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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花project vol.0】血色斗狼花,4

[db:作者] 2025-08-17 22:35 5hhhhh 2640 ℃

Stage3.追猎

“你们是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一个个的,也太松懈了!”

狄正英从席位上猛然站起,极力压抑住积攒许久的怒火,责问围坐一屋子的乡亲们。由以前的祠堂改造而来的议事所里已经座无虚席,每到开会的时候,村里每户都要派一位代表前来参与,三三两两坐在外围的长条凳子上,手头提溜着几袋瓜子花生互相闲聊,有的甚至已经摸出了烟卷点上火,在他们看来,只要最里面的家伙们达成意见,也就根本没有他们插嘴的份儿,不如袖手旁观看热闹。

坐在最里面长桌旁的,就是村中那三个最有威望家族的领导者,分别是狄家的狄正英,尹家的尹芳林,还有李家那个和正英一样同为武术家的魁梧主人。

“最近村里对后山的管理越来越松,一直都有人上去,这样下去,什么人都能往里面走了!”

正英感到不安的缘由,是有人目击了强子以外的陌生人进入后山,而且不止一次。联想到今天他见到的芮晓佳,那脚上的扭伤八成是在山中遇险了,甚至是故意接近强子导致的,撒谎都不脸红,一定另有图谋。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胆敢挖掘村子核心秘密的人,绝不可原谅。

“有必要这么紧张?本来不就是什么人都能往里走吗?”芳林代表的是村长家,居于正中,虽为少年却丝毫不用对长辈采取任何尊敬的态度,甚至因为意见向左而态度强硬,在议事的场合三大家族的代表就都是地位平等的。

“再这样下去,谁能保证不出意外?”

“以前那件事我们处理清楚了吗?就是瞒着外面,才会招来这么多好事者。也不用遮遮掩掩的,现在就把事实主动说出来吧。”

见男孩提起了曾经的事故,正英神色极为不悦:“我建议马上封掉村里这一侧进山的入口。”

“那有些乡亲家里的果园怎么办?总不能不准他们上去浇水吧。还是说,您有什么必须这样做的理由呢?”

后排议论的乡亲们心底都有一个共识,已故村长家的大儿子很不成器,可是这续弦生的二儿子尹芳林,却是个天资聪慧到惊人地步的小鬼头,小小年纪就能独当一面,言谈成熟,与大人争论也步步紧逼不落下风。只可惜他是次子,永远也不可能轮到他当村长,能当几天尹家的临时代理人已经是奇迹了。

“若是都能告诉你,你也不必为了一点小孩子之间的意气用事,在这里动摇村子的根基了。”

“村子的安全不是靠隐瞒真相换来的。不如让人定期巡逻。但如果您担心当年的真相被人发现,那我更希望重新调查那件事,省得大家都过得不痛快。

“呵,好啊,你这是在威胁我做决定吗?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搞什么巡逻,一切都交给强子去做怎么样?反正张家的孩子本来就是护林员,他也一直就在山里乱跑。但是你得好好提醒那小子,如果他也捅出娄子,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屋外的红发少年并不知道里面是这样剑拔弩张的场面,也不知道自己就是一切漩涡的中心,甚至没有进去旁听的资格,就在外面靠着墙凝视满天繁星。

不知道哪一颗闪耀的星星属于父亲呢?不管别人怎么看,强子始终坚信着故去的父亲是心目中的英雄。

“走吧,该回家了。”

从后面来的人竟是尹芳林。刚才狄正英最后扔下的话终于触到了他的底线,银发孩子当场就拉下脸来独自从会场拂袖而去,绝不正面接下任何针对挚友强子的威胁。村长家代表的意见举足轻重,只要小芳林不表态,屋子里剩下的人也不敢随便就决定行动方针。

“啊?这么快就出来了吗?”强子转过头来感到惊奇。

“我和你那个偶像从来就谈不来的好吧,他真是有够顽固的。”

“你说正英叔呀……怎么回事?”

