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恋人（16）

　　（16）

　　要如何度过明天？还是说，明天只是未来的今天？

　　胡桃传递的话语，绘里香摔下的信件。

　　“占着她的心，那就算只有今天，也让她幸福啊！”

　　“请让我对你负责。”

　　“请让我向你任性。”

　　“你在哪里，泷奈？”

　　“我在订立契约的，最开始的地方，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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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糟了。

　　泷奈用笔杆敲敲手背，摇摇头努力清醒过来。完全没有跟上课程，她看着逻辑乱得难以推导的笔记和糊成一团的公式，心内不禁对自己失望起来。按着唇，想起昨晚在身躯上洒落的深情，泷奈眼角不由得沉下。

　　千束为什么那么喜欢我啊。

　　为了她的心脏，果然……泷奈下定了决心，将视线重新投向白底黑字的PPT。绘里香今天请假，说身体不舒服去趟医院，得把笔记整理好了给她才行。

　　现在怎么惦记千束的事情也没有必要了。

　　……没有必要了、吗？

　　她无意识解锁了手机。信息栏中满当当都是胡桃发来的千束状况，一条一条看回去，泷奈突然发现有条未读。她看了眼日期，是千束入院次日，她逃离医院的早晨。

　　“泷奈。千束让我转告你，不是泷奈的错。”

　　“没想到你会来探望我。”

　　千束示意绘里香坐下。输液刚结束，护士来封了针，嘱咐她再监测一会，她靠在床上，静静等绘里香开口。但绘里香什么也没说，拿起床头的苹果，兀自削了皮，切开。千束于是闭目养神，然而一闭上眼，昨夜泷奈的触感便尽数回到了身体上，她不由得皱起眉。

　　“你还好吗，要不要叫医生？”

　　千束有些意外地睁了眼：“我看起来很不舒服吗？”

　　绘里香烦躁地低下头，手下的苹果皮断开了。

　　“……为什么要和泷奈分开。”

　　“诶。”这个烦闷的语调，给风希带的吗，千束想，记忆里的绘里香好像性格更软些。

　　“我说你，为什么泷奈说到了那个份上还要和她分开。”

　　“不是我要求的，是泷奈哦。而且……”千束指指自己的心口，“与其让我这种病人陪着她，不如绘里香留在她身边吧？”

　　绘里香猛的抬起头，死盯住千束。“你说的是真心话？”

　　“真心话。”千束毫不畏惧地回望进那双眼，“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所以……我希望她没有我在身边，开心地度过她的一生。”

　　“……泷奈昨晚没有回来睡觉。”

　　“嗯。”

　　“前天也是。大前天也是。”

　　“……嗯？”

　　“她睡不着，一个人在夜里游荡。我跟着她出过一次门，她一句话也不说，失魂落魄的，直到……走到咖啡厅门口。”

　　“然后她才会折返。可是第二天白天醒来，她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看似正常地去上课去吃饭，和朋友们打招呼，但她借给我的笔记上完全是混乱的。”

　　千束眯起眼：“这样啊，谢谢你陪着她。”

　　谢谢？

　　绘里香气得想摔门就走。听了喜欢的人为自己失魂落魄的模样就这样反应？她倏地站起身，瞟见千束身边的监护仪，心中一动，突然明白了泷奈的驻足不前。

　　绘里香将手伸向包里。泷奈送给她的小企鹅挂在包的夹层中，她暗暗下了决心。

　　“千束你……就是个自私的大笨蛋！！”

　　冲口而出了。千束也给她突然的怒吼吓了一跳，绘里香咬紧牙关，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千束床前，一拳打在千束枕头旁。

　　“你现在不是活着吗？！你现在不是也在为泷奈痛苦着吗？！泷奈不是也在为你痛苦着吗？！沉浸在自己创造的悲伤氛围中，将自己打扮成牺牲者的模样，却对她的痛苦视而不见，你觉得这样是为她好？别演了，你叫我恶心。”

　　千束怔怔看着绘里香发红的眼眶。

　　“我喜欢泷奈，但我早就想明白了，那不是对恋人的喜欢……风希告诉我喜欢有很多形态，我想，我刚入校不敢面对风希的怒火，躲在泷奈背后，她拦在我前面说都是她的问题时，我就喜欢上了那个善良的泷奈，喜欢上了在人际交往中意外有点笨拙的泷奈，喜欢上了能成为她依靠的我自己。可是，泷奈她有自己的选择，她不需要依靠，她在大踏步向前，她选了你。”

　　绘里香将信件狠狠掷在千束的胸口。

　　信件已经被拆封。千束颤抖着手，拉出那夜没有勇气读的信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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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束：

　　我想我爱上了你。

　　按照我们契约第五条：

　　任意一方找到了真正希望恋爱的对象，此协定即刻作废。

　　我希望申请解除契约恋人关系，成为你真正的恋人。

　　我希望能继续和你在咖啡店中工作，胡桃和瑞希和三贺店长都已经是我重要的朋友了；我希望陪你找到你的亲生父母，和他们说句谢谢，没有她们，我就不可能遇见千束。

　　我希望未来能陪你一起找到治疗心脏病的方法，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无论多久，我都在你身边。

