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1.5w+，业堇和局莺，左右无差。

　　△残花照命的续，前文详见主页。

　　△感谢阅读。

　　（一）

　　“呃……”局长挠了挠头，试图分析处理了一下艾恩的话。

　　“……你的意思是，她彻底变成一个傻子了？”

　　艾恩：“……”

　　“你总有一天会祸从口出，被人打死。”

　　局长讪讪地缩了缩肩膀：“……话粗理不粗，一种高效的语言交流方式。所以我的理解是正确的吗？”

　　艾恩不耐烦地扶了扶额，微微咬着牙复述：“只是海马体出现了一些问题——可能是和狂厄的对战中损伤了记忆或者影响了海马体的能力，具体有什么效果得等她醒来之后才能明确，现在很难做出推断。”

　　局长迟疑道：“……可是她又睡了七天了，加上之前太平间停尸房躺尸的一个月，MBCC停尸房实验室里的脑电波仪都被她整没电了几台。超长待机续航也撑不了一点。”

　　艾恩黑着脸：“还不是因为你到点了强迫症一样要给停尸房断电！”

　　局长满脸无辜：“停尸房……停尸房诶！万一哪天半夜去的时候忽然灯亮了那不得生生把人吓死啊！”

　　艾恩不想再浪费时间跟她讨论有关于“停尸房到底为什么半夜去了会突然亮灯”以及“拉了总电闸之后再亮灯不是更恐怖”的废话，既然她愿意入夜的时候换用有储备电池的便携型脑电波仪不嫌麻烦，那没人能管得了她一点儿。

　　“那个停尸房里的实验室其实是全MBCC防护等级最高的医疗护理场所。我曾经也在里面躺过很久。”

　　就在艾恩转身想走的时候，局长忽然冷不丁开口说了这样一段话。

　　艾恩离开的脚步顿了顿，片刻，还是继续迈开了步伐。

　　“……我偶尔也想来看看她。”

　　剩下的局长的低语悄无声息地弥散在了空气里。

　　只余刚刚局长搭把手更换的便携式脑电检测装置顶端的绿灯一闪一闪。

　　局长是一个忘性很大但会记得和完成自己任务清单上所有事情的人。

　　……比如说每天都来拉电闸。

　　或是帮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更换便携式的脑电检测仪。

　　“……真是个蠢货。”

　　医生一边在今天的报告上签上名字，一边面无表情地走过拐角拉下今日的电闸。

　　短暂听见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然后实验室又如往常一样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暗。

　　（二）

　　“你……？”

　　周围一片漆黑，刚醒来的她脑子却一片空白，在黑暗中望见自己身旁有一个脑袋也缩在披风大衣里瑟瑟发抖的身影，她下意识坐起身来伸出手去戳了戳。

　　于是便听到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那个披风灰团子猛地蹦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难以言喻的沙哑凄厉惨叫，连连后退撞翻了一排椅子。

　　……不能说是非常恐怖，只能说把刚醒来的她也吓了一跳，差点猛扒下头上的电子装置向那个成精的灰团子砸过去。

　　灰团子在连连碰倒了一排仪器之后，终于停下了脚步，颤颤巍巍地薅起一旁的木质报告夹，望向她的目光震惊得无可言喻。

　　“你你你你你你……”

　　月光下苍白又美丽的长发，一双殷红的眼眸眨巴眨巴看着她。

　　局长话到嘴边哽了一下，极快地平复了几口气接道。

　　“——你……你好？”

　　……这人还怪有礼貌的嘞。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局长终于平复了呼吸，重新坐到了她的身边。

　　“……大概就是这样，记不得了也不要紧，我们医疗部有可靠的艾恩医生和安护理长，她们会摆平一切问题的。”

　　局长简单向她解释了一下现况与她的身世。

　　“我叫可可莉克？”

　　可可莉克重复道。

　　“嗨……何止于此，您老还是花园伟大的业师大人，凭一己之力拉扯大了不知道多少个孩子，今年管理局要评‘最佳慈母奖’的话，都没人敢跟您争的。”

