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只听得啪的一声，铁蒺藜击碎了上官婉月脚下踩着的木梁，她站立不稳一个趔趄从房梁上坠落，一袭黑衣的她就这样落到了宣王和四怪面前。

四怪立刻将宣王护在身后，掏出各自兵器同婉月对峙。刘长喜见自己招不走空，心中甚喜，眯着眼看了看婉月，对身后的宣王说：“看来朝廷的细作已经到了，王爷您暂且回避，剩下的交给我们吧。”

宣王对于婉月的出现先是惊愕一阵，但见刘长喜仅用一招便让细作现身，心中稍微安定，也放心将细作交由四人来打理，打开白虎堂的大门后，他便在亲兵的护送下退入内房，并下令兵士将白虎堂团团围住。

此时身份暴露的婉月内心暗暗叫苦，从没想过宣王竟在江湖上请来了高手帮衬，她已明白自己今夜凶多吉少，但除了力战四怪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她期待燕儿能及时出现来救她，但也明白这样做也只会让师妹羊入虎口。

“希望燕儿能完成任务吧……”婉月绝望地想，随即拔出腰间峨眉双刺，准备和四怪决一死战！

眼见细作要对抗，四怪各自一笑，竟都放下了兵器，刘长喜上前一步，面露歹笑道：“姑娘本事不小，竟能潜入这宣王府，不知年纪轻轻为何要当朝廷的鹰犬？”

婉月严守月亮门信条，暴露后不与对手说任何话，只是保持出招的架势。

眼看对手不答话，刘长喜笑意渐消，说道：“既然姑娘是不肯答话，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在山西地界敢和我们四怪交手，姑娘也算是勇气可佳了。”

婉月绝望地闭上了眼，明白以自己的实力定然不是“晋阳四怪”的对手，今夜自己多半会命丧于此，不过如果在交战时找准时机施展轻功逃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还有就是如果燕儿够聪明发现自己受困于此，趁机在外面制造混乱，自己也会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无论如何与四怪的一战是逃不过了！

但奇怪的是，四怪并没有要战的意思，只见刘长喜招呼孙长霞近前，目视着婉月说道：“此人四妹能否一战？”

孙长霞看着婉月轻蔑一笑，说道：“区区小贼不足挂齿。”

“好！”刘长喜将铁杖重重拄了下地面，“那就由四妹单独出马会会这小贼，免得传出去说我们晋阳四怪以多欺少。”

孙长霞背持宝剑缓步来到婉月身前，秀美的脸上透露出杀气，冷笑道：“姑娘好美的脸，不过今夜就要命丧于此了。”说罢横持宝剑，摆出出招的架势。

婉月眼见对方不会一拥而上，心中暗自庆幸，决定先下手为强，双持峨眉刺朝着孙长霞冲来！

（二）

其余三怪见上官婉月竟敢主动出击，都暗暗称奇，抱着看戏的心态袖手旁观，这并不是三怪同孙长霞之间有龃龉，他们认为以四妹的武功根本不可能输，再不济也有三人随时出手相助，只是好奇这女贼到底会有着怎样的功夫。

见对手主动出招，孙长霞也是惊异，但很快便被不屑的笑意所取代，随即持剑朝着婉月飞奔而来。

婉月双刺突前，孙长霞单剑前刺，双方都没有要格挡的意思，赌的就是谁先一步退缩，婉月也没想到对手会在她先出招的情况下不做格挡就进攻，而双刺短于长剑，继续下去必然是婉月先一步中剑，这第一回合婉月自然是败了，她急忙侧转身子，避开孙长霞的剑刺，随即双手横摆，企图划伤孙长霞的腹部，当然也仅仅是做到划伤而已，她不敢伤及苏长霞的性命，因为这样一来其余三怪定然会让自己不得好死。

孙长霞定然识破了婉月的雕虫小技，身子顺势大幅后仰，避开了婉月这一击，在规避的过程中为了保住身体的平衡，孙长霞不得不右足支撑在地，左足悬在半空，整个身体呈“丁”字形立在地面上。在这一刻，婉月目光集中在孙长霞立在地面的右脚上，只见这只脚穿着白布靴，靴筒上沿靠近膝盖的部分被白裙子遮掩，这只白靴一尘不染，洁白如雪，靴筒上还绣着一只仙鹤形状的花纹。

