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怨切徒留》

第一幕

风雨晦暝，栖野寺内。

一众尼姑在大堂端坐着颂经。

“忘音师妹，外面可吓人，快些进屋来罢？”忘蝉对倚在门口的师妹低声喊道。

忘音道“是……我好像看见外面有一个人。”

“这天气，哪会有人？”忘蝉道，说着便走到忘音边上，往外一瞧，依稀之中，不远处林里是有一人形。

忘蝉不禁道：“师妹你眼神倒是好。”

忘音道：“我想，这样的天，他一个人在那里做什么？”

忘蝉道：“且去瞧一眼，万一那人是遇了险，也好搭救。

“嗯。”忘音道，撑起一柄油伞。

“你我也要小心。”忘蝉道

寺外，一名女子匍匐在泥泞土地之中。

昏暗暴雨天，不少树木枝干都被折断，砸落在地。

忘音和忘蝉望见女人的身影，便欲上前察看。

二人执伞手因雨滴冲力而不止颤抖，覆在伞面的油纸像是要被冲破。

如注骤雨，若是长时打在人身上，那定是难以忍受。

“施主？”忘蝉蹲下来，察看女子的状态。

女人不答应，似是昏了过去。

“师妹你回去找人来帮忙，我在这儿守着。”忘蝉道

“师姊……”

“快去吧。”

忘音跑着回庵，呼唤帮手。

赶来众人将女子扶起，往寺里抬去。

她们议论道

“幸好是位女施主，要是男人，真不知道该救还是不救……”

“男人也得救呀。”

“也是……”

“不知此人可还有气？”

“不管那么多，送进庵再说，放在这外面，有气都变没气了……”

……

这些谈天的，大都是一些年纪轻的小尼姑。

刚将女子带入栖野寺，只听见一声震耳雷鸣。

忘音回头一看：

“好险呐。”

——林中一棵巨树已被劈裂。

第二幕

一日后清晨。

女人躺在床上，依旧昏迷，身上泥水已经清洗干净。

“看着气色还算好，平日生活应当不差。”忘蝉道

忘全道：“这样貌，我想起来曾在山下蜀江镇见过她几次……她应该还有个丈夫，姓李。”

“那不如下山一番，找寻她的家人。”忘蝉道

“确也有此意。”忘全道

忘蝉道：“那我继续在这儿照看。”

“该轮班了，师姊你去歇着吧。”

“行……”

忘音留在了屋内，她静静在墙边坐下，倚靠着，睡着了。

待她醒来时，那女人还在床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忘音记得她丈夫应是姓李，便小心翼翼地问道：“李夫人？”

李夫人扭头看她一眼，道：

“……您为何救我？”

“也不算我一人所搭救，要问为何……”忘音一下子明白了“夫人又为何要寻死？”

“想来师父是出家人，也许不会懂。看你相貌隽秀，出家前也是哪家的贵千金吧。”李夫人道

“李夫人说笑了……”忘音笑笑“我确不知夫人因何轻生，但还是想劝劝夫人，人生一命，不似草木。”

李夫人摇摇头“我不应该再苟活在世上，心意已决。”

忘音叹口气道：“也是，若您真心向如此，旁人怎样也拉不住。”

李夫人点点头。

忘音道：“要是换作静池师伯，恐怕会对您长篇大论一番，我适才那番话，给她听见也免不了一顿斥责。”

李夫人道：“待我再能行动，就会自行离开。这份恩情，可惜妾身无以为报了。”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惜全身麻木。忘音上前安抚。

“师父怎么称呼？”

“忘音。”

“那，忘音师父，陪我聊聊天可好？”