　　局长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一个不留神就把乱七八糟的话全秃噜出嘴了。

　　可可莉克平静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僵住了。

　　一双震撼的殷红眼眸在黑夜中一眨不眨地把局长盯着。

　　……虽然这人说话真的很真诚，她也记不住一点过去了，但莫名心底就升起一种不信任和想顺手拿起什么东西砸过去的冲动。

　　局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嘴边挂上了一丝尴尬的微笑。

　　“呃……总之不要怀疑自己，你是个传奇人物。讲了这么老半天了，要不然……您再躺回去歇会儿？”

　　可可莉克无声环顾了一下身下长得神似一副棺材板儿的病床，晒干了沉默。

　　局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头在手腕上敲敲打打用终端发着信息。

　　可可莉克沉默了半晌，忽然问道：“你不是说我之前答应了你告诉你一切你想知道的秘密吗？”

　　局长想着措辞，删删改改着输入框里的消息，头也不抬：“是啊。”

　　可可莉克说道：“可是我现在全部都忘记了。”

　　局长笑了笑，轻描淡写勾起唇角道：“嗨呀，多大点儿事儿，你只是失忆了又不是死了。给你关在管理局里迟早有一天你会全想起来然后告诉我的。”

　　可可莉克只感到了一种熟悉的忍无可忍的暴躁感冲上了头。咬牙切齿。

　　——“我现在好像想起来一点了。”

　　“——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局长捂着自己被砸的脑门高声惨叫。

　　“艾恩——！！夜莺——！！救命啊——！！！她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啊——！！！啊啊啊啊啊——！！！”

　　（三）

　　“您好。”

　　清晨，昨天被怕黑的局长胁迫，又在那张棺材板上躺了一夜的可可莉克闻到新鲜的花香，有些茫然地睁开了双眼。

　　眼前温柔笑着的女人有一张太美丽的精致面庞，半弯的眸，眼下一点小痣，齐整的刘海处还有一缕白挑染。

　　可可莉克回想起昨夜局长和自己讲了几个小时的自己曾经的过去，思索了一下决定主动出击。

　　“嗯……听说你是我的二女儿？”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那张精致面庞上温柔的微笑僵硬了一瞬，有一瞬不可置信的光从那双剔透的紫水晶眼眸中闪过，然后又是了然失语，不知道怎么解释般的欲言又止如鲠在喉。

　　可可莉克：？

　　可可莉克本来也不是很相信那个满嘴跑火车的所谓局长，现在一看眼前的情状，哪儿还有什么不懂的，恼火地咬了咬牙，顺手抄起了手边的木质报告板子冲一旁缩在椅子堆上的灰团子砸了过去。

　　“哎呦……”

　　局长捂着脑门从拼好的凳子床上一跃而起。

　　堇有些不忍目睹地移开了目光。

　　“一大早的你……”

　　局长半句话还没说完，睁开朦胧的睡眼正看见眼前可可莉克暴怒和堇退避的模样。

　　“呃……”

　　局长脑子瞬间清醒，尬笑了一下，迟疑了一瞬，问道。

　　“……要不大家都冷静一下，回去再睡会儿？”

　　最终，事件以局长被可可莉克拿披风打包起来一脚踹出了实验室被慌张赶来的夜莺副官一把兜住为结束。

　　（四）

　　“……简而言之，是这样的。”

　　于是可可莉克又从面前的美丽女人口中听见了另一套不一样的自己的身世。

　　呃……

　　……好像自己失忆之前确实有点像她妈。

　　衣食住行、求生技能、三观品德……乱七八糟都教完管完了，还把人养这么大。

　　呃……怎么不算做一种妈咪呢？

　　可可莉克有些头痛地扶了扶额，某一瞬间感觉自己可能确实误解了局长。

　　“总之，您不用烦恼这些，虽说花园的孩子们都很关心您，但如果您现在刚刚醒来不想应付复杂的人际关系，大家也都会等您的。”

　　堇一边细致地收拾着昨天的花朵，为窗边的虞美人浇水，一边温柔地向她解释着。

　　可可莉克只是眨了眨那双殷红的眼眸，盯着她的侧影，思考着什么。

　　待堇收拾好东西，查看了一下手腕上的终端，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您现在身体有什么不适吗？艾恩医生听说您醒来了，希望我可以带您去医疗部检查一下，您现在方便吗？”

