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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亚历山大大图书馆

[db:作者] 2025-08-16 09:45 5hhhhh 6840 ℃

22世纪的Psychotic喜欢谈论亚历山大图书馆,尤其是它在大火中熊熊燃烧的样子。在基督诞生三百年前,这座史无前例的图书馆由托勒密一世建造,形式上仿造了亚里士多德的学园,规模上则倾注了这位前马其顿将军从东方掠夺来的全部财富的一半(另一半用于修建大帝的陵墓与亚历山大里亚本身)。那个时候,欧几里得与几乎全部的犹太智者都是托勒密的座上宾,可谓群贤毕至,举世无双。

继业者战争期间,托勒密一世大肆掠夺书籍,以充实他的馆藏。图书馆的藏书之多,光是目录就必须用五十四个房间容纳。据说,就连农家的收支记录都会被埃及的士兵掠走;迦南地曾有一只懂得星象的猴子,它用泥巴抹在石板上的简陋预言最终也成了亚历山大图书馆的馆藏。托勒密一世甚至利用亚历山大当年留下的通道,亲自前往古代的东亚收集材料,并成功地从东方运回五车不同时代的抄本。其中据说有北宋《苏沈良方》的第二卷,他用书中记载的药方医好了王后贝勒尼基的脚疾。以线性时空观的观点,这本书要在托勒密死后一千年才会被创作出来。

凡是写着语言的东西(任何语言),即,可能包含某种智慧的东西,图书馆都贪婪地将其占为己有,亚历山大图书馆容纳的不是书,而是容纳一种理念:用数学的语言说,它追求智慧的全集。

初元二年,怯懦的大流士三世的鬼魂经过长达三百年的流浪,终于抵达了汉帝国的京城长安。这里的宫殿金碧辉煌,这里的城墙牢固到只能从内部攻破。与这座真正的帝国首都相比,用泥砖与木料筑成的波斯波利斯幼稚得简直就像是猢狲用石块搭成的城堡。同年,凯撒带领三千名士兵在亚历山大里亚击败了托勒密王朝的军队,战乱中,人类史上最伟大的图书馆付之一炬,年轻的托勒密十三世战死于乱军之中。

忠于波斯国王的捕梦人急于将这个捷报告诉他的主人,他给一名长安的算命先生托梦,让他在大流士三世经过门口的时候把消息告诉他。鬼魂经过那里时,算命先生果真拦住了他,从他口中说出一连串让大流士既憎恶、又怀念的异国语言。波斯国王的鬼魂眉毛低垂,认真打量说话者的外貌,随后用他自己的方言回答道:

“三百年前,亚历山大击败了我的军队,使我失去了一切。在托勒密的教唆下,他们攻占了我骄傲的都城波斯波里斯,掳走了我的亲眷,杀害了我的子民,将波斯波里斯完全焚毁。从此,我与这两个名字结下世仇。祭司们编造出我因怯懦临战逃跑的谎言,而我失去了肉身,无法为我自己辩说。为了报仇雪恨,我不惜以鬼魂的形态流浪百年之久,以求他日能以另一种形态复苏,在军事上征服我敌人的后代,将他们对我做过的事情原样奉还。谁又能想到,盖乌斯·尤里乌斯·凯撒抢先一步,在同一场战役内征服了亚历山大与托勒密两个名字。凯撒必将成为名垂千古的人物,千百年后,新生的帝王仍会以他为榜样,而我连留下名字的权利都失去了。他夺走了我的胜利,我将永远是怯懦的大流士三世。”

“还有一种胜利,我的陛下。”算命先生一张典型的汉人面孔,口音却来自遥远的阿提卡,“你和凯撒一样,追求的是白昼的胜利,追求阳光下的疆土与鱼肉。但对于鬼魂来说,我们更应追求一种隐秘的、属于黑夜的胜利。如果说白昼的胜利属于历史,那么,这种黑夜的胜利属于永恒。”

“说下去,捕梦人。”

