於行的女孩和艾連十分親近,幾乎就像是他的女兒一樣,大概在四年前出現在弗利茲酒店,這個時間點正好與馬迦特開始和艾連見不上面的時間點相吻合。

此刻那人恐怕正守著這謎一樣的、和女巫的傳說擁有相同名字的女孩,不願意使她暴露於第九部門如同兀鷹般的目光之下,不讓任何人有機會以科學和秩序的理由消抹女孩的存在,就如同他的哥哥一直以來服從的指令一樣。

不,馬迦特仍然不清楚吉克對未來有什麼打算,但他是一個聰明的人,不可能感受不到近幾年來第九部門的演變,並且意識自己身為探員的能力不再被器重,高層的注意力即將轉移至他永生的詛咒,試圖將其分析解剖、量產、販賣,為這個自戰後就黯淡已久的國家帶來一絲轉機。

這頭知道自己即將被逼至絕境的野獸究竟會做出什麼事,馬迦特認為無論是以自己為單位或者整個第九部門都不願意承擔這樣的風險,現在的他也只要以此作為唯一考量就已足夠,毋須再試圖投注同理與憐憫、恨或者是愛於這個結局已定的故事。

評鑑對象:吉克.葉卡(調查局第九部門特殊探員)

威脅程度:中高

處分:預計於923年12月解除職務,進行逮捕後移送國立基因體研究中心

簽章:提歐.馬迦特

「好久不見,吉克。」

這日下午,就在豔陽的鋒芒即將消沉之前,希絲特莉亞.雷斯回到了弗利茲酒店。

自從卸下了經營旅館的責任後,希絲特莉亞便與她的伴侶過著遠離帕拉迪島的平靜生活。這些年來吉克仍然與她保持聯絡,從沒有署名的風景明信片到公共電話亭播打來的問候,除了有工作上的考量外,也是帶著幾分維繫情感的私心——曾經照顧他的家人與長輩逐一離世,工作之外偶然形結的友情也無法維持長久,最後能夠理解他的只剩下弗利茲酒店的員工、艾連,以及那個改變他一生的表親,希絲特莉亞。

「歡迎回家,雷斯小姐。」

吉克笑著說,但從聲帶製造出的音色不如他所預期的那樣朗爽,像是一聲無奈的嘆息,任由激昂的蟬鳴奪去了聲勢。

一雙纖細的手臂輕輕環住了他的上軀,希絲特莉亞踮著腳尖將頭倚靠在他的肩膀上,盤成優雅的髻的淡金色髮絲被金橙色的光透照得宛若燈絲。雖說吉克和希絲特莉亞都是弗利茲的後裔,兩人實際上的血緣關係卻沒有特別親近,共通的外顯特徵也只有他們的一頭金髮以及湛藍的眼珠。

如果吉克能夠保存戴娜.葉卡的彩色照片,那麼他會想起他的母親也有著相同的金髮與藍眼,她的笑容會十分溫柔,五官和希絲特莉亞幾乎有幾分相似。

「嗨,希絲特莉亞。」

艾連也來了,一起擁住了兩人,吉克能夠嗅到他身上青草和羊毛日曬的淡香。

「艾連,好久不見。」

「你變漂亮了。」

「嗯,你的氣色也好多了,看起來吉克有好好照顧你。」

本來應該是稱讚的話,毫無惡意且真誠的,像是一顆飽滿紅潤的蘋果,但咬下後竟是酸澀的,難以下嚥的汁液哽在吉克的咽喉,他只能用幾聲輕笑掩飾自己突如其來的不安。

曾經和希絲特莉亞相處過一段時間的阿爾敏、約翰、莎夏和布勞斯先生也前來迎接她的歸來,也不忘將她介紹給後來才任職於弗利茲酒店的柯尼、馬洛、希奇以及馬可認識。他們輪流擁抱、親吻臉頰,眼角似乎閃爍著淚光卻又開懷地笑著,刻印於這個飯店、這座莊園的記憶清晰又模糊地在他們眼前閃逝,彷彿所有寧靜獨醒的清晨和難以入眠的夜晚,以及一次又一次輪迴的蟬聲,全都在這個瞬間凝聚成心中單一的點,苦澀卻也甜蜜,疼痛地緬懷著。

炎熱的空氣膨脹著晚霞的餘韻,天空仍未完全失去白晝的色彩,但他們還是找了一串球形燈泡如同藤蔓般地懸掛在中庭巨樹的枝椏上,擺出了野餐桌和地墊,餐盤器皿上乘裝著每個人最喜愛的菜餚。

