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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即地狱,1

[db:作者] 2025-08-17 06:37 5hhhhh 9510 ℃

  一

  

  “本田死了。”

  消息是王耀告诉我的,纵使他的声音被无线电渲染得实真,我却依然能听出在那巧言令色之下,独属胜利者的洋洋得意。

  

  “琼斯?”他再次开口,“你在听吗?”

  

  我翻了个身把半侧脸埋进枕头,想着我应该开一个漫不经心的玩笑来搪塞过去,让他知道这所谓的胜利于我而言一文不值,或者巧妙地转移话题,谈些诸如谁炸了哪个国家,谁又是每个女孩都想和他上床的新男明星。

  

  但当我开口时说的却是,“我想你们一定加班加点熬了几个通宵吧。”

  

  “我最近确实没睡好。”王耀说,“但不是为了对付你搞出来的那些拦截代码,我们从来没有想过真的去用广播启动自毁程序。”

  

  王耀说真正让他睡不着的是斯拉夫人的所作所为,就在此刻,当他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都感到不寒而栗。

  

  “布拉金斯基。”他说,“他事先没和我商量…..”

  

  伊万.布拉金斯基,他的身材穿上自带供氧系统的蓝色防护服,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填充的熊,在一层又一层如橡皮似的尼龙和乳胶中,他的那双淡紫色眼睛闪着寒光。

  

  “我看到他的眼睛,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双手,在充气防护服中的手,紧握成拳。他用轻柔的声音说着磕磕绊绊的英语,他说他受够了这无休止的拉锯战,欧盟和美利坚,他说让他们都见鬼去吧。说完他挥起拳头。

  

  “…然后他一拳打穿了本田的胸膛。”

  

  王耀的声音在夜晚由听筒中传来,先前的骄傲置身于颤颤巍巍的恐惧之上,如今也终于掉落下来,摔成剧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喘息。他不断地说事情本来不必到这个地步,他说本田是一个麻烦,但他们之前明明处理过更大的麻烦,他说几行代码就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你一定要插手,你一定要写那段干扰程序吗?”

  

  王耀说他真不想看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他面前。他在本田死后开始把他视作一个活生生的人,只因为他不想看到本田死在他的面前。

  

  说真的,我一点也不关心王耀那些意识形态上的困扰,而且我相当确信,经过一段时间的洗礼,他那颗装着仁义礼智信和中庸之道的脑袋就又能形成新的自洽。最后他问我是否需要一些纪念性的“物件”。本田的遗体还没有被处理掉,他解释说,不过致命性的程序在他失去生命体征之后就失效了,我可以带走他的一截腿骨,或是一颗眼珠,他也可以将骨灰提供给我。

  

  “有些人会把骨灰做成钻戒,或是唱片什么的。”他似乎在单方面地幻想着本田的尸骨在我手上熠熠生辉,或是变成一段巴迪.霍利的旋律萦绕在我心头,这些假设几乎要把我逗笑了。

  

  “王耀。”我告诉他,“收起你那东方的浪漫吧,它只会害得你睡不着觉。我建议你们立刻把他烧了,骨灰深埋地底,然后就当他从来没存在过一样继续生活,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别再对我提起本田菊这个人。”

  

  二

  

  很多人在回忆起某个已经逝去的人时,都会想起和那个人最初的相遇,但其实最初的记忆更像是一张相片,任何人可以随意地在上面涂抹,修改,甚至将它撕碎。你可以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在你和任何真实事物之间砌上一堵以各种谎言构成的墙壁。

  

  对于大部分循规蹈矩的人而言,初见往往留不下多深刻的印象,就像两辆按部就班在轨道上平稳行驶的列车永远不会相撞一样。晨间新闻,健身房会员,生酮饮食,合十礼,八小时工作制,无纸化办公,轻食店沙拉套餐,好莱坞电影,雅诗兰黛集团的植入式广告,约会或是等待被约,一场餐饮费占募捐费用九成的晚宴。你乏善可陈的生活无非就是这么一种模式,鬼混-寻得一个机会-奋进-失去机会-继续鬼混,没有人是自愿选择鬼混的,但是你也得承认,所有好玩的事情都发生你鬼混的那段时间,而不是一路铺平到坟墓的康庄大道之上。

