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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拉异闻录 外传③ 守望,直至春分之时,1

小说:羊之棺木 2025-08-16 17:36 5hhhhh 9750 ℃

我曾幻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摆脱引力的束缚,翱翔于天际,无拘无束。然而就像大多数不切实际的幻想一样,这些异想天开的愿望一旦付诸于现实,往往就不尽如人意了。

我蜷缩在冰冷的钢铁座椅中,令人不适的震颤感不断从脊背与脚下传来,纵使我的肩上有着安全装置的固定,我也无法放下胸腔里时刻高悬着的那颗心脏,引擎高速运转的轰鸣与各种复杂仪器运作时的滴答声几乎填满了我的耳朵,那时不时的剧烈颠簸让我全身一颤,我从未想过第一次飞行会是如此刺激的体验。

这艘武装运输机名为【守秘者之匣】,平时足以搭载数十名乘客的座舱此时只有我和另一位...同僚,因此显得颇为宽敞,机舱顶部与舱壁两侧平行排布的照明灯带散发着纯白的光芒,在我座椅的扶手上有着一个小电子屏,上面实时显示着离地高度,飞行时速等各项参数,时刻提醒着我此时正身处几千米的高空之上,一旦发生意外就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我不禁猛吸一口不知道被循环系统过滤了多少次的空气,制式清新剂混杂着机油的味道钻入鼻腔,独特的气味瞬间让我清醒了不少。

舱壁两侧没有开窗,不过也好,我也不想在这个高度向外张望什么风景,毕竟我们并非只是身处在高空之中,为了保持隐秘性,这架飞行器正在那道隔绝了整个泰拉天空的隔离层中高速飞行。

显然这架运输机所属的组织掌握有能够确保飞行器在难以预测的混乱风暴中安然前进的特殊科技,若非如此,我们早就会因为仪器失灵,物理法则的混乱或者在一系列灾难性的影响中当场坠机。

尽管这架飞行器装备齐全且坚不可摧,但说实话,这种双脚离地的感觉真的不怎么样,就仿佛失去了对自己的生命的掌握,再加上这糟糕的搭乘体验,和运输机本身有棱有角的外观,总感觉我现在正躺在一座会飞的铁棺材里。

我再次深呼吸,试着缓解自己的紧张与焦虑,却在不经意间和那位坐在我对面的战士对上了眼神。

“阿撒兹勒大人,请您再忍耐一下,我们很快就会抵达目的地。”

身披黑甲的战士用言语安慰我,她似乎并没有受到这一路上各种颠簸的影响,将近两米的高大身姿端坐在座椅上,正气定神闲的观察着我。

战士厚重的肩甲上装饰着华美的浮雕,那是由一整块黑曜石所精心雕琢而成的锁链与门扉,象征着守护真理与秘密,同时也代表着她隶属的那个组织,黑钥姐妹会。

我下意识的瞥了一眼我的胸前,一枚崭新的,带有与那名战士相同徽记的胸针此刻就别在我上衣左侧紧贴着心脏的位置,但我还没有习惯,或者说没有完全理解它给我带来的身份与职责。

几天前,我和我的向导,那名自称是神祇的小姑娘一起卷入了一场未知的冲突之中,我们险些丧命,多亏了姐妹会的那名启明者相助才得以脱离险境,

我是阿撒兹勒,一名前守秘者教会的成员。守秘者教会最早是由几名兽主和先驱联合建立的,他们以守护这片大地为己任,以清除危害文明的威胁为目标,打着宗教的旗号发掘并利用着大量前文明的科学技术,但在数千年的岁月流逝后,他们越发的固执,独断专行,他们蔑视世俗的其他政权,秘密的建立着一个地下国度。我曾借着教会内部分裂的契机从那份我不愿接受的责任中解脱。简单来说,我实在是受不了教会内部越来越僵化的信仰与愚弄世人的作风,所以我逃了出来,但代价就是一场事故让我的记忆严重受损,很多往事都只能回忆起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这一度让我陷入迷茫。如今,我在那名大启明者的帮助下加入了黑钥姐妹会,我提出的条件很简单,帮我找回记忆,以及治好小洛——我的好向导在那次事件中几乎就要身形具散。启明者执意要我留下来,而且我也了解到她们现在已经正式脱离教会,成为一个独立的组织,二者之间仅有合作关系。因此,我放弃了原本打算随便找个地方躲避教会追杀的计划,我愿意相信大启明者的承诺,而且我也下定决心,不再逃避下去了。

表面上看,姐妹会和教会在信仰这方面并没有显著的差别,但实际上,根据我的主动询问与观察,每当这些战士们祷告起他的名讳,几乎全是出于对自身责任与信念的坚守,即守护这片古老的土地,她们的信念是如此的单纯,不像真正的宗教信徒们那样狂热的盲信某些虚无的理念与空洞的经文。我在与姐妹会实际上的最高领导人交谈时,也隐隐察觉到那名有着磐石般眼神的少女对信仰的不同态度,她似乎在内心深处对信仰有着不同的看法,甚至可能有些离经叛道,虽然对此我还不确定。

我痛心于如今的教会把那位最初的那位当做神来顶礼膜拜的行为,他曾经也是一名人类,现在却被无数狂热的信徒尊称为万秘之主。在我残缺不全的记忆中存在着我与那位先驱熟识的证明,尽管我已经记不起他的样貌与姓名,但我仍然记得他为这片大地上的所有生命谋划的伟大蓝图,那些交给我的使命,那些为了延续文明的火种而做出的牺牲。

种种原因相加,使我与这些坚定的战士们为伍。

“你将作为特使前往因非冰原,作为我的全权代表,与我们驻守在那里的同袍们展开交流,帮助他们解决困难。”姐妹会之主威严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回荡着。

“为什么是我?”临行那天,在战略室宽大的会议桌前,我当即向背对着我的大启明者发问。

“占卜庭的预知结果显示,在各个方面,你都是最合适的人选,”她转过身面向我“除去这些“技术”上的因素...这是一次机会,阿撒兹勒,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对你的加入感到高兴,你需要用行动证明你的价值,这比起我的首肯或是那些无谓的神启来说更具说服力。”少女冰蓝色的双眼直视着我,缕缕幽光在其中飘动,让我难以捉摸。

“但为什么是冰原?我跟那些家伙...抱歉,我和那些战士从来没有来往过,而且我也不是问题解决专家,没有这方面的工作经验,别说什么冰原了,我甚至没有见过一只真正的邪魔。”

