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顏六色的霓虹交織下，一輛墨黑的 Lincoln Cosmopolitan 悠然行駛在繁華的拉斯維加斯大道上，輪胎壓過柏油路面，發出細微的低鳴。車廂內，一段薩克斯風的婉轉旋律在空氣中流轉，低沉而性感的音符宛如蜜酒，緩慢滲透著黑夜。

與車內的沉著對比，車窗外，各色賭場和酒店競相閃爍，放肆地向人們喧囂其狂熱的誘惑。紫眸淡淡地注視著不遠處的 Flamingo Hotel，酒店前那巨大且鮮豔的紅色火烈鳥裝飾振翅欲飛，彷彿宣誓著這片繁華地的主權。

車輛逐漸減速，緩緩地停在了酒店的正前方，有些年邁的司機從前座走到後面，為裡面的人打開車門。

一名褐髮女性從車上踏了出來，她身著簡練且優雅的黑羊毛西裝，外套的線條像為她度身打造，收腰設計恰到好處地凸顯腰線。一條與夾克相稱的深色領帶掛在衣領下、增添了英氣，而頭上精典的費多拉帽讓整體造型更加俐落，彷彿她正是這片繁華地的主人。

酒店門口那些身著時尚舞裝、頸上閃著珠寶的賭場showgirls 看到她便趕緊迎了上來，笑著拿手裡的羽毛扇替她扇風。天堂真矢卻沒有在門口多駐足，而是逕直往酒店裡的表演廳走去，大廳內的空氣中彷彿瀰漫著金錢的粉末──金碧輝煌的天花板、絢麗的水晶吊燈、以及深紅的天鵝絨沙發，而上面散落著各式的顧客。

然而，在她踏入表演廳後，那裡卻呈現一種截然不同的氛圍。

“

Long ago and far away

I dreamed a dream one day

And now that dream is here beside me

Long the skies were overcast

But now the clouds have passed

You're here at last

“

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香水和煙草的混合味道。在昏暗的照明和輕吟樂聲包圍中，一盞燈光靜靜地聚焦在舞台中央的金髮女性上。她身著一襲酒紅色晚禮服，似朵綻放的玫瑰，也似那沙漠夜裡最璀璨的星星。

女人的歌聲宛如深夜的紅酒，濃烈中帶有醉人的甜美，每一個音符都撫弄著聽眾的心弦。她的身體在旋律的引領下擺動，漂亮的奶金髮絲在燈光下閃爍著誘人的微光。

“

Chills run up and down my spine

Aladdin's lamp is mine

The dream I dreamed was not denied me

Just one look and then I knew

That all I longed for long ago was you

“

天堂真矢的目光被舞台上的女人牢牢吸引，她壓低帽緣、緩步上了二樓的包廂。坐上柔軟的紅色天鵝絨沙發，她替面前的高腳杯注入早為自己準備好的Château Margaux。細細地旋動酒杯，讓深紅的酒液在杯中緩緩流動，魅惑的香氣立刻在空氣裡散開。

感傷而富有情感的旋律逐漸攀上天堂的背脊，恍惚之間，她認為自己與舞台上女子那猶如烈火的目光產生了瞬間的交錯。在那短暫的交會中，時間彷彿被擱置，而她清晰地捕捉到對方眼中一閃而逝的動搖。

“

Just one look and then I knew

That all I longed for long ago was you

“

隨著旋律重啟，女人的歌聲緩緩在耳邊繚繞、如深夜的低語。當她們的目光再次交會，玫瑰色的眼眸帶上一絲柔媚，彷彿此刻只為她一人演唱。

天堂感到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由自主地將唇湊近杯緣，舞台上的旋律與口中的滋味完美交融。然而那酒的醇香卻未能潤澤她的喉嚨，反而使她更加口乾舌燥。

