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内，一桶冰水迎面泼来，把雪鸮从昏迷中激醒。

　　“给你三秒钟，看着我。”

　　谁？谁在说话？

　　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雪鸮竟下意识地听从命令。

　　“三。”

　　雪鸮睁开了眼睛，可涣散的瞳孔始终无法聚焦，她看到的只有一片模糊不清的昏暗。

　　这是哪里？好黑……

　　“二。”

　　她想抬手揉眼，但疲软的胳膊却丝毫不听使唤，怎么也抬不起来。

　　我……这是什么了？好累……

　　“一。”

　　雪鸮微微抬起头，前方暗灰的地板上似乎能看出两个高挑的人影。

　　尽管看不真切，但这两道倩影总给雪鸮一种熟悉的感觉。她想分辨出这两人是谁，但大脑的运转却如生锈般艰涩。

　　剧烈的头痛伴着疲倦席卷而来，雪鸮又一次瘫软了下去，头深深垂在胸前。

　　“你很不听话。”

　　那声音再次响起，但这次却是带着彻骨的寒意。

　　电棍抵住雪鸮平坦的小腹，放电锥深深嵌入皮肉，将脉冲电流无情地送进雪鸮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

　　雪鸮惨叫出声。腹部肌肉剧烈痉挛，其引起的疼痛远比电击本身的灼痛更甚。那具疲惫不堪的身体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纤细的腰肢拼了命地四处扭动逃窜。

　　可一切都无济于事，电棍宛如死死咬住猎物的毒蛇，不断把致命的毒液送进她的身体，任凭雪鸮如何挣扎都绝不松口。

　　雪鸮身体扭曲成弓形，映着闪射的电光，她终于看清了一张冷酷而熟悉的面庞。

　　娜塔莉亚？

　　“哼！”

　　沉重的一脚踹上雪鸮心窝，把她连人带椅子一起踹飞出去。雪鸮重重撞在不远的钢墙上，将身下那把木椅砸得粉碎。

　　重咳几声，血腥味溢满口腔。

　　肉体的痛苦让雪鸮彻底清醒。

　　她想起来了，她想起来自己是如何被捕，想起来白鸢是如何牺牲，一切她都想起来了。

　　那这里……莫非是审讯室？

　　在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她的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

　　“看着我！”

　　娜塔莉亚拽着雪鸮的头发把她拎起，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灰白的长发凌乱披散，却遮不住娜塔莉亚眼中嗜血的凶光。

　　“告诉我，帝国有哪些人成了你的线人！”

　　“我……我不知道。”

　　“还嘴硬！”

　　娜塔莉亚将雪鸮撂倒在地，雪鸮连忙蜷起身子抱紧脑袋，准备抵抗接下来的攻击。

　　“够了，住手！”

　　忽然，一声呵斥打断了娜塔莉亚的动作，瞄准雪鸮正脸的一记踢击也随之改变了方向。

　　军靴擦着雪鸮耳边高速掠过，带起的狂风惊得她冷汗直冒。

　　这一脚如果结结实实踢在脸上，怕是不死也得没半条命。

　　“犯了错被降职的人，少在这指手画脚。”尽管听从了她的命令，但娜塔莉亚却对那人非常不满。

　　“让你这种人负责审讯，怕是什么都没审出来就把人弄死了！”那人非但没有羞恼，反而与娜塔莉亚针锋相对，“再说了，不管怎样，我是你的上级，你是我的副手，我有权利这么做！”

　　雪鸮壮着胆子向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人金发披肩、蓝眸似水，秀美的面容怒气尽显。

　　雪鸮咬牙切齿地暗中冷哼一声，对此人并无任何好感，因为此人正是害死白鸢的凶手之一——佐娅。

　　“下达的指令不够清晰，导致白鸢在审讯中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回答。”娜塔莉亚没有与佐娅继续正面纠缠，而是勾起雪鸮的下巴，笑道，“连吐真剂都玩不明白，这种力不胜任的家伙也就只会拿职位压人了。你说是吧，雪鸮？”

　　“你！你不要太过分了！”

　　佐娅杏眼圆睁，紧握拳头的手气得不停颤抖。她倒是想回嘴，但奈何娜塔莉亚句句属实、字字诛心，根本无从反驳。

　　“回答我的问题呀，”娜塔莉亚没有理会快气疯了的佐娅，仍玩味地盯着雪鸮，“你说，她是不是个只会拿资历压人的废物？”

　　“哼！你等着！”

　　佐娅气得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地跺了跺脚，拂袖而去。

　　娜塔莉亚目送佐娅气鼓鼓地出了审讯室，嘴角勾起一丝令人胆寒的冷笑。

　　雪鸮目睹这荒唐的一幕，心底那几乎熄灭的求生希望重新燃起。

　　阵前不和，这可是兵家大忌。如果利用这一点，没准……能有机会逃出去？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娜塔莉亚仿佛看穿了一切，嗤笑道，“笑话也看够了，是时候说正事了吧。”