“北境之地的秘密隐藏于冻土之下,而秘密是姐妹会的精神食粮。我需要你了解它们,认知它们,从而更清醒的认识到我们所要面对的真相。以及,北境猎兵们是一群热情的家伙,他们在身为姐妹会战士的同时也有着自己独特的习惯,和他们打交道是容易的,这也是你融入姐妹会的第一步。”银发少女摆摆手,驱散熏香所散发出的青烟,推开桌上堆积如山的案卷,从中翻找着什么。

“至于邪魔,你去了就见着了。”她将那枚做工精美的胸针递给我,“欢迎加入黑钥姐妹会,受祝者阿撒兹勒。”

时间回到现在,我能明显感受到因快速下降而产生的巨大动能,钢铁机身在气流的猛烈冲击中震颤着,这个过程只持续了几分钟,很快,我们的飞行趋于平稳,引擎的轰鸣声也逐渐低沉下来,机舱两侧的厚重铁窗在此时轰然降下,照明灯熄灭,笼罩在冰原上空的朦胧日光从两侧的观察窗外涌进机舱。

“阿撒兹勒大人,我们即将抵达,请您一会儿从侧门下机,我们稍后还要把物资送去更远一些的站点,在您执行任务期间,您可以随时通过通讯呼叫本机,我们将提供一切必要的援助。”机组人员的声音从舱内通讯中传来,宣告着这趟不平稳的旅途即将到达目的地。

我向窗外望去,一望无际的纯白似乎一直蔓延到地平线尽头,蜿蜒起伏的高大山脊如同一条条黑色长蛇盘踞在大地上,它们首尾相连,灰白色的树林点缀在山脚下,大片荒芜的白色平原紧接着进入视野,景色随着机身的盘旋机动而旋转着,我注意到迫近的大地上的出现了两列细细的黑线,它们似乎是由一个个的小点组成,我本想等机身不再转向时再仔细观察,但那名战士已经来到我身旁,她一手抓住舱壁上的扶手,另一只手将一个带有密码锁的手提箱送到我面前,我认出那是我的武器箱。

一把大口径的手铳在箱中的软垫上沉寂着,它由姐妹会制造,黑色的机身点缀着金色与血红的简洁纹路,得益于姐妹会武器库中的科技密辛,它无须祈祷,无须施法,仅仅只用扣动扳机就能为敌人带去死亡。简洁而精湛的武器,非常适合我这样的堕天之人使用。我不住地摩挲着冰凉的枪身,感受它令人安心的重量,而后将其放进贴身的枪套中,这种口径的铳枪总能勾起我最纯粹的喜悦——不论我现在的身份如何,我毕竟曾是拉特兰人。

我感到浑身一震,机身平稳降落了,看来起落架已经忠实的履行了它们的职责,将我们安然无恙的送到地上,我可算松了口气。伴随着闪烁的警示灯和刺耳的电子提示音,安全装置弹起,我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活动一下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肩膀,我忽然注意到那名陪着我一路的战士又坐回到她的座椅上了。

“你不跟我一起去吗?”我问到。

“抱歉,根据大启明者的命令,除非必要,我只负责您在机上的相关事务。”

我就知道,看来这次任务非我一个人不可了。

我苦笑一下,最后整理一遍衣物和自己的心情,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局促,随后我走出舱门。

无羁的北风用一阵刺痛的抚摸迎接我的到来,尽管我的身体接受过一系列改造能让我适应各种极端环境,并且我还穿着厚重的长袍与制服,但风中那股仿佛来自天外的刺骨寒冷还是让我打了个冷战,我正欲低声咒骂,不过眼前的景象立刻便使我将这些令人不适的因素抛诸脑后。

只见十六名全副武装的战士在我面前分列而立,现在我知道刚才从天上看到的那两条黑线是什么了。

战士们高举着战旗,其上描绘着许多像是众人狩猎和战斗时的场景。她们身披厚重黑甲,肃穆而立,从那古朴的外观我能辨认出那是姐妹会标准型号的动力甲,但又有很多细节之处不尽相同,这里的战士们似乎热衷于将各种野兽的皮毛披挂在自己身上当做装饰,其中也不乏一些牙兽的利齿或角兽的弯角,盔甲的装饰色则是北地的一抹雪白,而不是我先前见过数次的深红,她们的左侧肩甲上绘有门扉与锁链的标识,右侧则是一对相互交叉的长剑与战斧,在其正上方还有着一个角兽的颅骨,我想这应该就是她们——北境猎兵的独特标志。

也是在此时,我听到了浑厚的沉吟,像是用喉咙共鸣发出的某种歌声,又像是某种源自大自然的神秘曲调,空气仿佛都在震颤,半空中的飘雪也在一瞬间放慢了速度,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我的身心也不由自主的随之紧绷。

两个高大的身形穿过那条由战士们和旌旗组成的拱门向我走来,我注意到她们都没有佩戴头盔。

“你好啊!从南边来的特使,我是拉霍恩·霜爪,猎团第一猎群的头领,请允许我代表猎团对你的到来表示欢迎。”

率先开口的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女人,她的嗓音粗糙且洪亮,充满原始的野性,每次开口都会露出一对尖锐的獠牙。一袭金发束在脑后,两绺麻花细辫自耳旁垂下,那饱经风霜的硬朗面容上,一道深深的伤疤自额头绽开,穿过那只铁灰色的狼瞳直达同侧的脸颊。战士的胸前挂着一串兽牙挂坠,大型动物的颅骨与利爪被做成披挂系在腰间,整齐排布的棱形螺栓固定在层层嵌套的外部装甲上,仿佛牙兽的利齿,随时准备给予敌人致命一击,一展深灰色的毛皮披风在她身后随风翻动,将这位头领的身形衬得越发雄伟,她的手中低垂着一把威风凛凛的霜寒战斧,一柄斩首巨剑背在身后,看得出来,站在我眼前的是一位经历过成百上千次战斗的卓绝老兵,就连她的吐息都带着冰原地区独特的粗野气势。

“想必您就是那位蒙受神恩之人,冰原的北风揭示了你的到来,祖灵之父在上,我乃卡利斯·长牙,是一名祭司,能与您相会于此真是我等的荣幸。”

未等我开口答谢,霜爪身旁的黑发少女迫不及待的向我献上祝福,她的溢美之词接连不断,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比起她身旁的战士,长牙的身形明显更加纤细,高度上也低出一头,她的漆黑战甲上披挂着鸦羽,拄着一柄法杖,金属杖头被打造成羽翼的形状,一柄闪亮的钉头锤挂在腰间,第一眼看上去简直就像一个被包裹在厚重装甲外衣里的小姑娘,瘦削的面容与两旁宽大的肩甲格格不入,一些黑色的刺青被齐刘海遮挡住,那看起来像是某种经文或者符号,我对此毫无头绪,那双漆黑如夜的双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这样的眼神不由得让我回想起我在教会工作时都敬而远之的那些宗教疯子,所以我毫不怀疑这位长牙是那种对于信仰有着执着追求的人,甚至可能更糟,一个神棍。

“感谢两位的欢迎,你们的热情我已经感受到了,叫我阿撒兹勒就行,请问我们接下来的安排是什么?”