  

  那是一个乏味的周五傍晚,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一个小时左右。这个时候走在街上你会看到很多人——寻常的工薪阶级从公交车中涌出来,再涌进便利店和面包房,在那里解决他们的晚餐;特权阶级则站在路边,穿着三件套西装或是皮毛大衣,等着泊车的小弟把他们的车开来,好去参加下一场拍卖会或是慈善晚宴。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注意到那个人,在人行道旁,一条公车候车长椅附近,坐着一个人。

  

  如果离得远一点会把他错认为是一团衣服,但他的确是一个人,穿着一套不合身的西服,每条缝线的地方都能看到一些绽开的线头。他低着头,露出苍白纤细的脖颈,看上去轻轻扭一下就能把它掰断。最佳选择自然是视若无睹地走开,然后去赴接下来的约会。但有时候你没办法解释自己行为的动机,哪怕在事情过去很久之后,阿尔弗雷德依然说不清楚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走到那个人面前,但是他就是这么做了。

  

  “需要帮助吗?”他咧开嘴,露出了那副被华尔街和纽约上东区打磨到无懈可击的牙齿。

  

  那个人抬起头,下巴微微仰起,嘴唇张了开来,深色的眼睛在那张脸上显得很大,那是一张很精致的脸庞,修剪整齐的头发如假面具般垂覆在脸上,你在这张脸上找不到一点瑕疵。但是总有什么不对劲,这个人看起来很不对劲,他身上的西装外套太大了,而他在里面什么也没有穿,他的肩膀无力地垂着,而那双眼睛看着阿尔弗雷德,看上去茫然而虚假,阿尔弗雷德意识到那双眼睛里是没有一点光的。

  

  就在那个瞬间,阿尔弗雷德萌生了一种想法:这个人无依无靠,在诺大的城市中无人关心他的遭遇,自己大可以趁着无人注意把他带到自己的家里杀掉,甚至就在附近的公园中就可以得手。阿尔弗雷德同样说不上来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或许这座钢铁丛林中豢养的野兽总是习惯将利爪挥向更弱者。

  

  “阿尔弗雷德.琼斯。”那个人语气平缓,像是在念一本书的书名。

  

  他心里陡然一惊,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任凭对方在手心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本田菊。”

  

  “他的开发者在大学时辅修了艺术类学位,”王耀后来告诉他,“那是个亚裔的小伙子,只有三十来岁,原本是个有着大好前程的人…”

  

  “我们的每一个要求,他都做到了。”王耀说,“我们谁都没想到会出这样的问题...”

  

  在他人生的最后一天,他像往常一样,七点钟离开了家,开车去公司。然后一整天他都坐在电脑前,手指不停地敲打着键盘,一行行长长的代码就像虫子一样趴在他的显示屏上。他泡了咖啡。叫了份中餐厅的外卖。然后又泡了咖啡。他喝咖啡喝到磨豆机里的咖啡豆都用完了。晚上九点,他还坐在电脑前,拿出手机,给妻子发了短信,他说自己花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清了房子的贷款,银行卡密码是他们女儿的生日,至于现金则放在他们衣柜最下面的那层抽屉里。他说这么多年没有时间陪伴她们是假话,事实上他和一个餐厅的女招待打得火热,但是那已经过去了。他说他很抱歉,不知道怎么弥补。他要她不必等她吃晚饭,他说他爱她,替他亲亲我们的小姑娘。

  

  人们在一面不断渗着血水的墙里找到了他,被倒吊着,睁开的双眼中满是恐惧。

  

  “本田是他的杰作。”

  

  而眼下的这幅光景则是本田的杰作。

  

  三

  