说来有些讽刺,强子在村子里最崇拜的人,除了他自己的父亲,那就是武师狄正英了。狄门的主人生性严峻,不苟言笑,武艺高强,尤其是枪法独树一帜,拳法也是相当精妙。据说他的家里还供奉了一样神秘的武器,是少年时代偶然得到的,伴随着他成长,直到他打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现在的狄正英已经是远近闻名的武术家,早就开始收徒授业了。

强子从小就想进入狄门学习武术,到现在都喜欢拿着用木头做的石枪,就可以证明他有多崇拜狄正英了,可是这个愿望随着父亲的事情,彻底成了泡影。

“老样子,他不想让任何人进山,连你也不行。我不会同意他这么做的,本来这帮人就很对不起你,居然还敢这么针对你。我就是要他们都知道,我们小孩子也不是好惹的!”

“咱又没关系啦,就算不能进山也有办法锻炼,搞得这么紧张干什么嘛!正英叔人挺好的,他比谁都爱咱们村子。”

“要我说,你这人也是什么都挺好的,就是太善良了,有时候也请考虑一下你自己好吗,我们的小英雄?”芳林伸出小手,捏住强子紧绷的脸颊往两边拉扯。

挚友是如此朴实可爱,总忍不住欺负一番。

“唔唔!别捏了别捏了,脸要给扯坏了。咱一个人也过得很好,还有什么要给自己考虑的?”

“那你说说看吧,白天跟我多要的那个鸡腿,是拿去给谁吃的?”

“呃,都说了咱最近训练量很大……”

“你是不是捡到了什么不该碰的小动物?而且还是个吃肉的家伙,不会吧?难道是……狼崽子?”

聪慧男孩的猜想一击即中,强子只能苦笑默认了。

“我的天,你赶紧把它放生吧!从禁地跑出来的东西是绝对不能碰的。”

“又不是咱想养的!捡到那家伙的时候,它受伤了,不能见死不救。可是给它弄好了以后又不肯回去。”

“你要是下得了狠手赶它,肯定早就夹着尾巴走掉了!像你这样救了它又好好养着,就更不知道要回去了好吗?”

“对啦,你这么一说咱想起来了,今晚咱得回去陪着小狼,不然它又要乱跑了,其他的事情等明天再说吧!”

“站住,强子!”

芳林喊住了打算急匆匆跑掉的挚友,从布袋中掏出一条薄毯,裹在了强子结实的筋骨之上,趁势一把抱住精练的腰肢不准他逃,脸红着说些关心的话语。

“你夜里还要进山的话,千万别着凉。还有,小心别给发现了。”

一个人住的强子平时最喜欢小动物,要他现在就放掉小狼,肯定是一万个舍不得。芳林最担心的是,如果狄正英知道了这件事,那强子就彻底完了。

本来,芳林以为记者芮晓佳来村里调查就是眼前仅有的问题,如今还要加上强子胆大包天私养小动物的事情,一旦事发,那他刚才为保住强子活动空间的据理力争,就全都白费。芳林永远不会像大人们一样去责怪强子,他理解好朋友的习性,但聪明如他也想不到什么能够两全其美的办法,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外来的搅局者身上。

“禁地”就是义真村最终极的秘密,狄正英不会轻易放松警惕。但愿记者芮晓佳这尾鲶鱼能把水搅浑,彻底揭开当年的秘密,把强子解放出来。

两个小伙伴紧贴着身体互相温暖,这一刻无所谓别人怎么看,只要享受孩子们之间纯真的友情就好,强子也露出了羞涩的笑容对好友温柔回应。

“嗯,谢谢……”

另一边,从会场出来的狄正英也在村道上感叹着尹家小鬼的难缠,三大家族里态度最为平和的李家主人连忙从后面追上来,与狄家主人一起回家。黑色长发梳成辫子的李家主人,名字写法是李龘,是与正英一同成长的武师,而且是年长于正英的同门师兄,李家之龙与狄门之虎堪称义真村的武术双璧,并肩镇守着村子,将绵延千年的武术传统继续发扬下去。

“那小子真是可恶!”

“你没必要去跟一个小孩子计较,芳林年纪小,临时代理村长家的事情,又没有经历过去的事情,怎么可能会理解你。正英,你就是太认真了,这样下去是会老得很快的。”

“师兄,这种时候你怎么还有心思开我玩笑。”

“怎么了?那你到底干嘛要这样紧张?”