　　可可莉克闻言试了试自己浑身的零部件，现在没了刚刚暴怒一脚踹飞局长的力气了，有些为难地看着光是抬起来都在轻微颤抖的手。

　　“……我可能有一点走不动。”

　　堇微笑着摇了摇头：“您不必为难自己，往常我经常为您代步。”

　　“……代步？”

　　可可莉克眯着眼望她。

　　堇来到她的身旁，弯身致歉：“冒犯了。”

　　太轻柔的触碰，随即便被那人抱进了怀中。

　　可可莉克下意识揽住了她的脖颈，一切都自然而然地好像发生过无数遍。

　　脑海中好像隐约有自己的嗓音在喧闹——“小混蛋！仗着自己长得高竟然敢对业师动手动脚！快放我下来！我才不要去医疗部体检！！”

　　不待可可莉克抓住，那一丝记忆便又转瞬隐去。

　　她望着眼前安和柔软的眉目，忽然心底有些说不出烦躁地皱了皱眉。说不清地，伸了伸手，有些冒犯地去揪她额边垂落的那一缕白挑染。

　　于是便顺理成章看见了眼前人无奈又纵容的笑，甚至过分地向着她歪了歪头，方便她揪。

　　也自然而然地好像曾经发生过无数遍。

　　那一瞬间，可可莉克忽然说不清地心底好像动了动，冒出一个肯定的念头。

　　——她爱我。

　　再抬眸相视的一刻，可可莉克读懂了那双眼眸中无声的温柔。

　　（五）

　　再来到医疗部时，两人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局长被副官提溜着衣领子拽到艾恩面前的那一幕。

　　看见她们来了，局长如同看见了什么救星一样，连忙讨饶道：“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啊活蹦乱跳能跑能跳的……快去看看可可莉克，艾恩医生！她可是医疗部以后的重点观察对象，我过会儿再来不要紧……！”

　　随即便被一只无情铁手按在了椅子上。

　　艾恩医生面无表情地扶了扶眼镜，看向她时唇边露出一个阴冷的笑。

　　局长可怜兮兮地转头去看自己的副官，只收到了一个严肃认真的不认同目光。

　　局长像霜打了的茄子，如丧考妣。

　　好像有什么本能驱使，可可莉克勾着堇的脖子窝在堇怀中，难得地弯出了自醒来而来第一个恶劣的笑容：“哎呀，局长不是昨天还侃得头头是道，怎么现在一副说不出话来的模样了？”

　　局长刚要说些什么，艾恩冷冷的目光瞥来：“你又能比她好到哪去，堇，把她送过来。”

　　明明被塞了一句应该不悦，但可可莉克望着医生冰凉的面色，此时此刻却是没来由地心里一阵发怵。

　　一旁粉发的护士长终于到来，带着笑的嗓音响起。

　　“艾恩医生，不能对患者这么凶哦。”

　　在护理长温柔嗓音响起的一瞬，可可莉克感受到那个抱着自己的人身子都僵硬了一瞬。

　　安歪了歪头看见抱着可可莉克的堇，唇边和善的笑容愈发深了些，温柔又善解人意地开口。

　　“堇小姐也在？那真是太好了，今天的医疗部看起来有的忙了呢。”

　　可可莉克离得近，瞧见堇像一只猫儿一样，无声耸耷下眉眼，紫水晶般的眼眸透露出几分无奈与闷闷不乐的叹息。

　　还在可可莉克思考为什么这人这么大反应之时，坐在角落的灰团子忽然举手，看着她“善解人意”地笑得温良道：“我觉得还是可可莉克的情况更要紧，还是让她先来吧。”

　　于是众人的目光都朝可可莉克望来。

　　可可莉克莫名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却听见抱着自己的堇犹豫了一下，也道：“……确实如此。”

　　业师震惊的目光望向自己的二弟子。

　　“……你们？？？？”

　　堇将她放在了病床上，站在一旁有些心虚似的撇开目光不与她对视。

　　“——哇！小没良心的！！！”

　　可可莉克大为震撼，被气得脑瓜子嗡嗡嗡。

　　局长咳了两声，满意地点了点头自然而然道：“那我就先走……”