***

演出結束後，西條克洛迪娜在觀眾的掌聲下回到後台。

她的心跳逐漸由舞台上的節奏回落，空氣裡彷彿仍殘留她剛剛的歌聲。還來不及從情緒中緩過來，一位身穿制服的服務生便從角落靠近。他手中捧著的是一封象牙色、邊緣滾著金色光澤的信封，彷彿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則信息。

服務生彬彬有禮地將信封遞到她面前，用略帶神秘的沉著嗓音說道：「這是某位貴賓特地託我交給您的，Miss Étincelle。」

淡金輕挑了眉，纖細的手指接過那封信，指尖輕輕地劃過信封，細緻而光滑的紋理略帶冷凝的觸感。打開後，裡面除了兩張百元紙鈔外還有一張精緻的卡片。上面的字跡既優雅又熟悉，而她認得這個字跡。

“欣賞妳的演出，願意和我分享一杯酒嗎？”

――卡片的末端，簽名「MT」簡單地印在那裡。

西條克洛迪娜在服務生的引領下，踏入了二樓的包廂。光影之間，這私密的空間似乎與外界隔離，半隱於烏黑的簾幕後，卻仍能透過薄簾看見樓下的舞台表演。

她們的目光在一瞬間交錯。

西條沒等「貴賓」招呼，便隨性地選了個位置坐下，沙發的天鵝絨布料輕輕撫上她的肌膚。側過身，金髮女人揣著玩味的笑容，晃了晃手中那筆高額小費。

「那麼――這是為了我的演出，還是為了我？」

西條翹起腳，晚禮服的下擺因此被拉起一些，白皙的大腿在空氣中若隱若現。在這微妙的氛圍下，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誘人的魅力。朦朧的燭光融化在角落，投射出婉轉的陰影。

天堂不疾不徐地拾起酒瓶，目光未曾離開對方，同時也為西條倒上一杯，兩人之間隔著那杯未滿的酒。

「這裡的酒很好，但有些東西比酒還要迷人。」深邃的紫眸映著西條的身影，她淡淡地回應。

背景中，低沉的薩克斯風與嫵媚的女聲對話，像挑逗的低語縈繞於耳，不經意地勾動兩人間的情感，為混著淡淡香煙味及一點陳年酒香的空氣增添了些許的曖昧。

短暫的沉默裡，西條提起酒杯輕輕旋動，若有所思地望著酒液在杯中流轉，細品那晃蕩在空氣中、熟悉而醉心的氣味。她鼓起勇氣喝下一大口，酒精入喉的強烈濃郁和辣意一擁而上。

品紅色的眼睛透過微光開始打量起眼前那熟悉卻又帶著些許陌生的褐色身影。清秀的臉龐早已褪去當年的稚氣，多了一份由時間雕琢出的成熟。然而，當她與那雙深沉的紫眼對視，某種熟悉的情感再度油然而生，讓她幾乎要相信眼前的人、依然是她記憶中的天堂真矢。

在無言的交流中，她們其實彼此心知肚明――早在飛彈劃過珍珠港天際的那刻起，年少而青澀的戀情便已被注定了結局。

「所以，妳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法國混血率先按捺不住，她收斂起剛才的曖昧，有些不悅地問。

天堂把目光放得更深一些，橙色的燭火在她睫毛上投下陰影。她將手中的酒杯緩緩地置於一邊，每次的動作都像是經過精心設計：「那妳又為什麼在這裡？」

「這可是我先問的，不要逃避。」

「逃避的可不只有我，對吧？Miss Étincelle。」說完，她的嘴角微微上揚，然後往對方的方向傾斜了些，刻意壓低的嗓音既像挑釁又像勾引：「――又或者我該尊稱妳為『西條中校』比較符合禮節？」

突如其來的近距離接觸，讓西條能感受到她的氣息和臉龐的溫暖。四周的空氣彷彿滲入一股對方獨特的香味，那是混合著淡淡雪松與琥珀的氣息，是與當年一樣的味道。她不自覺地揚起了眉毛：「妳這是在質疑我？」

