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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光,5

2025-08-17 11:59 5hhhhh 7040 ℃

ゆきおこし

「或許我永遠都不可能知道七海的祕密。」

日車任由這個恐懼的種子在傷口中安靜地萌芽。

「我出門了。」

日車對著公寓中空無一人的冷寂輕聲說道,回音在沒有溫度的灰階之間反射、折射、失真、破碎,窸窣聲響竄逃後藏匿於他的耳蝸,如那些黑點的、細小的蟲徘徊於或嚙咬著他的思緒。

餐桌上是一杯放了許久的黑咖啡,來自前天或者某一個安靜的清晨,七海在白陶瓷的馬克杯中倒了幾匙即溶的粉末、注入熱水、緩緩攪拌。杯緣是一抹淺褐色的污漬,日車推測七海可能喝了幾口,但也僅此而已,倉促的離去留下了那只幾乎全滿的馬克杯,液面浮著一層泛著虹彩的油膜與細小的塵埃,而他的聲音在輕輕震盪起幾波無人在意的漣漪後,亦互溶於它冰冷孤獨的焦苦。

建人,日車想著他的戀人。

即使仍然住在同一戶公寓裡,他們已經連續數日沒有與對方交談。

恍惚之際日車甚至陷入一種錯覺,在那個幾乎真實的虛構中七海只是一個長夢,而他在下一個瞬間便可能從這場酣睡中驚醒,回到從前沒有愛的世界。

日車想著他的戀人,金髮與棕綠的眼眸,他們的擁抱與呢喃愛語,不確定昨夜依偎於身旁虛弱的溫暖是否屬於七海,間歇的悶咳與壓抑的嗚咽,他們似乎已經無力給予彼此的慰藉與誰也不願開口承認的懦弱。於是他仍然重複著每一個平淡而冰冷的日子,在鬧鈴即將噪響的一分鐘前疲憊甦醒,拖著沉重的身軀盥洗梳妝,最後帶著一種怪異的疏離感道別,對著沒有七海的麻木。

輕微的耳鳴一路伴隨著日車,從街道至壅擠得可笑的地鐵車廂。

『你沒事吧?』

看著自己於凌晨四點四分傳給七海的第一則訊息,日車失笑。

『你幾點下班,七海?想找人一起喝酒。』

『如果你正在用手機傳訊息,我想你應該很清楚現在已經接近凌晨,日車律師。』

『如果你知道我的職業,我想你也很清楚含糊其辭對我是沒用的……幾點下班,七海?』

『我有信心在十二點半前完成手上的工作,律師先生。』

日車想著七海,那晚在兩人都不曾造訪亦不會回訪的酒吧,記憶模糊著演歌與閃爍的霓虹燈泡輕輕晃動地懸掛於他們上方。

但是日車記得七海在吧檯上斜斜地支撐著頭顱,深夜中那樣孤獨卻溫暖光滾落他的鼻梁與勾著一抹微醉的笑的唇,而威士忌隱晦挑逗於他們的舌尖與文字,一股暖意在胸膛或者臉頰擴散。純情而盲目的,日車對著記憶裡的七海笑,觸碰著不可被觸碰的他,美好的錯誤和愚蠢的正論,他們之間的情愫是否如歌般地荒唐。

『我在樓下等你。』

『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律師先生?』

『這是一個祕密,我等下再告訴你。』

他們美麗的祕密和愚蠢的祕密,在向日葵青綠而未熟的田野,在雷雨後汗水淋漓的愛。

日車撐伏在七海迷人的裸體之上,他的影子擁抱著他,看不見躲藏於笑後的哀傷便擅自臆測著沒有盡頭的夏日。後頸與背是一片赤紅腫痛的曬傷,但日車豪不在意,在那個彷彿不存在的當下,迷失於眩亂的光以及愛得短暫而瘋狂的蟬聲。