“去参加一场葬礼。”

霜爪冲我笑了一下,随后转身示意我跟上。

我有着一肚子的疑惑,但眼下也只能跟上两人的脚步前往山脚下的驻地,距离我下机的地方不远,就在一片茂盛树林的边缘。

几座简易搭建的木质小屋出现在我面前,与十几顶四角帐篷一同组成了战士们的据点,不过与其说是据点,倒不如说是野营的营地,十几名相貌各异的勇士们围坐在篝火前,他们相互攀谈着,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空气中满是烈酒和腌制食品的醉人气味,旺盛的火焰在巨木围成的柴堆中跳动,四下摆放着木碗和酒桶,还有皮鼓,号角等乐器,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很多我叫不上名字的小玩意,我估计是一些仪式性用具。

除了战士们之外,我似乎还看见两名不属于猎团的少女。

随着我们的到来,营地里的喧闹在一瞬间止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我以及为我领路的战士。相信我,这种同时被一群人盯着的感觉很不好,尤其是当他们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凶狠猎手时,那些锐利的锋芒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掩盖的。

“诸位,猎团的勇士们,欢迎我们的见证人,来自神座之下的阿撒兹勒!”

毫无预兆的,霜爪抓起我的一只胳膊高高抬起,向人们宣告着我的到来,在场的战士们随振臂欢呼。

“呃,无意冒犯,但见证人...是什么意思?这不是一场葬礼吗?”

我强装镇定,尽量让自己露出得体的表情,同时趁着战士们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还未停止,我偷偷偏过头去向那名叫做长牙的祭司询问道。

“您将作为神的使者,见证一位战士的陨落与新生,无须紧张,您只需要倾听便好。”

“静一静!静一静!诸位,既然见证人已至,那就让我们的仪式开始吧!”

“等等!”一名有着亮橙色眼眸的狂野少女突然喊道,她径直向我走来。身上没有穿戴战甲,紧身衣外只披了件兽皮外衣,一头乱发像野草一样向上伸展,菲林种族独有的长尾在身后翘起,个头比起其他的战士矮出许多,甚至与我相仿,这让我不禁感到疑惑。

按理来说根据姐妹会精锐战斗人员的标准配置,只有经过一系列生物工程改造的战士们才会被投往一线作战,而这些战士的标准身高通常远远超出普通人的水准,其余经过部分改造或没有经过强化手术的人员一般居于二线,我以为长期在北地的凶险环境中作战的猎兵们应该全体都经过那些标准程序了,但也可能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我暂且将这些疑问记在心里。

“火鬃,你这是什么意思?”

霜爪对少女的行为有些不解,她责备道。

“没事头领,我想看看这位南边来的家伙够不够格。”

火鬃咧着嘴,将手中的那柄巨斧扛在肩上。

“去,坐回去!不要在特使面前胡闹。”

霜爪厉声呵斥道,但她只是站在原地,似乎并没有要出手阻拦少女的意思。

“喂!你该不会怕了吧?我想也是,像你们这种一天到晚只知道耍嘴皮子的书呆子,肯定不能和我们这些真正的猎手相提并论。”少女冲我挑衅道。

“噗。”看着一脸单纯的少女,我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

“抱歉,这么多年以来,我还没怕过什么东西呢,而且我也不是教会里的那些迂腐的文职,我和他们还是有不少区别的。”

“嗐,我看还是算啦,我这就听头儿的话乖乖坐回去,可不能伤着你这细胳膊细腿。”

名为火鬃的少女摆了摆手,随后准备转过身去。

我看了看身旁的祭司少女,并摊开双手向她示意,后者反应了半秒,而后一把抽出腰间的钉头锤将其抛给我,眼中满是欣喜的神色。

我选择性的无视了那道令我感到不适的狂热眼神,转动手腕,快速适应这柄钉头锤的重量,八个破甲锥环绕在比我的脑袋还要大的锤头上,由于尺寸并不是为我这样的普通人而设计的,所以这把短柄的钉头锤在我手里硬是变成了一柄需要双手持握的重型兵器。

“还挺有胆子的,那就来吧!”见我摆出一副进攻的架势,橙发的少女瞬间点燃了战意,挥舞着手中的战斧,一个箭步冲上前来。

我向后闪躲,避开一记凶狠的挥砍,同时寻找攻击的时机,少女借助惯性回身就是一脚,沉闷的冲击踢在我的肩膀上,使我再次向后踉跄一下,随后战斧迎面劈来,我直接一个翻滚,有些狼狈的勉强躲开这次猛攻。

“来啊,攻击啊,别到处躲躲藏藏的!”

有着猎手眼神的的少女再次向我猛扑而来,我无视对手的挑衅,依旧不慌不忙的小心闪躲,少女的每个动作都被我看在眼里,他的招式看似凶猛,但一旦动作连贯起来,这种极具侵略性的攻击就会逐渐变得杂乱无章,而机会往往就隐藏在其中。

“试试这招!”

巨斧从上到下袭来,意图将我劈做两半,我稳住重心双手发力,用坚不可摧的锤头硬生生挡住少女的自信一击,随后猛地冲进少女的进攻盲区,与此同时借着那股将我的双手震得酥麻的冲击力改变抓握形式,将钉头锤末端的配重球作为矛头,我灌注全部力量舍身向前,少女意识到了我的行动,但后撤为时已晚,随着一声沉闷的碰撞声,装饰着蓝宝石的配重球精准的砸在了少女下巴上,几乎将她打飞了出去,少女向后仰着倒在地上,随之而来的是战士们的惊呼。

我见状急忙丢下武器跑上前去查看少女的伤势。

“抱歉有点没收住力,你没事吧?”