狄正英深吸了一口气,眼瞅四周无人,悄悄与师兄交谈:“上回听说有人上山,我就亲自去看了一次情况,结果发现强子住的山洞附近地上不止有人的脚印,还有狼的爪痕!”

“什么!”同样深知村里最高机密的李家主人也惊讶了。

“‘禁地’里有狼跑到外面来了,有可能还是强子不小心带出来的,这孩子真是气人。如果还被什么人给看见了的话,以后一定会招来麻烦的。这几年我一直努力平息里面的传言,连村里人大多都不知道。现在倒好,如果不封山,村子以后可就真的永无宁日了。”

狄正英的担心不无道理,任何一点线索泄露都极有可能招来不轨之徒,后山的情况必须是保密到滴水不漏。

其实早在十年前,林业局的人就来过,希望把后山变成保护区,但因为村民们不同意而告吹了,到现在后山树木水源的防卫,都只能靠村民自己进行,确切说以前都是由强子的父亲负责的,张氏一家世代负责看守禁地的边界,不准任何人染指。

可是,几年前的考古队事故打破了这个局面。身为护林员,强子的父亲竟然私自答应了外人,把禁地的秘密全部出卖,导致了自己身亡别人失踪的事故,消息也有所走漏。狄正英从此无法相信任何村人可以保护后山,他只主张一件事,就是彻底封掉上山的路口,否则总有一天会有意图不轨的家伙闯进去。他也非常不信任“叛徒”家的孩子,觉得性格活泼的强子迟早重蹈覆辙。

“而且,你要知道,强子平时都是光脚丫,很容易看出来脚印。最近多的那些痕迹,却明显是穿着靴子的。”

“那今天进村的人,八成也是与这件事有关了?”

“我还不能确定他的身份,这人自称是金继昌的朋友,不清楚究竟来做什么,不管怎么样都不是省油的灯,我会想办法让他赶紧走人。”

“对待外人,你是该谨慎一些,可是你不觉得这样做太过了吗?只是看到了一点痕迹就自己猜起来了,太轻率了。”

“师兄,我也不愿意考虑这些事,但总要有人来当这个恶人的。如果我是村长,早就把事情做完了。”

狄正英毕竟是个武人,讷于言辞,在不能把情况对着乡亲们如实相告的情况下,他的话没有半点说服力,行为也像极了是在掩盖秘密。师兄对正英背负的苦衷也很清楚,知道禁地最深处秘密的人如今只有他们几个了。村子新一辈的当家人遵循着师傅和老村长的嘱托,都把守土之责扛在肩上。

“行吧,今天我刚替你约了一个老熟人,过几天应该就会到村里,到那时候你就不用因为小孩子们的事烦恼了。”

“谁?”猛虎的剑眉翘起半边,疑惑不已。

李家主人不紧不慢笑着对正英说道:“你先认真工作,就当给你个惊喜。前一阵你不是又收了一批学徒吗?你可要加把劲了哦,狄家的掌门人。”

“呵,又卖关子。谁都无所谓,但师兄你要敢把元锦彪叫过来,不要怪我翻脸!”

“好啦好啦,肯定不是他。我的意思是,最近正英你先别太在意后山了,就做做自己的正事,其他的事师兄都会帮你处理好的。”

“那……拜托师兄了。”

就像多年以前哄师弟的情景一样,李家主人看似又一次成功安抚了狄正英。可是正英明白这次的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就结束,记者芮晓佳的眼神实在太像他见过的那个人了,曾经有一个希望探寻真相不惜哀求的考古队长,在狄正英面前露出了这般纯粹清澈的眼神。

知道真相有时候就意味着万劫不复。

“会使坏的学弟是金继昌,凶起来像个老虎的武术家是狄正英,总是微笑着的老好人是李家的当主……据说有个超难写的名字,算了,只好叫他李家主人了。机灵却喜欢板着个脸的小大人叫芳林,赤膊在山里到处跑的野孩子叫强子。”

芮晓佳倚靠在木床上翻开采访笔记,仔细写下自己今天所知道的五个义真村人的特征,不时还画几个圈,这是他每次采访晚上事后总结的习惯,一次性见了这么多人,想要记住所有情报就得动笔写下来。