這是弗利茲酒店所經歷的第一百三十個夏天,周期蟬的歌聲在漫長的等待後再次造訪這一切的起點。

「你的尤米爾過得還好嗎?」

吉克問道,他和希絲特莉亞並肩坐在離人群稍遠的地方,手裡拿著一杯香檳啜飲。

「嗯,我們都過得很好,果然還是平靜的生活比較適合我……尤米爾過世前的那一、兩個月都大都處於昏迷的狀態,醒來的時候也有點意識不清,以為自己才二十幾歲,笑著問我要不要幫忙清理馬廄、要不要跟她結婚。」希絲特莉亞雙手環抱著膝蓋,嘴角浮著笑。「她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一點也不客氣啊。後來你沒有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她又更生氣了。」

吉克聳了聳肩。

「工作忙碌。」

「嗯,說得也是。」

「她最後葬在哪裡?」

「農場附近的一個小墓園。」

「你想要被葬在那裡嗎?」

「……不用了,她並不在乎這些事情。」

希絲特莉亞垂著頭,細軟的金髮垂散在臉龐兩側,在昏沉的夜色之下那雙逐漸渲染成淡紫色的雙眸從吉克的位置看過去若隱若現。他想起多年前那個未從戰場歸來的上尉,只有在死後才能夠承認自己所帶來的遺憾,用著那樣天真的方式試圖彌補無法逆回的錯誤。

「你的尤米爾呢?」僅剩的表親反問道。

吉克笑出聲來,他還記得希絲特莉亞的尤米爾,他們之間唯一的交流令他印象深刻:熱烈的深棕色眼珠和個性剛毅的五官,雀斑毫無顧忌地潑灑於她盡享流浪與冒險的肌膚。而吉克的尤米爾只有遭受長久的孤獨,無人替她辯護,刑罰在她牛奶白的皮膚上留下了殘酷的傷跡;有時他凝望她看不見的灰白色眼珠,他依舊可以看見那份本應被埋葬的孤獨與仇恨,摻雜著新生的愛和希望。

「小尤米爾很努力呢。」吉克聽見自己這樣說道。「我答應要給她很多獎品,而她答應我要拯救艾連。結果我爭取的時間,還是不夠啊……」

不夠讓自己和艾連都獲得救贖。

「你的上司不會有意見嗎?」

「……那些人全部都被蒙在鼓裡,我從一開始就沒有要讓高層知道的打算,尤其第九部門的動機,從很久以前就開始和我的願望越離越遠了。」吉克緩緩說道。「我只有讓一個叫葛萊斯的年輕人知道小尤米爾的存在。他是上面派給我的助理,一個好人,很善良純真的孩子,我甚至有點擔心他會沒辦法在這個行業中生存,一個不小心就會被那些狡猾的壞人們給吃抹乾淨呢。」

在自己退休之後,不知道柯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最近吉克的心中偶爾會浮現這樣的念頭,好奇著自己可能沒有機會親眼見證的情景。他知道他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不只是希絲特莉亞,如今已經離故事的結尾越來越近,他卻沒有自己所預想的那樣坦然。等到柯特不再需要為自己工作之後,他會有所改變嗎,或者一直保持著為弟弟著想的單純?

慶祝晚宴持續進行,一直到夜深,他們仍然不捨得休息。

約翰和柯尼找來了這次新年沒有放完的煙火,一群人在庭院裡吵吵鬧鬧的,燦爛的花火在夏日的夜空中轟烈綻放。

希絲特莉亞的道別很短暫,每個舊友與新知只用了一個擁抱的時間。她最後也給了小尤米爾一個溫暖的擁抱,親暱地吻著她的臉頰,又附在她耳邊說了什麼,但吉克無法辨析那一個個輕柔的音節拼湊成句之後代表著什麼意義。

吉克將必要的器材提於一手,另一手則輕輕挽起希絲特莉亞纖細的手臂,兩人在晚會最精彩的時段默默遠離。

他們行經那個疏於整理的小徑,穿過荒廢的禮拜堂和沒有名字的墓園,最後停在了弗利茲酒店的邊界上,那一堵磚石砌成的矮牆之前。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你可以在弗利茲酒店裡離開,吉克想要這麼說,但發現自己的喉嚨乾澀,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只好沉默地佇留原地,直到希絲特莉亞吐出一聲嘆息後搖了搖頭。