　　气走了顶头上司，娜塔莉亚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着审讯工作，这让雪鸮心中眉头微蹙。

　　尽管心中疑惑，但眼下她却没有精力思考那么多，只能将这个疑惑暂时埋在心底。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有了求生的希望，雪鸮说话也多了几分底气。

　　“说不说，这可由不得你，”娜塔莉亚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我知道，你们这些间谍都是铁打的骨头，但没关系，我就是专门打折你们铁骨的人。等你精神彻底崩溃的那一天，我看你还能不能像现在一样嘴硬。”

　　“你们不是有吐真剂吗？怎么不直接给我打一针？难不成……那都是假的？”

　　“吐真剂？那种东西，你还没资格用。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小喽啰。”

　　“如果我是小喽啰，那负责审讯我的你……恐怕更是废物一个吧？”

　　不得不说，娜塔莉亚一张巧嘴确实狠毒，但和常年与各界人士唇枪舌战的雪鸮比起来，还是稍微差了一些。

　　通过与审讯无关的话题扰乱敌人的审讯思路，这是反审讯的基础手段之一。雪鸮不知道自己能否在精神崩溃之前逃出去，所以只能尽可能拖慢审讯进度。

　　“呵，随你怎么说。”

　　不过，娜塔莉亚非但没有如雪鸮预料那样恼羞成怒，反而敏锐地抓住了雪鸮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笑道：“我没有上钩，你是不是很难受？”

　　心中的算计被戳穿，雪鸮惊出一身冷汗，但随即恢复了冷静。

　　“随你怎么说。”

　　娜塔莉亚的审讯素质比雪鸮想象的高很多，雪鸮的反审讯技能也出乎娜塔莉亚的预料。两人针尖对麦芒，谁都不肯退让、也无法退让。

　　身处对敌情报工作的最前沿，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很好，我就喜欢你这种嘴硬的人。”娜塔莉亚抄起电棍，脸上挂着冷酷的微笑。

　　“怎么，这就忍不住要动手了？”

　　“不动手，怎么从你嘴里审出来点东西？”娜塔莉亚按下开关，漆黑的棍体霎时闪射出耀眼的电光。

　　恐惧再次涌来，但这一次，雪鸮却不再退缩。她倚在墙边，上身挺得笔直，眼眸清澈如水，深处却燃着不屈的火焰。

　　“就这点手段的话，我劝你不必白费力气。”

　　“开胃小菜罢了，给你热热身！”

　　“……啊！！”雪鸮刚想说什么，一记电棍就重重砸在她的左肩。

　　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扭曲的惨叫，在这钢铁铸成的审讯室中久久回荡。

　　电棍是一种非常有趣的发明，它成功实现了对人体的伤害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电棍击打人体时，首先产生作用的是电击。包络电棍四周的电极会持续释放高压脉冲电流，引起人体肌肉痉挛，让人体瞬间丧失抗击打能力。而失去肌肉的保护后，外力击打将直接作用于骨骼，其痛感远比正常时强烈百倍。

　　剧痛钻心却丝毫提不起抵抗的力气，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很难想象那种近乎绝望的痛苦，雪鸮也不例外。

　　所以，尽管她咬牙做足了准备，但当电棍真正砸到身上的时候，那刻骨铭心的剧痛还是打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娜塔莉亚的力量大得可怕，那种身体几乎要被外力打碎的绝望，连一秒钟都无限漫长。

　　雪鸮横飞了出去，蜷缩着身体止不住地微微颤抖。鲜血从口角缓缓流下，双眼圆睁，细看却是晦暗无神。

　　“这就不行了？”

　　娜塔莉亚把雪鸮踹翻，抬脚踩住她的左肩狠狠蹂躏，雪鸮痛苦的惨叫和挣扎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助兴良药。

　　“连这都扛不住的话，还是早点交代了吧。”

　　“休……想！”

　　见雪鸮仍不愿配合，娜塔莉亚嗤笑一声，跨坐在雪鸮胯上，双脚踩住雪鸮的臂弯，将她死死压在地上。

　　若在平时，这姿势其实相当暧昧，可现在，身体被牢牢固定的束缚感却让雪鸮心慌不已。

　　电棍顶部的放电锥抵住雪鸮的小腹，娜塔莉亚能感觉到雪鸮的身体一下子紧绷起来。

　　“怕了？”娜塔莉亚笑道。

　　雪鸮没有回应，只是咬着牙把头偏向一边。

　　电击是何等痛苦她深有体会，此时又怎么可能没有一丝害怕？可是，就算再怕，她也决不能在敌人面前表现出来。

　　“啧，无趣。”