　　安笑眯眯地适时打断了她的话：“局长果然善解人意。但是不用担心，医疗部的床位是足够的哦，三位还请不必谦让。”

　　局长：……

　　堇：……

　　（六）

　　在医疗部调养的这几天，堇几乎包揽了可可莉克所有的衣食起居，纵容她到甚至吃饭都不用她亲自动手。花园的其他人也偶尔小心翼翼凑上来看看她们的业师，歪着小脑瓜与她说上几句话。

　　而隔壁也住了几天的局长大部分时间都是孤零零的，每每看见两人你侬我侬时都得叹气，可怜兮兮嚎着给自家副官打了个电话被拒绝之后，后面几天意外地安静了下来，乖乖听话，老老实实地把办公桌都搬到了医疗部，每天批改着大批文件直到大半夜。

　　“啊——”

　　可可莉克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眯着眼吃着加洛法诺今天新做的鲜花饼，顺口问道。

　　“可以再泡一些玫瑰花茶吗？堇。”

　　一旁安静看着书的堇闻声抬头，弯了弯眼笑道：“当然没问题，请您稍等一下。”

　　可可莉克瞥了眼一旁浑身都冒着怨念的灰团子，“啧啧啧”了几声，拉长了娇软嗓音刻意感慨道：“好惨啊——”

　　而最近差点被之前积累下来的文件淹没的局长更加怨念地盘了盘腿，坐在病床上愤愤在文件上刷刷刷签着字，嘟囔道：“医疗部这么多隔间，为什么非要我和你们待在一起啊——”

　　一旁烧着水的堇抬头温和笑着问道：“局长也要喝一些花茶吗？”

　　局长大为感动，诚恳道：“要——”

　　可可莉克托着腮笑眯眯断言道：“——不许给她泡！”

　　局长被噎了一下，眼泪汪汪道：“要……要不起。要不起，不要了不要了。”

　　于是，病房的最外侧角落，长出了一个可怜兮兮一缩一缩的灰色团子。

　　可可莉克吃着花饼，可可莉克喝着花茶。

　　可可莉克没有良心，可可莉克身心舒畅。

　　啊——人生美好啊。

　　再转眼望望泡好花茶递来自己身旁的堇，望着那人弯腰倾身低俯下的温顺眉眼，忽然心底好像某处如被猫爪挠过一般的微痒感，也顺从自己内心地毫无预兆伸手扣住了她的腕。

　　望见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眸有些疑惑地抬起，对上自己的视线，眼前人微微歪了歪头，却还是嗓音温柔而耐心地询问：“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可可莉克忽然心底冒出些说不出的烦躁。

　　——她在近在咫尺的那双眼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逾越，一切间距态度都恰到好处。

　　——不会真是我女儿吧？？？

　　这个念头闪过脑子的一瞬间，可可莉克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起来。

　　指尖勾起眼前人下颌，端详近在眼前的精致眉眼，再近一些，顺从心意伸手抚摸那颗眼下显得其主人温柔美丽又楚楚可怜无辜动人的泪痣。

　　此时此刻那双剔透的紫色眼眸中才显出片刻惊讶与慌乱起来。

　　呼吸可闻的间距，只差方寸，就要吻上那片软薄的唇。

　　殷红的眼眸微眯着，前所未有地认真得动人。

　　——她有太久没有见到这样的业师。

　　微促的呼吸终于慌乱地暴露了自己的心意，一切装作若无其事的尊重与平静尽数被打破，只剩下心底漏了洞的思念在空洞地喘息，呼啸而过的风声卷走全部故作的坚强。

　　——“你在紧张吗？”

　　极近的距离，随着呢喃字句而来的低柔吐息，缱绻的花香沾来唇角耳边。

　　控制不住的心跳如擂鼓，一声一声疯狂震动着醒来。

　　“我……”

　　堇失了冷静，面上罕见流露出几分朦胧的无措来，剔透的紫眸都笼上一层雾，仿佛不安又期待着什么，敛下蝶翼般颤动的眼睫，却正正好望见对方心情愉悦着微微勾起的薄唇。

　　——“我好像很喜欢你。”