这座村庄真是藏龙卧虎,每个人都能展现出与众不同的强大气质。

“嗯,说到强子。那个孩子啊,真的好讨人喜欢……”

脑海中立即浮现出红发野性少年骄傲的笑容,晓佳又有些惦念起强子来了。

今晚强子是不是还独自留在山里的“秘密基地”陪着小狼崽呢?会不会因为光着膀子睡觉着凉呢?与强子因意外相识,居然迅速被这个热血的孩子给吸引了,为之心中波涛激荡。

甚至都没忍心开口问他的父亲到底是怎么殒命的。

强子无疑就是那个握着解密钥匙的男孩,可是如果真相太过残忍,会不会影响到他的成长,让他再也无法对别人展现出善意?记者第一次怀疑探寻真相是否称得上一种罪恶了。

“他还救了我,而且可能不止一次。”

他从笔记的封面夹层里抽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正在往远处奔跑的小小身影,影影绰绰的,仅可以从背部的线条确认这身影是个结实精壮的男孩子。如果不是今天亲眼见到强子,他也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的野性少年存在,强子无疑符合所有的特征。

“芮老师,水给你烧好咯。”门外响起屋主金继昌的声音,晓佳赶紧把笔记收进了背包。

“哦哦,马上就来!”

等自己的脚好一些了,一定要再和强子见面。不,马上就去,就算是拄着拐杖上去,就算不是为了探寻师兄的真相,也一定要多见他几次,那小子真是太有意思了,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故事。

晓佳扶着墙壁好容易才走出去,门外的金继昌主动搭把手,把他扛到了旁边的浴室。

“真是的,怎么会扭到脚,你真的只是上山了而已吗?”

“给你添麻烦了。”

“算了,水已经给你调好了,但是我们家的花洒出水比较差,你忍一下还是能凑合的。”继昌叹气道。

“没关系,稍微擦一下就好,反正下面也不能碰到水。”

卫生间的门喀啦一声反锁上了,望着木门的继昌嘴角忽然露出一丝暧昧的笑容。

“如果你以为凭着那一张老爷子的支票就能打发我,可就搞错了,赚钱的法子我可从来不嫌多,很快你就知道究竟是谁在利用谁了。”

他可以是芮晓佳的线人,也可以是任何人的线人,而且能在无数利益相关方之间反复横跳。所有人都想不到,金继昌才是这座村子最危险的人物,这个机灵的年轻人可以为了更多的钱不择手段。

几年前,他也同样敲诈了母校那个考古实习队,却因为这帮大学生凑不出多少小费,就耍弄花招迟迟不带他们进山。后来被强子的父亲看到了,站出来不动声色地将队员们拉走,并且亲自充当了这群年轻人的向导,当时恨得金继昌牙痒。随后,就发生了事故,他甚至想在心底嘲笑那些跟随了强子父亲结果遭遇不幸的人。

毕竟只要钱给够了,聪明的他就能全力保证大家的安全。这点道理都不懂怎么可能平安无事,一群蠢货。

房主从台阶下来,绕到屋子背后的柴火间,悄悄推门而入,狭小仓库昏黄的灯光居然照映出另一个健硕的背影。

“喂,小子,这么晚还不睡吗?”

那壮实的少年背对继昌席地而坐,闪亮的金发修剪得极短,黑色健身背心衬出白皙的肌肤,臂膀却宽阔厚实得像只小野熊,浑身肌肉足以爆发出惊人力量。下身是迷彩图案的长裤,裤腿收紧,扎在军用靴的里面。光是看背面就能感受到这个少年的威猛,这绝不是一般的小孩子,是饱经训练的追猎者。

外表都还不足以说明的话,那孩子周围的枪支和弹夹,钩索和粗绳,还有一张残破的旧地图,也都能证实他的猎人身份。金毛的小熊崽正在测试网兜的韧劲能否困住猎物,绷紧肌肉全力去拉动网绳,充满力量的身体宛若战神。

“我的天,你还带了真家伙来!”