我将胳膊递给少女,对方毫不犹豫的借力站起身。

“啊哈哈哈哈,打得不错,我承认你了,南边来的阿撒兹勒。”

少女用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咧着嘴大笑起来,仿佛刚刚的战斗只是一场稀松平常的小事。

我将那柄钉头锤捡起,把它交还给那名祭司少女,对方没有说话,依旧面带微笑的看着我,那种虔诚的笑容让我有些莫名的不自在。

“干得漂亮,就得给这小刺头一点教训她才能长记性。”

霜爪走上前来祝贺道,我点点头表示感谢。

“现在没有异议了吧?”身披战甲的头领环顾四周,战士们都站起身,没人再有意见,虽然我能看见几个战士跃跃欲试的表情,但他们也只默不作声的站立着。

“那么——仪式现在开始!”

霜爪高声宣布,话语刚落,战士们便纷纷行动起来,拿起手边各式各样的粗制乐器开始演奏,其中有用原木挖空做鼓身,兽皮绷直为鼓面的手鼓,也有用角兽的弯角制成的粗重号角,有纤细兽骨烧制而成的长笛,也有某种坚硬果实组成的敲击乐器,毫无疑问,这些都是来自自然的馈赠,都沾染着原始的粗野气息。

那名金发的战士头领将我带到篝火前,我这才注意到篝火附近的地上有着许多用颜料和石灰石绘制的铭文,我向篝火中望去,但其中除了灰烬之外,仅有一把被烈焰烧灼的赤红的金属制短弓,看来这场奇特的葬礼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野蛮。

“如你所见,这把武器曾属于我们其中的一员,而如今,它属于亡者,属于第一猎群的斯宾塞。”

尽管只有一个姓名,但至少我现在知道葬礼的主角是谁了。

长牙拄着法杖来到我面前,她用双手将一件洁白的兽皮披肩举过我的头顶,我心领神会的低头,好让她把披肩放在我的身上,同时,她递给我一只刻有铭文的木质酒壶,作为尊重与信任,我看都没看就接过酒杯,抬头将其中的酒浆一饮而尽。

也许是为了特意照顾我这个外来者,这酒的滋味和我之前闻到的那种烈酒完全不同,并不辛辣,反而有一股淡淡的甜腻滋味,细细品味还能尝到一丝果香。

就和我预想的那样,有着锐利目光与獠牙的霜爪首先来到我面前,她神情严肃宛若一尊雕像,随后,在阵阵北风之中,她缓缓开口。

“我是拉霍恩,斯宾塞的牺牲令我痛心,第一猎群永远的失去了一名优秀的哨兵,他用自己的生命为我们换来了敌情,忠实的履行了他所立下的誓言,如此崇高的奉献绝不能被辜负,我发誓,我们的大敌将为此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霜爪取下手甲,接过祭司递来的骨针,毫无迟疑的将其扎进自己的食指,鲜血随即溢出,金发的战士将带有鲜血的手指按在我的披肩之上,在洁白的皮毛表面上留下一个血红的指印,这一沉重的力道让我不由得双腿发力,才不至于立刻失去平衡。随后,她大步向前从我的身前走过,将一串兽牙做成的项链丢进篝火之中任其燃烧。

第二个动身的是刚刚与我切磋的猎人少女“我是火鬃,斯宾塞大哥是个很温柔的人,而且弓术精湛,他还欠我一场狩猎对决呢,我们之前比了好几次都没有分出胜负,但现在不得不承认,还是他领先了我一分。”少女同样留下了自己的指印,并把一个做工精美的牙兽木雕扔进跳动不止的火苗之中。

紧接着的是一名留着黑色短发的少女,看到她头上的漆黑双角与暗淡光环不由得让我愣了半秒,而她也显然看到了我身上的那些和她近似的特征,我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多言,这大概就是堕天之人之间的奇妙默契吧。

“...我是赛缪尔,斯宾塞这家伙,总是喜欢一声不吭的把自己丢进险境里,又在每次死里逃生后向我们大肆炫耀,没有他那放浪的笑声我猜营地会清净不少,总之,我会带着他的那一份活下去的。”她在印完指印后又看了我一眼,随后将一束干花放在柴堆上,火焰的高温很快将其引燃,那早已死去的花瓣在烈火中完成了自己的最后一次绽放。

......

在场的战士们一个接一个的来到我的面前,他们或是向我讲述死者的过往,或是倾诉着自己对死者的情感,他们接连不断,很快,我雪白的披肩便被无数的指印染红,就像无垠的雪地里开出了一朵朵绚丽的血色之花,它们寄托着生者对已逝之人的哀悼与思念,也象征着鲜血交融的战友情谊。

“我乃卡利斯,”有着黑色长发与虔诚双眼的祭司最后上前,“兄弟姐妹们,我们的一切知识与力量都源自我主,如今,斯宾塞也将踏入祂的道途,他将拥抱并回归这片大地,他将与祖灵们并肩而立,他将回归全知全能的父的身侧,沐浴永恒的荣光!而待到春分之时,我们终将再次相会,并团聚于祂的怀抱之中!”

身披仪式性战甲的祭司来到我面前,虔诚而庄重的将一枚巴掌大小的木刻符记交到我手里,我瞥了一眼,勉强从粗糙的树皮上辨识出门扉和锁链的形状,此外还有一只俯瞰众生的巨眼,这想必是某种仪式道具,为表诚意,我怀着敬畏的心情将其放进贴身的口袋之中。

“记住第一猎群的斯宾塞·寒刃,受祝的阿撒兹勒,记住我们脚下的逝者,记住我们。”

北境的勇士们齐声默念,他们的声音仿佛轻柔若游丝,又似乎沉重如群山。

“我向你们保证,我会的。”我向战士们承诺,如今这场独特的葬礼不禁令我动容,我在心中暗暗的默念着他们所有人的名字,确保忠诚之人被永远铭记,这本身就是祂交给我的使命之一。

随着仪式的结束,战士们很快又恢复了先前热闹的景象,人们伴着粗哑的乐声起舞,或是在火堆边饮酒畅谈,似乎刚刚肃穆的景象只是我的一场幻觉,但我身上的那件带着斑驳血迹的披肩可以证明方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就在我还沉浸在刚才的情感之中时,有人突然从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做得好!南边来的阿撒兹勒。”