忘音向她提起一些庙里的乐事，虽然是佛门静地，偶尔也会有些趣味。

李夫人听得很认真，因为这是她在人世所剩无几的时间。

忘音虽然能明白她执着寻死之意，却也还是想着能够劝解她。言谈之中，只讲些开心事情与她听。

二人相谈到傍晚。

忽然地，房门被人推开。只见门外人是忘全，她神色慌张，看了一眼床上的李夫人，赶忙招手唤忘音过来。

忘音不知为何，便先向李夫人告辞。

待忘音出来后，忘全立马关上了房门，对忘音低声道：

“这女人可不善。”

“何出此言？”

“她杀了人，她丈夫！”

忘音有些惊愕。

忘全道：“我刚才和师父还有忘蝉她们说了此事。此人犯了杀孽，是留在寺里，还是交与官府。静缘师父却说‘待她身体好起来，再做定夺’。”

“这……”

“忘蝉也担心呢。”

“现在她动弹不得，暂时也无碍。”忘音道“那便多几个人看着她，以免生乱。”

忘全道：“我也这样想。晚一会儿我来轮班，你小心。”

“会的。”忘音道

忘全走后，忘音回了屋子。

李夫人躺在床上，道：

“看来，你们是知道了啊。此处怎可留我。”

忘音道：“都被您听见了。”

李夫人道：“那是没有，不过看刚才门外那位师父看我的眼神，也能猜到一二。”

“您欲求死，便是因此事吧。”忘音道

“是，但我并非因为畏罪。”

“为财……为情么……”忘音道“我或许真不懂，可杀了人，总不是好的。”

“我毒死了自己的男人，我很后悔，我后悔我当时没能和他一起去。却要到现在，独留我一人在世上。”李夫人平静道“我当时心里只恨我男人，忘记了其它。”

“我想，您肯不肯，对我说一说呢？”忘音问道

“若是你想听，无妨。”李夫人道

她对一个尼姑，讲述着自己心底

情怨。

……

日已尽落，忘全带着几名年轻尼姑过来。

“忘音，轮班了。”

“好。”忘音起身，向李夫人道：“您注意休息，我先走了。”

第三日。

李夫人已经能自如行动，静缘师太将她带入了自己的禅房。

待静缘讲完禅，李夫人依旧会离去，恐怕还是要寻一个地方了结自己吧。

“师父不会劝她留下来当尼姑吧？”

“谁知？”

“真的不用报官吗？”

“我们出家人，管不得这些纷扰。”

“唉，也是呐……”

尼姑们交谈中，李夫人出了禅房，向着众人跪下拜了一拜，之后便走出了山门。

今天又下起雨，只是雨很轻柔。

忘蝉和忘音坐在一处。

“我看她，也不像穷凶极恶之人。”忘蝉道

忘音望着山门，说

“那天傍晚，她给我讲了一个短且普通的故事。”

“然后呢？”

忘音摇摇头：“世事难评是非，女人，男人之间，总有这些纷乱。但在我想来，她是做错了。”

“她和你说了什么？”

第三幕

那天，她对我说：

我本来姓张，名茵草。我的夫君，他叫做李孟。

我和他，孩提时候就认识了，后来我嫁给了他，就跟着他到处走。从小时候开始，他经常看着我，唤我阿茵。你不知道，他眼睛很好看。

从我嫁给他之后，别人叫我李夫人，我自己不再去想张茵草是谁。

我们在蜀江镇定居很久，一直没有孩子，恐怕是我不争气。但是，生活的很幸福。

也未曾想，他会喜欢上其他女人。那女人名嘉兰。我知道时，嘉兰已经怀上了他的胎儿。

我很难过，但不介意，因为我无能，我比不上她。而夫君他，纳了嘉兰为妾，也没有抛下我，我已经很感激。

可我渐渐发觉，夫君那双好看的眼眸，不再会看我。

我一天比一天害怕，担心他再也不肯待我像曾经那般。他们二人之间的亲热令我深妒，无一不灼烧着我的发丝。

于是，赶在那一天来到之前，我毒死了他。

忘音道：“我当时问‘可你没有害那个女人，为什么？’她说——”