“很奇怪吗?我是猎人。”小熊崽一样的少年转头瞥了一眼后面的男人,表情冷漠,紫眸中的杀气让继昌直咽口水,原来这小子用布包起来扛在肩上的长条东西真的是猎枪,小孩子扛着这么危险的武器实在骇人。

“是啦,我知道,怕你弄走火了而已。今晚只能委屈你在这里睡了,家里有别的客人。”

确实这座柴房对少年宽阔的身板来说太狭窄了,他要在这将就睡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再去把剩下的位置摸清,然后去山的另一边跟父亲和弟兄们汇合。

“不要紧。我问你,你说的那个家伙真的有那么厉害吗?”金发少年没有停下手里的事情,一咧嘴,突然问了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你说的是……强子啊?”

“我哪知道他叫啥,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会在山里到处跑的,你要我小心他,但我根本都没见着他的面。”

“单打独斗,也许他不是你的对手。一旦进入森林,他熟悉路,就会很麻烦的。”

“这么说来,就要在他跑进树林之前这样解决掉了。”

金发少年突然利落地给猎枪上膛,单膝跪下提起瞄准,一气呵成,迅猛的动作吓得金继昌几乎仰过去。小猎手对着眼前不存在的目标做好射击姿态,瞄准镜中心仿佛已经慢慢凝聚出了想象中那位对手的身影,那个只穿短裤的红发野小子,再敏捷也逃不过自己的猎枪。

“喂,别搞出人命来啊!”

“你当我是谁?当然要留他一条小命了,不过至少要给他的小胳膊小腿各补上一枪,再抓起来折磨一顿,一定让他老实听话。”

小熊崽放下猎枪,嘴角露出阴狠的笑容。继昌感到浑身一阵恶寒,他竟然会被一个猎人头目捡来的小鬼所表现出的杀意吓得不轻。

“那……事成之后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付剩下的钱?”继昌哆哆嗦嗦着继续问道。

“这你要去跟我老爹商量,我会帮你提醒他的,只要这次能抓到猎物,肯定会卖很多钱。”

没错,金继昌是一名双料线人,他利用芮晓佳进村吸引了村里上层的注意力,成功掩盖了金发小猎手也留宿在自己家的事实。当他约定好帮助芮晓佳之时,另一头却在与一些危险的人物接洽。那些人是长期流窜在各个山岭之间猎杀珍稀动物的捕猎团,成员个个技术高超手段狠辣,行踪也相当隐秘。

而这个捕猎团最显著的特征,就是首领有位年仅十三岁的养子也随团参战,正是继昌面前这位健硕的金发少年。每次行动,小猎手都会利用自己是个孩子的优势,独自出来考察地形,大概记录下来以后再交给父亲他们去判断。这次,金继昌就为来踩点的猎人少年秘密提供住处,也会为他提供需要的情报。

“我已经知道这山里的猎物是野狼,路也摸得差不多了。”

但是,小猎手也不得不认同父亲曾经说过的话了:义真山里明显有比狼更有价值的猎物。只不过小熊崽对此的理解是,自己要多一个难得的宿敌了。

对方叫“强子”是吗?真期待有朝一日与他决出胜负,同样年纪又都擅长格斗,拥有同等条件的对手可真是求之不得啊。而且就凭自己,一定能征服传闻中的后山守护者。

“带不上去的东西我都会寄在你这里,今天我们就要收网了。”

从金家屋子的窗口可以一眼望到后山,拂晓时分淡淡的雾气氤氲在青山间,宛若给那腰身扎上了一条玉带。

义真山的深处到底有什么呢?

芮晓佳一夜也没有睡好,可早上五六点钟就没有多少困意了。也许是住得离事发现场太近,他在夜里又一次梦见了失踪的师兄,甄秋痕那瘦弱的身影独自朝危险的山林中前进,没有向导没有地图,越陷越深,直到被紫色的光芒吞噬。晓佳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兄迷失方向,最后什么都没留下。