  就像是所有故事的开篇一样,阿尔弗雷德把本田菊带回了家,像宠物一样安顿在自己曼哈顿的公寓中,试图用生酮饮食,Billboard流行榜单,电影明星,肥皂剧,HIIT以及其他所有属于被高度驯化那群人的玩意儿,将本田驯养成另一个寻常的纽约客,永远光鲜亮丽,永远没心没肺,永远乐得自在。

  

  但是这项小实验失败了,尽管本田咽下了那些咖啡和色拉里的椰油,也戴着降噪耳机循环着那些被所谓权威评选出来的歌单,他看起来还是本田菊,苍白,瘦弱,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阿尔弗雷德没有再强迫他和自己一起去健身房,而当他从健身房冲好澡回来时,本田总会安静地守在门口,影子一样忠诚。

  

  就像光源在黑暗中显得突兀一样,光天化日之下纯粹的黑同样刺目。本田的沉默并不会让他在喧嚣的曼哈顿中遁形,反而将他从乌合之众中确切地分离出来。阿尔弗雷德最开始将此归结于语言不通,他花了很长时间来教本田讲英语,结果是他几乎能够运用本田的语言进行基本交流,本田却只能说出几句结结巴巴的日常用语。

  

  本田说的话像是中文,但又不完全一样,那更像是一种将中文简化后再进行一番脱水浓缩的语言,颇像是速溶咖啡或是冻干汤块,而本田的声音就像是水,那是一种平淡却动听的声音,能够化腐朽为神奇。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那种动物。”本田菊说,那时候他们正坐在沙发上看国家地理频道,在黑暗中闪烁的电视机是唯一的光源,映在本田的脸上。

  

  “它们会被带到太空。接触到不同的空气,不同于这里的空气。然后再被带回来。”

  

  “这样这些动物就会有些连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能力。至少他们是这么说的。”

  

  “所以你到底是从哪来的?”阿尔弗雷德问,但是本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是我不能说,不是我不知道,而是我不知道怎么说。在那精简浓缩后的词汇库中,本田菊找不出一个词汇来开启自己的人生。

  

  “睡觉吧。”当阿尔弗雷德关掉电视机时,本田立刻蜷缩在沙发上等待他为自己盖上一张毯子,不像高度驯化的社会人,阿尔弗雷德想,倒像是他说的,一种被带到太空再经过高度驯化的动物,一只被他豢养的,独属于他的,宠物。

  

  这不是个浪漫的想法,真遗憾。他想,除了这一个,他对本田的想法都是很浪漫的,他带着本田去中餐馆吃饭,把所有的幸运饼干都留给他去拆;他买了整套斯坦.李漫画,让他习惯从左到右的阅读顺序;他们一起坐在沙发下的地毯上看着星球大战,看着天行者成为达斯维达又死在了小天行者的剑下。他们吃饼干,喝可乐,而当阿尔弗雷德拿出LSD和安非他命时,他也没有拒绝。

  

  他对本田菊满是浪漫的想法,所以在那之后,他自然而然地让自己乖顺的宠物把腿分开,再自然而然地将自己的欲望埋了进去,他对那具孱弱的躯体为所欲为,阿尔弗雷德知道那只是假象,无论本田菊到底是什么,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单薄的皮肤和骨架要远比看上去坚韧得多,也要柔软得多,他陶醉于那些颤抖和低喘,深入和释放,还有当那双暗淡无光却又可爱宜人的双眼注视着他,同时用舌尖舔掉脸上的白浊时,那种献祭般的眼神。

  

  阿尔弗雷德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掉这种眼神了,于是在下一次时,他用手机将这一刻拍了下来,手机的快照逐渐转变为DV的视频,再后来他租了摄影机和剪接机,网购了他能想到的所有新奇玩意儿——手铐、蜡烛、乳夹、震动棒、窥阴器...他用静电胶带把本田固定在椅子上,让他对着镜头张开双腿,露出那个看上去专门为插入而存在的洞,他甚至不需要蒙住本田的眼睛,他能从本田身上得到一种不需要隐瞒的顺从。在镜头的注视下他缓慢而充满耐心地挑逗着本田的身体,听着他哀求的叫声,他的力度越来越大,直到把那干净细致的皮肤爱抚得又红又热。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纯插入引起的射精不过是色情电影的谎言。