嘉兰是个很好的女人，我不忍心。

我本能同夫君一起死去，可我那时并没有这样想，因为我察觉，我不是害怕他抛弃我，而是从嘉兰过门那天起，一直在恨他。

夫君痛苦哀求时，我心里好轻松。我问他，为何我们数十年情，如此脆弱。

他不能回答我。

而我已经认定，会一直陪着他。

忘音道：“她就说了这些，别人不会懂。”

忘蝉道：“朝夕相处的男人爱上别人，也惨。”

忘音闭上眼：“嘉兰活着更惨，她肚中孩儿生下来便没了父亲。她也爱他，却不能改变什么。”

“是……”

“师姊，我想出去走走，午前回来。”忘音道

“嗯，别太晚了。”

忘音走后，忘全找了过来：

“咦，忘音呢，刚还见着她在。”

忘蝉道：

“忘音她……往雨里去了。

《章壹：鸳鸯佳偶》

临安城。

“掌柜的，要一只猪耳，一根烧鹅颈，二两蚕豆。帮我包好。”

杨商湄站在食铺前。

“好嘞。今日少见，湄娘怎自己出来买吃食？”掌柜道

杨商湄笑答：“今天相公远行归家，他的喜好，我比下人记得清楚些。”

“娶了您真是好福气。”

街道上车马喧闹，杨商湄单手抱着熟食，穿行人流之间。

回到绣星庄，她系上围裙，先将鹅颈斩开，猪耳切好佐以胡荽作冷盘。再准备好其它食材。

屋外小灶上的肉汤，也已炖了不少时候。

“夫人，饭蒸好了。”丫鬟落栗对尚湄道。

“嗯……”杨商湄望着窗外，有些心不在焉。

“在盼主人回来吗？我去门外瞧着。”落栗道

“行吧。”杨商湄笑笑“看的远点，望见他的马车，可要跑回来告诉我。”

“夫人放心！”说罢，落栗走了。

杨商湄等着，天快黑了，仍然不见扁千秋的身影。忽然，只见一个人朝这边跑来，是落栗。

她真跑的很快。

“主人他，呼啊……他，他回来了……”落栗喘着气。

杨商湄被逗乐：“我也只是说说，你还真跑这么急。别累着自己。”

接着，杨商湄亲手添上柴火。还要做几个热菜。她很会做饭，手脚也像制衣时那样快。平日里相公在家，或是有客人来，都是她亲自下厨。

不久后，马车在绣星庄前停下，扁千秋大步走进门。

“应该不算晚吧？商湄，怎没出来迎接我？”

一名仆人上前为扁千秋脱下外套。

落栗道：

“夫人在里面烧菜呢！”

话音刚落，杨商湄走出房门：

“正好回来，吃饭吧。”

她走到扁千秋面前，抱住他，头靠在他肩旁：

“一个月没见，瘦了好多。”

扁千秋玩笑道：“围裙还没脱，这么脏。”

“你还嫌起我来了？”

“不敢，不敢。”

杨商湄转头对落栗道：“把菜都端上吧，再开一坛杨梅酒。”

她牵着千秋的手，一边走，一边单手解下围裙。

屋里桌子上四个热菜，焖鳝段，炒河蚌，白灼狮子头，荠菜羹。两碟冷盘，一碟茴香豆。

饭时，杨商湄似是不经意问道：

“回来前，去了什么地方？”

“见了见老朋友……唔……”扁千秋把饭扒入口中

“又是那女人？”杨商湄问

“你怎一下知道？”

“你衣服上有香味。”

扁千秋放下碗筷，笑：“原来你抱我，是要刺探一番。”

“欸，抱你是真，只是那脂粉味太浓，我不想闻都不成。你最好是没和她亲热，不然……哼哼……”杨商湄装作一幅威胁态势

“如果我有，你便阉了我。”

“如果你有，也是你自己动手。”

“行吧，吃饭，吃饭。”