惊醒的时候窗外甚至没有日出,伤脚撞在墙壁上痛得钻心。这时候前一天因为遇见强子而愉悦的心又一次消沉下去,才想起自己原本是来调查秋痕师兄下落的。

与师兄的最后一面还历历在目。

几年前,考古事故前的某天,师兄来通知他,要准备好到时候作为候补队员支援一个全新的项目。他们在学校的咖啡馆见面,晓佳是最后一次看见师兄眉飞色舞地讲述惊人发现。

“我求父亲帮忙,终于在校史馆找到了当年的调查报告!三十多年前,考古系的前辈们在义真山遗址进行过一次发掘,发现了很多不得了的情况。当时那些出土的铁器大多是兵器,测算年份在距今两千三百年左右。”

“师兄,那不就是……我们国家刚进入铁器时代的时候吗?”晓佳知道这个消息的份量,本该是足以轰动整个考古界的大发现。

“没错,至于墓葬里跟铁器同时发现的一堆骸骨,就更加怪异了,都是些非常短小的骨骸。起初他们以为这是一个身体发育比较迟缓的族群,但最后的测定结果是,这些都是少年的尸骨!”

甄秋痕说着,饶有兴致地用手中的餐刀在两层吐司的上面挖了个洞,像掀开棺椁一样把下层底部空出来,再往里头浇鲜红的草莓果酱。芮晓佳却被这番话吓得几乎没有胃口,他猜先辈们发现的恐怕是个殉葬坑。奴隶制底下的人殉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只用儿童来殉葬却是第一次听说。就算事情过去了千年,也实在骇人听闻。

“……那,报告最后的结论又是怎么样的?”

“最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据说突然发生了一场严重的塌方,导致那次调查没继续下去,探方和工棚全被埋了,幸好当时的队员们都因为天气在山下待命才没有人受伤。最终他们也没有发表结论,只剩下这些未完成的报告草稿被收进档案里,好像就在等待着有谁能帮他们继续探究下去一样。”

“难道,这次你是要去重启前辈们的调查吗?”晓佳听出了秋痕师兄的意图。

“这么多年都没人再提,我可不敢说重启,只是去看看有没有继续探索下去的可能,也应该想办法让人把遗址保护起来,还有好多铁器被埋在里面没有抢救出来呢,就怕那边的村民不知道,把现场破坏了。”

“带我去吧,看看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晓佳恳切请求师兄能带自己一起去,但没有得到允许。

“别急,晓佳,我先要和村子的人谈妥,然后再请父亲为我找一些助手,等到正式发掘的时候,一定会带你去。”

然后发生的事谁都知道了,秋痕师兄食言了,再也没回来。

若不是秋痕的父亲甄老爷子找上门来,晓佳心里关于师兄的记忆肯定也是一年比一年要淡。一个人若是死去或是杳无音讯,最后记住他的人也就越来越少,直到世上无人拥有对他的记忆为止,才算是真正的凋亡。

清晨,整理好背包的芮晓佳趁着四下无人,拾起拐杖就从金家的院子溜了出去。在所有人彻底忘却师兄之前,已经没有时间可以让他拖延。不论他是否忍心,都要从强子入手重新梳理线索。他要请求这个神奇的少年成为自己的向导,闯过禁地的关卡,走完秋痕师兄未到达终点的路程。

遵循和昨天一样的路径上山,起初要警惕着起早的村民,时刻小心翼翼,不知不觉就摸到了山腰处,才敢稍微放轻松一些。

想不到仅仅过了半个小时,山尖的云雾就开始下移了,一阵一阵的水汽被微风裹着带下来,触碰到手臂上凉凉的。不由感叹,义真山的环境就像个小孩子一样脾性多变,昨天午后上来的时候眼前没有这样多的雾,可以很容易找到强子的山洞。今天就不那么顺利了,仿佛又要花力气去全部摸索一番。

树与树之间被白雾织上一层网,枝头有露珠滴落,能听到其上方有鸟儿停留跃动的声响。早上的景色本也不差,唯独令人不悦的是半山腰的能见度不足,偏还忘了昨天的去路。

“唔!”

