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真實的聲音

鎌鼬和鬼火在燈影街各自有落腳處，不過鬼火經常跑到鎌鼬家去串門子。

這天鬼火來到鎌鼬家，發現鎌鼬難得並未全部化身為人形，而保留了大部分妖怪的特徵。通常妖怪會無法完整化身為人形，都是力量不夠的原因，如果本來能，但是變得不能了，通常就是精神不好的緣故。

鎌鼬只是梳理著自己的毛髮，鬼火則是在一旁分享最近到處玩耍的經歷。

鎌鼬知道鬼火在跟他講話，但是他完全沒辦法專注在鬼火的話題上。

腦海裡想的都是重的那句「跟你沒關係吧？我們不是只是一起做愛的關係嗎？」

冷漠的語氣，澆熄了兩個月以來的熱情，但是卻絲毫沒有消滅對他的感覺。

他不是沒有跟別的妖怪維持過單純肌膚相親的的關係，但是跟重，他知道是不一樣的。

重到底在隱瞞什麼？又到底不相信他什麼？而他們又應該如何是好？問題在鎌鼬的腦海裡無限增生。

「鎌鼬鎌鼬，今天又有一群人類對著我猛拍喔！還有一些人尖叫歡迎我。」

「喔喔，是喔。」鎌鼬一邊想著重的事情，一邊整理著尾巴的毛髮，語氣毫無音調變化地回答著。

一般來說，鎌鼬應該又會叫他不要做太誇張的惡作劇，但是今天怎麼那麼不一樣？鬼火決定再把事情講得誇張一點。

「網路的討論版上，我還有上熱門喔！」

「啊啊，真的很了不起喔！」

不行，鎌鼬果然怪怪的，鬼火鍥而不捨的繼續說著：「我說我有上熱門喔！」

至此，鎌鼬才回過神來，「不對，你怎麼看到討論版的，鬼火，你又跑到人間界去惡作劇了嗎？」

「欸嘿嘿，是原來的鎌鼬了。」鬼火也終於開朗地笑著，一邊說道，「鎌鼬最近總是心不在焉的，所以很擔心。」

鎌鼬知道是自己讓鬼火擔心了，不過該唸的還是要唸，畢竟他可是鬼火的監督者，這點才不會因為那個彆扭的臭人類有什麼改變。

「你又隨意在人前現身了啊！而且你是怎麼看到什麼討論版的？」

「哈哈，鎌鼬炸毛了。」面對鎌鼬的疑問，鬼火沒有正面回答，「『炸毛』是重教我的喔，他說這是惱羞成怒意思，說『炸毛』的鎌鼬很可愛。」

什麼嘛！這個大叔教鬼火什麼奇怪的事情，他必須去給他一個教訓。

鎌鼬給自己這樣的藉口，順便去找重好好談一次。

扭扭捏捏的不太符合自己的個性，覺得對的事情就去做，這才是他鎌鼬的個性！

看著鎌鼬離開的背影，鬼火才又想起今天來的主要目的，其實是前陣子跟蒼吵架了⋯⋯想聽聽鎌鼬的意見。

雖然自己可能也有小小的錯，但是蒼那個傢伙！想到這裡，鬼火嘟起嘴來，決定在蒼跟他道歉之前，暫時不要理他了。

♢

鎌鼬在前往人間界的路上遇到了詠。

「最近很少在店裡見到你耶。」

「嗯，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囉！是說，我好像有聽到一些關於我們這邊第二隊隊長的事情喔。」詠擺出招牌的手勢，以輕鬆的口吻說道。

真不愧是詠，雖然是在問話，但是問話的方式和技巧，完全不會給人壓迫的感覺，鎌鼬不禁感到佩服⋯⋯如果自己也能這麼做的話⋯⋯

「原來如此。」在聽過鎌鼬簡單的說明之後，詠露出「我完全懂你」的表情，表達肯定。

連這點都做得非常完美，詠一定是在刀眾裡數一數二擅長溝通的人吧！鎌鼬心想。

「有些事情坦率一點，比對方主動一點，也許比較好。希望對方幸福單方面為了某個人努力也許不錯，但也許對方也在等著你的答案。」詠繼續說道：「這段時間我也算是一直在想這些事情吧⋯⋯」