建人,日車愛撫著記憶中的他,彷彿他的祕密與痛苦的鬼魂皆不曾存在。

『你在哪裡?』

已讀。

您有一通未接來電。

『我剛剛去了你的事務所,他們也在找你。』

『你在哪裡?』

已讀。

您有一通未接來電。

您有一通未接來電。

您有一通未接來電。

『寬見。』

『你昨天有回家嗎?』

『冰箱裡的剩菜放了好多天,我已經倒掉了。』

『今天晚上買了外帶,你的那份放在冰箱裡,記得熱來吃。』

已讀。

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

『你今天幾點下班?』

『我可以去接你。』

已讀。

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

『我剛剛下庭。不是很順利,但總算結束了。』

『建人。』

未讀。

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

『你今天幾點下班?』

『我可以去接你。』

未讀。

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

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

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

「即將抵達:霞關。感謝您的搭乘,欲轉乘……」

猛地嗆入的乾冷空氣燒灼著日車的心與肺臟,接著一股腥膩湧上鼻腔,血液滴滴答答地落在磨損的鞋尖。回過神來,他踉蹌著被推擠下車廂,掙扎於人群冷漠而機械的日復一日。在他們之間逆行,沒有五官的臉龐和無意義的噪音,冰冷的白與鬼魂囚禁於西裝筆挺的黑,那樣可悲又可笑的。

建人,日車忽然失去了記憶中的他,在那個黑與白與謬論或者誰的鬼魂皆不曾發生的瞬間,建人,你是否即將離我而去,去到一個我再也無法跟隨的地方。

「哈啊……該死、該死、該死——」

日車倚著車站的外牆,雙腳失力而緩緩跌坐於地面,血與垃圾的腐臭逐漸麻痺了他的嗅覺。

而聽覺亦是失能,反覆咒罵或譏笑著,那些令人作嘔聲音,來自彷彿不屬於此世的惡以及懦弱的他。該死、該死、該死,日車試著理解,試著想起七海的愛與笑與一切他們粉飾而過的,而回應他的卻只有那些聲音,令人作嘔的聲音,關於愛人與少年的死亡。

「先生,您還好嗎?」

模糊地日車聽見一個聲音輕輕喚道,陌生而柔軟,不可思議地穿透了那聾聵的耳鳴與幻聽。

「謝謝你……啊,不好意思……謝謝,我來就好……」

接過手帕,日車口舌笨拙地向女人單純的善意道謝,手裡染著血與她櫻色的體香。

「您沒事吧?」

「你剛剛不是問過了嗎?啊……抱歉,謝謝你的關心。我很好,一切都很好。」

『謝謝您的關心,日車律師。』

『我很好,一切都很好。』

建人,你否也如此痛苦?

她和一個人是如此地相似卻又毫不相似,蒼白的光柔弱地勾勒她的線條,稍稍透出衣襟的鎖骨與頸與小巧的耳廓,一雙杏眼目擊著他的不堪,美得像一個無情的謬誤,那麼像日車怎麼樣也想不起來的、如此深愛的七海。

對不起,日車亟欲開口訴說,對著無辜的女子或者他無辜的戀人,卻有什麼物質正在胸腔內膨脹,灼燙的、酸蝕的、沒有眼淚地哭泣的,微笑的謊言與瀕臨崩潰的真實堵塞於咽喉,直到——

我們是不是沒有勇氣承認,這一切都錯得離譜?

日車對自己與沒有名字的女人說了一句話,那樣惡毒,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也曾對著懷裡的那人說過一樣的話。

「你總算接到我的電話了,建人,我……算了,當我沒說,不用擔心這個。」

沙沙、沙沙、沙沙。

雜訊干擾著日車的聽覺,他的聲音顫抖著,子音與母音之間是早已疲於掩飾的嘶啞,尖銳的裂痕疼痛地刮傷著耳膜。尚未燃盡的香菸滑落指間,在冰冷而無愛的柏油路上,日車輕輕踩熄了它的熒熒火光,又毫無遲疑地將菸蒂踢下水溝,於清醒與譫妄之間拉扯的他竟也縱容著這些微小的惡意。

「……寬見?」

沙沙、沙沙、沙沙。

終於聽見了那人的聲音,日車知道自己仍然愛著七海。

「是我,建人,你最喜歡的律師,我……我想要來見你。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好好說話了,不是嗎?」

日車深呼吸了一口氣,停頓良久,想著如此一來對方或許難以察覺自己那樣可笑的情感。他仰起頭,試圖猜想哪一片玻璃窗後是七海何時變得與自己如此疏離的身影,但是淚水模糊了視線,光與影扭曲地擱淺於虹膜,他將其怪罪於那些過於眩目的路燈。

在白晝死亡後的東京,擁擠著愛與無法被愛的,那些沒有名字的人與鬼魂。

「寬見。」七海輕輕呼喚,那個令日車如瘋般思念的聲音。「我也很久沒有和你說話了,寬見。」

「我們都很蠢,不是嗎?」日車笑著說,知道他們確實如此。「我……我還是不知道我哪裡做錯了,但我也不認為我們就應該這樣結束。如果我這樣放棄了,不就……建人,我不想要這樣,我想要……我想要你,我想要我們。」