“我所说的正是通往普雷诺玛的胜利,我的陛下。你的敌人托勒密曾经无比接近这一成就,他在生前已经完成了绝大多数工作,用一座实体的图书馆容纳了智慧的理念。钥匙已经掌握在他的手中,只要能够死而复生,他就能够飞向空中。然而,出于贪婪,他谎称自己同时是希腊的救主与埃及的法老。于是,在他死后,他的灵魂被希腊诸神与埃及诸神分裂为两半,从此无法恢复,那抵达智慧的途径也被关闭了,埃及从此成为受诅咒的代名词。只有图书馆本身留了下来,凭借它储藏的知识,足够让另一个人达成托勒密的成就。”

“即使你说的是真理,亚历山大图书馆已经毁于一旦了。”

“与陛下类似,图书馆失去的仅仅是白昼的肉体。越过昼夜国境,伟大的亚历山大图书馆的精神仍完好无损。在夜的国度,即世间诸人的梦境中,这场火灾还未发生,那储存书目的五十四个房间与所有的存书全都安然无恙。第一名有资格梦见亚历山大图书馆火灾的人类,要在大约两千五百年后才能诞生在这世上。在此之前,如果你能完整地梦见图书馆里的每一本书,将书的内容完整地刻印在记忆中,那些智识就将以伟大的大流士三世之名恢复了——”

濑故意将最后一个音拖长,用手指戳了戳坐在一旁的林岚真的嘴唇。林岚真条件反射地拍掉了对方的手指,濑笑着把手收了回去。

“休息够了吗?”

“你讲起故事来可真是滔滔不绝,我还以为你会讲到天黑。”

“天是不会黑的,至少在世界末日前不会。”濑咬了咬手指,“不过,大流士的故事还没结束呢。丑话说在前头,这个故事冗长且缺乏重点。你想接着听吗?”

“我不确定。不说话也没关系吧?”

“我只是怕你睡着。”

两人从长椅上起身。空白的画面上,一张长椅,邻接着一盏路灯。暗斑似的两人,从画面的中央移动到边缘。

“这里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很远。”

“好吧,无论说什么都好,请你继续吧。”

“那么,在那次交谈过后不久,大流士暂时离开了京城。他支付了某些代价,使用了某种在他的年代被视为禁忌的占星术。在错乱的星相中,他预见了自己和全人类的未来。然后,一个漫长的复活计划开始形成……”

抬起头。这片奇妙的白色空间的顶部(上方大约一百米处),悬浮着不同语言的文字。镂空的黑色字符,以奇妙的角度延伸着的笔画,全都表示同一个意思:梯。

梯。不同语言的梯。以和谐的顺序安排大小与角度的,错落有致的梯。

濑走到空间的边缘,向林岚真招手。她打开门,门后是一座工业风格的黑色旋转楼梯。映入眼帘的头一颗螺丝极富幽默细胞。林岚真笔直地走过去。

向上爬。

向上爬,向上爬。

向上。向上。当林岚真真的开始昏昏欲睡的时候,濑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

“图书馆焚毁的两年以后,权倾朝野的王氏家族迎来一名名叫王莽的新成员,他后来成了东亚最臭名昭著的篡位者,也就是那个从内部攻陷长安的人。夺权前夕,一名外族商贾来到王莽的宫廷。他走路没有脚印,从不在正午的阳光下出现。铜镜若是用清水反复擦洗,便会映不出他的倒影。这位可疑人士用诡计与学识说服了未来的新皇帝,让后者赞助他的研究。虚构学家认为这名外族人就是大流士三世的鬼魂,他的真正目的是接近汉帝国的藏书库,以补全图书馆缺少的东方部分。”

“为什么鬼魂会有身体?”

“从严格的意义上说,大流士三世既不是人也不是鬼魂,他只是一个故事中的角色,一个符号,一个取笑的对象,一个无聊的文字游戏,一种虚构。当游吟诗人或说书人讲述他的故事的时候,他便在历史的对应时期出现。当说书人说他与东池驿站的母马交媾,他便真的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与那条过度疲倦,以至于对求爱对象来者不拒的母马交媾,还将精液喷在马厩的牧草上。当游吟诗人在酒会的演讲中大放厥词,谴责他在那场决定了波斯与亚历山大命运的战斗中临阵脱逃,他便出现在诗人的梦中,从尚未恢复的图书馆中取出波斯人自己的历史卷宗,亲自与他对峙。”

“他听上去很小心眼。”

“是啊,我看过访谈,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也都这么说。你读过三重伟大的大流士三世的《青苔》吧,一个心思宽广的人,是写不出罗米切尔那种角色的。”