“我再去给你盛”杨商湄拿过扁千秋的瓷碗。之后，又为他杯子里斟满酒。

“待会吃饱洗漱完，相公你要休息？”杨商湄问

扁千秋反问：“你可允许我休息？”

杨商湄嘴角一歪：“说实话，不想。”

……

内室。

扁千秋刚洗干净身子，见被子放在一旁，杨商湄已在床上宽衣解带了。他只得苦笑着摇头，脱衣服迎上去。

他确感疲倦。可如是与娘子行房，自己再累也愿意。一个月没有男人陪伴，杨商湄也必然有些寂寞难耐。

“相公……”杨商湄揽过千秋，在他压倒自己的一瞬，翻过身起，反将扁千秋按倒。“你真的累了，好好躺着享受罢。”

“你开心最好……”扁千秋道

杨商湄的下体未受前戏已经湿润，一刻顺滑地将扁千秋的阳物吞入，她的秘处，已然是最合适相公的模样。

慢慢地，杨商湄一上一下地开始蠕动。因为碍事，连肚兜也脱掉了，全身只剩足袜。

扁千秋在她的舞蹈中，几乎坠入清醒的梦境。

屋内残留着扁千秋细微的呼吸声，杨商湄的喘息，与独白。

“好舒服……”

“相公，你知道吗？总有人说，你娶了我是好福气……呵呵，说起来不怕羞，我也是这样觉得……”

“嘶……但他们不明白，我心里想的。我想，‘湄娘’嫁给你，才是她真正幸福的事情。”

扁千秋摸她柔嫩的脸，眼中倒映着她绝美的容貌。

湄娘脸颊那颗细小的墨痣，现在只属于他。

“我会老的，唔……到时候，没有这么漂亮，也不能再服侍你了——我希望那时……那时相公还喜欢我的样子…哈啊…啊…更希望我的双手还能给你缝合身衣服。”

杨商湄骑在扁千秋身上，姿态略有几分放荡。她所有的性技，都只献给眼前的男人。

粗大的阳具反复穿过层层肉褶，数次顶入胞宫。她已习惯了这样的刺激，不会轻易高潮。

一下，两下，三下……杨商湄的叫声逐渐大了起来。

“商湄！”扁千秋忽然叫道

受提醒的杨商湄向前抬起胯部，扁千秋的阳具扑哧一下拔出，颤抖着剧烈地射精。毕竟他的大小难寻合适鱼鳔，只能此法行之。

杨商湄怜爱地抚摸着通红的阳物，不知因为疲倦还是如何，射精之后的阳物很快瘫软下去。

杨商湄意犹未尽地揉了揉自己的下体，她还没有高潮。

“对不起，商湄。”

“我给你收拾一下，你睡吧。”杨商湄无奈道。

扁千秋躺着，杨商湄拿来热毛巾给他擦拭身体，盖上了被子。

油灯吹灭了，一具温软的胴体钻入他的怀中。

杨商湄看着床顶，忽然道：

“下一次，我们要个孩子。”

“你不是不想吗？”

“现在想了，很想很想。那我就可以在边上，看着你们嬉戏。”

“好，先睡吧。”

“等一下……”杨商湄道

“又有何事？”

“那女人……你不要陷进里面去了”杨商湄轻声说“我也有点担心，她会不会对你？”

“……”

“好，不说啦。最后问你一句，相公觉得 谁更漂亮一点？”

扁千秋想了想，看着杨商湄，说

“化了妆，她更美。”

“是吗……”

“但是，就像你说的，不论商湄你是年老还是变了模样。我全都不在乎。”

“嗯。”

“别再打扰我，这会真要睡了。”扁千秋背过身去

“嗯。”

丰腴的乳房蹭在扁千秋略有瘦削的脊背，杨商湄抱紧了他。

珍妩阁的深夜。

冠有花魁名号的女人，散步在花园中，依旧是孤独地难以入眠。

她有些开心。

因为自己似乎，离拥有心爱的男人更近了一步。

她也有点羡慕。

羡慕另一个未曾谋面的女人，此时一定依偎在他的身旁吧。

妒忌并非她的所长。

“只要能得到你身边的那个唯一位置，不论怎样，我都会去做。”