霜爪笑着对我表示赞许,至少我从她的表情上看出来的是这样。

“你一定还有很多疑惑,不过不着急,请先随我来。”

我跟着霜爪的脚步走进那座木质小屋,一股松香的气味立刻钻进我的鼻腔。

小屋不大,但足够温暖舒适,木质地板上铺着兽皮制成的地毯,一把长桌摆在房间正中央,被数把木椅环绕着,用石块堆叠的简易壁炉散发着足够的热量,其中燃烧的薪柴噼啪作响。

两名少女正坐在壁炉边烤火,见到我和霜爪立刻便向我们打招呼。

“我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提丰小姐,冰原最好的向导,没有之一。”

我顺着霜爪的手看去,那是一名身着黑色制服外套的少女,贴身作战服与长短不一的运动踩脚袜紧贴着充满肉感的粉嫩肌肤,少女的身体发育的很好,那胸前的隆起甚至有些不符合其年龄,护膝与各种绑带保护着少女的关节,尽管有着增高的鞋跟加持,少女的身形依然算不上很高,反而给人一种可爱的感觉。我看向少女的双眼,那对酒红色的大眼睛让我想起汐斯塔醉人的夏日晚霞,姣好的面容乍看之下仍带着一丝稚气,但我能看出隐藏其下的与成熟与坚忍。浅紫色的长发在她的身侧垂下两条卷曲的螺旋马尾,头顶一对漆黑弯角,向着天际伸展而去,角上戴着古铜色的角饰,仔细看就能发现那些有着明显岁月冲刷痕迹的精美浮雕,这想必是某种无价之宝。我将目光向后看去,发现少女有着一条布满坚硬甲片的长尾,加上那对弯曲尖角,我推测少女可能是萨卡兹。与此同时,我也注意到了少女手边的漆黑长弓与箭矢充足的箭袋,它们的尺寸大得有些夸张,其构造既有现代武器的精密布局也有原始部族的粗野剪影,想必威力不可小觑。

“你好,提丰小姐,我是黑钥姐妹会的特使,叫我阿撒兹勒就行。”

“很高兴认识你,阿撒兹勒先生。”

我低头致意,同时注意到少女的目光短暂扫过我头顶上暗淡的荆棘光环和漆黑双角,这可以理解,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堕天之人是很不常见的,不过我也早就习惯了这种目光。

“这位是...”

“本小姐是夜魇,和小提丰一样,都是罗德岛的干员,不过我们之间就不要这么见外了嘛。”

那声音如同一轮圆月投下的清冷月光,清脆动人。我低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名的银发少女,她身姿玲珑,苍白的肌肤宛如冰雪,正昂起头一脸挑逗的看着我,那双红宝石般迷人的血色双瞳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幽光,两条细长的马尾辫搭在脑后,发根处系着红绸带,蝙蝠形状的黑色发卡别在刘海上方,简约又可爱。少女身着单薄的制服,那装束既像古代宫廷贵族的华美礼服,又有着许多现代机能风的设计,深蓝的百褶裙下,两条较厚的天鹅绒过膝袜套在少女纤细的双腿上,一双黑蓝拼色的大码高帮运动鞋保护着少女看起来十分脆弱的双足,那几乎完美到难以言喻的苍白面容有种不真实的美,小巧的五官灵动俏皮,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认识我?”我有些困惑。

“我当然认识你,绿毛的小堕天使,你忘啦,之前在荒原里我还帮助过你呢~”

夜魇用她纤细的手指隔空指点我,脸上的笑容俏皮可爱。

“你们认识?”

提丰看看我,又看看身旁正在摆弄柴堆的少女。

“帮助过我...在荒原...?”

少女的话让我瞬间陷入了回忆。

我在荒原遇到过她吗?我记得...好像是我和我的向导行车到半路看到罗德岛的帐篷,然后...她给了我一些物资?奇怪,总感觉哪里不对,但那双眼睛......记忆似乎能对上...算了,也许只是老毛病犯了,导致记忆有些褪色,又或许是我紧张到防备过度了。

“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抱歉,夜魇小姐,是我记性不好,我们重新认识下吧。”

我把手递过去表示我的诚意,但少女只是轻蔑的瞥了一眼我的手,无动于衷。

总感觉被嫌弃了。

“不用了,我已经原谅你了,你就好好感谢本小姐的宽宏大量吧~”

“咳嗯。”

提丰咳嗽一声,银发少女便露出一副“我知道啦”的扫兴表情,不再出声。

“这两位是与我们有合作关系的专业人员,由她们负责您本次在冰原行动的向导工作。”

我点点头,那名叫做提丰的萨卡兹少女看起来确实是经验丰富,但对于她旁边那位一脸稚嫩的银发大小姐,我只能在心里打个问号。

“我知道您还有些疑问,我会为您一一解答。”

“您可能会好奇为什么是我来迎接您,我虽是猎团第一猎群的头领,但同时也代行猎团长的职责,本来应该由我和另外两位团长一起迎接您,并且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但目前我们三大猎团被分散到冰原以及萨米和乌萨斯边境各处执行任务,其他两位团长都在带队抵御大敌入侵,所以不得不简洁了些,而我们目前驻扎的地方恰好与预定的地点最近,所以只能是我了。”

“这一点我倒是不那么在意,我这人见识少,不太习惯繁文缛节和大场面,还是说说你们的近况吧。”我有些自嘲的说着,示意霜爪直奔重点。

“首先,最近我们收到一系列灾害报告,其中的一些引起了我们的注意,”霜爪将一张宽大的地图铺展在长桌上,她用手指着一片带有森林标识的区域,接着说道“西南方,萨米地区边缘,几个村落之间突然爆发了大规模流血冲突,造成了严重的后果,我们派出的调查队均称当地人似乎失去了冲突发生前和发生时的一切记忆,此外,他们还目击到一名神秘的猎手在村落附近的森林中出没,但每当他们赶到现场都只能看到早已死去的动物,以及那些射穿血肉沾染污浊之力的黑色箭矢,”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斯宾塞,我的好战士,他就是在那片区域侦查时失联的,其他队员只发现了他的武器和一张匆匆写下的纸条,他警告我们,森林正在哀嚎,兽群躁动不安,某种威胁正在逼近。”

“...乌萨斯北部山脉附近的大敌数量激增,而乌萨斯和萨米的边境冲突仍在持续,致使双方无暇顾及大敌的这次入侵,而这加剧了污染的蔓延;冰原深处的异象愈演愈烈并且逐步向外扩张,虽然那道【门】并没有再度开启的迹象,但持续出现的灾异现象也导致驻守在那些高危地区的战士们不得不进行紧急后撤...以上种种和我们收集到的数据使我们确信,某些大敌正在或者已经醒来并时刻准备对我们的世界进行反扑。”

“情况我大概了解了,不过你们有向中央修道院那边汇报这些情况吗?我觉得如果事态真如预料的那样严重,我们可能会需要其他兄弟...或者说姐妹部队的支援...以及,【门】是指那个冰原深处的传送门吗?”