然後不甘示弱地補充，像獅子的低吼：「――天堂少校。」

似乎對那個稱呼不以為然，女人嘴角上揚，輕描淡寫地回答：「不，或許只是為了更了解妳？」

四周的光影微微顫動，她們之間的氣氛仿佛使空間都因此變得狹窄。西條無奈地嘆了口氣，她知道的――這對話絕對不會有所進展。

她的目光投向樓下的舞台，那優雅的女歌手和旁邊正在吹奏薩克斯風的男士，每一個音符、每一個節奏，似乎都在勾動她已經褪色的過去。蠟燭上的火舌輕輕搖曳，桌上酒杯的反射裡，則是那個她曾經追求過的輪廓。

在回憶的深處，她還清晰記得自己曾在那筆挺的鉛灰色軍服下，和天堂真矢劍拔弩張。那些日子，年少的他們在軍校的訓練場上屢次交鋒，卻也在這種矛盾與相互較勁中找到了彼此，不知不覺走得更近、直至距離歸零。

畢業前夕，她們駕著車遠離學校，只因想看海而驅向那遼闊的大西洋岸。

那夜，星空仿佛靠得特別近，而她們並肩坐在沙灘上、腳趾輕輕揉動冰涼的沙粒。抬起頭，漫天星斗在無邊的寂靜中熠熠生輝，將她們沐浴在即將面對未知的期待與緊張下，心跳似乎也加速了節奏。

北風帶著海的鹹味輕拂過兩人的臉龐，髮絲在風中飄散。無垠的星海下，她們彼此傾訴夢想與抱負，就像任何的年輕人那樣。然後在無所顧忌的瞬間，她們靠近、呼吸交織，貪婪地索取彼此炙熱的體溫。

――然而，無盡的天真和年少輕狂，終究無法抵擋戰爭的殘酷，狠狠地將她們拆散於世界的兩端。

「我已經退役了，在妳之後的兩年。」

「……我知道。」天堂的指尖在玻璃杯緣輕輕劃過，她平靜地答道，目光卻始終停留在舞台上。

西條也不再繼續追問沒有結果的問題。她輕輕晃動酒杯，紅酒如同寶石般的光澤反映在她的品紅眼裡：「那麼，在妳看來這裡的氛圍跟之前的軍隊比起來如何？」

「都是陌生的，但這裡的氛圍比較熾烈。」天堂輕輕扣了扣桌面，木頭發出悶響。

奶金放下酒杯，緩緩將身體前傾，長髮自然地滑向一側、露出那片光滑的裸背，從纖細的後頸延伸到脊椎。

兩人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那股氣息似乎混著紅酒的濃郁與夜晚的花香，上揚的語氣就像是在試探：「那我在這裡，算是陌生還是熟悉？」