晓佳还在逐渐加重的团雾之中摸索着,忽而一个庞大的黑影从后方撞了过来,仅仅是擦过肩膀,对方的力道却大得像蛮牛,直接让快三十岁的男人伤腿一软,失去重心跌倒在地。

“是……是谁?!”晓佳拄起手杖试图站起来,一边想看清楚是什么人和自己一样,居然一大早上山来。

“喂,我扶你起来。”

撞翻他的少年,声音冰冷无情。对方是个孩子这点绝对出于晓佳的意料之外,而且对方本已走出去了,脚下黑色军靴踩着泥土一转,又回头过来。陌生少年向芮晓佳伸出宽大厚实的手掌,居高临下凝视着,竟然要他抓住自己的手站起来。

有着干练金色短发的少年皮肤白皙,体格如同壮熊,鼓胀的肌肉把紧身背心撑得满满当当。身后背了个大号的迷彩双肩包,与身体之间斜插着一支用蓝色帆布包裹的长条状东西。他像是个小小年纪就独自行动的探险家,而且看起来经验丰富,不惧怕任何野外环境的挑战。

“你是?”

“想活命的话就别多嘴!看样子你是外人嘛,敢乱来就有你好受的。”小熊崽反而狞笑着恐吓大人。

好凶恶的孩子,也是义真村的居民吗?如果是的话,这村子也太藏龙卧虎了,金发少年和强子呈现出完全相反的气质,那紫色的双眸居然能散发出十足杀气,这是经历过生死局面的人才会拥有的冷彻。晓佳不敢再问其身份,悻悻地抓稳金发少年的手,对方单凭一只手臂的力气就把晓佳给拉了起来。

小熊双臂抱胸,想了想还是对晓佳提醒道:“昨晚下过雨,这会儿雾就大,走不出去的话你就待在原地,等一下太阳完全出来再说。”

“那……你呢?”

“我又没你那么弱!”粗壮的大男孩笑得嚣张极了,甩下一句讥讽就朝着飘渺的雾气坚定地走了进去,宽阔的身躯立即被迷雾吞没了。

这孩子到底是谁?看起来独来独往,横行霸道,却不是完全没教养,撞到了还回来扶他起身。如若能在这山中单独行动的少年不止一人,当初带自己逃出幻境的那个孩子,也许就不一定是强子了。

晓佳开始感到一阵动摇和迷惑。

果然如金发少年所言,不久之后,太阳渐渐升起之时,阳光所到之处雾气就散开了,倒要感谢这个半路出现的神秘大男孩。

芮晓佳也因此想起了去强子山洞的路线,拖着依旧肿痛的脚去寻找红发的野孩子。树丛掩映间,昨天的山洞再次出现,男人已经到了看见洞口就开始犹豫的程度,生怕狼崽子又从暗处蹿出来直扑脸上。试探着对着里面打了一声招呼,也没有人回应。

“奇怪,这么早他就出门去了吗?”

男人屏住气息提防着那只陪伴着强子的小狼,却意外听到了一个小小的呼吸声,连忙向里面走去。

洞内正中,红发少年仰卧在草席上酣眠。不得不说这孩子睡相真的挺差,四肢都是胡乱伸展开的,他身上从家里拿来的的浴巾早已经滑落到一边去了,匀称壮实的身板显露无遗,肌肉在放松状态下还能呈现出饱满线条。那条破旧的橙红色田径短裤是他唯一的衣着,居然还穿歪了,裤腰是斜的,都能看得到右边胯骨的线条。晓佳最担心的那只凶猛的小狼崽,正蜷缩着四肢依偎在强子的身侧,安静打盹一动不动,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狼崽子的前臂和强子缠着一样的绷带。

清晨的阳光从洞外照射进来,给守护自然的战士与小动物一同休憩的画面打上了一抹温暖的色调,人与其他生灵和平共处的景象实在太过梦幻,近乎芮晓佳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田园牧歌,他感到有些怔了,仿佛自己不应该闯进这样美好的场景里,原本伸到胸前相机上的手也收了回去。

真是的,职业病又犯了,看见什么画面都想拍下来,他怎么舍得打破这样宁静的氛围?