  

  他反复地看那些录像带,那些伟大的杰作,日复一日,这些二十四分钟,五十一分钟,一小时三十九分钟的小电影让他摆脱了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里所必须背负的那些群体效应和糟糕品味。他从本田菊身上撑起自己被灼热的灯光烤到淌汗的身体,然后将所有的色情杂志和兴奋剂都扔出了窗外。他将那些录像上传到互联网,就像是对待其他所有事情一样,本田菊对此未置一词,那些飙升的点击量对于他而言,似乎也不过是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罢了。

  

  在阿尔弗雷德看来,他所想要的只是和自己在一起鬼混。

  

  这太他妈浪漫了。

  

  本田菊安静地蜷缩在沙发上,睁着眼睛没有入睡。他在昏暗的灯光中紧抱着毯子,双膝并拢在一起。没被毯子包裹住的大腿上映着冷白的光线,他的肌肉在皮肤下抽动。你觉得冷吗?阿尔弗雷德问,但是他没有说话,两眼始终望着他自己黑黑的影子映照在没有打开的电视机上。

  

  阿尔弗雷德的手指缓缓掠过那片苍白的皮肤,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大有再干一次的打算,不用拍照或是录像,只是简简单单地干一次,或者两次,在太阳完全升起之前如果抓紧时间的话,或许能做到四次。

  

  但偏偏在这时,他的手机发情一般地猛震了起来。

  

  ——

  

  他能够判断出你的行为动机,并且做出最为恰当的反馈。王耀说。你向前走他会让开,听到走廊中的脚步声他会把门打开,如果有孩子在哭,他会找到甜的东西喂给对方,空气中水分增加了,不等积雨云已经大到可以吞下一整个怀俄明,他就会为你准备雨伞。

  

  他能读得懂空气。王耀说。我尝试着教过他一些语言,他学得很吃力,后来我就放弃了,这不是必须的,没什么是必须的,他的样貌,他的礼数,他的声音同样也不是必须的,哪怕是这种难能可贵的,对空气的理解能力,也不是必须的。

  

  中庸之道。王耀说。就在于你不必知道太多,也不必拥有太多,只要足够就好了。但是人永远都是贪婪的,你给了他们生命,他们就向你索取自我意识;而拥有了自我意识之后,他们又期望自己变得美丽,富有;拥有了这些之后,他们就开始期待被爱,这种期待是最为强烈的,超过财富,超过自我意识。

  

  甚至超过生命。

  

  四

  

  我是王耀。电话里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说着那种你通常会在课堂上才能听到的标准书面化英语,我现在需要你下来一趟。

  

  他只报上了名字,或许在某个地方,王耀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显然他的名气并没有渗透到阿尔弗雷德的生活中,但是阿尔弗雷德还是站起身将毯子拽下来盖住本田的腿,然后去见那个自以为鼎鼎有名的王耀先生。

  

  在楼下的咖啡馆中他很轻松地就找到了对方——那个男人端坐在窗边的位置,正不慌不忙地喝着手中的盖碗茶,身上的盘扣衬衫有一种玉石般的色泽,除却衣服,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一块温润的,被精心打磨的玉石。阿尔弗雷德在一瞬间觉得他长得很像本田,当然,是作为人类生长的那一种。

  

  “这个时候把你叫下来真是抱歉,琼斯先生。”王耀说,但是话语里并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他把另一杯盖碗茶推到阿尔弗雷德面前,“我想和你谈谈本田菊。”他说,同时举起茶杯,将盖子稍微掀起来一点,掩着嘴浅抿了一口。

  

  茶杯里泡着几颗果子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朵,他直接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饶有兴味地看着中国人,“你难道是他亲戚?”