蠟燭在桌上靜靜地燃燒，光芒於黑暗之中明滅，如夜空中疏散的星。紫眸與品紅交融，微弱的光影在其中遊走，那中間的明亮裡滲出一絲未明的曖昧。

預料之外的反問令天堂有些出神，嗓音不自覺染上一層沙啞：「不確定，也許是介於中間。」

舞台上的爵士樂緩慢流淌，低音的獨奏帶了點挑逗，搔撓著她們的耳根，似煽情的低語。

「妳還記得當年一起看過的星空嗎？」西條問。

「那時的星空比現在明亮。」就像我們。後面半句天堂沒說出口，她只是繼續望著西條，而西條也看著她，讓人彷彿又回到過去的時刻，那片刻的瞬間。

西條低下頭、瞇起眼，隨著音樂的節奏用手指輕點桌面。桌上的酒杯在燭光下映出兩人的輪廓，她們越靠越近。

「那麼，要再去看一次嗎？」她的聲音在樂音中輕柔而誘惑，仿佛是那片星空下、海風中的低語。

天堂閉上眼，像是要把自己沉浸在這夜晚的氛圍中。她吸入一口混著雪松與玫瑰的空氣，仿佛回到了那夜，星空之下。

然後，她緩緩地點頭：「好，再看一次那片星空。」

***

賭城的霓虹與繁華在後視鏡裡逐漸遠去。

夜色下，一輛焰紅色的 Cadillac Series 62 呼嘯而過，引擎發出轟轟低鳴，高調地馳騁在無盡的公路上。背景裡的紙醉金迷被吞噬在遠方，漸漸收成一線模糊的亮光。隨著公路的延伸，大都市的喧囂也越來越遠，取而代之的是沙漠的寧靜，以及收音機正在撥放的那首老歌《As Time Goes By》。

入秋後摻著一絲寒意的風劃過天堂的臉，帶來沙漠特有的乾燥和沙塵的味道。她望向身旁的敞篷車主人――身上的酒紅禮服已換回舒適又流行的裝扮。她穿著一件純白的短袖襯衫、領口微微敞開，高腰的淡卡其寬大西裝褲完美地修飾她的身型。女人一手隨興地搭著門邊、另一手操控方向盤，品紅雙眸注視著遠方，而奶金髮絲隨風飄動。

隨著車輛深入沙漠，周遭逐漸變得空蕩，一片漆黑中、只有車頭燈射出的光源照亮了前方的路。她們像是漫無目的地前進，就只是想遠離塵囂。

賭城的猜忌、身份的束縛、現實的煩憂，在這片無盡的沙地中都逐漸被拋下――而她們，終於可以暫時回到過去那最純粹的片刻。

「妳今晚打算開到哪裡？」天堂問，略為深沉的嗓音在許久的沉默後終於打破兩人間的無言。

西條將目光從前方的公路移開，她嘴角微揚：「其實我也不知道，就只是想離開那裡，出來喘口氣。」

「……明明是妳提出的邀約？」

「妳不也沒問就赴約了？」

天堂聽到這個反問忍不住揚眉，總覺得有點好笑，賭城裡可不允許這種心血來潮的荒唐。她側過頭，長髮隨風飄揚，而夜色下的星空作為兩人的背景。

「這麼說來，妳難道都不擔心這是個陷阱，而我只是想對妳不利？」西條隨口問道，手指輕輕地敲打著方向盤，冷風將她的領子吹得微微翻動。

天堂緩緩地抿起唇，睫毛下的陰影與夜空相呼應：「假如妳認為自己辦得到，那我不介意妳嘗試。」

「真是不可愛的回答。」西條聳肩。

兩人再次陷入短暫的沉默。就在這時，收音機中流出了《Moonlight Serenade》的緩慢旋律。搖擺情歌（swing ballad）猶如月亮灑在寧靜海面上的粼粼波光。音符的誘惑流轉於她們之間，似乎觸動了某些已被時間掩埋的回憶。

她們如何能忘記？

那一年紐約的秋夜，當她們都還是軍校學生，活動中心在燈光的映照下宛如皇家宴會廳。古老的吊燈在高高的天花板上垂下，室內的角落被鮮花和綢緞帷幕柔和地點綴，空氣中混雜一絲絲的期待與緊張。

平時拘謹的軍校學生仿佛被賦予了全新的身份，男學生在燕尾服中挑選舞伴，而西條和天堂在這濃厚的氛圍裡，眼神交錯。她們穿著美艷的晚禮服凝視彼此，目光之間有種說不出的默契和吸引，西條遞出手、而她們一起走向舞池。

花香與雪松的氣味在彼此的吐息間交織。當《Moonlight Serenade》的緩慢旋律響起，她們被音樂引領，手心傳遞著體溫，身影在燈光下躍動。每一個步伐、每一次旋轉，都充滿了初次的緊張和曖昧。