花魁姑娘心中这样想。

夺取，霸占。即使是她向来讨厌的行为，也甘愿如此。

花魁姑娘走到那颗结香树旁，轻柔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一柄剪刀。

纸包里面，是一缕发丝。剪刀，是用来剪自己的头发。

她将自己刚剪下的头发，同纸包里的那缕绾结起来，缠在结香树的枝条。

一寸同心缕，千年长命花。

此举这本应在洞房花烛夜，夫妻二人所作。

“再多给我，一点点时间吧……离开这里。”

花魁看着枝上发丝，满意地笑了。

《章贰·美人双色》

绣星庄，正午。

“不先睡一觉吗？”杨商湄问道

“早去早回嘛。”扁千秋上了马车。

“唉，这才刚回来不足月，就又要出城了……”杨商湄叹口气“再过几年，我便把这布庄子关门，那你不用这般劳累。也好多陪陪我。”

“咱们生意兴隆，是好事。”扁千秋笑道

“我们用不着那么多钱……况且，当初我允许你娶我，可不是为了让你来帮我打理生意。”杨商湄道

“等我这次同洛阳那些商铺谈好，以后应不需我再亲自去。”

“最好是……那你去吧，注意别乱吃东西，你肠胃不好。”

“记！”扁千秋道，接着彻底钻入车篷。

杨商湄目送他们远去。

边上落栗道：

“主人这一去，也不知多少时候。”

杨商湄苦笑：

“我有时怀疑，是他以前在外面跑惯了，在我边上待不住。”

“怎么会，夫人这样想可不好。”

……

扁千秋不在的日子。

细雨连绵，杨商湄抱膝坐在风波亭。

她怀中有伞。

只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不愿那么快回家。

小径传来短促的脚步声，有人跑着过来了。听声，杨商湄将脚从长椅上放下，穿起鞋，端正好仪态。

只见一头戴面纱的年轻女子跑了进来，坐在亭子一角，直勾勾盯着雨里看。

杨商湄见她衣衫半湿，气质不凡。形貌有一种熟悉感。她应是来避雨的。

她们共同看着亭外，秋雨绵绵，也不知何时会停。

过了一段时间，杨商湄准备走了，心想着也有缘同一檐下，便好心问道：

“姑娘要去哪里，若是顺路，我可捎你一程。”

“我想去，绣星庄。”

杨商湄讶异，竟如此之巧。忽然间，方才知晓那熟悉感来自何处——那女子身上穿着的，是自己亲手做的衣裳。便道：

“行，跟我走吧。”

“多谢。”那女子此刻才正视杨商湄，面纱掩盖了她的表情。“没想到您不光心善，人也这么漂亮。”

路上，杨商湄问：

“去绣星庄，是为何事？”

“做衣服，顺便见一个人。”

“湄娘吗？”

“或许是。”她道

什么叫做“或许是”？杨商湄不明白。

“前面有店铺，我自己进去买把伞便成。不劳烦您为我多走一趟。”女子道

“不算劳烦。”杨商湄轻声说“因为我就住在那儿。有许多人叫我‘湄娘’。其实，唤我本名杨商湄更好。”

那女子身体一颤，随即恢复平静：“果然，我见您貌美之极，当时便觉会不会是她呢？可转念一想，应不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

“那我现在你面前，姑娘有什么事要找我？”

“我是找扁公子。听说湄娘是他的娘子……若是能见一见她，也很好。”

说罢，女子摘下头纱，看着杨商湄道：

“我姓柳，名参俞。你听过我的名字吧？”

杨商湄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

“是你，我……知道，你是相公的朋友。可惜相公他这些天，都不会在。”

