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陌生地

*秋山莲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和纠缠自己的人被关进了不做实验就不能出去的房间。

过分柔软的、像是要将人吞入胃中一样的睡眠缠住了他，他放任自己下沉，不想就这样迎来新的一天。昨夜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只要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张毫无愧怍的脸在嘲笑他的软弱，他心里烦乱，冷静不了。优衣拿他没办法，楼下的两个人走上来，声音随最后一点灯光一起熄灭，他一动不动，紧盯着面前的墙壁。房间里另一张床上突然泄露一声叹息，他不知道这是否是自己的错觉，总之，在长久的寂静中，他终于在天亮前睡了过去。

秋山？他听见那人叫他的名字，但装聋作哑，像应付其他试图和他对话的人那样应付他，以为对方早晚会放弃这个装睡的人，没想到那人还隔着被子拍了两下，似乎执意要叫醒他。他还是不肯睁眼，只是突然觉得身上的被子好像比昨晚要厚重，也许是房间里的另外两人怕他着凉。对方又在叫他的名字了，焦急的呼唤声让他想起十几年前，附近失火时他被人从睡梦中拉起，到现在仍然记得那时的混乱，人的吵闹声、犬吠声、爆裂声、警报声乱成一团，现在却是相当安静的。他在对方摇晃自己之前努力抬起眼皮，看到一张忧心忡忡的脸——以及陌生的房间。

视线逐渐清晰起来，也许是因为睡眠不足，头部钝痛不止，莲揉了揉太阳穴，注意到手冢穿着白色的宽松睡衣，自己身上也穿着同样的款式，看起来甚至有些像是丧服。莲觉得莫名其妙，是你带我来的吗，还是神崎士郎那家伙的新把戏？

手冢面色凝重，秋山，我们可能被绑架了。

如果这话是对城户真司说的，那么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恶作剧，但手冢明明知道自己不是那种好骗的笨蛋。他从床上跳下来，遇上一扇紧锁的门。起初他不信邪，又是拧又是撞，而门纹丝不动。手冢没有阻拦他，幽灵一样站在他背后。

没用的，手冢的语气愈发严肃，我的变身卡盒和占卜道具现在都不在身上——不好意思翻了你身上的口袋，但你的卡盒也不见了。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应该也是骑士吧，手冢看向他，你觉得会是谁？

莲下意识摸向领口，三轮戒指还在那条项链上，转动几圈再放下，总算平复呼吸。他背靠在门上，不太情愿地提到那个名字，是芝浦吗？

没人能给出正确答案，他们只能先从搞清楚这地方的状况开始。莲这才注意到，这房间里没有窗，在朦胧的纱帘后，巨幅照片占据了一整面墙。只需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他常去的海滩。

咚咚，咚咚，手冢叩了叩墙壁各处，好像完全是实心的。莲有些烦躁，一拳打向这虚假的海景，手冢拦下他的拳头，就像之前一样。它毕竟不像玻璃那么脆弱，人的手是打不破的，手冢把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秋山，冷静下来。

莲一下想到很多问题，如果现在卡盒被人销毁了该怎么办？如果惠里这时候情况突然恶化又该怎么办？没有通讯工具，对外界情况一无所知，想到种种可能出现的后果，莲就止不住焦灼起来。但他被手上另一个人的体温束缚住了，手冢又想要做他的缰绳，他咬牙说，放开我，不然连你也打。

手冢没有放手，昨天打桥栏打得还不够痛吗？他看着莲脸上的擦伤，知道莲不想在他眼睛里看见哀怜，于是他转换了话题，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儿了，不知道城户在什么地方，说不定他逃过一劫了呢。

难道你在指望他来找我们吗？莲毫不客气地回应他，等他找过来我们都要饿死在这里了吧。

有食物。手冢打断他，你饿了吗？桌子上有保温便当盒，我打开看过，还挺丰盛的，就是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下毒。

莲没想到手冢会认真回答这种问题，或许他也饿得昏了头，喂，他问，手冢，要是能占卜的话能算出来吗？

还从来没用小香肠占卜过呢，手冢叉起一块，全方位多角度地观察了一番，觉得最好还是先不要吃。

八音盒的声音响了起来，像魔法一样，房间内的灯也跟着亮了起来。太久没有见光，手冢忍不住遮住眼睛，开关不在这里，大概是外面有人在控制。莲怀疑自己听到了海浪声，声音细微如丝，但和他每次去海边听到的很像。手冢把耳朵贴在墙上，向莲指了指，是这里哦。莲只是把眉毛拧在一起，没有像他那样凑近去听。

他们听着电子音报时，没有日期，只有时间，是在上午十点。那声音停了几秒，又继续说：请去交换室领取遥控器。遥控器？有开锁的声音，不是正门，是另外一处，手冢先走进去，内中大概只有两平方米，放了一架三层推车，最上层孤零零放着一只遥控器，冰冷的声音再次提醒：拿到物品后请迅速离开交换室。

手冢向莲展示了手里的遥控器，莲接过来看了两眼，不太会用，又交还回去。手冢按下电源键，另一面墙机关开启，为什么要这么神秘？只是电视和电脑而已。

手冢问，你会用电脑吗？莲不耐烦道，废话那么多做什么，你来操作。手冢露出了温和的、包容的笑，几乎像包容一个孩子的任性那样，而莲觉得他只是满足于把事情掌控在自己手中，说要为人改变命运的时候也是如此令人不快。但为了看清屏幕，莲右手撑着桌面，左手搭在手冢坐着的椅子上，像要把手冢固定在里面一样。手冢回头看他一眼，没多说什么。