“我们第一时间向大启明者汇报了此事,但关于冰原的事务是我们北境猎兵的职责所在,除非我们在战斗中已经丢掉了半个脑袋,否则北地的勇士们不会轻易接受他人的搀扶,我相信猎兵有能力独自处理此事,不过您放心,我们也绝不是只会蛮干的庸才,但现今还请相信我们的能力。”说到这,霜爪的拳头敲在自己的胸口,发出铿锵有力的声响,正如她坚定的决心。“至于那道门,我们知道的不比您多,在我们的记录中它也只开启过寥寥数次,但每一次开启都昭示着一场惊天动地的混乱降临,自从十三年前,我们的大头领,渡鸦与巨狼之主,三大猎团的至高领袖,芬德瑞恩大人带领一众精锐战士杀进那道门并设法从那一边将其关闭后,【门】就从未出现再度开启的征兆,直到最近......”

姐妹会之主在我临行前并没有告诉我任何与此相关的情报,我不知道这是她的疏忽还是处于什么更重要的考量故意为之,总之既然中央修道院已经知晓此事,那么不论情况如何,他们一定会有所准备。

至于战士的下半段描述,倒是与我来之前在姐妹会中央修道院的图书馆里看到的记载一致。芬德瑞恩,她被战士们尊称为永恒哨卫。据我所知,她是最早与大启明者伊佩芙妮一起创建姐妹会的十二名成员之一,也是她带领着最初的猎兵驻扎在冰原抵御邪魔侵袭。由于年代过于久远,关于她的记录有很多都已经无从查阅。难以想象,她当时是带着怎样的决心和勇气从不断涌出的邪魔中杀出一条道路,又是如何从彼界关闭那道大门的,不论如何,她都是全泰拉的英雄。

“由于这些原因,我们现在的人力有些捉襟见肘,这也是为什么由我来负责迎接您,因为其他的两个猎团都有自己的任务,比如抓获大敌的爪牙——也就是你们南边来的人口中的坍缩体....”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你是说你们在活捉那些...?为什么?”

提丰看起来对此感到十分惊讶,语气中充满困惑与怀疑。

霜爪当即向我投来一个眼神,像是在询问我这是否合适,毕竟接下来的话题将不可避免的涉及到姐妹会的机密。

“请讲吧,我也想知道原因。”

面对霜爪投来的眼神,我点点头以作回应。出发前那位大启明者对我说过,秘密是姐妹会的精神食量,但我从来都不觉得秘密是什么至高无上的东西,过度的保守秘密只会加深误会与不信任。

“...是这样的,实话说,如果没有必要我们谁也不想沾染那些肮脏的邪祟,被彻底的毁灭和唾弃才是它们应有的归宿,所有的战士都是这么认为的。但为了能更好与它们抗衡,我们需要对这些诡异的存在进行解析和研究,为此,每个月都会有一支陆行舰队负责将样本送到瞭望塔研究基地那边,一段时间后,那群科研人员就会给我们送来他们的研究成果,例如制造这些武器的特殊金属,”霜爪说着,将手中的武器放在地图上,木桌粗壮的桌角在此时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低吟,那柄装饰有大量兽骨与铭文的巨斧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寒气“根据那些书呆子所言,这些金属能够稳定那些...坍缩体的形体,将那些不定性形的鬼魅拉进我们的现实,给它们客观存在的...物理形态...总之能让我们更方便的消灭它们。”

我点点头,瞭望塔的科研成果着实令人惊叹。

那名银发少女歪着脑袋走上前来,只用两根手指将那柄一人多高的巨斧提起,她将战士的武器放在眼前细细端详了一番,但很快便对其失去了兴趣,这个看似随意的举动着实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秒。

“嗯,确实是一把不错的兵器,不过——算啦,没什么。”少女如此评价道。

“...虽然不知道你们具体是怎么做到的,但我希望你们能谨慎对待这些异常存在。”

提丰有些担忧的抿着嘴,她显然对霜爪提到的利用邪魔的行为感到不安。

“多谢你的提醒,提丰小姐,别看我们都是一群粗人,但与大敌有关的事情我们一向谨慎。”

“诸位,现在除我麾下的战士之外,其他两个猎团都已经倾巢而出,我麾下的战士们也将被分配到各个区域进行狩猎,我希望你们去南边的森林协助哨兵小队调查那名神秘的猎手,我们推测他与最近发生的混乱有关。”

“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那么,各位来到我们这里很不容易,所以在行动之前...”

霜爪将自己的战斧放在墙边的武器架上,话还没有说完,一名满脸刀疤的战士猛然拉开小屋的木门,伸着脖子喊到:“头领!肉都烤好了,酒也准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霜爪先是狠狠瞪了那名突然打断她讲话的战士一眼,随后又一脸豪爽的对我们说,“...各位先填饱肚子,毕竟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对,‘吃饱了肚子好打仗’嘛!”