　　娜塔莉亚按下电击开关，电棍再次释放出强大的脉冲电流，通过深入皮肉的放电锥不断冲击着雪鸮的身体。

　　雪鸮猛地张开了口，却是一声惨叫也发不出。电击逼出了雪鸮身上最后的一点力气，雪鸮近乎疯狂地挣扎起来，但娜塔莉亚却坐得稳如泰山，将雪鸮牢牢压在原地。

　　娜塔莉亚紧握电棍用力向下，将雪鸮高高弓起的身体按回地面，电棍将雪鸮平坦的小腹硬生生压出一个深坑。

　　持续不断的电脉冲引起深层肌肉剧烈痉挛，仿佛无数利刃在她的腹部来回穿刺，几乎要将她的内脏绞得支离破碎。

　　刚刚从昏迷中被强制苏醒，雪鸮本就十分虚弱。随着电击的持续，雪鸮最后的力量也被榨干，她再也提不起一丝挣扎的力气。

　　眼看着雪鸮呼出了胸中最后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彻底绵软下去，娜塔莉亚这才停止了电击。

　　“才三十秒，这就不行了？”

　　多年的审讯经验让娜塔莉亚对受刑人的生理极限有着清晰的认识，尽管嘴上不依不饶，但她知道雪鸮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继续动刑只会加速她的死亡。

　　“如果……你能好声好气地求求我，我今天就放过你，怎么样？”娜塔莉亚的声音宛如魔咒般，诱惑着雪鸮对她言听计从。

　　“……”

　　海啸般汹涌的剧痛几乎让雪鸮丧失了理智。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真的想开口求饶，哪怕只能多得到哪怕一秒钟的休息，她也心甘情愿。

　　可是，求饶的话刚到嘴边，本能的理智又立刻克制把这些话咽了下去。

　　雪鸮能在帝国首都安全潜伏八年之久，最大的倚仗就是她时刻保持的理智。

　　不论深处什么样的境地，对一切决定进行理性分析已经成了她条件反射般的习惯。

　　在她看来，求饶能不能真的换来休息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不能就这么轻易毁掉自己的心理防线。

　　尽管肉体能承受痛苦几乎到了极限，可此时雪鸮的内心深处却是静如止水，抵抗之心丝毫没有因肉体的痛苦而动摇。若此时为了短暂的休息而求饶，无异于给自己的内心捅开一道伤口。

　　今天求饶，那明天呢？是不是能为了休息一会儿而下跪？再往后，是不是能为了减少一时的痛苦交代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到最后会不会把知道的全说了？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这也是反审讯的基本原则之一。

　　雪鸮自认为坚强且理智，但她不敢，也不能拿自己未经实践证明的想法和无数前人用鲜血乃至生命总结出的经验作赌。

　　这些内容雪鸮早已想得通透，所以她没花多少精力就重新理清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没有顺着娜塔莉亚的威逼利诱继续下去。

　　她偏过头去，用沉默表达了自己的态度。雪鸮强忍疼痛保持呼吸，她要在下一次受刑前尽可能地恢复体力。

　　雪鸮的抗拒令娜塔莉亚颇感意外。

　　先暴力摧残再诱导其逐渐放弃抵抗，这是娜塔莉亚审讯的惯用手段。她凭这招打垮了无数自作聪明的人，没想到这一次却没有奏效。

　　“有意思。”娜塔莉亚对雪鸮不禁高看了几分。

　　审讯工作遭遇挫败，娜塔莉亚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愈发兴奋起来，施虐欲望霎时间熊熊燃烧。

　　她是个十足的施虐狂，但也是优秀的审讯官。遇到雪鸮这样坚强、忠诚又能保持理性的战俘，她明白，寻常手段是很难让她彻底屈服的。想要从她口中得到情报，必须动用一些非常手段。

　　娜塔莉亚大脑飞速运转，想到被自己气走的佐娅，一个庞大的计划在她心中初具雏形。

　　雪鸮的眼神早已溃散迷离，没有看到娜塔莉亚看向自己那充满算计的目光，自然也没有丝毫的防备。

　　“哈哈哈哈……”

　　娜塔莉亚爽朗的笑声中带着几分得意，雪鸮只觉身上的重压忽然一松，等她回过神来时，娜塔莉亚已经走远。

　　紧绷的神经忽然得到放松，强烈的疲惫感霎时间席卷四肢百骸。

　　雪鸮的体力和精力已经消耗殆尽，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在意娜塔莉亚怪异的行为了。毕竟，再坚定的意志也终究突破不了生理的极限。

　　雪鸮长舒一口气，眼前一黑，终于再次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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