按照指示打开了桌面上的文档，电脑如手冢所料不能连通外网，他边阅读那些规则边读出声来：你们已被选为本次实验的对象……实验对象？完成每日的课题可以得到10点和三餐，结束实验需要100点……或一方死亡？不遵守规则的人会被扣除点数和食物。请协助实验。

读完之后两人面面相觑，如果说这是玩笑的话，未免也太大费周章了，但如果是芝浦那种怪人，说不定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来，就像他之前搞出的那个真人格斗游戏。要是卡盒还在身上就好了，手冢说，只有浴室里有镜子和玻璃门，但现在感受不到有任何波动，我担心怪物会悄无声息地……带走我们。

担心也没有用，莲像是对自己说。松手的时候，转椅由于惯性直接转了过来，手冢脸上是比平时更多的忧虑，头发也乱掉了，甚至还有翘起来的地方。莲正要笑话他一次，突然发现手冢背后的屏幕亮了一下，他下意识抓住手冢，差点把椅子掀翻，但那里没有出现镜怪物，只是弹出了播放窗口。

画面有点模糊，但那个狂躁的影子很像浅仓，听声音就更像了，镜头移近时他们确认了这一点。浅仓所处的环境也和他们的房间很像，被白色笼罩的整洁酒店房间。手冢说，你不觉得另一个人的声音很像芝浦吗？

芝浦出现在画面里，开始劝说浅仓和他配合，但他们都知道，浅仓是最受不得禁锢的家伙。很难说浅仓发出的是笑声还是喘息，下一秒他就揪住了芝浦的衣领，啊啊，只要杀了你就能出去了吗？芝浦辩解的声音逐渐变得尖锐，而浅仓将他撞在墙上，用力地掐断了那令人厌烦的声音。不是以骑士的姿态，就那样……芝浦那边没有声音了，看不出是死是活，浅仓踢了踢，没有反应，画面就此结束。规则里又多出几行，管理者不会参与实验对象的纠纷，无论发生任何后果都是一样。

要再看一遍么？在屏幕陷入休眠之前，手冢终于开口，视频里应该就是这两个人，当然可以把这当作是芝浦排演的，但这种情况下浅仓真的控制得住不下杀手吗？莲混乱地按下了播放键，也许是心理作用，那尖叫声在他耳朵里更清晰了。他没能下手杀掉的骑士被浅仓……以人类之身杀掉了。

放到第四遍的时候，手冢按下了暂停键。你在想什么？手冢的声音反而显得渺远、不真切了。手冢握住了他的手，却又不像之前那样拦阻他，而是将那双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攒够点数至少要十天，现在我无法变身，说不定把我杀了你就能出去。莲能感到血在手冢皮肤下面的流动，同时也感到自己的手在颤抖。你在发什么疯？

在你发疯之前，我总得确认一下嘛。手冢的态度瞬间缓和下来，秋山还有理智在，很好。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否遵守规则，但总得先保存体力。手冢假装轻松地对莲说，来看看新出现的规则吧。

课题所需的工具和材料会通过交换间发放，每天定时开启关闭，结果的判定会通过监控器完成。他们看不到监控器被设置在了什么地方，只能被动地被人审视，手冢说，变态啊。莲也说，变态。

不过被选为实验对象的不只他们两人，他们按照指示打开电视，默认信号源下是各实验室的状况。目前有七个房间里面有人，可以选择公开信息来获得点数。已经公开人数的房间里都是两人，停留时间最长的已经有二十一天。有人待了八天，加上公开信息的点数有七十几点。他们是第一天。

手冢说，可以公开人数吗，好像可以用点数换一些物品。莲说随便你，也去看了看都能换什么，零食，杂志，各种用品，甚至还有最新款的GBA游戏机。莲不解，那是什么？手冢向完全不懂游戏的莲用摩托车类比了一下，莲听到价格的时候再次表示不能理解，太贵了吧。

这里更贵啊！手冢移动鼠标，用点数换的话也要二十点呢，好贵。他终于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用一点换了一盒火柴。还要再占卜一下才能安心，毕竟他的占卜还是很准的。

最后要做的就是确认课题了，手冢问，要打开看看吗？

打开吧。莲说，还是早点完成比较好。

看到课题内容的时候，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实验者A：手冢海之。实验者B：秋山莲。请两位在以下课题中选择一项在当天内完成。

课题1：实验者B采集实验者A的血液400ml。

课题2：实验者A采集实验者B的精液10ml。

莲的脸色很差，但手冢说，真是恶趣味，不过我没关系的，只是抽血而已，又不会死。莲看了看手冢瘦弱的手臂，想要阻止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手冢看出他的纠结，轻轻叹气，我们都先冷静一下吧。

他们打开便当，沉默地吃了一点。莲在自己那份里发现了疑似之前被手冢戳破的小香肠，给他夹了回去，又说，我以为你不会遵守这种规则。

手冢说，我也不想这样，毕竟身不由己，但秋山，你还有机会的。

不要说了。莲把便当盒一合，我吃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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