沙沙、沙沙、沙沙。

七海沒有回應,應允抑或拒絕。

「澀谷還是六本木?我記得你和我提過一家餐廳,但我們一直沒有機會去。」日車急切地覆蓋著七海沉默的留白,仍然懦弱的他不忍思考那些希望的,以及希望破滅的。「我可以接你下班嗎,建人?你可以和他們說,你的律師現在需要你,就和我們上次一樣,我們可以……建人……建人,我現在可以上去找你嗎?大概是我的手機訊號不太好,總是聽不清楚你的聲音。」

沙沙、沙沙、沙沙。

嘟——嘟——嘟——

安靜地,東京下起了雪,將日車籠罩於它蒼白而孤獨的咒詛。

七海掛斷了電話,而日車的手機從他僵硬而冷的手指間鬆脫、滑落、碎裂。路燈倏然熄滅,以日車為原點一盞接著一盞感染著光的死亡,很快便只剩下了呢喃的影子與日車不願面對的,他的妒嫉與執著與畸形的恨,滲漏而擴散,朝向他們來不及修補的,遙遠甚至沒有盡頭的,一場注定只放縱於夏的夢。

「都是我的錯嗎,建人?」

日車自嘲地問道,沉重的步伐踩髒了一地綿絨新雪。

爛醉了的男人揪著日車的衣領劇烈搖晃,咒罵的字眼汙穢著酒與菸與嘔吐的濁腥,他想自己可能是粗莽地碰撞了那人,也許他應怪罪那雙生而不善於討好的眼眸,縱使兩者皆非他的本意或惡意。本意是否已經構成必然的惡,而惡是否可能生於無心,如此細微而無聊的差異,日車接著思考,同時讓男人盡情發洩他同樣瑣碎而無聊的憤怒,對自己咆哮、挑釁、胡言亂語,脹紅肥腫的臉以及蛆蟲般的舌,與那群無聲閃躲的路人無異的抽離讓一切都顛倒著錯亂的歡愉,多麼醜陋不堪的人,多麼蠢笨難堪的自己。

「為什麼讓你遇上了我……這也是你的錯吧,建人?」

不知是誰先動手的,又或許事後日車願意坦然自首。

當日車以拳頭重擊男人的鼓脹的腹部,那枚生鏽了的天秤葵花章亦自襟領鬆脫,舜然驟逝的閃爍與旁觀者的驚呼與更多無法被聽見的聲響,它滾落而丟失於人們避而不談的陰濕之處,那些微光僅僅苟活的角落。男人如豬豚般嚎叫著倒下,痙攣嘔吐,栽進路旁一袋空癟的鐵鋁罐,殘剩的酒液與腥臭穢物黏稠地沿著人行道上崩裂的縫隙緩緩流向了水溝,那個沒有光的地方,鼠輩吱喳嗤笑地啃食著他們腐敗爛臭的夢與愛。

「都是你的錯。」日車頹然站立於大樓保全面前,看不清他的面容,視野內一片喧嘩潑濺的色彩與沒有色彩。「我要找吉田證券的七海,七海建人。麻煩替我傳達,謝謝。」

「先生,我沒有辦法讓您通過,您必需和……」

「但我並非在徵求你的同意,年輕人。」

「先生,再這樣造成大家的困擾,我就要通知警方了。」

都是我的錯,都是你的錯,聲音在日車的腦中凌遲著,號哭或者顛笑,或者呢喃數著數不盡無法挽回的冤罪,都是他的錯。

日車想,自己或許已經可以看見那個人了,那個在夏天死去而被七海深愛著的少年。是的,他一直都在,不是嗎,日車輕輕舔著牙與滲血的齦肉,沒有聲響的控訴纏繞於舌尖,他在沒有光的地方看見了灰原沒有五官的臉龐與殘缺的身體,這一切該不會都是你的錯。

而灰原什麼也不願回應,承認抑或否定,如同日車逐漸陌生的戀人。

「——快、快報警!殺人了、殺人了!那裡有……好多人都……不,別擋路!別擋路!」

大廳瞬間混亂著倉皇逃竄的人們,撕裂的西裝外套與染著鮮紅的白襯衫。

一名與七海年紀相仿的男子猛地撞向了日車的胸膛,口中嗚咽著荒誕無稽的,一雙震顫的眼不斷看向後方。發生了什麼事,日車試圖詢問,感覺著唇與舌的張闔蠕動卻無法聽見自己,告訴我,我是否仍然夢著我的噩夢。