　　不顾堇的慌乱无措，可可莉克若无其事地说完那句话后就收回了手，端起那杯她送来床头柜上的热茶，心满意足地抿了一口。

　　尖利的牙在发痒，叮当地磕在杯沿，其主人却没忍住，蓦地笑出了声。

　　低着头闷声批了半天文件的局长听见这突兀的笑声，这才掀了披风茫然抬起了头来，看着她似笑非笑眉目舒展心情愉快的模样，上下扫视了两眼，犹疑着要说些什么。

　　“——闭嘴。”

　　可可莉克瞥了她一眼，把煞风景的话提前一步塞回了局长肚子里。

　　局长噎住，欲言又止没言出来，又拉起头顶的披风将自己和文件们彻底罩进了自闭小空间内，继续任劳任怨地批改文件。

　　只留堇微微垂了头，兵荒马乱的心底掠过些什么都不惹人注意。

　　（七）

　　再掀开自己的自闭披风时，早已是凌晨三点。

　　身旁两张病床上的人都已经熟睡，局长这才后知后觉感觉到些许疲惫的乏累。

　　蹑手蹑脚地收拾好文件，披上披风，拿起文件堆最上面的两沓，尽量轻缓着脚步做贼一样地推开病房门闪身走了出去。

　　窝进管理局天台避风的角落，局长不是很雅观地蹲着妄图躲避一点凛冽晚风，一边点了烟冒着气，一边皱着眉翻阅着那几份白天时就翻了几遍的报告文件。

　　有关花园的一切事件皆已落幕，自己也提交了一些知情者心知肚明的包庇书面文件，将花园暂时都纳入MBCC的管理范围，但就事件本身来说，自己当时还在“死”着，未参与任何一部分事件，也没有见证。可可莉克现在也是一片空白的状态。从加洛法诺与堇那里得知的只是未触及核心的片面一部分。现在所有的消息来源全部都断绝了。

　　消息停滞了，事儿根本停不下来。

　　现在每多一刻的未知都让她在与其他势力的交涉上占据下风。

　　……实在是够了。

　　局长放下手中那份第九机关递来的复盘情报，在仅有的已知中周旋衡量，没了平常的不正经打趣模样，紧锁着眉峰。

　　看了半晌还是叹气，拿起另一份艾恩递来的医疗报告。

　　——上面写着的是可可莉克的身体状况与建议措施。

　　沉默良久，烟烧至指尖才将神智烫回，将新的烟头丢进燃尽的烟头堆里，摸索着披风口袋的烟盒又翻出新的一根烟，转着火机的滚轮望着凛冽夜风中闪逝的火光。

　　有些头疼地扔下文件撑住额，缩在背风的角落抬头望夜空中的繁星。

　　忽然也想到曾经自己差点死了的那次，脑海中最后划过的念头是想申请一批经费，在管理局顶修建一个小观星台。

　　——这样的话，喜欢星空的人夜晚时可以聚在一起，应该会热闹些吧。

　　局长点燃了最后那支烟，站起了身仰头，被烟气缭得有些睁不开眼，眯着眼仍望着闪烁的星空。

　　某一瞬也被扑面而来的夜风猛吹起烟气，呛进喉咙连连咳嗽起来，咳得眼眶都湿了些许。

　　咳得她并没有听见身后响起的脚步声。

　　直到有人走至自己的身侧，局长才反应过来，猛地转头望向她。

　　看清来人之后，局长捂着唇咳得更厉害了，视线被烫着了似的瞬间偏了开，望向远处灯火辉煌的新城。

　　“局长，已经很晚了。”

　　夜莺随着她的视线望向远处的新城，罕见地没有直接开口阻拦她的不良嗜好，而是如常平和镇静地与她搭着话。

　　局长沉默了会儿，回答道：“睡不着觉，来散散气。”

　　夜莺没再说话，只是随着她的目光一起望向夜空。

　　最后一支烟烧至终末。

　　局长才姗姗意识到什么，无声笑了笑，转头问道：“副官，这一切都会变好吗？”

　　夜莺一如既往沉默了会儿，好像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但开口时却给出了与往常截然不同的回复。

　　“您想要的是我的回答吗？”