但是――那銀色的月光很快被戰爭的硝煙所掩蓋。

她們從浪漫的舞池走向了戰場的烽火，從青春的夢中醒來，面對大時代下的現實。

多少年後，當戰爭的烽火終於熄滅，乘坐的船經過了自由女神，同樣的《Moonlight Serenade》再次於耳邊響起。但這次的旋律已不再浪漫，而是戰後的疲憊和悵然若失。

每一個音符都似乎在述說著她們的故事，那段被戰火打亂的青春。

西條輕踩油門，將凱迪拉克駛離原本的公路、向右轉進一條不太明顯的小徑。車速逐漸放緩，引擎的低沉聲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四周無盡的黑。

隨著時間推移，兩人的眼睛逐漸適應了夜的深沉。而後――無數星辰打破了漆黑，浩渺的星河輝映在她們頭頂，如一幅巨大的天幕，閃爍著不曾減弱的光芒。

天堂與西條坐在敞篷車中仰望星空，帶著沙塵氣味的風輕拂過臉，那是過去熟悉的氛圍。星空下的她們彷彿與世隔絕，被那青春的記憶所環繞，純粹而美好。

她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傾斜，手指間的距離逐漸縮短，直到指尖相觸，體溫穿透那薄薄的夜傳遞過來。

在這片寂靜中，她們的心跳變得異常清晰。

「這裡的星空真美呢。」西條小聲地說，每個字都像是被沙漠的風帶走了一部分。

天堂的眉宇間露出片刻的沉思，夜晚的空氣混合著她的呼吸：「……跟妳看的每次星空都很美。」

四周的漆黑籠罩著無盡的寂靜，如同那年畢業前夕，她們約會的大西洋岸。那時的她們還太過年輕，懷有太多理想和不切實際。如今，這片星空將她們帶回那些被都市霓虹掩蓋的過去，只在遠離塵囂的這裡展露。

這個回答似乎讓西條有些意外。她嘴角微揚，仿佛被觸及到某些早已黯淡的記憶。

「今晚，我們還要回去嗎？」她近乎氣音地呢喃，手掌輕輕覆蓋在天堂的上方，略顯躁熱的指尖猶如勾引。

天堂的眼裡倒映著西條的身影，而她們手指纏繞，眼神中的意義不言而喻。

***

焰紅色的敞篷車駛進荒漠中的客棧，像被時間遺忘在這無盡的沙地之中。

那幢帶有西班牙殖民地風格的建築屹立在綠洲中。高聳的棕梠樹隨風搖曳、發出舒緩的沙沙聲，與天堂和西條的腳步交織如寧靜的夜曲。

古舊的門嘎吱作響地打開，房間裡，昏黃燈光在老式風扇的微風中閃爍，投射在厚重的紅色地毯上、產生微微顫抖的光影。木質氣味與乾燥的空氣交織在一塊、似舊時的奢華感，而牆上掛畫則描繪拉斯維加斯的往日風華。

天堂將帽子和西裝外套輕輕掛在門口的衣帽架上，她聽見西條的步伐走向陽台。當西條站在那裡，她的影子在玻璃門上與沙漠和星空交織。天堂慢慢地跟了上去，只聽見火柴劃燃的瞬間聲響，隨後是淡淡的煙草香。

西條的手指夾著香菸，深吸了一口，煙霧隨即被夜風帶走、消散在浩渺的星空中。天堂緩緩地靠近、她的指尖輕輕地觸碰到陽台的冷石牆，與西條並排站著。

「什麼時候染上的菸癮？」天堂問，她的目光卻不在煙上，而是看著遠方的沙丘。

「到歐洲的第一年，在開羅的那段日子。」西條吐出一口煙，語氣帶著一絲回憶和無奈。她遞出菸盒、微微一笑：「要來一根嗎？」

天堂嘴角勾起，但還是搖了搖頭，指尖輕輕抓住了陽台的石牆。

遠處沙漠的暗影下，璀璨的星辰如點點燈火，閃爍在無邊的夜空中。底下的泳池在夜晚幾乎隱去了蹤跡，在繁星的映襯下只留下一絲絲的光影。夜的靜謐中，只有微風偶爾吹起，帶著沙漠的熱氣和遠處繁市的回憶。