二女伫立在原地，望着彼此。

杨商湄不禁在心中叹息：

相公你说她比我更好看，也许没有说错。

不知道二人心中此刻作如何想法。她们之间诞生有一种微妙的情感。陌生，熟悉。非敌，也绝非友。

至少杨商湄相信自己，能够从容不迫地对待面前这个女人。过会儿到了绣星庄，既要像面对客人一样亲切，也要像招待友人一样尽足礼数。

毕竟，自己才是“主人”。

柳参俞第一次来绣星庄，乘着杨商湄为她打的伞。

此时，她又戴上了面纱。

穿行在前厅之中，房梁上悬垂着不少样式衣物，无一不是华丽照人。

见柳参俞抬头望着，杨商湄道：

“这些都是样品，也是饰装。”

“都是你一人做的？”

“是。”

柳参俞再看杨商湄，明明能够裁剪出这么美的衣物，她自己身上却穿着淡雅。

“柳姑娘想要何种样式？”杨商湄道

“你新做一件，随意便好。”

“那好，我为你做一件，三日后即可送去姑娘那里。”

“我，现在住在客栈，自己会来取。”

“已不在那里谋生了啊……也好。”杨商湄道

“可以带我在这里走一走么？”柳参俞问道

“乐意。”

杨商湄为柳参俞引导，在这绣星庄里面参观，她们边走边聊。

柳参俞的每副神态，每次看似心不在焉的表情，仿佛都是在寻找一个人的痕迹。

这模样令杨商湄略微生厌。

“这里是染坊，今年雇的工人也不算少了。”

“很大一个庄子。”

“以前没这么大，相公来了后，操持的好。”

“那他很有本事呢。”

“是”

“你们二人应该很恩爱。”

“没错。”

她的直觉，不会错。

终于逛完一圈后，杨商湄开口道：

“这次让你失望了，相公至少一月后才会回来。”

“……”柳参俞盯着杨商湄的眼睛“没关系，我可以等。”

等什么？等多久？杨商湄在心中质问她。

多久都无所谓。柳参俞也在心里回答。

“你能明白我的想法，我也不想再掩饰。”柳参俞对杨商湄说

“我不傻。”杨商湄平静道

“既然知道我想要勾引你的男人，还能这样自若？”

“因为我不会担心。”杨商湄道“你会怎样做？利用相公的友善吗？”

“如果你真的无所谓，就不会问我了。”柳参俞微笑

“……”

“话已至此，我再不走就不合适了。”柳参俞转过身，缓缓离去。

“喂。”杨商湄喊住她

“如何？”

“还在下雨，拿把伞去，取衣服时再还回来。”

“多谢，多谢。”柳参俞大方地接过杨商湄的伞

柳参俞走后，杨商湄将房门闭上，一个人待在屋子里。

杨商湄思绪繁杂，尽管已经猜到柳参俞的心思，可当那女人在自己面前几乎是挑明说出时，她还是心乱了。

即便相信相公不会因为这个女人背叛自己，柳参俞却似一种东西卡在二人中间一样，令杨商湄百般心慌。

次日天晴，杨商湄起的很早，她还要想出一种适合柳参俞的样式。不论她是什么人，总是客。

还有人起的更早。

意外地柳参俞来了。只带着一柄伞。

“取衣服，还要过两天，莫非只为还伞？”杨商湄在前门看到她，有些惊讶。

“是。”

“没必要这么急着还。”

“不是自己的东西，留在身边总是不自在。”柳参俞道“顺便，和你谈谈天。”

“你我有什么好谈的？”杨商湄道

“不会将我拒之门外吧？”柳参俞道

“我自然不会轻慢客人。”

柳参俞道

“我们俩本来没有关系，只因为一个男人。我想知道他很多事，你和他之间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你也是这样吧？”

“他和你之间，想必不会有什么我感兴趣的事情。”

“会有的。”柳参俞笑着，从杨商湄边上走开。

杨商湄看着她说：

“你在对我攻心。”