  

  王耀顿了一下,似乎是被这个问题冒犯到了,“我当然不是他的亲戚,他没有亲戚。”他沉默了一会似乎在遣词造句,“我是在网上看到的,你和他的...那种东西。”

  

  阿尔弗雷德大笑起来,而王耀看上去几乎快要把之前咽下去的茶吐了出来,最终他还是体面地忍住了。

  

  “因为他根本不是人。”王耀说,“我们造他也根本不是为了这种事。”他面带厌恶地补充道。

  

  阿尔弗雷德止住了笑。

  

  你一定听说过一些毒枭将一定量的毒品装在特殊包装里让人吃下去,从而逃脱海关的检查,而之后他们会想办法把东西取出来。你一定也听说过有些国家将炸弹安装在孩子的身体里,并将他们送到目标所在的国家。这些孩子自然是必死无疑,在吃掉毒品的人里面,一些会顺利把货排出来,而另一些则没那么幸运,包装袋在他们的身体中破了,大剂量的毒品将会瞬间进入循环系统,那些人,他们这辈子都没有沾过毒品,但他们将会死于吸毒过量。

  

  早在几千年以前,人就已经被当作工具使用了。王耀说。

  

  只要烹饪得当,你就不会因为食人而染上朊病毒。同样,只要利益到位,有的是人会自愿成为一次性武器供你差遣。如果你给伤寒玛丽一大笔钱让她去将病毒传染给一个原始部落,她或许会拒绝,但是如果你不断增加价码,终有一天她会搭乘前往那个小岛的轮渡。

  

  当然,很多人还是会主张用核爆的方式去料理他们的敌人,神经毒气和致命病毒,核子武器和传统炸弹,我们依然在不断地研发它们,它们所带来的安全感是无可替代的,对于一个在西伯利亚冻土和恐惧中长大的人而言,核弹是最好的陪睡玩偶。

  

  但是我们不能这么做。王耀说。

  

  首先是代价,单是以飞弹攻击某个南半球的小岛所耗费的金钱,都会让一个工薪阶级的家庭不眠不休地工作五百八十七年。辐射线也不会像你所希望的那样完成任务。不,这之中还存在滥杀无辜和道义上的困境。假如有一种有效的方式可以铲除危险,那么我们不希望任何一个无辜的人成为战争的代价。

  

  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做,能够用一个女子解决的问题,何必动用一支军队?更何况如果这个女子她根本不是人呢?

  

  这就是本田菊存在的意义。王耀总结道。他看起来就像是你我的模样,他很聪明,善解人意,能够很快地取得目标的信任......

  

  与此同时,他身上带着能杀死整个世界的病菌,毒气,辐射——如果他得到命令的话,在此之前,除了他身上那种潜在性毁灭世界的病菌之外,他可以算得上你所能见到最健康的人。

  

  他只会根据命令来行动。王耀说,原则上是这样,我们也可以通过广播一段口令来将他摧毁。听起来很严谨,但却在最关键的地方出了问题。

  

  出于未知的原因,他逃走了。

  

  本田菊逃脱的时候杀死了他的开发者,而在那时,广播的口令还没有被完全研发出来。

  

  “所以你想让我做的,”阿尔弗雷德说,“就是让本田回到你们的控制之内,对吗?”

  

  “如果他对你已经足够信任的话,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他或许会对我释放那些毒素。”

  

  “原则上不会。”

  

  “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亲自动手?”

  

  “......”

  

  “我知道,原则上嘛。那么换个话题,如果我把他送到了你们手上,你们会怎么做?”

  

  “先进行调试,不得已的话会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把他处理掉。”

  

  “看来这个安全确保的不是本田咯?”阿尔弗雷德扯了扯嘴角,最后露出了一个别扭的笑容,“我不同意。”他最后说。

  

  王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他不是你的宠物,他是一个——”

  

  “一个人。陪伴在我身边的一个人。”阿尔弗雷德笑了起来,“刚才我还以为你在说笑话呢,没想到你来真的。如果按照你们的规矩算,我和他睡了也就和他形成了恋人的关系,分手好麻烦啊,你应该懂吧,爱情?”