暗紅色菸頭在深邃的紫眸中明滅，煙霧似有似無地纏繞著她們，而西條看向了天堂。

「妳都不問我為什麼出現在這裡？」她輕問，聲音在夜風中有些輕飄飄的。

天堂的目光凝冱在如紅寶石般的眼眸上，想了很多，最終卻轉身靠向了後方的冷牆、輕聲道：「因為我的小費？」

「……我像是那種輕浮的女人嗎？」

「也許不是輕浮，但我總是聽說 “Desert Rose“ Étincelle 有不少的風流韻事，對象還只挑選賭城裡有頭有臉的人物。」天堂說著這句話時的語調平穩如水，但西條卻讀出了不一樣的訊息。

「妳明知道那些只是工作必須的。」金色眉梢微皺，她緩緩吐出一口氣，隨即在矮牆上捻熄了香煙。

不經意地，西條伸出手將天堂拉向自己，唇齒之間只剩下細微的呼吸：「不過，如果妳想，或許我也可以跟妳創造一些風流韻事？」

女人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伴隨身上的花香和菸草的氣味混合，帶著一絲難以抵抗的誘惑。

「……這也是『必須』的嗎？」

西條微微一笑，湊近天堂耳朵，低聲道：「妳說呢？」

陽台門關上的那一刻，房間內的氛圍立刻變得濃烈，宛如白日沙漠的高溫，激烈地燃燒著兩人每一吋的肌膚。天堂真矢仗著些微身高差，巧妙地將西條引導至柔軟的床上。奶金髮絲像融化的奶油般在床單上散開，隨著微弱的燈光瀰漫出誘人的光澤。

西條抬起她那玫瑰色的眼眸，凝望著壓在身上的天堂真矢。她的嘴角悄悄揚起，每一次溫熱的呼吸都散發著花與菸草的氣息，輕輕地在天堂耳邊繚繞：「妳就這麼急嗎？」

品紅目光下，棕色眉宇間加深的陰影使她獲得一絲成就感。接著她那纖細的手指伸出，似有似無地撫過天堂真矢的髮尾。

「難不成是被今晚的我給迷住了？」西條輕笑，話語中帶著誘人的甜美和挑釁，像在刻意撕破對方理性的偽裝。

「……是啊。」天堂深吸了口氣，眼底流露出無法掩飾的渴望。她的指尖滑過西條的臉龐，緩緩地沿著她白皙的頸部下滑，仿佛在探索那每一吋的溫暖：「妳知道的，在我眼裡的妳，一直都是如此美麗。」

似乎得到了心滿意足的答覆，她輕輕地拉近了天堂，兩人的距離只剩下彼此交織的呼吸。

在熟悉的氣味中，呼吸彷彿被緊張的空氣所困。天堂小心翼翼地吻上西條，久違卻陌生的柔軟令人恍惚。她能感受到對方唇齒間的溫暖、淡淡的甜味――她實在遺忘了這滋味太久。

最初的接觸還有些青澀而淺，就像在試探著彼此的節奏。但很快，這吻越變越深、越演越烈，情慾在空氣中彷彿化成蒸氣。她的手指不由自主攀上了西條的頸，深深地將她拉入懷中。唾液由嘴角溢出，紊亂的喘息為寧靜的夜摻入了濃烈的煽情。

西條微張著唇，就像在邀請對方更加深入。

她感覺到口中的觸感加深，初時的拘謹逐步被釋放的欲望取代。每次的摩擦都令人燥熱、她的身體也不自覺渴望起更多的碰觸。美麗的紅眸被情慾所渲染，她望著身上的人，幾乎與當年的身影重疊――