「……吉、吉田……」

男子的瞳孔擴張著,宛如深淵的黑暗,黑色的咒詛從他蒼白的唇瓣間逃逸。日車又嘗試推開男子,但正如在愛與恨與沒有光的夜晚裡那個似曾相識的夢,他是如此恐懼地緊抓著自己的肩頭不肯鬆手。

「吉田……吉田證券……殺、殺人了……他把他們都、他們都……」

住口,不要說出那個名字,日車絕望而無聲的吶喊,早已知曉了夢的結局。

「七、七海……七海建人……他是兇手、他是兇手、他是兇手、他是——」

殺人犯、殺人犯、殺人犯。

有罪的。

判處死刑。

「建人。」

日車發現自己最後還是站在了那人面前,如同那一場永遠不可能甦醒的噩夢,一切都真實得近乎荒謬。他駐足於血與破壞與混亂的中央,似乎還有什麼在傾倒的辦公桌後潛伏窺伺,惡意以及死亡的,一陣冰寒的預感柔軟地舔舐著腳踝,或者耳垂與喉結,那些曾經愛撫且被愛撫的脆弱。

「寬見。」

冷藍的光透著碎裂的窗靜靜流淌,觸碰著不可被觸碰的那人,將七海的左半身染成一片深黑的污漬。不是黑色,呢喃著糾正自己,日車緩緩鬆開了不知何時緊緊握著的拳頭,手心上沁冷著汗水與月牙形的傷,還有樓梯扶手上轉印的,那些不屬於自己的黑色的血。

「你是否同意自己是有罪的,建人?」

如同在他的法庭上,日車開口問道,審判著亦被審判著,今夜他們同樣不可饒恕,沒有救贖。七海先是搖了搖頭,金髮狼狽散亂如迷失而困惑的少年,層層覆蓋的陰影讓日車難以看清他令人思念而畏懼的臉龐。停頓了許久或者一個錯失的心跳,七海又點了點頭,輕輕地咳出一陣笑,破碎著滿地玻璃殘片的邊緣上一點微弱的光,刺傷、撕扯、殘虐蹂躪,在日車曾經天真浪漫如無知少年的心臟。

都是你的錯。

「不……這不是你的錯,建人,你不可能……不可能是你,對吧?怎麼可能……」

七海一步步接近日車,直到他的陰影將他們擁抱,無聲地哭泣著這個失溫的夜晚與夢。

都是我的錯。

「這一切都是一場誤會,不是嗎?告訴我,建人,我們……」

日車低垂著頭而雙眼緊閉,懦弱地不願面對他所應當面對的,聽見七海的影子在耳畔輕柔私語。眼瞼後方是七海的負片,在一片黑暗中那竟是日車唯一能夠看見的,憔悴而陌生的他,即將離開自己而遠去的他,覆寫於笑著愛著與被愛著的他。給我一點時間,日車的吐息冰冷而顫抖,虛妄的承諾凝結於鼻尖,給我一點時間,我們是否還有選擇。

「寬見……寬見?」

「是我,建人。」

「你在這裡,看見了什麼?」

「你……我只看見了你,建人。」日車想要擁抱七海,深知自己或許再也無法擁抱他。「我在你的面前宣示,一切證詞皆為真實,且唯有真實。」

七海笑了最後一次,而當他安靜地離去時,日車並沒有阻攔。

七海建人再也沒有回到日車的生命。

日車在他們曾經同居的公寓中想像,想像自己所認知的七海已經死去,和他殺害的人們一樣。死亡或許並非發生在那個夜晚,日車疲倦地整理著他們之間零碎而變質的記憶,或許在更早以前,那個炎熱而孤獨的夏天,在凋零著向日葵以及少年死亡的田野,當他們互相訴說著愛。

於是日車將關於七海的屍骸以及祕密同他不曾取回的物品收納於一只碩大而老舊的皮箱,在衣櫃的角落。偶爾瞥見時日車會忍不住想起它與他,但更多時候仍然是發炎的舊傷,以及嘗試無果的遺忘。

建人,日車輕喚著他的名字,在這個沒有光的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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