  

  “我可不会把那种东西和爱情混为一谈。”

  

  “随便吧,你有你的标准,我有我的。”他露出十足的痞子嘴脸,“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叫做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吗?你夺走了我的爱人该怎么算呢?王耀,你该不会是不想积阴德吧。”

  

  王耀疲惫地看着他,“恰恰相反,”他说,“我一直觉得我已经积得太多了。”

  

  五

  

  伊万.布拉金斯基走在街上,天色尚早,街上空荡荡的,人们在此刻大概都沉浸在睡梦中,而不是站在这里,对这个他们眼中的庞然大物指指点点。想到这里,他把埋在围巾中的脸抬了起来,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他露出微笑,闭上眼睛,把空气尽数吸入体内。

  

  紧接着,他迎面撞上了那个金发的年轻人,他只在睡衣外面套了一件外套,正为此打着寒颤,一缕头发不安分地翘起来,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摆动。他看上去有些激动,又有些愤怒,但这时又不得不保持应有的礼貌,“对不起。”他说,快速地抬起头瞥了一眼。

  

  阿尔弗雷德.琼斯。伊万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把围巾扯松了一点,朝着对方细眯起眼睛,微笑着,露出闪亮的牙齿,“没关系。”他说,竭力让自己的东欧口音不那么明显。琼斯看起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点了点头,离开了。

  

  他走进了咖啡馆,王耀依然坐在靠窗的那个位置,他那张讨人喜欢的脸依然带着值得尊敬的微笑,但是这张脸并没有让琼斯买账。王耀温和,克制,他将这些特质笼统概括为一个词:修养。对于伊万来说那是一种神奇的力量,是抵挡住简单粗暴解决问题的诱惑,选择迂回前进的力量。

  

  “他没答应。”

  

  伊万点了点头,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小瓶伏特加,直接倒进琼斯之前用过的茶杯里,仰头猛灌了一口,酒精顺着喉咙一路灼烧,最终抵达了那个回应点,他身体里的某种东西复苏了,通常那就意味着有些人要倒霉了。

  

  “你需要多一点耐心,布拉金斯基。”王耀说,“我们付出了很多,金钱,技术,甚至还有无辜者的生命。这些东西不是简单一句报废就可以一笔勾销的。”

  

  酒精将他的思绪再一次带进了那间屋子,荧光灯的光线刺得他想要流泪。在那间屋子里王耀穿着白大褂,坐在一面透明的玻璃墙前,而玻璃墙的那一面则坐着那个东西——低着头,眼神暗淡无光,在椅子上蜷成一团。王耀那张讨人喜欢的脸笑着。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他对着那个东西念着,像是试图唤醒枯木生出花朵。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不是必要的环节。王耀这么告诉他,但是那些环节让伊万厌倦,那些王耀口中的诗词就像是在空气中飘荡的幽灵,温馨,馥郁,压过了这里本该拥有的那股子戾气。我得给他一些有意义的东西,他说,真正有价值的,隽永的东西,毕竟他的脑袋里应该装着这些。他对那东西有愧疚之心,而这是王耀特有的谢罪文化。

  

  他总是做这种事,在煤块中挖钻石,在纷争中求和平,在放荡中找贞洁,在注定成为牺牲品的东西身上灌输情感。太爱自我感动,太爱戏剧化。当然他永远不会承认这一点。

  

  “金钱,技术,甚至还有无辜者的生命,”伊万重复道,“不是因为这些。是因为你那些必要环节。”

  

  “是你多余的情感。”

  

  王耀冷笑一声,但他很快收起了那副被激怒的神情,“正是因为我所做的那些努力,他才没有在曼哈顿的街上大开杀戒。”

  

  “那样其实也不错。”

  

  “我以为你是有宗教信仰的。”