這麼說著的詠，又將一根不知從哪裡撿到的黑色羽毛收入懷裡。

♢

今天的葛葉拉麵人滿為患，不過並不是因為來客量增加的關係。

因為一直以來都有鎌鼬的存在，客人們早就不熟悉自助拉麵的流程，時而因為動作太慢擠成一團，時而打翻拉麵得清掃一番。當然，掃具放在旁邊，也是自助。

「唉，我就說了嘛⋯⋯」九尾狐慵懶地趴在櫃台上，看著一群手忙腳亂的妖怪。「鎌鼬也遇到了歸屬呢。」

不過，連鬼火也沒有來，讓九尾狐更加無聊了。

燈影街上什麼事情都會發生，而他總是能透析這一切的事物，他心想。不過凡事也不一定如他所預料啊——例如眼前這個從未來過的刀眾。藍髮、白皙的皮膚、整齊筆挺的正式服裝，即使是第一次見面，因為曾無數聽那個如弟弟般、經常撒嬌的鬼火說過，所以一眼就認出來了。

聽說他是個自律甚嚴，行事謹慎的年輕刀眾。「蒼，對吧？」

另一方面，門口傳來了不小的騷動，烏天狗拿著羽毛製作的扇子出現在店門口。

唉呀呀，簡直亂成一團。九尾狐心想，但是臉上卻沒有任何感到困擾的表情。

他不明白為什麼友人拒絕他。

強大的妖怪是孤獨的，還共處人間界時，人類對他們不是尊為神祇而崇拜著，就是視為不明確的存在而恐懼著。無論哪種，他們都註定無法跟人類當朋友。

另一方面，地方的小妖怪也不敢隨意的接近，每每要前往搭話，對方就會表現出具覺得模樣——雖然這跟他的脾氣有關，不過他本人並不知道——。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遇到了那個妖怪。總是笑笑著聽他講著世界的無趣，但到最後總是跟他說：「烏天狗，你真的很喜歡這個世界呢。」

朋友不願跟著他去幻界，甚至讓他找不到蹤影，讓他的脾氣更加暴躁。

但就在這時候名為「詠」的刀眾出現了，走近他、在他面前拾起他的羽毛，還跟他說話。

回到幻界之後他獲得了這個人類最常出現在拉麵店的情報，為了詢問他接近自己的原因，他決定要當面去問問他。

離開幻界之前，住在附近的蛟還特地祝福他一切順利。

這也是為什麼他現在出現在拉麵店裡。

「詠在嗎？」無視於素未謀面的刀眾對他抱持的警戒，烏天狗對著九尾狐問道。

而在短暫凝結的時間之後，葛葉拉麵的門再度被打開，九尾狐指了指門口，「這不就來了嗎？」

♢

熟悉了路線，鎌鼬很快地就抵達刀眾總部，問題是式神的那一關。

如果重決心拒絕他，那麼由他操縱的式神就會把他擋住。思考著若是這種情況發生該如何應對，鎌鼬下意識想拿出鐮刀型的武器。

不過他很快地又放棄了這個念頭，身為妖怪隻身潛入刀眾大本營，還一個妖就直接開打，他還不至於不理智到這種程度。

到了熟悉的房間的守備範圍內，式神並沒有特別擋住他。他的嘴角忍不住漾起一抹微笑，他還真是喜歡上了一個超級彆扭的人類啊

而那個人類，因為式神的關係知道了他的到來，也主動地前來開門。非常生硬的擠了一句：「請進。」

他心裡想著：「之前是誰都直接把我拉進來推倒」，但是並沒有說出口。

「重さん，你做好準備了嗎？」

「咦？」重有點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但還是點了點頭。而在點頭之後，鎌鼬往他的肚子上狠狠地揍一拳過來。但奇怪的是，他只有感覺到些微的刺痛。