盛情难拒,我们与北地的勇士们围坐在篝火前,面前的木盆里堆满了新鲜出炉的烤肉,坐在我身旁的提丰只拿了很小的一块简单的吃了几口,而那名银发的少女则坐在一旁的木箱上,似乎毫无食欲。

少女自然下垂的左腿缓慢摇晃着,距离地面还有一定的距离,双手抱着自己蜷缩的右腿,下巴枕在膝盖上,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手上的什么东西,看起来有些忧郁。

至于我,一路上光顾着琢磨这次任务了,也没好好吃口饭,现在腹中确实有些空虚,但望着手中这块外表焦黑的兽肉,我也是在很难直接下口,显然这些战士们在烹饪方面也和他们的性格一样不拘小节。

就在我为之苦恼时,身旁的提丰为我递来了一把锋利的剥皮小刀。

“哦,谢谢。”我接过刀柄,随后尽我所能的刮掉食物表面烧焦的部分,

“我这还有些调料,你要吗?”少女掏出几个带有木塞的小瓶,里面是一些颜色各异的香辛料。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非常感谢。”稍微撒上一些小料,我狠狠咬下一块外焦里嫩的兽肉,牙齿用力的在口中大嚼特嚼起来。

“...你随身带着这些,平常对烹饪有研究?”在努力咽下口中的食物后,我有些好奇的向少女询问道。

“并非如此,对我来说,食物无须太多滋味,只要无害且能饱腹就行,这些都是一个委托人送给我的,我给许多外地人当过向导,他们大都从南边来,很难习惯这里的食物,所以我就带着这些小罐子以备不时之需。”

“原来是这样,我听夜魇小姐说你们是罗德岛的干员,我记得那是一家制药公司吧?怎么还要负责冰原的这些事情呢?”我假意自己不知道关于罗德岛的情况,接着打探道。

“我们这次并非代表罗德岛,我很久没回萨米了,所以回来看看,然后就接到了那位战士首领给我个人的委托,至于夜魇小姐,其实是她缠着我要我带她来,我没有办法就答应她跟过来了。”

“喔,原来提丰小姐是萨米人啊,在我印象中那里虽是冻土,不过倒是一片充满生机的土地。”

听到我对萨米的别样评价,提丰眨了眨那双酒红色的双眼,看起来是想要接着听我说下去。

“和萨尔贡地区不同,萨米的生机,是一种隐藏在白雪之下的,含蓄的美好,就像一朵冰花,看似脆弱,但其强盛的生命力丝毫不逊于萨尔贡的热带丛林。努力突破冰层桎梏生长的花朵,枯木短枝之中含苞待放的新芽,萨米的生机在每一处意想不到的地方生根发芽。如果说萨尔贡是一座自由而狂野的乐园,任凭无数生命恣意生长,那么萨米则是一片是包容万物的净土,有着最原始而又坚韧的生态,这简直是一种拥抱一切生灵的博爱...啊,抱歉,在你这个萨米人面前这样说是不是有点班门弄斧了。”我凭着一段关于萨米的残缺记忆侃侃而谈,注意到提丰脸上变化的表情后我急忙打住。

“没关系的,你说的很好。南边来的人大都带着一些刻板印象,像是说萨米一片荒凉什么都没有的大有人在,虽然在许多村落我们仍然过着在外人眼里十分“落后”的生活,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对外界一无所知,有些哥伦比亚人自以为先进,却远不如他们眼里的“原始”住民智慧,甚至有人对于我会使用电子设备这件事感到惊讶,但你不同,你能发现萨米的独特之处,尽管只是她外表显露出的那部分,但这对我们来说已经很宝贵了,我替安玛感谢你。”说着,紫发少女把一个冰凉的东西塞到我手里。

“这是...“

那是一团雪球,圆滚滚的,看上去有些可爱。

”这是‘安玛的爱’,收下它吧,阿撒兹勒先生。”

“安玛在萨米的语言里是‘老妈妈’的意思,她也代表着那位一直庇佑着我们脚下这片土地的存在,安玛的胸襟很宽大,包容万物,收下这个礼物吧,希望你也能得到它的祝福。”像是怕我拒绝她的好意,少女温柔的解释道。

这大概是萨米本地的某种习俗,就像人们总要把自己的美好愿望寄托在具体的物件上一样,这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雪球实际上代表着萨米人与自然的无法割舍的牵连。

“谢谢,我会珍惜它的。”我将雪球放进外侧,希望它能慢点融化。

“这次任务结束后,也带我去萨米看看吧,我还想再了解一些本地的风土。”

“好,不过到时候你可要跟紧我。”

少女爽快的答应了我的请求,波澜不惊的粉色小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我点点头表示感谢,忽然注意到少女一直拿着一把黑色的巨弓,哪怕是刚刚吃东西的时候也不曾松开手,这难道是一种狩猎的习惯吗?

“这把武器看上去十分特别,方便的话,能让我看看吗?”我试探的询问着。

“不行,不能碰,谁都不行。”我没想到少女的态度十分坚决,她侧过身去,双手紧紧地抱着巨弓。

“是...和邪魔有关吗?”

“这是为了你好,你们还没有反过来狩猎它的本领,不想沾上阴影的话就听我的。”

“好的好的,我会注意的,那能告诉我它的来历吗?”

“嗯,和我的角饰一样,这是我父母的遗物,不过我想不起来他们的样子,也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就连这件事本身也是艾尔启...我的抚养人告诉我的,我只知道是那些影子杀害了他们,而我狩猎阴影也是为了有一天能为他们报仇。”少女平静的叙述着残酷的事实。

“这样啊...实不相瞒,我因为一些原因,也失去了许多记忆,所以我想我大概能体会你的感受,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一个人背负这些一定很不好受吧。”小提丰的过去令人难过,而失去某些记忆的经历让我感同身受,我不禁对少女产生些许怜悯。

“其实也没有那么艰难,毕竟他们只是回归了萨米的怀抱,直到今日,他们依旧在注视着我,保护着我,所以我不会悲伤,只是偶然也会去怀念那种温暖的感觉。”少女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篝火,摇曳火光映照在她酒红色的双眼之中,好似一轮寂寞的落日残阳。

“...关于夜魇小姐,你知道她是来干什么的吗?或者她来这里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不忍心继续询问少女的过去,于是我岔开话题。

“她只是说想来萨米观光,不过我对夜魇小姐也算不上熟络,所以更多的情况我也没法回答你,抱歉。”

我望着杯中的半轮残阳,看来有些疑问只能靠我自己去想办法解答了。

夜已深,除了少部分亮着灯帐篷传来些许声响外,战士们的营地一片寂静,就连刺骨的北风也短暂的停止了呼啸,我抬头望去,今夜的天空晴朗无比,可以看见璀璨的星空,我知道那只不过是虚假的幻影,是无情历史给全泰拉的占星者们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但这并不妨碍我欣赏那些遥远烛光的壮美。

我来到营地的边缘,寻得一个僻静处整理思绪。

根据今天霜爪提供的情报,看来北地的问题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并非是觉得自己无法胜任这项任务,只是来之前没做好心理预期,我还以为这只是一次光靠谈谈话吃吃饭就能轻松解决的小场面呢。不过炎国有句古话叫做“既来之则安之”,我现在身为姐妹会的一员,理应履行自己的职责,这既是为了我和我的那名小向导,也是为了祂交给我的使命。