  

  “你指的是约伯记那样的信仰吗?”伏特加的火焰在伊万的胸膛中剧烈地燃烧着,“若信仰是基于相信这个上帝存在的世界,那么我当然是个不折不扣的信徒。但是我不接受这个世界,不是因为战争,瘟疫,或是魔鬼的存在而不信——我当然知道创造这些的是人而非上帝,我也相信就像福音书所说的那样,在万事万物的尽头,创伤将被抚平,矛盾会被消除,每个人都能得偿所愿。但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心存希望就是意义所在。”

  

  “那么在希望这个概念没有被创造出来之前呢?那时候的人是靠什么生活的?”

  

  “我不觉得那能算得上是生活。”王耀说,“回到本田菊的话题上,直到现在我都不后悔自己曾经的付出,我做这些是因为我知道,除了我没有人能做到这些。”

  

  “你就这么确信他能领你的情?”

  

  “我不需要他领我的情,我做我该做的,至少让本田菊在不得不走向毁灭之前,不至于像一条狗一样活着。我给了这样一个非人的存在做人的尊严,让他体面地走向死亡。”这一刻的王耀让伊万想起在实验室对本田菊讲着东方诗歌的男人,“你认为生活的意义取决于希望是否被创造出来,但是即使有了希望这个概念之后依然有人活得不如蝼蚁。人们创造出来了魔鬼,但是在魔鬼被创造出来之前世间也并非一派天真无邪。道德、智慧和信仰本就是少数人拥有的奢侈物,你不能指望每个人都能找到生命的意义并且满怀希望。”

  

  “但是每个人都要生活,即使像狗一样的那些也是作为人在生活。”伊万说,“在你进行了自己的努力之后,那个东西过得又是什么样的生活呢?或者你想把他和美国人做的那些事称为道德、智慧和信仰?”

  

  “这确实出乎我的意料,”王耀在这一刻才露出痛惜的神情,“太荒唐了...”

  

  “关键就是这一点,”伊万倾过身体,“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依靠荒唐支撑的,生活的本身就是荒唐,我们此时此刻做的事情也是如此。”

  

  “我们已经共事这么久了,布拉金斯基。”王耀缓缓地说,“过去的经历中有太多比此刻更加不堪,更加为难的事情。你也记得那些剪报、纪念品、子弹盒和炮弹残片,记得我们是为什么才走到这一步的,这个世界是一潭荒唐的死水,但我们是觉醒的少数。”

  

  伊万很想此刻起身离开,就像之前那个该死的美国人一样,晾下王耀和那杯寡淡的茶,加了伏特加也无法让它变得鲜活。但是他做不到,他可以反驳王耀无数次,但是最终王耀总是会赢,他总是会走上王耀想让他走上的那条路。王耀用飘渺的诗歌和空泛的概念塑造本田菊,同时也用那些回忆和情谊塑造着自己。本田菊或许可以冲破那层理想主义的云雾,而他没有办法背离那条奠定他此刻存在的道路。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他梦呓般地念叨着,“但是我总是控制不住去想如果我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出于道义还是乐趣把这样一个注定要被毁掉的东西当成孩子来教导...你向他倾注了你的思想和你那段漫长的历史,把他当成平等的人来看待,同时又很清楚你的胜利将建立在他碎成几十万片的尸体之上。”

  

  “正是我那段漫长的历史教会了我专注于当下。”王耀站起身,理了理长衫上的褶皱“也教会了我静观其变,如果你认为我伤害了本田的感情,那么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感情用事的人本身就是活不下去的,而你我都是要活下去的人。”

  

  “如果你想要把本田当成人来看待,就记住毁灭他的不是我们,而是他自己的那颗心。”

  

  伊万坐在那个位置上目送王耀离开,直到那水玉色的身影慢慢融入人海才移开目光。在窗外,一根木头的电线杆抖动了一下,挂在上面的电线撞在一起,闪亮的火花掉落,如同艳丽的夏日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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