“我又来早了,你再睡会儿吧。”他看到了强子与昨天不同的另一面,总是活泼好动的少年在沉睡的时候就更容易让人看清面容,剑眉舒展开来,五官尽显俊秀,嘴角微微翘起,是梦见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吗?这幅无忧无虑的睡颜真是可爱。

晓佳已为人父,有个九岁的女儿,正是心中对孩童的怜惜最为深刻的年纪,看到强子的身体和模样,就不知不觉心跳加速,心生出愉快的感受。

陡然间,晓佳意识到强子是个连父母的关爱都得不到的孤儿,村里对强子的态度也很淡漠,这孩子竟然还能成长得如此健康坚韧,对待别人温柔又热心,又不禁心酸起来。出于一个懵懂新手父亲的职责,他悄悄走上前去,拾起滑落到一边的薄毯要给强子盖上。

“咦,这……”

他无意间瞥见强子的短裤裆部有湿漉漉的水痕,隆起的尖端沾了一些黏糊糊的白液。晓佳刚才还有些怜惜的内心顿时觉得尴尬了起来,他知道这是发育期男孩子常有的烦恼,像个老父亲一样无奈地连连挠头。

“哎,我还是先去帮你收拾一下洞里吧。”

“谢谢啦,帮咱打扫。大叔的腿好些了吗?”

“没关系。”

说是打扫,其实强子平时很注意干净,东西放得都挺规整,导致芮晓佳也没能做多少事情。然而暂歇的山洞毕竟不比家里,风把泥土刮进来,雨水从上面滴下来,把强子辛苦搬到洞里的东西弄脏,这都是常有的事情。

晓佳拿着洞里取来的抹布和水桶,装作脚没有受伤的样子在强子面前忙碌着。想要做点事情更加亲近这个孩子,当然也不希望热心的强子担心自己。

不过这小子居然完全没注意到梦遗的事情,也没有去换裤子,实在是神经大条。强子自己先吃了些东西以后,就只顾着撕开牛奶盒的包装,倒在边角弯曲的铁碗里给小狼崽喝。晓佳之前不巧看见了强子短裤上残留的体液,只能一个劲聊天缓解尴尬。

把短裤当成内裤穿,整天光膀子在山里跑动,只能说精力旺盛的男孩真好。

“强子,你自己一个人这样山上山下来回跑也有很多年了吧?”

“不记得有多久了啦,老爹不在了以后,咱就经常来。其实这个洞很久很久以前就有啦,老爹说他小时候就来过。”

“这么说,你们家世代都是守护后山的人了?可是像你这样不经常回村子的话,上学怎么办呀?”

“芳林会给咱补课的,不要紧,他教得比谁都好!”

尹芳林吗?就是那个在村口下棋的银发小狐狸吧,聪明是聪明,看不出来他还能教别人读书。

晓佳突然意识到强子连义真村那个用祠堂改造的小学都进不去,重视儿童教育的他心中隐隐刺痛。父亲对村子的“背叛”已经严重牵连到了强子,只有他这样的外人才能看清村民们这种暗地里的严苛惩罚,太不公平了,大家都在用这种冷暴力对付热忱的灵魂。

“我觉得你还是该去上学,趁早多读书,长大了就有更多选择。我家也有个女儿,今年上二年级呢。”

“诶呀,原来大叔都当爸爸了,真看不出来呀。”

“说起来……强子的爸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芮晓佳问得有些没有底气,强子是因为向导的连累才受这些苦的,心中对父亲当年的一时冲动一定有怨怼。可红发少年毫不犹豫,露出灿烂的笑容回答,没有任何怨言。

“他是个英雄!”

没错,在那场事故中为了拯救素不相识的考古队员,在危难降临之时挺身而出,不幸殉难的英雄。这就是强子心中不曾动摇过的理解,也是悲伤的母亲离开以前,哭着留下的最后话语。

你的爸爸是个英雄。

这个回答让芮晓佳更加迷茫了,强子的父亲是个向外人泄露天机的叛徒,却也是试图挽救局面的英雄,怎么会有如此相反的形象?

换句话说,强子的父亲何必为了素昧平生的甄秋痕师兄,甘愿成为叛徒,甚至丢掉性命?唯一的答案,就是这位向导生前与秋痕师兄之间存在某种联系了,晓佳根本猜不到那是什么。

如果不解开山中的谜题,强子将背着“叛徒之子”的重负被村人永远霸凌下去,实在太可怜了。记者终于领悟到了这一点,下定决心要向少年坦白了。

“强子,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跟你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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