那一年大雪紛飛的坎薩斯州，軍官學院內的廣播傳來緊急召集的消息。她們在人群中偶然站在一起，十指緊扣，大屏幕上播放著珍珠港的災難性畫面，並宣布了美國的正式參戰。

那一夜，她們在狹小的單人床上激烈地交疊身體、貪圖彼此的體溫。西條被推到床上，她能感受到對方顫抖的指尖上滾滾的焦急和慾望。身下的動作變得沒有節奏，像暴風雨中的洶湧，而她炙熱的呻吟被吞噬在躁動的空氣裡。她們胡亂地吻著彼此，像是撕咬，似乎想在這瞬息之間留下永恆的印記。

在那一刻、世界彷彿停滯，只有她們紊亂的心跳與吐息，在深冬的夜裡迴蕩。

遙遠的回憶被一個激烈的吻拉回現實。

天堂的呼吸也染上了菸草的味道，似乎用吻告誡著她不許分心，每次的侵入都變得貪婪。原先溫和的觸碰突然有了某種迫切、滾燙的手指急躁地在西條的襯衫上游走，像在與掛鐘上的時間賽跑。

房間中只有微弱的燈光，將兩人糾纏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倒映在牆上。床鋪的輕微晃動、布料摩擦的細響和西條熾熱的氣息、都為深夜的客棧注入了曖昧。隨著衣物一件件褪去，西條即使在退役後依然保持精實的身體便完整地呈現在薰衣草色的目光前。

天堂的指尖輕揉地滑過西條的肌膚，那裡還留著坎薩斯寒冷夜晚的感覺。那夜，她即將前往遙遠的太平洋戰場，而西條則將踏上通往歐洲的航班。那是她們身體最後一次的纏繞，每一次的接觸、都好像要把這段青春的戀情狠狠烙印在彼此記憶裡。

――然後天堂的動作戛然而止。

空氣中的熱度被一絲涼意取代，昏暗的房間中只剩一盞微弱的床頭燈，晃蕩的光影裡藏有太多秘密。天堂的手指貼上西條的腹部、長期經過嚴格訓練的線條逐漸因為她的探索浮現，如被精心雕刻的藝術品。

接著她滑往肋骨，指尖輕撫過那些傷疤，每一次的觸碰都小心翼翼，似乎在摸索那些消逝的記憶。

西條注意到紫色眼底的遲疑、深吸了口氣，感受那些雖已癒合但仍隱隱作痛的舊傷，每一吋都伴隨著對過去戰友的思念。

「這些傷疤……」西條嘴角漾起一彎無可奈何的弧，食指緩緩跟著傷痕的軌跡，好像在回憶。這是為國而戰的勳章，卻也是她必須背負一生的原罪：「每次被人問起來都很麻煩。」

天堂的呼吸卻因為回答而變得急促，她的手指在探索傷痕時稍加施了點力，不置於弄痛對方。西條依稀看見掠過紫眸的一絲慍火，但又馬上被深吸的一口氣壓抑住：「……在什麼情境下？」

「啊？」

「所以西條小姐剛才分心在想的，就是那個別人？」天堂嘴角帶著一絲冷笑，紫眸又沉了下去：「……或是那些別人？」

突如其來的話題讓西條還沒能跟上，一臉茫然地詢問：「妳在講什麼……？」

「看來有必要讓妳認清此刻在面前的是誰呢。」

停滯的手指再次開始動作，天堂提起西條的腰，每一次的觸碰都帶著說不出的強硬――過去與現在、戰爭與和平、壓抑與解放，所有情緒都在此刻交織，又一次地被燃起。

手掌的溫暖從腰部滑至大腿內側，指腹輕輕摩擦。女人的皮膚因此顫動、發出淡淡的熱氣。

「看著我。」天堂湊近耳邊低語，語氣裡不容反抗，卻又帶著深沉的壓抑。

在這種強烈的情慾交鋒中，西條感覺自己正在被掠奪，但這份迷離的感覺卻帶著某種未知的興奮。她的體溫逐漸升高、每一根神經都因天堂的觸碰而鋪張開來，耳邊回盪著兩人交錯的呼吸。

