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您这是什么意思？”

祁煜尝试着沟通，他当然知道紫逍在哪儿。

脑中迅速回忆起延宸的告诫，在紫逍苏醒之初，她还不是真正的“紫逍”，要待魔气释放干净，他的师尊才会醒来。

大概是觉得祁煜的态度不够诚恳，拿捏了要害的紫逍随手挥动衣袖，祁煜腹中便皮开肉绽，鲜血飞溅！

祁煜闷哼一声，整个人栽倒在地上，双臂勒紧腹部，短短几秒冷汗就湿透了衣襟。

他疼得脖子上青筋凸起，一时说不出话来。

紫逍却先开口了：

“你区区一介魔族，竟敢忤逆仙门，还用卑鄙手段折辱师尊？今日，为师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你也尝尝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祁煜攥紧拳头，冷静道：“我还有机会解释吗……”

重伤，又将半数的魔气用于复苏紫逍，祁煜此刻这话说出来，竟透着一丝虚弱。

但也正是因此，属于紫逍原本的神智占了上风。

她没有继续下手，而是愣在原地，似在挣扎。

“说。”

紫逍周身魔气的释放速度减缓了……

祁煜惨白着脸，撑起身，伏在了身旁的矮桌上。

紫逍身上魔气的变化他也感受到了。

可是，延宸分明提醒过，若中段了魔气释放，将会给紫逍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祁煜因此而犹豫了。

腹内那咄咄逼人的杀意再次强烈起来，进而，魔气释放的速度又提上来了……

“怎么，给你机会，却又说不出了？是耻于认错求饶，还是在做无谓的算计？”

紫逍冷笑，只觉魔族储君当下十分不禁打。

不过是随便抽了下，就快求饶了。

她不知道祁煜后来为她与恒陨大战，弑杀了战神，重伤而归。

也并不知自己得以复生，是仰仗祁煜以自身魔气滋养的禁术。

此时祁煜也做好了打算，平静道：“师尊，是我失手在先，你折磨我无可厚非。不过我要提醒您，这里不是仙界，不是人间，是魔界。”

说到此处，他甚至还笑了一下。

“你在威胁我？”紫逍气得双手颤抖。

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兴奋。

方才的打击致使祁煜胃内破损面很大，脏器本身的蠕动加剧了伤口撕裂，此时正不断有血流汇入紫逍脚底。

记忆中，她是头一次对鲜血如此上头！

哪怕当年大破鬼君营地，尸山遍野，她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充满愉悦。

紫逍伸出手，抚摸湿漉漉的腹壁，同时笑道：“你这笔账算得不对啊，徒儿！以命换命，那也是在为师杀了你之后，可惜了，你到死也看不到为师的下场……”

说着，她五指抠入胃壁，任由柔软的脏器扭曲成狰狞渗血的惨状。

“不过，如果你肯跪下来认错求饶，师尊说不定会念在师徒一场，免你一死。”

祁煜的呼吸声加重了，身体不住打颤……

在刺骨的痛楚之下，他能感到紫逍的魔气释放更加迅速了，也许只有愤怒、恨意这些黑暗情绪才能让催逼魔气释放吧？

祁煜咬着牙想，冷汗流进了他眼睛里。

但如果这样下去，他能撑到师尊把魔气释放完吗？

这次与他误入紫逍腹内时截然不同，那时他虽然心怀怨愤，也动了手脚，却从没生过杀意。

现在他却能清楚地感知到，紫逍汹涌的杀意，随时可能要他的命。

怎么办呢？

疼痛让他无法周全地思考，挣扎着与紫逍周旋：“师尊息怒，我不过……不过就是想提醒您，您现在，已经背离仙界……”

“如今倒不如……留在魔界，与我，双宿双飞，您意下如何？”

“其实我对师尊，早就……一见倾心，情根深种……呃！”

紫逍听着祁煜口无遮拦，攥着她命门的手再次收紧。

祁煜疼得倒抽冷气，却也欣喜于紫逍魔气释放得更快了。

他努力压下痛楚，将漫入口中的血沫一并咽了，继续道：“师尊的手段，徒儿领教了……哈哈，您当心，别让血溅湿了衣裳……”

听了这话，魔气缠绕的紫逍愤恨得牙痒痒：“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下一个瞬息，祁煜只觉胸口一阵激荡，紧接着是细密的刺痛！

仿佛有人把一捧玻璃碎屑塞进了胃里搅拌。

祁煜这次没有忍住，呕出了血。

他体内魔焰暴涨，是受刺激后的应激反应，却对镇痛无济于事。

但他没有吭声，也自然不会求饶。

破损的脏器之中，血污之上，紫逍流露出鬼魅的笑意：“还不低头吗？”