「走吧,我已經擁有過所有的時間了。」

希絲特莉亞如此說道,輪到她牽起吉克的手,跨過那道毫不起眼的矮牆,來到弗利茲酒店以外的世界。那裡是一片荒地,雜草與灌木恣意漫長,在陰影與夜色的掩護之下他們毋須擔心暴露於無辜路人的目光之下,吉克並不認為自己在這一切之後還有多餘的精力處理目擊證人的問題,馬迦特可不會給他什麼好臉色看的。

吉克一直等到希絲特莉亞堅定地點了點頭,淡紫色的眼眸沒有一絲逃避或者畏懼,才讓自己的牙陷進她側頸柔軟的肌膚下,切斷了動脈,溫熱的血液和記憶涌向他的口腔。這些年來重複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動作,不過,這會是最後一次了吧,畢竟他的血親皆已讓他趕盡殺絕。

不屬於吉克的記憶開始在他的腦海中滋長。

位於郊區的農場,炎熱的午後在馬廄旁乘涼,風中殘留著作物收割的香氣。吉克窺視著這段記憶,已經成熟許多的、棕髮雀斑的尤米爾從依舊年輕的希絲特莉亞的背後環抱著她,她們的手指相互交扣,相同的指頭上嵌著相同的戒指。當然,她們因為許多理由而不能正式結為伴侶,但這並不阻撓她們在那個無人知曉的時刻許下延續一生的承諾。

當尤米爾去世,她靜靜地躺在棺木中,白百合的花瓣覆蓋著她的身軀。

尤米爾帶著希絲特莉亞,在她們從未踏足的陌生之地探險。

希絲特莉亞獨自一人待在弗利茲酒店,那年沒有蟬聲,一切都令人徬徨孤單。過了好久,她才能夠與尤米爾相遇,和吉克相遇,從此以後踏上屬於自己的人生道路。

希絲特莉亞的詛咒來自於她有著溫柔目光的叔叔,而她的詛咒又傳承給吉克。他們的血液和詛咒有如枝椏盤錯,他可以看見每一個受折磨的面孔,一路溯回最初的罪惡,同樣發生於弗利茲酒店,遭受懲罰的弗利茲子爵和他受詛咒的孫兒一樣渴望著鮮血滋潤他乾枯的靈魂。

吉克回到了那個夏天的夜晚,他跪在希絲特莉亞身前,為了艾連乞求她將詛咒降予自己——

死亡的過程很快就結束了,但吉克過了許久才能回過神來。希絲特莉亞在他的雙臂中癱軟無力,此刻顯得格外幼小的臉龐神情安詳,雙眼中幽螢而異樣的紫已經消失無蹤,剩下他們同樣共有的、漂亮的海水藍。

戴娜.葉卡死後,是否也獲得了這樣的安詳?吉克沒有心力多想,滿腹的血液使他有些暈眩。

一身衣裝已經染上了大片的紅。

吉克拿出了預先準備好的乾淨外衣換上,褪下的、染血了的襯衫和長褲則和希絲特莉亞的遺體一起用防水布包裹,托抱著帶回弗利茲酒店的邊界內,安靜地埋在在一個未具名的墓穴中。

一切都快要結束了,吉克知道,但他還沒有辦法和希絲特莉亞一樣走得如此平靜,宛若浪花化成柔白的細沫後回歸汪洋。小尤米爾啊,請於故事落幕之前應允一個愛人卑微的請求,請一定要拯救他的艾連,好嗎?

馬迦特在駕車離開弗利茲酒店之後並沒有真正遠離。他將車子停於一個荒廢的路邊,抽著煙等待夜幕降臨,才徒步走回吉克的旅館,從少有人跡的一側跨越矮牆,進入那片受詛咒的莊園。

晚宴和煙火在這夜喧鬧非常,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馬迦特就在陰影中潛伏,除了一個坐在輪椅上的金髮女孩。

「你是尤米爾嗎?」馬迦特問道。

女孩輕輕頜首,乳白色的雙眼應沒有視力,卻跟著馬迦特的一舉一動。

「雖然很抱歉,不過我需要讓你離開吉克。」

「艾連。」尤米爾輕聲說道,但是當馬迦特將她從輪椅上抱起時,她並沒有反抗,像個乖巧的瓷偶一般任人擺佈。

於是馬迦特將尤米爾帶離了弗利茲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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