　　即使你不接受这份解约申请，我也将为你祈祷更长的时间，和更爱你的人。

　　井之上泷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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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拆的。昨晚风希和樱告诉了我契约的事情。难怪泷奈会答应你。”

　　恰好选对了模拟形式的千束，和恰好需要一个公式的泷奈。

　　“你还活着，锦木千束。你是唯一有能力去爱她，也被她爱着的人。既然占据了她的心，手握着她如今的幸福，那么，我以泷奈的朋友的身份，拜托你——”

　　“不，不用说了，绘里香。”

　　千束一把拉下自己身上的监护仪管子，翻下床，起身抱住了绘里香。

　　“谢谢你，绘里香，我明白了。接下来，就让我优先做想做的事情吧。”

　　“千束……”

　　“我很喜欢绘里香。”

　　这回换成绘里香张皇失措了。“诶？”

　　千束狡黠地眨眨右眼，捧住绘里香的脸，二人的额头不轻不重地敲在一起。

　　“泷奈我就不放手了哦……绘里香也，一定要找到让你幸福的那个人呀。——我走啦，不然护士要过来了！”

　　绘里香愣在原地，看千束旋风离开，走廊上传来“不要奔跑！”的呼叫声，实在没有忍住放声大笑，却发觉自己的眼泪一滴滴砸落在地板。她后退一步倚在白墙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将双手贴上心口。

　　“谢谢。”

　　她的手机突然响起，绘里香一看，是青梅竹马的花火打来的电话，刚按下接听键，对面就传来了焦急的声音：

　　“绘里香，你怎么了？我听泷奈说你身体不好去医院了？”

　　千束的手放在通话键上。

　　课程已经结束了，宿舍里没人，按照泷奈的行动习惯现在还不会去食堂，她站在图书馆门口，犹豫着。

　　如果做出这个决定，那未来就再没有资格逃跑了。自己可能会死在泷奈的眼前，看着她悲伤的模样却连抬手为她拭泪力气都消失殆尽——即使这样，还是要去吗？

　　即使这样，还是想去。

　　——想做的事情最优先。昨夜泷奈已经放我任性到那一步了，那么——

　　铃声突然响起，静音室里回声太大，泷奈下意识滑动接听了，才发觉来电显示上赫然是自己最想见到的名字。她喉咙发颤，终于还是开口：

　　“千束？”

　　对面有些结巴，但最后还是僵硬地说了出来。

　　“泷奈，我想，负起责任地任性一次。”

　　“……什么意思。”

　　“我想和泷奈交往。我喜欢泷奈。”

　　泷奈一惊，摊在大腿上的课本落在地上，她慌慌张张去捡，耳机内却继续传来千束的声音：

　　“泷奈，按照我们的契约第五条：任意一方找到了真正希望恋爱的对象，此协定即刻作废。

　　……是那封解约书？

　　“我找到了，那个人是你。”

　　“我希望能继续和你在咖啡店中工作，胡桃和瑞希还有老师都很想你；我希望能带你见到我的亲生父母，告诉他们，我有坚定地爱着我的人在身边，不会抛弃我了。”

　　“我希望我能好好活着，未来还是很艰难，但有泷奈在一起，我想再活久一点，再久一点。我想在你身边。”

　　千束吻在泷奈的签名上。

　　“我接受这份泷奈的解约申请，成为你真正的恋人。”

　　半晌没有回答。千束有些慌神，按着自己的心脏偷偷想“不许跳太快！”，忽然听见电话那头泷奈的抽泣声，千束心都揪起来了。她将信塞回口袋，一边听着手机中传来的声音，一边冲进了电梯。

　　“我……果然还是，好难受啊，千束……再怎么告诉自己这是千束选择了离开，都没法忍受现在千束痕迹消失殆尽的生活了。我责怪自己太脆弱太情绪化但，好寂寞……”

　　在千束的眼前解开衣扣的夜晚，终于也溢出的那份孤寂思念。

　　“我真的，很希望千束再抱抱我……”

　　“泷奈。开门。”

　　泷奈泪眼模糊地抬起头，透过静音室的磨砂玻璃，辨认出了熟悉的人影。她推开门，千束扑进来，抱住了泷奈仍在颤抖的身躯。

　　“对不起……对不起。”

　　泷奈团在千束的怀里安睡了。千束怜惜地又吻了她的额，看着方才交换恋语和心意又磨红的唇瓣，心想，接下来的日子，得想办法克制点才好吧。

　　但看着迷迷糊糊睁开眼，发出一声娇软的呜哝的女友，千束终于还是没能忍耐住。她再次倾下身去，轻轻舔了泷奈的唇角，靠上她的胸口，二人的心跳声渐渐重合。

　　“泷奈，我们毕业了去夏威夷吧。”

　　“去那里做什么啦。”

　　“我一直想去一次太平洋对面……去探索一下世界的另一边？而且想和泷奈登记结婚。……敲我干什么啦！”

　　“突然说什么话呢！”

　　“害羞了？”

　　“……才没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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