“嗯,我记得。评论家都说作者本人就是角色的原型。”

“一位作家以角色的卑劣闻名世界,而这名角色又恰好反映出作家本人的卑劣。作家本人的卑劣反射进历史,成为怯懦的大流士三世两千年来一切行为的最佳佐证。无论他给自己的名字加上怎样的前缀,都改变不了他为人的本质。”

濑笑了,加快脚步向上走。林岚真只看见她的脚与鞋子消失在了旋转楼梯的另一头,想快步追上去,却怎么也拿不出力气。她的笑声始终从很近的距离传出,证明她没有离开林岚真太远。

走完最后半圈,旋转楼梯终于迎来尽头。眼前是一间压抑的暗红色房间,天花板很低,左右开着一排排微笑着的门。十米开外,一扇门轻轻地关上了,门锁发出清脆的响声,在整个空间中回响。林岚真小跑着过去,看见门把手上用极精美的字体写着“精神的废墟”的字样。她打开门,走了进去。

白炽灯挣扎着点亮,林岚真发现自己被混凝土的墙面包围了。这里是一座枯燥无味的现代迷宫,墙面与地面都是同样单调的混凝土材质,布局亦极度缺乏想象力。没有装饰,没有功能,只有意志坚强的人才能忍受它纯粹的无意义,在这令人不安的风景中找到出口。林岚真有濑引路,因此,她只要循着那讲述着故事的声音,一路跟着走就好。

“在此后的十几个世纪中,大流士的鬼魂虽然偶尔也会在历史中出现,却没有任何值得大书特书的事迹。有一段时间,他在克里特岛当一名普通的牧羊人。还有一段时间,他在北美与无名的部族一起猎杀野牛。他在一次声势浩大的巡猎中放跑了猎物,部族的领袖要取他性命,却被他设法逃脱。”

“他能穿越时空吗?”

“他不能,但他的故事能。那名忠诚的捕梦人广泛地散布他的名字与故事,就像成捆的漂流瓶流入大洋,不同时代的人开始梦见他的残影,呼唤他的称号。他在不同时代的事迹也以故事的形式固定了下来。作过他的故事的作家之中,最有名的英国作家当属济慈和乔叟;邓萨尼勋爵也在《时间与诸神》的草稿中写过一则以大流士三世为原型的故事:它讲述了一个从无到有之人的故事,一开始,那个人只是一系列错综复杂的文本的综合,直到漫长的岁月过去,那个故事中的人物觉醒了自己的意识,并在诸神的协助下成功地制造了自己的肉体。出于某些原因,出版商删去了整个章节。”

黑色的一扇半自动门。只需将脚跨过门槛,便有窒息感扑面而来。就在她的脚下,极巨大的暗色深井,直径足有五六千米,表面光滑无接缝,深度则完全无法估计——林岚真站在它的边缘,以不安的心情向下窥视,感到前所未有的心跳加速。

有人在呼唤自己。林岚真抬头,看见濑浮在空中。“我的故事没有讲完,但我不打算说下去了。”她的脚下是一座全透明的阶梯,她指了指深井上空的一团云,“因为那里就是亚历山大大图书馆的入口。”

然后她们走进亚历山大大图书馆的入口正厅。方才的旅程仿佛全是幻觉一样,这里是林岚真认知中的常规建筑,每一块石或砖都以它们应有的状态留在它们应有的位置上。它建造于林岚真出生之前,史无前例地将建筑的地基造在梦境之中——就建在托勒密那座被焚毁的图书馆废墟之上。所以,前往图书馆的路径总是如此飘忽不定。

记忆中,很小的时候,林岚真曾经参观过这座大图书馆一次。她只记得门口装饰着无貌的文学家塑像,高墙般的书架如父亲一般严肃。在正厅的角落,林岚真找到了记忆中的那座塑像,文字说明显示,他就是大图书馆的重建者,三重伟大的大流士三世,生于一个无人知晓的年份,死于虫爆发前一年。它与芥川龙之介、帕维奇、鲁迅、塞林格等人的塑像待在一起,以一种清洁工处理不可燃垃圾的姿态随意堆放在一起。落灰,发霉。众人的塑像全部面带笑容,除了没有脸的大流士。