婉月看着这只白靴脚灵机一动，心中有了逃出生天的对策。她立刻调整身子，利用自己灵活的身法迅速平衡出招后的身体，双刺对着孙长霞的白靴脚刺了上去！

后面三怪异口同声惊呼：“不妙！”欲前来救援，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婉月近水楼台右手上的峨眉刺已经刺进了孙长霞右脚白靴的靴尖。左手的峨眉刺挑破了白靴的后跟，这一前一后相互使力，让孙长霞整个人被牢牢钉在了地面上。

孙长霞暗暗叫苦，试图让自己的身体恢复站立姿态，但婉月怎会给她这个机会，她手持双刺对着孙长霞的右脚白靴使出了一招“夜叉绣枕”，这是她自创的绝招，用于破除对手诸如皮甲、布甲等轻质防具，峨眉刺锋利小巧且轻便，是破甲的理想兵器，面对布料制成的靴子更是不在话下。

婉月的双手对着孙长霞的右脚飞速武动着。孙长霞只感觉右脚一阵剧痛，同时伴随着一股清凉，这剧痛是利刃割破了脚上的皮肤，清凉同样是因为脚上的白布靴被峨眉刺所破。

当婉月停止出招从地上站起时，孙长霞已经因为右足的伤势仰面倒在了地上，她右脚的白布靴已经被峨眉刺切成了一道道长条状的碎布条，靴子里面的足袋也被割破露出了染血的洁白玉足。眼见苏长霞倒地，其余三怪立即手持兵器一拥而上。上官婉月见状眼疾手快，用左手勒住孙长霞的脖颈，将其从地面提起，右手手持峨眉刺，刺尖抵在了孙长霞脖颈处的皮肤上。

三怪见状立即止步，无论如何想不到两招之内四妹就落入敌手，三怪各自使了使眼色，各自放下了手中兵器。

大哥刘长喜跨前一步，伸手安抚道：“姑娘别乱来，有事好商量。”

（三）

上官婉月终于盼来了她梦寐以求的主动权！她左手提着孙长霞的后领，右手的峨眉刺一刻也不敢远离孙长霞的脖颈，面对着四怪一步步后退。

刘长喜给身后的胡长顺和李长乐使了使眼色，两人识趣后退。刘长喜放铁杖于地，对孙长霞说道：“四妹，你不要着急，有没有伤着哪里？”

孙长霞带着哭腔说道：“大哥，我……我脚疼。”刘长喜顺眼看去，只见孙长霞右脚被划破的口子已经渗出了鲜血，虽然只是皮外伤，但看着依旧让人心疼，她每被婉月往后带一步，便会在白虎堂的地板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脚印，而在脚印的周围，散布着被婉月用峨眉刺挑破划碎的白布靴及白色足袋的碎片。

刘长喜面色铁青，对苏长霞森然道：“姑娘有何要求尽管提出，切勿伤害四妹性命。”

从四怪的反应来看，婉月觉得他们应该十分看重同伴间的感情，这给了她反败为胜的契机，于是她果断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听完婉月的要求，刘长喜神情凝重，回身看了眼三弟李长乐，只见此怪用手捻了捻嘴角细长的胡须，似笑非笑的脸上一副掌控一切的神韵，刘长喜立刻意会，转身对婉月说道：“姑娘的条件咱四怪全盘接受！”说罢他来到白虎堂神龛旁，将之前宣王放置的虎符拿出，掷到了婉月的脚边，婉月立刻蹲下身子，将虎符用峨眉刺刺尖挑起，放入自己位于后腰的皮囊中，就在此时，她发现自己左脚已经痒得忍无可忍，恨不得马上脱下靴子用手使劲挠一挠，这穿在黑布靴内瘙痒的左脚，也是自己暴露的原因所在，要不是为了缓解瘙痒在房顶木梁上轻微跺脚，弄下了一颗小石子，也不见得会被四怪发现！

现在虎符已到手，任务已经完成一半，剩下的就看师妹南宫燕的了，她估计已经知晓了婉月如今的情况，一定在暗处默默着急！

“燕儿别慌，师姐就快脱险了！”婉月心中这样想。她押解着孙长霞继续后退，直至快离开白虎堂才一把将其往前推，随后一个转身腾跃上房梁，迅速消失在屋顶之上。

刘长喜接过被推过来的孙长霞，随手将其交予二弟胡长顺，嘱咐他带四妹去后堂治伤，胡长顺领命而去后，三弟李长乐立即凑了上来。

刘长喜对他轻声说道：“现在虎符已经落在了此贼身上，撤退路线也被其知晓，若被她成功逃离，该当如何？”