「這一拳是報仇，誰叫你講了那種話！」鎌鼬一開口就哽咽，但是他明明沒有想要哭的。

「那句話——是騙你的，」重看著紅了眼眶的鎌鼬，明明就沒打算弄哭對方的⋯⋯「但我還有其他事情瞞著你。」

「我不知道你到底隱滿了什麼，但是你不說，我就不會知道啊！」鎌鼬情緒激動地說著。

即使是這種時候，做事乾脆利落、有話直說的個性都是那麼的鮮明、可愛；而這樣的直接和肯定，也間接地給了他勇氣。

他深呼吸，接著都用沒有偽裝過的口音講話。而他沒有錯過鎌鼬的表情因而終於放鬆下來的瞬間。

重提了當初是懷疑鬼火而去到燈影街，以及發生了那個事件時，作為刀眾的工作受到鎌鼬推崇，然而「管理妖怪、避免一般人類與妖怪接觸」，這個普遍為妖怪所知的工作內容，其實根本只是對外說法，對內，刀眾就是在中央上層做錯事被暫時貶謫、或美其名賜予名門子弟榮譽的工作，實際上是被各自家族當作的利益操作的棋子的牢籠。

大部分的刀眾只是沒有積極的工作，因為根本就是被賦予的假工作，根本沒有積極實踐的價值。

「我喜歡你的真誠以及認真的模樣，但是欺騙了你那麼多事情，所以更覺得自己沒有資——」

鎌鼬又是一拳落下，不過一樣只有輕微的刺痛，阻止他繼續說下去：「你敢說你沒有資格，我就再揍你一拳。」

在重沒來得及反應之前，鎌鼬就接著說下去：「你以為我是笨蛋嗎？你第一次講話就露餡了，我只是一直在等你主動告訴我答案。你以為這是因為什麼？」

「同、」

在重還沒說完答案之前，鎌鼬的拳頭再次亮出，雖然只是作勢罷了，不過看來這並不是正確答案。

「你以為我是基於同情嗎？不是，你總是只看得見險惡的一面就以為自己知道一切；的確，刀眾的工作如你所說是假象，但是你們之中還是有在好好工作的人的吧？就像你只能看到我們不會接納你的一面，但是實際上，我們一直在等你說啊⋯⋯」

鎌鼬終於懂第一次見面時，重那句「真是單純的傢伙。」，那其實不是嘲諷，反而是羨慕的心情。

「人的心、啊妖怪的心也是，也許並不是那麼單純，但是用心看，都還是看得見蛛絲馬跡的。不要小看我們啊，重さん。」

坦承這件事情，比想像中得還要困難，但是說出口後，卻獲得比預期更多的體諒。

——果然，鎌鼬真的是非常直率而堅強的人。

「謝謝。」他向前，緊緊地擁抱了這個身體雖然相對嬌小，卻非常強大的人。

「好了，現在處理另一個問題。」沒有放開鎌鼬，重突然在他耳邊說道。一直以來的逃避，讓他們維持著只有做愛的關係，如今也應該要跨出這一步。

「咦？」

「我喜歡你，請你跟我在一起。」語畢，重還在他耳邊落下一個吻。

不過當鎌鼬將他推開時，卻發現這個人自己也臉紅到耳根去了。

「可以啊，不過如果你還有什麼隱瞞的事情，最好現在講清楚。」

「那⋯⋯」

「還真的有啊⋯⋯」重才剛要開口，就被鎌鼬打斷。

「⋯⋯之前有一次喝醉，你在葛葉照顧我的那次、」

「嗯？」

「我其實根本沒有醉⋯⋯」

鎌鼬想起那時候的事情，害羞得只能說出：「你是把我當笨蛋吧？給我照顧回來喔！」

「好，我會用接下來的每天照顧回來。」重說出了鎌鼬很想嗆他「知不知道害羞怎麼寫」這樣的話，但是這個彆扭的人果然自己也害羞得不得了，眼鏡都快遮不住臉上的紅暈了。

看到鎌鼬的眼神，重知道他想說什麼，不過⋯⋯

啊啊，戀愛是這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他牽起鎌鼬的手，兩人的距離縮短，交換了一個輕輕的、但是很幸福的吻。

END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