“我哪有那种本事……”柳参俞掩饰道。

“正是因为你没有那种本事，所以才这样容易被我看穿。”杨商湄道

“……”

“既然来了，就留下吃个午饭。”杨商湄道

“我受你不少恩惠了。”柳参俞道“你无需待我如此。”

“那都是我的事情。”杨商湄道

“你真是很好的女人。”

“谢谢夸奖。”

柳参俞进了里屋，杨商湄为她倒了茶。

无言。

“说要找我聊天，却什么话也不讲？”杨商湄道

“说来好笑，我一时忽然不知该怎么开口。”柳参俞道“因为我想起刚才，你说我想要‘攻心’，是这样，我不擅长。于是，现在不论我对你说什么，好像都没有用了。”

“还有，无论你对我相公做什么，也是徒劳。”杨商湄道

“我不会放弃的。”柳参俞道“很奇怪，我和他没有朝夕相处，却已经不能自拔。若要问为什么，恐怕得问你自己，是如何爱上这个男人。”

“他对你没有情谊，何苦？”

“真的？一个男人，在你面前和在我面前，是两幅面孔。他是有家室的人，倘真对我无意，便不会与我这种下贱女人有些许纠葛。”柳参俞道“不过有一点我明白，他心里装满了他的娘子，容不下我，这才是真的。”

“他如想要收你为妾，我不在意。”

“但我在意，我希望他心里只有我一人，就像他现在对待你一样。你大可嘲笑我自私自恋。”

“……”

“于是，我便想，只要你离开他，就行了。”

“荒唐。”

“是在痴人说梦。可我一定要争，我已错失他一次，我一定要挽回。”柳参俞前所未有的坚定语气。

“错失？”杨商湄不解

“他没和你说过吧，我们怎样相识的。在你遇见他之前，更早，更早。”柳参俞道。

她们爱上同一个人，而杨商湄已经胜过太多，唯有扁千秋与自己互付初夜这件事，是柳参俞独拥的胜场。

“我没听过也好，少了一些烦恼。”杨商湄笑笑，表面上并没有当回事。

柳参俞喝了一口茶：

“我不想再后悔，就像那只狐狸木偶一样。”

“狐狸木偶又是何物？”

“小时候，是我很想要的小玩意，却先一步被别人买到。是我自己没有钱，我不会记恨那人，但会记住她。对了，她和你一样。”柳参俞指了指自己的左脸颊。

杨商湄顺着她的动作，也摸向自己左脸，那里唯一特殊的地方是一颗美人痣。

“狐狸……狐狸…木偶……”

忽然，杨商湄想起了什么。她走向衣橱，从里面拽出一个沉重的木箱。

打开，里面尽是些杂乱的物什。一阵翻找，杨商湄找出来一个痕迹斑驳，已经发黑的木偶。

她拿着这东西，走到柳参俞面前。

：“我娘给我买的，她在五年后走了。”言罢，恍惚间忆起孩提时。

柳参俞看见杨商湄怔住的神情，感叹道：

“竟果真是你……”

杨商湄说：

“看来，我们俩的缘分，从很久之前就有了。”

“争抢东西的缘分吗？”柳参俞苦笑

“也许是……”杨商湄没再将木偶丢进箱子，而是放在了桌上醒目的位置。岁月流逝，依稀还可看见小狐狸被时间埋没的淘气五官。

落栗敲门：

“夫人，买些什么菜？”

杨商湄转头对柳参俞道：“你想吃什么？我吩咐她。”

“我不挑食。”

“说吧。”

“……那就，鲈鱼。”

“鲈鱼清蒸好，我给你做。”

杨商湄出去，对落栗说；“青菜菌子都要，一刀五花肉。还有，一尾鲈鱼，不要太大，要鲜活。”