她从未如此喜欢鲜血的颜色。

但也就在此刻，不速之客的气息，令她警觉！

门外，传来延宸的声音：“祁煜，开门。”

祁煜也从剧痛中惊醒。

他稳定了一会儿，待视线中的黑暗散去，才迅速幻化容颜，将自己重伤失血的状态掩藏好，连室内的血迹、倒翻的器具也恢复如初。

“师尊，客人来了，你可藏好……”

回应他的，是带着警告的痛楚。

“祁煜，你没事吧？”

门外的延宸语气焦急。

他是感应到祁煜的魔焰才匆匆赶来。

“没事，大哥。”

祁煜拉开门，平静道。

“真的没事？”延宸从祁煜身旁走进去，看见掩着的帘幕问，“她还没醒？”

“还没呢，正要喂药。”

那盏药此时就放在桌上，延宸看了看，没再多问。

此时紫逍在祁煜腹内撑开一道如镜面般的结界，从中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

只见延宸缓缓转过身，用“唇语”对祁煜问话。

那唇语赫然是：“可曾受制于人？”

紫逍顿时紧张起来。

正如祁煜所说，此处是魔界，一旦被发现有人向魔族储君施虐，后果可想而知。

她甚至已经准备好鱼死网破……

然而，祁煜却看着延宸，缓缓摇头。

可延宸的目光死死盯着祁煜，他的直觉告诉他，没那么简单。

“大哥，”祁煜忽然开口。

腹内的紫逍已经瞄准了祁煜的心脏。

“大哥，你别管我了。”祁煜说道。

两兄弟相视良久。

延宸又盯着祁煜看了一会儿，最终叹息一声，挥散自己脑中的猜忌：“行吧，你自己悠着点，弑杀恒陨就罢了，还把所剩不多的气数渡给那紫逍……你是魔军统帅，这样上战场，不怕死吗？”

祁煜没有说话。

他腹内的紫逍，却因这番话怔怔出神。

延宸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紫逍仙子应该这两日就会苏醒，届时你记得助她将魔气彻底散掉，不能中断，否则功亏于溃。”

“但如果动静闹得太大，被魔将们知晓了，后果你自负责……”

说完，延宸扬长而去。

祁煜松了口气，将疲惫的身体倚靠在墙上，重新按住痛处。

“师尊，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人了……”

他撑着重回到桌案，伏着身，用桌案代替手臂压着止痛。

但是过了许久，痛苦也并未如期而至。

“师尊？”

见无人应答，祁煜也有点慌了。

他发现自己感觉不到从紫逍身上溢散的魔气！

“师尊，你还好吗？”

难道……不会是因为魔气释放被中断了，师尊有危险？！

“师尊，你说句话呀……不是刚才，还逼着徒儿认错求饶呢吗……”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

立于祁煜腹内的紫逍，冷冷地听他呼唤，注视着他的表情和反应。

刚才还死扛折辱，一声不吭。

现在却因为感知不到她，而乱了阵脚。

“师尊，你怎么样了，你说句话……”祁煜挣扎着，拍了拍上腹，“你可别吓我，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了……”

他想起修罗冥河断崖上的一幕，内心懊悔万分！

“师尊，徒儿知错了，求你说句话吧……”