　　局长有些意外，偏偏头：“我好奇你的答案。”

　　夜莺闻言低了低眉眼，似乎短暂笑了一下，再抬头回望她时仍是一丝不苟的严谨模样。

　　“您总是喜欢带着答案提出问题……所以总难有人能左右您的决定。但如果您想要我的回答，我的回答是——我不知道。”

　　而听到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反而是局长好像松下了一口气，舒展开眉眼，将自己缩在双臂围成的小壁垒之中，闷声笑着回复道：“——一个非常有价值的答案，让我对我的副官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夜莺清楚她在说什么，也清楚横亘在两人之间未能坦白的一切秘密。带着答案提出的问题，不过是一种试探他人的手段。

　　就像从不掩饰自己的笨拙一样，局长也从不掩饰自己的锋芒。

　　“这对您来说重要么？”

　　夜莺低声问。

　　局长枕在自己臂弯，歪歪头，镜片后的薄灰色眼眸微眨，却蓦地只是不明意味地弯了弯眼，阖上眼眸时也好似要就此安谧睡了过去。

　　“副官小姐，我们会有很多事情可以交谈。”

　　“——比如，深夜见到自己的上司一个人在天台上翻看文件，郁闷抽着烟，你不会想来管管她吗？”

　　夜莺好像无奈地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索性配合地伸出手摊开。

　　“——交出来。”

　　局长唇边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瞬，很快变作了一副无辜的表情，眨巴眨巴眼睛。

　　夜莺面色不动，等待着。

　　局长一边悄摸摸将背在身后的手中的烟盒转移，一边心虚地笑了下，将自己的下颌顺理成章地放到了夜莺摊开的手上。

　　——真诚又讨好的目光，我见犹怜。

　　无声的对视。

　　夜莺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

　　还没等局长眼底狡黠的笑意探出头来，忽然一阵浅淡冷冽的薄荷香挨来。

　　副官毫无预兆地，伸出手将她扣在了怀里。

　　脸颊在颈旁错开之际，局长浅灰色的眸中终于再没有了往日的从容不迫，那双眼中神色剧烈颤动着，分不清是计谋得逞的笑意还是兵荒马乱的心动。

　　副官纤细有力骨节分明的手自胳膊一路摸下，直到顺着手腕摸到她藏在身后手中的那盒烟。

　　连呼吸都难抑地乱了方寸，局长竭尽全力闭了闭眼压下心头一切悸动，只在某一瞬间放纵自己，屏住呼吸，无意义地，下颌轻蹭过她的肩。

　　短暂依恋好像只在下一刻便消散无迹从未出现过一般。那双薄灰色的眼眸再度清明。

　　而也只是停顿一瞬间，夜莺顺理成章地掏出了那盒她七躲八藏背在身后的烟。

　　局长遗憾地看着那包离自己远去的一整盒满烟。

　　其实她手头上还有一个空盒子，完全可以不费任何代价得到这个难得的拥抱。

　　……只不过她总觉得，至少对于自己的副官来说。

　　她一总愿意将自己全部摊开，在天枰上放上等价的筹码。

　　真诚，真实，真挚。

　　毫无保留。

　　……既然副官给予了自己想要的交换，她就不会用任何手段让副官吃亏。

　　……除了一切尽数缄默于口。

　　抵死不肯透露分毫。

　　（八）

　　局长认真地翻阅着报告，皱着眉，神色是罕见的认真。

　　可可莉克看见她这副有点像人的模样，莫名有些心里发怵。

　　“经过上次的体检，医疗部说你这个失忆的症状需要刺激一下。”

　　良久，局长放下材料，叹了口气。

　　失了忆的可可莉克还没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也随着她的认真样子坐正了身子。

　　“怎么刺激？”

　　局长听到这个问题好像犹豫了一下，左右为难地摸了摸下巴，沉吟道：“这份报告有很多专有名词……我不确定我是否理解得正确。”

　　可可莉克默了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头顶的花，用了一点点时间做了一下心理准备，叹气道：“展开说说。”

　　于是便看见局长一脸沉痛地开口。

　　“我理解的意思是——比如一榔头敲在你的头上。”