如千斤重的无形压力瞬间压在我的肩上,我摇摇头,想要甩掉那些胡思乱想,口中呼出一口白雾,冰原的寒意如冰刀般划过我的面颊,使我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厚重衣物。

我在营地边缘处靠近森林的地方停住脚步,随后余光捕捉到了那个在黑暗中的单薄身影。

一道黑影倚靠在近旁粗大的树干上,虽然我没有带照明设备,但靠着营地外围散发出的些许光亮我也能辨认出那人的身份,她是夜魇,有着银发与血瞳的神秘少女,月光在她银色的双马尾上反射出道道银光,发丝在风中飘舞,宛若璀璨星河,那精致的面容是如此的动人,却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与孤独,让我感觉有种难以接近的疏离感。

“嗨,夜魇小姐,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啊?”我假装路过,上前招呼道。

“你不也一样吗?小绿毛。”

少女的态度十分敷衍,如此轻蔑的称呼更是让我一愣,

“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叫我阿撒兹勒。”我微笑着纠正少女的措辞。

“本小姐爱怎么叫就怎么...算了,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少女摇摇头,不耐烦的语气随之变得平静下来。

“也没什么事,只是夜色已深,出来走走罢了,不过看起来夜魇小姐你似乎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黑暗中待着,难不成你是因为这个所以才叫‘夜魇’吗?”我打趣道,试图和少女拉进一些距离。

“和那种无聊的原因无关,而且那不是本小姐的真名...给我听好了,本小姐是凡瑟尔家族的芙——”

少女突然噤了声,喉咙里挤出一种近似悲鸣的呜咽声,仿佛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忘了我刚刚的话,立刻。”

夜魇再次恢复一脸镇静的神色,她用那双饱含杀意的血瞳死死的盯着我,并警告道。

我本来没打算照做的,但那双眼睛中闪烁着的凶光让我不寒而栗,甚至比这冰原的极寒月夜还要冰冷数百倍,让我有一种被某种大型猎食者盯上的错觉。

我不禁后退两步,而少女的话语仿佛也带有某种魔力,记忆如同手中的细沙在我产生恐惧的瞬间从我脑海中流逝而去。

“好,好,我保证忘掉,忘得一干二净。。”

我摊开双手表示自己并无恶意,但夜魇并没有理睬我,依旧背靠着树干,转而盯着自己的左手,我顺着她的目光定睛一瞧,在少女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镶嵌有红宝石的戒指。

“...不过你只穿这些不要紧吗,要不再披件衣服?”随着我的双眼逐渐适应黑暗,我这才发现夜魇小姐依旧穿着那身深蓝的礼服,那些精致的布料看上去是如此的单薄,我不认为它能在这样的寒夜之中带来什么保暖效果。

“谢谢,但不用你关心。”

“你手上戴着的那个是戒指吗,我好像看你盯着它看了一天了。”我自信少女手上的戒指应该就是某种突破口,于是大胆的询问道。

我以为她不会回答或是直接生气的把我赶走,但少女没有。

“这是...我挚爱之人送给我的,它指引着我,一直如此。”夜魇将左手的五指展开,深情的望着那枚精美的戒指,她的声音变得柔软起来,轻声的话语逐渐融进夜色之中。

随着少女的视线,我才发现那枚戒指上布满了裂痕,那块心脏形状的血色晶石中仿佛正有鲜血向外渗出。

少女将手收回去,右手不住的摩挲着戒指因开裂而变得不再光滑的表面,朦胧月光洒在她苍白的面庞之上,那双散发着微光的血瞳中满是悲伤与寂寞,此刻,她的内心此时是否也像那枚戒指一样布满伤痕呢。

看来这名少女有着不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但继续发掘下去可能会有危险,所以我在心中暗自将调查夜魇小姐的优先级又向下排了排。

我没有向少女道别,而是识趣的直接转身向营地走去,但当我抵达营地时,回头看去,少女似乎早已不见踪影。

当晚,我做了个梦。在梦里,我变成了一只小小的牙兽,在黑暗的森林中穿行,我奔逃着,心跳乱作一团,某种深邃的恶意正在我身后紧追不舍,我那因为长时间奔跑而酸痛的四肢踩过地上发软的腐殖质,无数黑色的树影向我身后飞速略去,我拼命向前,一刻都不敢放松,但前方的道路似乎无穷无尽,而身后那股令人胆寒的存在与我的距离不断缩短,绝望逐渐侵蚀着我的内心。

就在这时,一个明亮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那是一只身形优雅的白鹿,熟悉的外形顿时让我想起那位统领教会的教宗,但那仅仅是一个瞬间,我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不是他,而是另一种存在,那只角兽迈开健壮的四肢在我前方奔行,它通体散发着白色的幽光,如同一盏指引前路的烛灯。我下意识的紧跟上它的步伐,而就在我这么做时,阴郁的森林消失了,我不知何时来到了一片群山之中,山峰高耸入云,蜿蜒的山脊连成一片,雄伟至极。

然而我依旧能感受到在我身后紧追不舍的恶意,那只为我引路的白鹿也消失了,前方隐隐约约的出现了一道狭窄的洞口,我慌不择路,一头扎了进去,而下一刻,一股温暖的安心感充斥我的全身。

那是一团火,一道光,一种声音,一个印记,一句密语,一段记忆,一次伟大的牺牲,一座被深埋的秘辛,一位古老的存在,业已破碎,但依旧充满力量。

祂身披金光,执掌着锁链缠绕的巨剑,守卫在无数道大门之前,无数远古战争留下的的残魂矗立在祂的近旁,祂是万夫不当的战士,亦是知识渊博的学者,既是守护者,又是引路人,无数的知识与秘密在此交汇又消散,如深黑寒夜之中燃起的一簇篝火,心中传来无法抑制的悸动,职责与使命的沉重附着在我的身上,那股熟悉而又陌生的力量在呼唤着我,其名曰守护与存续,它们拉扯着我的灵魂,似乎想要将我带往某个深寒之地。

紧接着,我听到了那声嗟叹——

【勿忘我】

我猛然醒来,心中却平静异常,窗外的晨光已经逐渐漫入屋内,我伸出手去拿放在睡袋旁的水瓶,却发现外侧的口袋湿了一片,我正感到疑惑,但仅仅用了一个瞬间便想起来了,是那团“安玛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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