沉默，还是沉默！

这熬人的沉默不断浇灭祁煜的希望。

已经拼了命了，还是没留住师尊吗？

他眼中盈着泪水，他努力控制着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

嘴里呼唤着师尊，祁煜以掌贴着上腹，直接用魔气侵入胃壁，查探里面的情况。

站在祁煜胃脘中央的紫逍睁着眼，一滴泪水毫无征兆地掉落。

祁煜的样子被紫逍尽收眼底，她好像想起点什么了。

扭曲的记忆，也恢复了它原本的样子。

记忆最后，是祁煜抱着她痛哭的样子，比天塌了还要难过。

这让她难以接受自己正在做的事……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嗜血、嗜虐？

可是她的徒儿并没有仔细解释，反而在推波助澜，助长她的疯狂？

“难道是为了……”她想起了延宸的话。

这时候，祁煜入体的魔气已经环绕在紫逍身旁，甚至碰触到了她的身体。

紫逍目视着这一切，她知道，这一刻，祁煜可以轻而易举地以魔气袭击自己，但他却没那么做，似乎只是想看看她怎么了。

“师尊！”祁煜因紫逍无碍而大喜过望，透过他的声音传递出情绪。

紫逍一扬手，挥散了魔气。

祁煜也不禁打了个冷战。

他终于冷静下来，这是……要继续了吗？

祁煜腹内。

紫逍抬起双手，她的目光落在祁煜体内的双脉，催动体内残余的力量，顺遂祁煜的脉络，亲手将未成形之处重塑。

这是紫逍的独门秘法，也正因此，祁煜才可以修炼仙魔双脉！

第十四章：双脉

祁煜感到胃腹有一种难言的灼烧感，说不清是疼还是痒。

那是紫逍在为他疗伤善后。

当他逐渐适应胃腹的异样感，紧接着，来自奇经八脉身体各处的刺痛，瞬间将祁煜席卷！

他来不及低吟，便整个人伏在桌案，疼得险些满地打滚。

冷汗簌簌落下。

紫逍淡淡道：“祁煜，守住本心。”

祁煜怔了怔，这口吻，听起来熟悉而亲切。

他像是回到凌秀峰山中修行的日子，放下戒备，松弛紧绷的肌肉，让痛苦自体内穿行，容忍它撕扯自己的神经。

祁煜渐渐平静下来，他撑着身端坐，任由冷汗浸透衣襟。

一炷香后，痛苦渐渐散去。

祁煜重新睁开眼，体内仙魔双脉畅通无阻，坚韧无比。

此刻，喉道有异物上涌。

他将手横在唇边，任由紫逍从口中跃出，落在屋中。

她脚上、裙摆上还沾着自己体内带出来的血污，看起来有些触目。

祁煜目视着紫逍的双脚，慢慢从桌案边起身，面向紫逍，欲行跪拜礼：

“恭迎师尊……”

这个过程里，他始终没有抬头去看紫逍的脸。

但在他即将行跪礼的瞬间，紫逍的手稳稳扶住了他的双臂，这使他没有完成礼节。

“在为自己说过的话感到难为情吗？”

紫逍绝美的容颜上，闪过严厉的神色。

祁煜终于望向紫逍，他微微一怔，喜怒早已不形于色的师尊，居然红着眼睛。

“说那些话，万一我杀了你怎么办？”紫逍继续道，“让我在悔恨中，度过余下的数万年？”

祁煜不知如何回答，他当时在赌，料定魔化的师尊不会那么急着杀他。

施虐的恶趣，会延缓他的死亡。

只不过有些难熬罢了。

但他此刻不敢这样与紫逍解释。

“徒儿知错了。”

“知错？”紫逍依旧凝注着他，“错在对师尊一见倾心，情根深种？还是错在背弃师门，早有图谋？”

不等祁煜回答，紫逍轻叹一声：“算了，我已经分不清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了。”

说完，她欲转身，却被祁煜握住了手腕。

她刚才竭尽全力将祁煜仙魔双脉铸成，自身已是羸弱不堪，就算她想强行离开，也已经做不到了。

可是祁煜不会强迫她。

“早有图谋是假，一见倾心是真。”

听到祁煜的答案，紫逍的身躯微微一颤。

祁煜松了紫逍的手腕，继续道：“背弃师门是假，情根深种是真。”

紫逍转过身，凝注着祁煜炽热但克制的目光。

内心仿佛有什么在渐渐融化。

千百年冰封的心，早已不再对他人开启的信赖，正在松动。

也许比这更早些时候，就松动了……

只不过意外来得太快，分别来得太突然。

祁煜上前一步，在紫逍面前打开了手掌，那赫然是她还回来的魔骨耳环。

两人都没有再多说什么。

紫逍伸出手，将那对耳环重新攥在了掌心。

就像她最初收到时那样珍惜，像最后殒命时那样不舍。

像是得到了某种确认，祁煜不再犹豫，他靠近昔日的师尊，将师尊的身体纳入怀中。

他已然拥有了天地间最强悍诡秘的力量！

紫逍没有抗拒，只沉浸于爱徒的温柔，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给予。

……

一夜春宵。

迎来的是仙界退兵的号角。

没有血流成河、家破族灭，天空依旧蔚蓝，修罗冥河依旧奔涌。

有传闻，那位修成双脉的魔族储君已悄然归隐。

有人说他就在魔界，守护着魔族。

还有人说，他已与爱侣云游四海八荒，也许他们就是你在红尘中不经意瞧见的某对情侣。

如果你不小心听到他们的闲聊，一定不免惊讶：

“师尊，此处钟流毓秀，明月高悬，目测十分适合双修……”

“既是双修，无酒岂成欢？”

“土地老儿，上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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