　　可可莉克沉默了一下。

　　只停顿了一瞬，她的手无声伸向了病床边柜子上的茶杯。

　　局长眼尖瞥到了她的动作，连忙制止道：“别别别别别！冷静一点——如果你觉得物理方面的刺激不行，我们还有其他的方式！！”

　　可可莉克短暂停了一下伸手的动作，殷红的眼眸无声凝视着她。

　　局长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陈述道：“化学方面的刺激的话，也可以是给你整一点离谱的药物，以毒攻毒。”

　　还没等可可莉克做出反应，局长用着沉痛的嗓音悲伤又“善解人意”地劝道。

　　“虽然有风险——但风险总伴随着机遇。”

　　这一副如同感同身受般诚挚的面容感动了可可莉克。

　　可可莉克放弃了那个离自己有一些远的茶杯。

　　——“我现在就让你死！！！”

　　“咳咳咳咳咳……你……我……呃……咳咳咳咳咳……救……！！”

　　（九）

　　于是堇出去烧了壶水的功夫，再回来的时候差一点就见不到了MBCC的局长大人。

　　只看见自家的“柔弱不能自理”的业师大人掐住了局长的脖子，而局长听见开门声，悲惨的灰色眼眸可怜兮兮地朝自己望来。

　　堇犹豫了一下，还是过来拎住了局长的后衣领向后扯救了她一命，随即有些慌张地握住自家业师的手不放心地看了看，问道：“您的手还好吗？”

　　于是局长又眼见可可莉克本来黑如锅底的脸马上多云转晴，笑眯眯地拉过自家美丽三色堇，亲切和善地回复着：“没事。”

　　——懂了，双向奔赴的爱情。

　　局长默默给自己罩上自闭披风，缩头飞快收拾好了文件，开门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走廊上。

　　夜莺正打算前往病房，遇上了匆匆跑出来的局长。

　　“局长……？”

　　抱着文件的灰团子停下脚步，歪头看了一眼，眼眸好像微不可察地亮了亮，笑道：“副官？”

　　夜莺向她走来：“局长要回自己的办公室吗？医疗部认可您的身体状况了吗？”

　　局长咳了两声，正色道：“我比较担心花园的事，回去找些文件。”

　　夜莺沉吟片刻，回复道：“我正要向您汇报这件事。”

　　“——花园的定位找到了，地底的空间术式也有了初步研究结果，有一部分线索与情报可能只有在花园旧址才能找到。近期或许应该尽快组织一次行动。”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已经有了打算。夜莺，还要你帮忙暂时瞒一下消息。”

　　——“是。”

　　（十）

　　堇……

　　光怪陆离的梦境，一时是花园中熟悉的陈设与来往的人，一时又是深暗的空间，长无边界的三角形走廊。

　　有人嗓音平静没有分毫感情，甚至也察觉不到敌意或嘲弄，只是那么淡漠地言语。

　　“业师……你比我更清楚，什么是命中注定。”

　　就那么一锤定音，好像宣判尽了她的人生。

　　真是……令人厌恶极了。

　　即使是梦中，也有一种无名怒火被蓦地点燃，就好像被戳中了什么自己心中清楚的痛处，咬牙冷笑之时，手中却好像唤醒源源不断的力量。

　　让她足以斩断时间，斩碎命运。

　　……可她好像来不及了。

　　散落在地的三色堇、康乃馨、秋英，百合。

　　被人就那么毫无感情地丢弃，如同什么利用完随手就扔的弃子。

　　……弃子？

　　喉底好像有溢出来的血腥味，生命如流沙在指尖飞速流逝，她只是气得发抖又止不住在笑。

　　……我的花园曾种着数不清的花朵，她们日日灿烂绚丽为自己盛放，美好得让我看见整个溃烂世界的希望。

　　……如果有人不自量力妄想伸出手来触碰，我必然会毫不犹豫斩断她的双手，夺取她所有生机。

　　……即便代价是穷尽我的生命。

　　可可莉克蓦地睁眼，扼住了那只伸向自己脸颊的手。

　　漆黑的夜。殷红的双眸中似有刀剑出鞘，冰冷锋锐得摄人心魄，一瞬间逼至人眼前。

　　望进一双浅紫色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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