落栗记完后，挎起篮子就要走。

“对了，没有鲈鱼的话，就买鳜鱼吧。”杨商湄再嘱咐道。

午时，杨商湄正在厨房里忙活。

柳参俞坐在庭院石凳，羡着，想着，他们夫妻二人如何在这院子里低语调情，共赏夜景。

柳参俞又走进庖屋，杨商湄刚好在料理那鲈鱼。

看见她改成单花刀，柳参俞忍不住上前：“在这里多改一刀，然后只蒸近一盏茶时间，再焖一会儿，肉会更嫩。”

杨商湄笑道：“我还以为你是不会做菜的那种人。”

柳参俞否认道“我确实不会烧饭菜，只是儿时贪吃，总会跑去在柴火房里帮工。打打下手。”

“那依你说，多一刀在何处？”

“我教你吧。”

柳参俞没有从杨商湄手中拿过菜刀，而是贴在她的背后，与她同握。

“这一刀对切，但要更浅，否则鱼肉会松散。”柳参俞道

隔着衣服，柳参俞温软的乳房贴紧杨商湄的后背，一息间，杨商湄竟没有心思听她说的话。

很快，花刀改完，柳参俞又抓起一些切好的嫩姜丝填入肉缝中。

“真丢人呐，本来是我招待你。结果米是你淘的，现在还教了我这一手。”杨商湄摇摇头，笑。

“都是花架子罢了。”柳参俞摆手。

二女应该都未曾想到，彼此之间确实抱有敌意和距离，却能够相处的如此融洽。

饭菜上桌，蒸过的细米清爽可口，软糯的东坡肉泛着乌黑油光。柳参俞今日胃口出奇地好，平日不怎食油腻的她，吃了不少。

“我小时候经常吃不饱饭。食物，青楼里是一种味道，客栈里是一种，到了百姓家里，又不一样了。”柳参俞感慨道

“你在那里面待了有多久？”

“我从十一岁入阁，今年二十五岁，正好十四年。”

“那么小的年纪……”杨商湄想柳参俞应是儿时被卖去青楼，便也不再说。

她有些可怜这个女人。空有绝色，命运多舛。

“今后打算怎么维生？”杨商湄问

“如果可以，希望能被扁公子照料，冠上他的姓氏。而我每日只需服侍他一人。轻松。”柳参俞一半认真，一半玩笑。

“你！”杨商湄面容微有怒色

见杨商湄不快，柳参俞立刻捂了捂嘴

“不说了。”

食毕，柳参俞告辞。

“你明天要是还来，我依然会留你吃饭。其实，除了相公我没有什么朋友能够解闷。”杨商湄道“当然，我不可能把你当做朋友”

“过两天取衣服，我再来。”柳参俞道

“但等到相公回来，我不会再让你们见面。”杨商湄道

柳参俞摇摇头：

“哪有什么让不让？他觉得你重要，自然不会见我。凡是其中有一丝杂念，你管不住的。”

《章叁·意合缠绵·上》

临安的闻香楼客栈，有那么一段时间，夜里常传出琴声。不会太晚，也不会太久，往往只是一首曲子。

临安夜晚总是吵闹，不是闻香楼的客人，是很难听清的。

弹者谁？不知。

过了那一段日子，之后，再也没有那样空灵，悱恻的琴音。

弹琴的人去哪儿了？不知。

柳参俞有了一件新外装。

这件衣服没有繁杂图案。左袖绣了字：

“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

柳参俞走在西湖边，清澈的湖水中倒映。穿惯了华丽衣袍的她，觉得竟也很般配。

此刻她才真正感觉，已不再属于珍妩阁。

杨商湄为她做了不少衣服，这件不同。

因为从前，柳参俞在她眼中只是一个素昧平生的青楼小姐。

现在不一样。

绣星庄。

杨商湄躲在屋里自慰。想象着扁千秋就在自己身边。

寂寞，确实是令人沉沦的心魔。

抚摸着耻骨，再往下是阴核，手指也插入私处。杨商湄用大腿死死夹住手腕，仿佛此时正在她下体摩挲的，是相公的阳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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