离开正厅后,她几乎立即迷路了。在伟大的亚历山大大图书馆中,没有那两条走廊是完全一致的,也没有哪两个书架采用的是同样的款式。建筑学的学生爱死这里了,因为它简直是一部风格的百科全书。但这样的设计也同样让人感到迷茫。所有的灯都敞亮着,林岚真却仿佛觉得这里的一切都笼罩着一层纱雾,虚幻,朦胧,毫无真实感。仿佛有人用胶水将古往今来所有的梦黏在了一起。

乘上无人看守的自动火车,拉上门。车内处处装饰着漂亮的铜制零件,没有脏污的痕迹,仿佛是上周才做出来的。椅背是天鹅绒的,林岚真坐了下去,这种舒适让她印象深刻。扶手上有一排铜制按钮,据说是要按下去,火车才会发动。濑不愿意告诉林岚真这些按钮各自代表着什么意思,她只能凭自己的直觉行事。谨慎地按下离她最远的一个按钮后,地板打开,伸出的机械臂将一个打着孔的木桶递给了她。她双手捧着,抖了几下,抽出一根竹签。上面写着下一站的名字。与此同时,火车发出模拟蒸汽机的噪声与颤动,轰隆隆地向前驶去。

她们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图书馆里逛了很久。偶尔,经过书架的时候,林岚真会抚摸书籍,闭上眼想象这本书的全部:想象它收纳着多少万字的文本,这些文本又收纳着何种密度的思想,这些思想又收纳着作者的多少个日夜。他是如何工作的?用水笔、打字机还是电脑键盘?他在创作的间隙,又在生活中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对话,用什么牌子的洗衣粉洗自己被汗水浸透的衣服?想象这些事情,她只感到无限,庞大,只感到文字与语言的奇妙——竟然允许创作者用这样一种方式浓缩片段的人生。而书本这种神奇的存在,居然一本不落地被收纳在这座图书馆内。想到这里,她感到一阵眩晕。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私人的体验。

在一幅不甚起眼的挂画面前,林岚真停住了脚步。画里画着乳白的天空与油污般的摩天轮的剪影。她站在画前,站了很久很久。

“那究竟是什么?”濑从后面抱住了她。

“嗯?”

“我说,你为什么盯着一扇什么都没有的窗看那么久?”

没等林岚真做出反应,濑牵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仿佛抓着项圈的链子,领着她朝着故事的前方走去。

“此行的目的地就在前方。你还记得我一开始说的托勒密的故事吗?他试图完成的那个东西,被三重伟大的大流士三世实现了。就在前面的小门里面。”

小门的对面是一座长廊。左右两排大理石柱相对而立,顶端用支架撑着同样大小的长方形薄板。林岚真走到距离最近的一对石柱旁边,从很近的距离看了个仔细。左侧的支架上放着的是小说书的封面,右侧则是书的封底。它们被负责加工的艺术家小心翼翼地裁了下来,几乎看不到伤口,也没有流出一滴多余的血。脚下的地面,林岚真原本以为铺着棉花或茅草一类的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被肢解得支离破碎的书页,一个句子一个句子地割成长条,铺在地上形成极厚的一层地毯,它们使用了特别的镀层,踩在上面,竟然不会把文字弄脏。凡是主角的名字,都用无色笔小心地抹掉了,在青铜吊灯的照耀下,显得奇异而色彩斑驳。封面与封底两排石柱,以及夹在它们中间的句子地毯,从林岚真的脚下,延伸至百米开外的一堵黑墙。

“最里面的是什么?幕布吗?”

“那不是幕布,那是一部史无前例的巨书的封底。这本书是世间一切书的总和,换言之,它是整个世界在纸面上的投影,包罗万象,博尔赫斯的图书馆只是它的一个小小子集。”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概念艺术品吗?就像你提到的博尔赫斯的短篇小说一样?”