似乎感受到西條的渴望，天堂的手探入那片最敏感的禁區、每次觸碰都如電流穿透，讓女人的身體再次緊繃。當滾燙的指節一點一滴地埋入那早已準備好的地方，西條忍不住放出一聲滿足的嘆息，下方源源不絕湧出的熱流像在邀請天堂更深入，而她緊緊地包裹住帶來歡愉的異物。

西條仰頭，沾染情慾而朦朧的洋紅與藤紫色的眼眸交織在一起，混沌的思緒已不允許她思考那深沉目光裡的意義。她的雙唇微啟，似乎想說些什麼，但被天堂的動作所打斷，化作了一串串纖細的呻吟。

天堂趁機俯身，舌尖在每個傷疤上游走，然後用力地吻了下去、像在留下自己的痕跡。每當她看見白皙肌膚上浮起的紅暈、便忍不住加重動作，彷彿想將眼前的女人徹底占為己有。

「想要更多嗎？」天堂明知故問，壓低的嗓音略帶沙啞，她刻意咬重每個音節：「――西條中校。」

那熟悉的稱謂在這情境下卻帶著一種不同的意味。預料外的稱呼讓金眉在恍惚間蹙起，就算是在床上做為被動方，但她可沒打算任對方為所欲為。

西條緩緩地彎起腰、手指在天堂頰邊輕輕劃過，將那張清秀的臉拉得更近，語帶煽情和不容拒絕的強硬：「叫我的名字……真矢。」

品紅很快看到了那紫色眼底的渴望、深沉地燃燒著，但她反而越發放肆。語氣中夾雜一絲嬌喘、她湊近天堂耳邊，帶著花香的吐息混雜濃烈的情慾，似種明目張膽的勾引：「哈啊……再大力一點。」

這明顯的挑釁讓天堂忍不住用力將西條按回床上，身體壓在了她身上，而那手上的動作越來越深、越來越快。西條咬住唇，試圖抑制那欲望的浪潮，卻被對方靈巧的舌給撬了開來，喘息散落在寧靜的夜裡。

西條修長的手指埋入柔軟的枕頭中、像在尋找支撐，而白皙的腳趾猶如表達某種不言之情、輕輕地捲起床單。她的身體在天堂的每一次進出下起伏、背脊拱起一道誘人的弧度，原本纖細的呼吸越發急促。

「啊……哈阿、」

「――克洛迪娜。」

當這久違的音節輕呵在耳邊，西條的整個身體像是觸電般瞬間緊繃。從她核心迸發出的熱流，似乎在訴說每一吋肌膚都深深被那呼喚所取悅。

天堂則難耐地皺緊眉。她急促且深重的呼吸中、全是西條獨有的香氣，那種被濃厚情慾給沾染的迷人味道。柔軟的肌膚、迷人的體態、香甜的氣味――眼前這女人的一切都讓她不可自拔，而她只渴望更多。

於是，天堂再次深深地吻上西條，彷彿又回到了那些年、她們青春的歲月。

而當兩人的身體再次交疊，客棧裡只剩那難以名狀的喘息和低吟，宛如荒漠中的綠洲、為這片寂靜帶來片刻的歡愉。

***

激情後的房間內充滿了肌膚摩擦的餘溫。

不久前高漲的情慾味道逐漸被空氣稀釋，和房間中低調的皮革與木料氣味融為一體。兩人之間的氛圍也如同沙漠的夜晚，溫度急劇地降低。

赤裸的西條側躺在床上，誘人線條在被單下若隱若現。那曾經放縱過的身軀帶著微微的餘熱與潮紅，薄汗在光線下泛著微光、煽情又帶有一種疲憊的美感。

放縱後的滿足，西條感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過了。

但當一切情感歸於冷靜，牆上滴滴答答的指針聲仍不斷提醒著、她們遲早得回到那座光影交錯的霓虹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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