李长乐说道：“大哥莫慌，我们告诉她的逃离路线上，我早已布下了陷阱，就等她自投罗网，咱们只管守株待兔即可！”

（四）

婉月带着虎符一路往四怪所说的撤离路线跑去，这一路上果然无人值守，她惊讶于四怪竟如此信守承诺，其实她当初要的只是逃离白虎堂，逃离四怪的攻击范围，只要让她逃到外面，那么凭借着灵敏的身法和天下无双的轻功，她就能用多种方法顺利逃脱。

她感慨四怪虽然为宣王服务，但仍不改侠义本色，至少关心同伴死活，至少能做出兑现的承诺。

奔逃不多时，宣王府的红墙再一次出现在眼前，现在的婉月反而有点担心燕儿的安危了，但往好处想，说不定燕儿已经在外面等着她了。婉月左脚的瘙痒已经到了不可忍受的地步，但眼前便是围墙，只要运力往上一跃，便可逃离此处。

她快步走到围墙下，双脚踏上了一片松软的草丛，就在此时只听得啪的一声响，一阵剧痛从左脚处传来，瘙痒的感觉立即减缓了许多，但这并不是好事，因为凭借直觉，她断定自己踩到了陷阱，阴险的晋阳四怪，竟然用这招来害她，她早应该算到的！

婉月立即后退离开草丛，左脚也将踩着的陷阱带了出来，原来是一块木板下突出的钢钉刺穿了靴底和脚掌，靴底和脚掌上被刺穿了几个血洞，这伤势不仅伤了脚掌，同时也伤到了脚底的经脉，剧痛难忍的同时，这只脚也无法提气、运功和发力，同时血流不止，婉月疼的冷汗直流，不得不强忍剧痛，脱靴检查脚伤。

当黑布靴被脱下的那一刻，一股白烟冒出，恶臭瞬间让婉月都忍不住呕吐，脱下足袋她看见左小腿膝盖以下直至脚掌都出现了密集的破烂的水泡，这些水泡肉眼可见的在逐渐腐烂，这很明显是被人下毒的痕迹，而且是在左脚靴子里下的毒。

会是谁干的？！难道是燕儿？！不会的！不是的！不可能！

婉月努力不去想这些，虽然她知道过去几天只有燕儿和她在一起，能在她靴子里下毒的只有自己的师妹。

身后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刘长喜和李长乐带着家丁和士卒正往此处赶来！

婉月慌了，足袋也来不及穿上，套上靴子就准备运力往高墙上跳，怎奈左脚的汗水已经腐蚀了皮肤，毒性通过血液已经遍布全身，破坏了整个静脉，确切的说，婉月的轻功已经废了，除非有人帮忙，否则她绝无逃出宣王府的可能！

就在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的时候，高墙上传来了南宫燕的声音：“师姐，你终于来了！”

（五）

听到师妹的声音，婉月绝望暗淡的目光终于看到了希望，她昂着头朝上看去，只见南宫燕正坐在高墙上，两只穿着鹿皮黑靴的脚悬空着来回荡漾，娇美的面容在同样皎洁的月光下显得如此艳丽冰冷。

婉月朝燕儿伸出一只手，说道：“燕儿救我！”

南宫燕佯装镇定，同样伸出一只手，说道：“师姐得到虎符了吗？”

“在身上！”

“快把虎符扔给我！”

婉月想都没想，从皮囊中掏出虎符，朝着墙头的燕儿扔了过去，燕儿一把接住，同时将身旁的一条细绳扔了下去，说道：“师姐你左脚有伤，赶快顺着绳子上来！”

婉月答应了一声，立即顺着绳子攀爬，由于只能双手和右脚用力，所以速度比之平常慢了不少，动作也显得很狼狈。

就在攀爬一半之时，婉月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再度抬头看向南宫燕，颤声问道：“师妹你怎么知道……我左脚有伤？”

南宫燕露出了一个让上官婉月终身难忘的惨笑，苍白的脸上仿佛裹着厚厚的一层霜，看不到任何生的气息。

只听得一个空旷的女声说道：“因为，就是我在师姐的靴里下的毒啊……”

她最后的声音，已经被追兵的脚步声掩盖了。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南宫燕用细剑割断了绳子，上官婉月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从半空中坠落，仰面重重摔入下方的草丛中……

南宫燕站起身，看了眼下方被众家丁团团包围着的上官婉月，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黑夜中，南宫燕瘆人的狂笑久久回荡在宣王府的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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