“不是概念,它是实体化的理念。过去的每个时代,都有杰出的学者来此朝圣。”

“看上去不防火。”林岚真用嘲笑的语气说道。

“你或许会觉得我讲的故事莫名奇妙,但我之前说的所有事,全部写在三重伟大的大流士三世本人的记事本里,出版社花了好几年的功夫才把它们整理出版。他晚年陷入精神错乱,对这些记述的真实性深信不疑。”

对于这轻描淡写的解释,林岚真不以为然。“那还真是悲剧。”

“但它们或许是真的。它们可以是。”

她们向前走了几步。像是在享受这有人的静谧一般,就连远处的幕布也摇摆起来。突然,濑再次开口说道:

“林岚真,你认为虚构与现实的国境在哪里?”

“国境?”

“国境。不是什么朦胧的、似是而非的定义,而是由法律明文规定,精确到厘米甚至毫米的国境线。”

“在虚构与现实之间吗?多么奇怪的概念啊。在想象力尚未死亡的时代,分不清幻想与现实并不是什么罕见的现象。”

“这种人,最早被称为癔症患者吧?也就是所谓的Psychotic。但我想谈论的不是私人感受,我想谈论的是物理意义上的国境。以前的人类存在想象力,才会觉得它们之间的界限模糊。到了这个时代,所有人都失去了接受虚构所需的感受力,反倒是把国境本身暴露了出来。”

“照你这么说的话。”林岚真想了一会儿,终于说道,“无论是电影、小说或是游戏,都必须依托媒介存在。要说具体存在着的国境的话,大概就是观众进入媒介与离开媒介的分界线……拿电影举例的话,就是剧终人散,影院的灯亮起的瞬间。拿小说举例的话,就是书的封底。”

“没错。所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将整个世界视为一本书,一则故事,那么它的封底——也就是二十九天后的世界末日——究竟将我们与哪个国度阻隔开来?”

林岚真一言不发地看着濑,若有所思。

“想象一部史无前例的巨书。这本书是世间一切书的总和,换言之,它是整个世界在纸面上的投影,包罗万象,博尔赫斯的图书馆只是它的一个小小子集。就像所有其他书一样,它的章节有着严格的先后顺序,后一章的文本必然紧挨于前一章。我和你在此处的故事,作为世界末日前的最后一幕,毫无疑问是这部巨书的最后一个章节,紧邻着它的封底。”

“我不明白。即使如此,我们和过去的故事又有什么不同呢?”

“过去的故事无法意识到自己的死亡,即使它确实存在,故事也会假定自己的存在会在下一章延续,因此,它的死亡被一再推延,直到世界末日。只有我们不得不用肉体触摸故事的死亡。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则故事是纯粹地为了抵达破灭而写的,除了我们以外。

“当它逐渐逼近的时候,所有人会局促不安,我们会逐渐意识到页数——也是我和你还有这整个世界的生命在减少。封底逼近了,起初或许只剩十万字,还能容纳一部完整的四幕剧。然后九万、七万、五万。失血的身体,体温在逐渐流失,恐慌会像海上的油污一样扩散开来。我们会挑选措辞,试图句句珠玑,不再长篇大论,收敛起不必要的修辞手法。但这一切毫无意义。五千、三千、两千。终于,故事的终点近了,连一个故事片段的余量都不剩下了。我们会意识到在故事的完结之后,在一部史无前例的巨书的封底之后,所有的符号,所有的组合,所有的结构,所有一度组织起来的文字,都将变回无意义的空白。

“这比过去所有形式的死亡都要更进一步,和故事的死亡比起来,过去任何人或物的死亡都显得仁慈。人类总是通过想象自己死后的世界来获取宽慰的。无论是神话中的地狱或者天堂,轮回转世,或是单纯的对于身后人的期望。可以说,这个世界最基本的构造就是Psychotic。但是,对失去了想象力的我们而言,国境的另一侧已经成了永远也无法抵达的存在。我们有史以来第一次地见到了死亡的裸露形体。”

不远处的黑色幕布一动不动。

“死亡是男性还是女性?”

“死亡是一杯奶昔。”

“我理解不了你们的心情。失去想象能力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

“理解不了也没关系,你是特殊的,是被召唤的主人公。你的身上肩负着使命。我将你带到这个地方,就是为了向你说明这一点。国境是存在的,而你必须跨越它,就像过去所有的Psychotic一样。”

“要我跨越世界末日吗?”

“是的。在那之后,就是中心不移之点。至于那里存在着什么,没有人能理解。”忽然,一阵微弱的阴郁出现在濑的表情上,“或许,那里会是真正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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